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第30章
山寨里正在积极努力地开荒种地打猎利用各种方式准备明年的种子的时候。
远在千里之外的熙朝京城，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刘诺御驾亲征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还吃了亏, 后来朝中再有懂事的大臣上奏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劝谏时, 他就顺势调了另一个他登上皇位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军接管那二十万大军继续在边境跟赵国大军对峙。
他则是回了京城。
当然, 这件事办的不好看，这位登基之后头一次御驾亲征就落得这么个结果的启元帝算是灰溜溜地回来的。
想当初他执意御驾亲征，因为心里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头, 出京时闹出的动静可比以往镇国大将军班师凯旋时更大更热闹。
回来时却是轻车简装而行, 悄无声息地就进了经常回到了皇宫里。
朝野上下都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启元帝近日心情不好, 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可这没有什么用。
因为让启元帝刘诺丢了一个大脸的边境大军还在那里呢, 不管想不想，两国交战还没有结束，所有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都会放在那边。
即使那些人不说, 刘诺也知道他们心里头是怎么看他这个新帝的——
他们对付其他国家的利刃, 那位镇国大将军没了。
启元帝御驾亲征想向全天下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有没有镇国大将军, 熙朝都一样不容侵犯。
可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赵国。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 赵国就是一个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只会玩些阴的暗的, 可没想到上了战场上, 两军根本没有在正面战场上真正交锋, 他就已经被对方搞得焦头烂额，军心不稳。
他却是对对方的手段束手无策。
刺杀失败了, 闻昭有了防备他就不好得手了。
而且刘诺自己也知道有大熙战神之称的闻昭在军中的威望有多高, 他没有动手之前, 闻昭在京中的名声也好得很，甚至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响亮。
城中百姓们一听说镇国大将军在哪里，全是争先恐后一窝蜂地想去看。
刘诺曾经出宫亲自在城门楼上送闻昭出征、两人关系好时他微服出宫也跟闻昭一起在城里转过，每一次，他都能亲眼看见闻昭的影响力之大。
民心所向。
闻昭十几岁就随军出征，到后来做了一步一步做了将军，他不是没有跟赵国打过仗，可是无论对手是谁，有他在的地方，不管敌军用什么阴谋诡计挑拨离间都没有用。
从来没有军心不稳这个说法。
据说闻昭上战场时从不会稳坐中军发号施令，他向来是冲在最前面奋勇杀敌的那一个，他麾下的三军将士没有一个怕死的，到了战场上看到那一杆红缨银枪所向之处，他们只恨不能跟着一起冲杀。
再对比刘诺这个启元帝，不啻于一个无声而又响亮的耳光。
天子也没用。
军中的人最是公平不过，拳头大的是老大，打得过我就服你。
闻昭不管是军演时还是在演武场上时以一打多都是从不含糊的，就没有人见他输过。
据说光是他那根特意打造的红缨枪都有好几十斤重，等闲人拿都拿不起来，更不要说跟他对打。
刘诺不是不像效仿，但他自己心知肚明，他的拳脚功夫从小就不大好。
不管是在太学的比试考核上，还是他化名秦诺跟闻昭一起跟人打架斗殴时，他都比不过闻昭。
那时候要不是有闻昭帮忙，他在太学里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头。
而如今——
没有登上皇位、乃至刚刚登上皇位成为新帝受文武百官朝拜的时候，刘诺对闻昭这个从小就相识、一同长大的好友、知己、兄弟，是没有过任何疑心的。
只是……
坐在那把冷冰冰的龙椅上时，时间越久，他就越是明白什么是帝王心术。
这万里江山都是属于他的，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臣民，有一个人比他更耀眼，更得民心。
有一日偶尔听人说起“镇国大将军万民敬仰”时，他的心中就留下了一根刺。
后来那根刺越扎越深、越来越难以忍受。
西疆、燕国的使臣去了一座山上，刘诺收到消息时心情还有些复杂。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背信弃义，逼死旧日的兄弟。
可赵国一再拿他做文章给自己制造麻烦，在皇位上说一不二久了、已经忘记怎么忍耐的启元帝刘诺再一次选择动手。
下那道命令时，他的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为什么闻昭就不能稍微平庸一些呢？像他的祖父、他的父亲那样只做大熙的一柄利剑不好吗？
