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庄颜目瞪口呆。
要知道闻昭一身铠甲命令下人们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小时候那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的模样了。
蓄着胡子、不怒自威的模样, 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个能够保家卫国的昂藏儿郎。
她一时都没有认出他来。
结果他现在在她面前……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的耍赖？
“你……你有名字吗？我怎么称呼你？”
她再次回过神来，就听到他这么问道。
庄颜想也不想就说：“叫姐姐。”
闻昭什么也没说, 只是站起身来。
由于他还拉着庄颜的手腕不肯放, 她不得不跟着站起来。
他微微用了一点巧劲，她就跟他面对面站在了一起，而且两人的距离非常近。
闻昭低头看着她, 慢慢地问道：“姐姐？”
发现自己还没到他肩膀处的庄颜：“……”
不是,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长这么高了？！
她的个头已经不算矮了，他竟然能比她高出这么多？
其实庄颜没有发现，离肩宽腰窄的闻昭太近，她硬是被衬得像个弱不禁风的纤细女子。
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比你矮又怎么样？我可见过你还是个五岁的小豆丁的样子, 让你叫我阿姨也没问题。”
她说的挺正经的，闻昭却突然爽朗地大笑出声来。
庄颜：“你笑什么？”
“可你是不会变的啊，那以后等我老了你还是如今的模样，你肯乖乖叫我爷爷么？”
“当然不！”
“所以，我为什么要叫你姐姐？”
“你问怎么称呼我, 我的名字就叫姐姐不行吗？”
闻昭也不生气, 还是一脸笑容地看着她：“那……仙女姐姐？”
庄颜打了个寒颤：“别别别, 我叫庄颜。”
话音未落, 就听到他得意地、响亮地叫了一声：“小颜。”
“你不觉得这样讲话不太方便吗？可不可以松开我？”
闻昭摇摇头：“你还没答应我——”
“你为什么非要我留在你身边？”庄颜反问道。
闻昭怔住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仙人在保护着他。
作为闻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子, 被普通百姓视若神明的将军府里的下一代, 他从小到大听过了太多太多类似于武曲星转世、白虎星下凡这样的传说。
虽然家里的祖父和父亲都反复告诫他不可听信这些无知之言, 闻昭没有相信这些，但他的确听过了太多这样的传说。
第一次去校场、第一次学习闻家枪法、第一次学习排兵布阵、第一次在学堂里拟两军对垒……他每一次暴露出惊人的天赋时，周围的人都会在惊叹之余，说他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既然他自小就与众不同，那……多一个保护神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由于祖父的严厉教导，他知道如果说给别人听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因此闻昭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等，果然等到了第二次……
他终于亲眼看见了那个守护神……原来是个漂亮的小仙女儿。
当时她站在陷阱上方，背后一弯明月挂在树梢，她的人也好似在月中。
那张脸上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容颜，青绿色的罗裙也好看得很。
他只匆匆看到了一眼，而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却也已经将那眉眼牢牢地记在了心头。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帮他。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只是在学堂里进行考核，她若要帮忙，反倒是看不起他了。
然后就是十二岁那年在祠堂里罚跪的时候，他吃到了她喂给他的一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糖果。
闻昭这些年其实有思考过，她每一次出现大皇子也都在，她是不是为了大皇子来的呢？毕竟大皇子刘诺是皇族的人，又占着嫡长，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不二人选，如今更是已经登上了皇位成为天子。
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第一次她出现的时候，刘诺和他的腿一起打断了，可只有他的腿伤一点也不疼。
在祠堂时更是特意提醒他要提防刘诺。
再到如今将她的人牢牢抓在掌心，他更是无比确定这一点了。
这个名叫庄颜的、漂亮的小仙女儿，就是为了他来的。
她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一共也没见过她几次，她总是来如清梦去似朝云，看不见、摸不着。
几次以后，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她抓住、不能让她再来无影去无踪的。
可是为什么要抓住她？
为什么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闻昭从来没有想过。
此时猝不及防之下被问住，他给不出答案。
庄颜看到闻昭似乎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她反倒不着急了：“你可是要上阵杀敌的大将军，难道未来去军中也带着我一起吗？”
那当然不行。
军中除了红账之外是不能有女子出入的，熙朝的军规里明确写了女子不得入军，违令者杀。
