第51章 第 51 章
看到她的表情, 闻昭的表情也不对了：“你忘了？你把欠条丢了吗？”
庄颜摇头：“当然没有。”
只是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 对于闻昭来说已经□□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着那张欠条？
那是庄颜和闻昭一起到嘉兴的路上, 火车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主动提起的。
那时候的闻昭还是一个笑容乖巧又明朗的十一岁小男孩, 他说他现在没有钱，只能接受姐姐的帮助，但不能永远欠别人的, 要是养成了习惯只想着靠别人，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庄颜觉得闻昭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够想到这些很难得, 他想要自力更生她当然应该支持。
而且那个年代不管是衣食住行都很便宜，一路上他们两个也没有花多少钱。
所以闻昭这样说了以后，庄颜就拿出纸笔来一笔一笔地写出了这一路上的住宿费、车票等等。
他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还很认真地表示她作为姐姐, 给弟弟买一套衣服可以当做是照顾弟弟、亲戚间的来往, 但是她买了很多很多衣服鞋子，他就不可以全都让她掏钱了。
还有吃饭的钱，不应该全都让她出。
一半庄颜不同意的话, 至少应该算他三分之一。
闻昭主动提起, 庄颜就想起了当时他认认真真讨价还价的模样来，一路上他都很乖，紧紧跟在她身边从不乱跑也不会胡乱开口要什么东西, 在车上也没有吵闹过, 甚至还帮了她不少忙。
闻昭算账的时候, 就连坐在他们两个对面的一个大妈都忍不住夸了他, 说这么小的孩子想事情这么周全，实在很少见。一般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调皮捣蛋憨吃憨玩呢，哪会想到不能白占人便宜，要自己立起来。
庄颜就全都顺着他的意思，把他提出的衣服钱和饭钱也都加上了，给打了一张欠条，她和闻昭还在落款的地方都签上了名字。
但她可没有想过让闻昭还钱的时候，所以根本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虽然对她来说打欠条的事情也没过去多久，但她已经差不多忘了。
闻昭这时突然提起，看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庄颜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虽然她没有真的要让闻昭还钱，但是跟闻昭有关系的事情在庄颜这里基本就没有大小之分，她当然也不会把欠条给丢了。
她回答闻昭的同时就让系统把欠条给她。
“呐，还在呢。”
这下轮到闻昭很意外了：“姐姐你把欠条带在身上？”
“对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要随身带着。”
庄颜是想要表示自己很重视闻昭的意思，没想到他似乎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看着她笑了笑。
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让庄颜感到陌生，而是像十一岁的他那样，乖巧又有点羞涩的笑。
“我的新欠条没有随身带着，明天或者是今天晚上，姐姐你跟我去我那里，我拿新的欠条来换这张旧的好不好？”
“啊？为什么要换？这个欠条上面没有写日期啊？”庄颜一边说一边还把欠条拿到面前确认了一遍。
上面的确没有写什么还款日期。
因为她根本不是真的想要让他还钱，而那时候的闻昭毕竟还只有十一岁，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闻昭态度异常认真地说道：“因为时间太久了，现在通货膨胀很厉害的。我当初欠你的那些钱可以买那么多东西，现在可能一件冬天的大外套都买不到了。”
庄颜：“……”
“所以晚上姐姐跟我去我的住处拿新的欠条吧，我现在还没有什么钱，暂时没有能力还你，我会尽快的。”他忽然又笑了笑，笑容带着一点小时候的柔软，“其实我已经占了你的便宜了。九年时间，我都只大致算了通货膨胀没有算利息。如果利滚利的话……”