闻昭若是后半生老实在山寨里隐居下去，刘诺不是不可以放他一条生路的，那毕竟是对自己有恩的人。
可现实并非如此……
刺杀失败了。
而那些别国的使臣，能去第一次就会再去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直到说动闻昭为止。
刘诺这个熙朝的皇帝是不可能眼睁睁放任闻昭去别国领兵的，那他将会成为熙朝的心腹大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闻昭在军事上的天赋有多高。
更何况就算闻昭不入别国，他的存在也只会被别国利用，赵国如今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他已经不能放任了。
心中动了刺杀的心思之后，刘诺就想着要万无一失——
没想到他派去鸡鸣城的人手却突然回来回报说闻家阖族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了？
刘诺当即大怒。
他动用自己的私库花费重金养的这些人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不成？！只是看守一个普通的农庄也能把人看丢了？！
还说什么一夜之间，那么一大家子上百口人男女老少都有，难道还能飞天遁地了？
刘诺咬了咬压，强忍着怒火自言自语道：“好好好！好你个闻昭！说什么闻家对朕忠心耿耿，你就是这样忠心的？！自己弃国而逃还提前安排好了自己族人的去处？！”
他怒急之下派人在大熙前往于嘉关的沿途设下了重重关卡，又另外让影卫带了一队人去追闻家族人，不能活捉就直接就地格杀。
决不能放他们出大熙。
同时也再不犹豫，直接派人去山寨里格杀闻昭。
若是把他杀了，那闻家人也就不足为虑。若是没有成功，抓到了闻家族人，他不怕要不了闻昭的命。
结果每日传回京中的消息更是让刘诺火冒三丈，气得都开始牙疼了。
不管他的人往哪个方向追走到哪里都是阻碍重重，突然刮大风下大雨就不说了，干什么都不顺。
就连装作普通人问个路都能被那些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指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路上动不动就拉肚子、好不容易人都好好的了就换成马匹拉稀拉得没法走，总之就没有个顺利的时候。
弄点吃的喝的也经常出这样那样的问题，最后逼得影卫的人只能自己在野外打猎就地自己生火胡乱吃点填饱肚子了。要是运气不好找不到吃的就只能饿着肚子睡、喝一肚子风赶路。
关卡处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闻家族人的回报，影卫那边人手毕竟不算多，又总是莫名其妙受阻，好不容易到了于嘉关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领了这一趟差事的影卫们也是苦不堪言。
最倒霉的是大家都知道，消息传回去领的肯定不能是夸奖，不被罚就不错了！
他们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得出来干这样的差事？
一队人一个个都是阴沉着脸，平头百姓们一见就知道不好惹，赶紧躲得远远的。
“咱们一路追踪到了于嘉关也没有见过一个闻家人，更没有听说过什么大家族大车队男女老少全家一起赶路的。是不是追错方向了？”
“已经到了这里还不见人，这都已经耽搁多少天了，难道咱们现在再回过头去往别的方向找么？还来得及么？”
“算一算那家人到今天已经不见了一两个月了，要那什么……早就已经那什么了，咱们追到这里还没追到人，真要继续在大熙境内找吗？”
“就算要找，往哪个方向去？大熙这么大，东西南北四处都是邻国……哪一个都去的，咱们总不能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吧？”
……
刘诺听到于嘉关外传回的山寨里突然多了许多男女老少时，差点气得吐血。
“饭桶！都是饭桶！”他一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眼中冒着怒火，“不可能没有人帮忙，若没有人暗中动手，鸡鸣城的人怎么可能不给朕报信？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骤然降低，语气十分阴沉。
“既然你们全都要跟朕作对，就别怪朕心狠了。”
闻战已经死了，闻战把自己一整个家族的人全都接走了。就算他有心隐瞒，难道鸡鸣城全城的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那么一大家子人突然消失不见了，百姓心中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京城中那一阵关于闻昭的风言风语可还没有过去太久，百姓心中肯定也都留有印象的。
如今闻昭在大熙失踪已经很久、赵国放出传言他在他们手中，现在连闻昭的族人也全都不见了。
他是否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布闻昭已经叛国的消息？再不用偷偷摸摸地派人去刺杀，而是直接从于嘉关调派军队去攻打落凤岭，那一个小小的山寨难道还能抵抗得了大军的围攻不成？
寨子里撑死不到一千人。
他派五千……不，谨慎起见，派上一个一万的军队去剿灭一个数百人的山寨，手到擒来。
闻昭叛国在先，且是阖族叛逃，他作为大熙天子，做什么都不为过。
