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庄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她从来不用香水, 但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她自己是不清楚的。
他可能在说假话诈她出来。
问题是！
闻昭的视线已经定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没有跟她有任何眼神交流而已。
所以……
他是真的闻到了她的味道？
姓了闻就天生狗鼻子吗？
庄颜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正要动作，少年刘诺突然从墙头翻了进来。
“阿昭？”
庄颜的目光移向刘诺之前, 分明看到闻昭的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
他看向刘诺：“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被闻老将军请了家法……”刘诺看向他，“你没事吧？”
他自认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没有任何值得发噱的地方。
可他问完之后, 分明看到闻昭的表情一下就轻松了很多，他的眼神中……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是含着一抹笑意的？
刘诺怔怔的：“阿昭？”
闻昭笑了一声，连忙收住,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别误会, 我不是笑你，是笑、笑——”他的眼神扫过庄颜在的地方，“是笑我爷爷真的老了！他打的一点都不疼。”
他似乎想站起身来展示一下自己的确不疼，但做了一个发力的动作后，又顿住了，扫了一眼庄颜所在的方向后, 他又安稳地跪回了蒲团上。
腰背挺直, 身姿挺拔。
月白色锦袍的少年即使是双膝跪在蒲团上，也像是崖边一株凌霜傲雪的青松一般, 有一种无所畏惧、永不屈服的精气神儿在。
刘诺更加疑惑：“你果真没事？”
“没事。”
刘诺自然不能轻易相信，但他无意在闻昭的笑容上纠结太久, 转而说道：“老将军让你去太学是一番好意。”他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浮现苦涩的表情, “譬如父皇听取了严尚书几位朝臣的意见命我入太学。若不是化名秦诺, 我又怎能以庶民的身份在太学里学到这么多东西？”
闻昭皱起眉头。
刘诺微微摇了摇头：“即便你不愿意去，也不该当着闻老将军的面说太学里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嫉贤妒能、勾心斗角这些话，在外人面前说起来，传入某些有心人耳中就可以拿来做文章了。老将军当机立断，打了你一顿还罚你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传出去反倒是好事，如此一来……”
庄颜站在院子角落里还在怀疑闻昭到底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自己——如果看到了，他是把自己当成女鬼还是妖怪还是神仙了吗？
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她是什么不怀好意的鬼祟之人？
刘诺翻墙进来没说几句话，就直接提起了闻昭这次挨打罚跪的原因，然后就劝解起来了。
一时之间，庄颜也没有想出什么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阻拦他的好方法。
幸好她转头一看，就发现跪在蒲团上的闻昭好像也没有将刘诺的话听进去，他还是不停地往她这边看呢。
庄颜试着冲他笑了一下。
闻昭没有什么反应。
她又稍微放心了一点，轻巧地脚尖着地往旁边的祠堂门口挪了几寸，然后察觉不对，她猛地转头一看，就发现闻昭正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的方向，表情有些焦急。
庄颜忍不住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腋下，然后又低头去嗅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啊？
再说……她离他还有十几米远呢，就算真有他说的什么雪山初融山泉水，也不至于走动几步他就能闻到她动了吧？这像话吗？！简直比狗鼻子还灵。
她不死心地又往回走了几步，果然他好像也发现了，目光也跟着移动。
她往左，他的视线跟到左，她向右，她的视线也跟到右。
她嗖嗖几下爬到了大槐树上，他也跟着望向树冠处庄颜坐着的位置。
“不入太学，怎能得到三名以上的大夫举荐你入朝为官？你们闻家几位先辈步入朝堂之前都曾放话，终此一生绝不举荐闻姓一人。你爷爷亦是如此，他也不会同意麾下的将领们举荐你的。阿昭你想未来勇冠三军，可如今要紧的却是如何进入军中……”
刘诺还在说个不停。
可是庄颜已经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因为她发现闻昭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
两个人就在刘诺的侃侃而谈当中玩起了捉迷藏。
庄颜开着一个不太灵光的隐身挂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跑前跑后的。
闻昭跪在地上，被她吸引了全副心神，一双眼睛只盯着她看来看去，也是忙得很。
刘诺说了好一会儿后才发觉闻昭似乎根本没有用心在听：“阿昭。”他蹙着眉，“你今日怎么……”
庄颜还以为闻昭会继续敷衍两句继续观察自己，没想到他转头就对刘诺说道：“阿诺你还记得我们两个跑出去被人贩子拐走那次吗？人贩子已经带着我们出了万年县，要把我们送到寨子里去敲一笔后撕票。”
刘诺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当时你昏迷了，所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得救的。”闻昭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个救了我们的人——”
庄颜听出不对，坐在树上顺手折了一根树枝用力掷下去敲在刘诺头上。
他正专心听着闻昭说话，挨了一下后捂着脑门有点懵：“哪来的树枝？”
闻昭看向庄颜所在的位置，慢吞吞地说道：“是枯枝从树上掉下来了吧……”