庄颜头都大了一圈，受不了地大喊：“停停停！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怎么连利滚利都来了？”她目瞪口呆地说道，“你能想到通货膨胀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她低头看了一眼欠条上的数字——要是按照现在来算的话，的确像是闻昭说的那样，一件冬天的大外套都买不到。
可是他能想到这些也太匪夷所思了。
庄颜手里拿着欠条，后知后觉地想到，闻昭这是把她当成上门要债的债主了吗？看到她就想到欠的债，回去就把通货膨胀算好给她打了新的欠条？还有，他怎么又开始叫她姐姐啦？
两个人在河边说了几句话，剧组那边已经开拍了。
因为拍的是古装剧，今天这还是一场比较重要的打戏，要打得好看，这么冷的天导演还动用了鼓风机，呼呼的风对着两个造型精致又好看的主角吹个不停，发出巨大的声响。
当然最响的还是拿着大喇叭怒吼的导演：“二号机推进给我动作特写！南宫你怎么回事！早上没吃饱吗怎么动作软绵绵的，要有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打出来才好看！”
随着他的指挥，现场的人忙而不乱地跑来跑去。
今天这一场戏的两个主角按照安排好的打到了石桥上。
事先武术指导已经带着两个主角来回走位许多次了，慢动作讲解、在桥上要完成什么招式，也都早就预演过几遍。
但真正开拍以后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
连续NG了几次不行，片长的其他工作人员还能稳住心态，脾气暴躁的导演就拿着大喇叭又吼起来了：“南宫你还能行不行了？你是主角、是主角！正义的一方！你跟反派对打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就算了，怎么手上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这软绵绵的打出来跟个没吃饱的小姑娘一样怎么能看？”
据说是这部戏的男二号、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男人在桥头连声道歉，态度倒也很好。
导演挥了挥手，让休息三分钟再继续拍。
很快找闻昭来的那个牛副导演就又来找他了。
他大概是忙着工作，完全顾不上一旁围观的庄颜了，拉着闻昭往距离剧组人员远一点的地方走了几步就说道：“那个演南宫的柳城怕水，一上桥他就畏畏缩缩的，刚刚咱们的武导带着他上去走位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嘴硬不肯说，咱们就只能当不知道。这明显是过不去了，你刚刚看到武导比划的动作了吗？再给你讲一遍就上的话能不能行？”
闻昭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
牛副导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找你来准没错！那你先在旁边做好准备，刘哥脾气不好，最多再试两次不行你就要上了。”
“牛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好小子！今天这戏要是顺利过了，回头我请你吃顿好的谢谢你！”
牛副导演走开以后，庄颜有点愧疚地说道：“你刚一直在跟我说话，好像没有怎么看那边的动作吧？真的能行吗？”
“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分神注意着那边呢，没事。”闻昭说道。“那个男演员估计不止是怕水，这场戏他大概是拍不了的，我先去里面等着做造型了，姐姐你不要乱跑。”
庄颜点了点头。
闻昭走开后，她就往前面走了一点，果然看到今天这场戏的主角，那个造型很好看的年轻男孩脸色有些发白。他周围围着不少人似乎正在跟他说些什么，说了几句以后，有一个看起来比较像是管事的女人走到拿着大喇叭的导演那里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导演虽然已经关掉了喇叭，但他的破锣嗓子实在很响亮，说的话还是能够让附近的人都听见。
“不舒服不早说？！现在拍了好几次过不了才说昨晚就开始发烧了！这都开拍了我去哪儿给他找个合适的替身来？今天安排的戏都在这里，他拍不了谁来赔我剧组一天的损失？！”
庄颜看到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矮个子牛副导穿过人群快步冲到了导演面前，凑到他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拿着大喇叭的导演就挥了挥手，粗着嗓子喊了一句：“快去快去赶紧的！”他又朝着人群喊了一嗓子，那个武术导演也跑过来跟着牛副导演一起小跑着走了。