闻昭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
庄颜低声说道：“我保证不会不告而别了，你松开我。”
闻昭松开了她的手：“这次你答应我了。”
庄颜点了点头，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答应啦答应啦。”
“我弄疼你了吗？”
庄颜摇头：“没有。”
闻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坐。”他想到她出现的方式，微微皱起了斜飞入鬓的剑眉，“你为什么会掉进……咳，我们家的禁地里？我们家的护卫也看到你了，没有妨碍么？”
“没关系，你不也能抓到我么？”
庄颜笑起来。
闻昭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回过神来：“嗯？”
庄颜又说：“我这次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做的。”她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卷宗上的内容，“刘……你这次打了胜仗回来，皇帝有没有说要如何封赏你？”
闻昭皱起了好看的剑眉，心中缓缓浮现一个词：封无可封。
他如今已经是熙朝唯一的外姓王，手握大熙三分之二的军权。
此次班师回朝时，他不是没有听过那些“边疆百姓只识将军不知皇帝”“闻家军只听将军令不遵圣旨”的传言。
只是……
皇上登基前曾与他三击掌达成誓言，金口玉言，贵为天子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皇上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先皇后来立的陈皇后生有三皇子。宫中多是些趋炎附势之徒，这么多年来，皇上只有自己这么一个至交好友，他曾亲口说过，希望自己能够永远称他为“阿诺”。
因为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无人会这样称呼他了。
君臣有别，闻昭自然不会如此称呼天子，但他的心里总是还记着当初与他推心置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皇帝。
他曾说过绝不会疑他、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君臣相和，在青史上留下一段佳话。
言犹在耳，这才过了多长时间，难道……
庄颜看出他的迟疑，立刻说道：“你若不信，就把我送到闻老将军身边去。”
闻昭凝神思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
“再给我调派几个可用的人手听候差遣。”庄颜想着想卷宗上的内容，语气越来越坚决，“很快你自己就会明白……这世上帝王心最是深不可测。”
她看过卷宗也亲眼见到过，知道闻昭的确跟刘诺从小相识，她来过这个世界的短短几次，都能在闻昭身边看到刘诺的身影。
她没有一直在闻昭身边，但刘诺可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总会在她没有看到的时候跟闻昭有更多交集的。
闻昭言出必行，将她在祠堂里的那句话听了进去，此时才没有跟她当场翻脸。
她一共才见过他几次？
有所怀疑是正常的。
庄颜并不生气，也不着急：“偌大一个将军府不会连几个可用的人手都抽不出来吧？”
“当然可以。”闻昭点头之后就不再犹豫，站起身扬声叫道，“来人。”
一个庄颜看着脸熟的男人快步走进来行礼：“少将军有何吩咐？”
庄颜在一旁看着闻昭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发号施令，不怒自威的样子，不知不觉地脸上就带了一点笑意。
那个名叫必胜的男人退出去以后，他又叫了其他人进来接连发布了几道命令下去，然后才看向庄颜，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以用凡间的食物吗？是不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餐风饮露、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吃饭睡觉？”
庄颜笑起来：“当然不是。我双脚沾了尘土，就与凡尘的人一般无二啦，要不怎么会掉进你们那个禁地里面？”
闻昭也笑了起来。
他大概是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嗓音比普通人要洪亮许多，声音醇厚如陈年佳酿，此时笑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魅力。
“那我叫人传膳？你爱吃什么？”
庄颜想了想：“这个……你还真是难倒我了。”
其实她的意思是不知道熙朝有什么吃的，古代毕竟跟现代社会不一样。
但闻昭误会了，他点了点头：“也是，你从未尝过凡间的食物，自然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那我叫厨房每种口味都做一些，你尝尝看。”
两个人边说边往外走，庄颜忍不住问道：“我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吧？”
掉进了奇臭无比的臭水潭里，她反复洗了好几遍，总觉得身上还有味道。
“有。”
庄颜僵住了：“啊？真的还臭？”她十分紧张，一边低头嗅自己，一边掉头就要回去，“那你快叫人送热水来我再洗洗！”
“哈哈！我说的有是指那种雪山初融的山涧水的甘甜气……”
说着说着，闻昭突然察觉不妥。
他如今已经长成大男人了，对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就有些像外头的浪荡子，十分冒昧。
他收了声。
“阿昭？”
闻昭又回过神来，沉稳无比地回答道：“嗯。我先去吩咐厨房，然后带你去见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