刘诺不想为了一根树枝纠结：“不是你救了我么？何时又冒出一个救了我们的人？”他一边说一边回忆，“我记得当时停在衙门外的马车上没有其他人，难道在城外时……啊！”
他话没说完，又被打了一下。
这次刘诺甚至没有看清楚打到自己的是什么，他眼前一花，闻昭就已经回到了蒲团上继续跪好，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劝我不要跟我爷爷顶嘴么？”
刘诺被拉回了思绪，连忙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想告诉你，不日燕国的使臣便要抵达长安，朝中主战派逐渐占了上风。”
闻昭眼中的笑意瞬间散去，他皱着眉头：“消息确切么？我没有听我爹说起……”
“你与我约好此次共赴西疆参军，你再如此惹恼闻老将军，挨了打届时不能上路怎么办？燕国虽然派出使臣欲与我们大熙商议共同出兵，但你我都很清楚，燕国狼子野心，是万万不能轻信的。使臣抵京后，你若还被关在府中，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阿昭，为了——啊！”
刘诺又被庄颜扔出来的糖果精准命中，打断了他的话。
闻昭本已端正了神情在听他说话，但发现刘诺挨打的一瞬间，他还是飞身出去在那颗小小的水果硬糖落地之前接在了自己手里。
这一次刘诺去看闻昭的时候，捕捉到了他从旁边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的画面。
他怔怔道：“阿昭你？”
闻昭发觉被误会，连忙摇头：“不是我打的你！”但说话的同时，他却悄悄将掌心里的两颗糖果握得更紧了。
他也发觉了有什么不对，于是试着肃容说道：“阿诺你放心，爷爷向来对我狠不下心，今日他打我时看似气势汹汹，实则——”
刘诺又“哎哟”一声。
闻昭笑起来，主动承认：“好吧，其实是我用暗器打的你……阿诺，天色不早，再晚赶上宵禁你就回不去秦府了，我爷爷知道你的身份，绝不会留你在将军府过夜。不如我们改日再聊？”
院子里除了刘诺和闻昭再无旁人，况且他也知道闻昭的身手很好，他几次三番说话被打断，就算闻昭不承认，他也已经认定是他干的了。
此时听闻昭大大方方承认，刘诺就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微一颔首：“既然如此，我们改日再谈。”
他离开后，闻昭再次锁定了庄颜所在的位置：“还不出来么？”他想了想，“再不出来，我就去叫阿诺回来了。”
庄颜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如她所料，闻昭还有后招，他伸出右手，张开手掌，掌心里放着两颗水果硬糖，外面包裹着一层七彩的塑料糖衣，自言自语道：：“或许我该去找人问问这个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那股山泉水的甘甜与清冽气息瞬间接近。
闻昭急忙收掌，但却已经迟了一步，掌中空空无也。
他看向虚空急忙问道：“你是神仙吗？”
庄颜想了想，不答反问：“你记得五六年前我赶马车送你们回城的事情？”
他现在都十几岁了，那不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吗？他那时应该是第一次遇到坏人，肯定吓坏了，再加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顾得上其它？
当时庄颜因为想到刘诺昏迷了，闻昭年龄也很小，肯定过后要不了多久就忘光了，所以她救人时才做的略微有些粗糙。
闻昭先是听见一道溪涧水滴玉石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失神了一瞬后，他迅速凝神细听庄颜说的话。
听她说完，他点了点头，答得十分干脆：“对！我知道是你给我用了神药我的腿才不疼了，吓走了坏人，后来你还赶马车送我们回城。还有，在太学后山的陷阱里，我亲眼看到你了。你、你是仙女吗？”
“对。”不等闻昭再问，庄颜就又说道，“我奉命下凡保护你，今日来此是为了告诫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闻昭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是指阿诺吗？”
庄颜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很意外——
她本想着上来直接跟闻昭说刘诺是坏人，让他不要相信他不要跟他做好兄弟，闻昭怕是不会相信。
毕竟他都不知道她是敌是友，刘诺却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他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
说不定反而要怀疑她用心险恶。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或许是她之前穿了几次干的事情在现在起作用了？他已经不像原剧情里那样信任刘诺？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记住牢牢记住这句话的。你可不可以把刚刚我接到的那两颗彩色小石头给我？”
庄颜想了想——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她倒不会吝啬两颗小小的糖果。
她将糖纸剥开，糖果送到他嘴边，轻声说道：“张嘴。”
闻昭乖乖张开嘴巴，再合上时，感觉到舌尖弥漫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我扔的不是暗器，是糖果，方才我手上只有这个比较好用，所以顺手就扔下来了……”
“糖？果？是仙界才有的饴糖吗？”闻昭迫不及待地问道，“仙女，既然你是下凡保护我的，为何数年出现一次？其他时间你都了何处？还有，你为何不愿让我发现？为何只提醒我防备大皇子？严尚书、陈大学士那些人难道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我们将军府么？燕国的使臣就要到了，他们此次出使大熙是否包藏祸心？燕赵……”
庄颜：……果然不该出来的。
她果断转身，仗着闻昭看不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祠堂里。
跪在蒲团上的少年因为嘴巴里奇妙的酸甜味道，好一会儿后才察觉到那股甘甜气息消失了。
他试着又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音，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
不过，很快他就又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