没过多久，庄颜就看到造型跟那个叫柳城的演员一模一样的闻昭。
玉冠束发英姿勃勃，金玉腰带系在腰间显得一身劲装的闻昭腰身比女孩子还要纤细。
尤其是站在一大堆穿着臃肿的冬装的人面前更加显眼。
柳城动用了替身以后，也已经在一旁披上了长款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保温杯一边看一边喝水。
导演又开启了他的大喇叭，指挥着武导拉着闻昭和另一个配角一起走了一遍武打动作流程。
庄颜能够看出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对闻昭的表现很满意。
她一个外人都能够看出来，他挥剑收放自如，后仰踢腿翻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衣袂翻飞间透着潇洒与凌厉。
尤其是一脚蹬在石桥栏杆上回身踢腿刺出流星一剑的那个动作，他几乎是在空中做出了高难度的一字马。
没有正式开拍，旁边的人已经忍不住齐声叫好了，那个瘦长脸的武导叫的最大声。
庄颜有点意外又不算意外——因为闻昭曾经在秀洲班里好几年时间，他拜了师父要学戏的。她没有留在那里，不知道他学的是小生还是武生。她本以为他那张脸会去做俊扮的，看他这打戏是去学了武生吗？
只看背影的话，因为衣服造型身高身形什么的都差不多，所以分辨不出闻昭跟柳城的区别——反正播出以后剧里只有一个叫南宫的武功高手。
想到他打得这么漂亮，等到剧播出了以后却连个名字都不会有，观众们只会知道是柳城饰演的南宫。
又想到闻昭说的从两米多的空中掉下来，那也不知道是哪一部戏，有没有观众知道他的付出……庄颜有点心酸。
看到闻昭的动作这么流畅漂亮，那个拿着大喇叭的导演立刻热火朝天地又吼了起来：“再让他跟赵翔对一遍戏准备开拍！”
片场里又忙碌起来。
很快庄颜就看着几台摄像机开始移动，闻昭拿着剑和另一个用五环大刀的配角赵翔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很顺利地上了桥。
两个人在狭窄的桥上动作也是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停滞。
导演大喊着：“三号机推进，我要刀剑交锋的大特写！”
柳城是正在上升期的艺人，他拍的现代戏正在热播当中，网上反响很不错，在这部剧里却演了一个男二号。他的经纪人经常跟着他一起来剧组，会在拍戏的间隙里跟导演副导演制片都聊聊天什么的，隐晦地表明自家艺人现在接到的剧本都是男一号什么的。
剧组自然而然地就很重视他了。
剧里这样的打戏全都用的没有开刃的武器。
今天上了替身来拍打戏，那个年轻小伙子的身手那么好，再用不开刃的武器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开拍之前导演特意让道具组换了开刃的武器来。
此时看到打戏精彩的地方，上的是替身不能给人物面部特写或者眼神特写，导演自然而然地就要求给刀剑大特——如果是没有开刃的武器，当然不能有这样的特写。
眼见桥上的两人不仅做出了武术指导安排好的所有动作，两个人甚至还自由发挥打出了更加出彩的动作来。
拿着大喇叭的导演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没有说话，但却在不停点头。
到了重头戏南宫一脚蹬在石桥栏杆上借力向后翻身踢出一脚刺出流星一剑的时候，他更是猛地睁大了双眼。
此时按照安排好的动作，另一个配角赵翔要横刀格挡这一剑才对。
没想到那个演员看到开了刃的长剑当头刺下来，对面男人的眼神也透着凌厉的杀气。狭窄的石桥上铺天盖地的杀气笼罩，恍惚间他有一种自己将要被一剑刺死的危机感，本能地就身子后仰侧翻，避开了这一剑。
“啊！”
众人惊叫。
只见纵身在半空中、早已经越过了石桥栏杆高度的闻昭去势凶猛，没有人接招卸力，他直接扑向石桥外。
“扑通”一声人砸进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怒吼的怒吼、喊人的喊人，只有庄颜见到闻昭扑出石桥外的一刹那已经想也不想一把扯掉了大外套，听到他落水的声音她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又是“扑通”一声巨响。
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但进入水中的庄颜却好像感受不到一样，她的脑子里闪过的是一个少年被滔滔河水吞没的画面。
是谁呢？
她没有时间细想，一把抓住了闻昭后，她一只手拉着他，另一只手配合着腿的动作用力往水面上游去。
岸上早已经准备好了姜汤和干毛巾、干净的衣服。
剧组的人簇拥着把两个人送进了房车里让他们换衣服。
很快庄颜就换好了衣服先出来了。
不少人现在才注意到她：“你是演员吗？好像不是我们剧组里的人？”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都看到外面的小水洼里结冰了。”
庄颜现在才感觉到冷，捧着姜汤有点发抖地说道：“还、还行，我、我是闻……宁昭的、的助理。”
因为她是女孩子，过来帮忙她擦头发搓手的也都是女孩，其中有个年轻女孩听到她说的名字楞了一下：“宁昭？演了风谣的那个？”她突然兴奋起来，“今天那个替身小哥哥是风谣啊？”
显然是被风谣圈了粉的人。
庄颜点了点头，对方就兴奋起来，开始跟周围的人科普风谣的网剧顺便卖安利。
很快闻昭也出来了，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直接走到了拿着大喇叭的导演那里要求再来一遍：“我没问题的，刚刚赵哥没反应过来，再来一遍我们肯定能过。”
那个叫赵翔的演员也在旁边拼命点头打保证：“对对对，再来一次我肯定行！争取一条过！”
他跟柳城可不一样，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演员而已，没有额外的收入只能靠片酬吃饭的，很重视圈子里导演和制片人们的口碑。
之前的几次NG都是因为柳城，这一次换了替身拍的格外流畅，导演都叫好了，结果因为他的失误导致没能过，还把人给害得大冷天掉进了水里。
他心里是慌得不行。
要不是庄颜下水太快，他也会跟着跳下去救人了。
不用导演说他已经鞠躬道歉十几次了。
柳城不能拍桥上的戏，闻昭这个替身在大冬天里落了水，如果他提出要去医院，剧组肯定不能非要人家继续拍，可能今天的戏就全都拍不成了。
耽误了剧组的进度，肯定不是赵翔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能承受得起的。
听到闻昭主动提出继续拍，他一边道谢一边道歉，又要跟导演保证，人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到闻昭提出可以继续拍摄，本来臭着脸的导演也多云转晴了，挥了挥手让场务做开拍准备。
这一次很顺利地一遍过了。
再要补拍的话也是要让柳城上去补拍一些脸部特写镜头，总之没有闻昭这个替身什么事了。
他和庄颜一起离开的时候，不仅拿着大喇叭的导演冲他点头，那个牛副导专门过来送他，诚心实意地说了一大堆话：“刘哥都专门夸我找的人靠谱了，哥哥这里给你记了一大功！你放心，今天的片酬我这个月内就能打到你卡上，我给你加个大红包，保证让你满意。”
闻昭一点也没有居功的意思，反而笑得有点腼腆：“牛哥你别这么说。影视城这么多群演等着吃饭，你能给我机会我就很开心了，当然不会让你丢面子的。以后有这样的机会牛哥还愿意叫我的话，我一定做得比今天更好。”
“这还用你说！”牛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刘哥也记住你啦，跟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说不定以后不用我提，有合适的角色刘哥就能找你了。”
“刘哥可是大导演，导的都是大投资的片子，来往的都是有名气的好演员大明星，哪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闻昭乖巧地笑着，“我肯定还是要靠牛哥的。”
“这个你放心，我老牛这里只要有合适的工作肯定联系你。”
……
出了片场范围之后，闻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转头就去问庄颜：“你还好吗？”他直接伸手贴在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烧？”
庄颜刚刚亲眼看见过他乖巧又懂眼色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跟小时候的他很像。
转头就又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说道：“没事……”她有系统在，当然不可能生病。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游泳？现场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在，你跳下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