刘诺并没有犹豫太久，尤其是边境再次传回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姚宇轩鱼赵国正面交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息之后。
他不等朝中文武百官收到这份军报有所反应，直接下了一道圣旨。
镇国将军闻昭举家叛国。
命于嘉关参将周义率领一万人马出关剿灭落凤岭上的罗峰寨。
熙朝上下震动。
一时之间几国哗然。
远在千里之外的罗峰寨中，众人还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八卦中。
只要是避过了闻昭和庄颜两个当事人，那些人一点点小事都能说得热火朝天。
“听说咱们大当家今天带着庄姑娘一起去后山梁子上看枫树林去了！”
“将军的腿彻底好啦，迫不及待地就漫山遍野地跑，亲自给庄姑娘找到了一个小温泉呢！啧啧，难怪天天着急要下地，原来是知道庄姑娘想找温泉咱们大当家要赶着去呢，这是生怕别人在庄姑娘面前露了脸啊！”
“你们那算什么？！我可听大当家身边的杨小哥说了，咱们大当家以往跟他一样从来不吃虫子不吃蛇羹那些东西的，再看看现在——”
“哇！真的假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我可亲眼看见咱们大当家吃蛇羹的，啧啧，吃得可香了，一丁点儿汤汁都没留下。”
“说到这个，娶了庄姑娘也是真不亏，人家那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连做个馍馍都跟咱们不一样呢？”
“去去去，你一个大老粗还想跟庄姑娘比厨艺？”
“不是我啊，咱们寨子里现在女人也不少，还有几个老哥不是都跟最早在寨子里的那几个女人看对眼了都住到一起了么？你们说！寨子里那么些女人，有哪一个的手艺能比庄姑娘好的？那馍馍里头加了油加了那个什么茱萸，还弄了什么我说不清的东西，又酥又麻又辣又香，咬上一口，那个味儿啊！真是绝了！凉了的馍馍咱们不都是随便放锅里蒸一蒸加热么？庄姑娘就不这样，她放在火边烤，一边烤一边用小刷子蘸着她自己调出来的酱料，烤出来的馍馍咬一口脆的直掉渣，咸香麻辣的酱料味道全都渗进了烤的金黄的馍馍里头，那个味儿，比刚出锅的更绝！吃一口魂都要香掉了！”
“好你个刘大头，你什么时候吃到了庄姑娘亲手做的馍馍？”
“嘿嘿、嘿嘿，我哪有那福气，这不是庄姑娘给闻家那个小孩儿烤馍馍的时候，我在旁边闻着香味儿偷看……别打别打，我还偷听了！那瘦得跟猴一样的男娃子本来不想吃饭的，吃了一口烤馍馍就自己拿着吃的可香了！最后一块都没留下，真的！连掌心里掉的渣都吃的丁点不剩！”
蹲在角落里的几个壮汉一边说着一边就一脸向往地嘬起了牙花子。
“咱们啥时候要是能吃上庄姑娘做的一口饭，那真是死也值了！”
“听说最早来的那十来个兄弟，吃过庄姑娘亲手做的那个什么叫花卷儿的，耽搁了好久吃的时候都是冷了又随便热了一遍的，那味还好得很呢！”
“没事，将……大当家不是说了么？有他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咱们，他拿咱们当兄弟呢！咱兄弟眼看着好事近了，咱们吃一口好的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咱也不敢多想，就吃一口那个刷酱料的烤馍馍就行了！将军啥时候成亲啊？！我都等不及啦！成了咱嫂子，闲暇时候总能让咱吃上一口饭了吧！”
这个做美梦的汉子被重重地拍了一下：“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少当家！”
“不光你这么想，咱们也都在想着呢！将军今天去哪儿啦？还是背着人哄媳妇儿去了么？”
“啪”地一声，说话的人又挨了一下。
“说了叫大当家！怎么就记不住？欠打是不是？那可不，今天没什么事嘛，一大早将……大当家带着人在校场上做完了训练，又领着训练的大队到山上跑了一个时辰，回来就特意换了衣裳跟庄姑娘一起出去啦。”
“去哪儿啊？”
“好像是去温泉那边了，庄姑娘喜欢那地方得很，没事就爱往那儿跑。大当家好像说要在那边建个小房子出来，这两天一直忙这个呢……”
几个人说着说着看见了李石头，连忙一起跑了过去叫他。
李石头一转头看见这几个闲着的大汉，就皱了皱眉头：“没事干就去山上摸鸟蛋、打野味打柴去，过冬的吃食柴火准备够了吗？”
几个人连连点头：“正准备去的，附近的山头都被兄弟们搜罗的差不多啦，咱们今天要去远一点的地方。”
“那怎么还不走？耽搁久了天黑之前能赶得回来？”
“听说打到稀罕的猎物，庄姑娘那里收的话，做了吃食会给咱们打到的人分一些，是不是真的啊石头兄弟？”
李石头有点意外地看了那个吞着口水的壮汉一眼，点了点头：“是真的。你们……”
“我们要去远处的山头，自然也要想办法打点大家伙的。有的吃就好啦！哥儿几个咱们走快点，早去早回。”
李石头目送这几个闲汉沿着山道小跑着不见了踪影，正要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就听见有人叫他，回身一看。
“陈夫人。”
陈翠娘摆了摆手：“咱们在这山寨里头都是一家人，叫什么夫人啊！早说让你跟着阿昭一起叫嫂子了。”她知道阿昭这两个亲卫固执得很，除了阿昭的话谁说都不听的，也就是随口一提，转而就说道，“阿昭和庄姑娘呢？最近这两天旭哥儿彻底好了，吃得也多了，家里头高兴，今天中午旭哥儿祖母亲自下厨，说要做一桌家乡菜的呢！叫上阿昭她们一起去吃啊？”
李石头立刻说道：“我正要去找大当家，见了大当家会转告陈夫人您的话的。”
“那就行，那我就回去啦！你可记得说啊！”
“是。”
李石头拿着一把镰刀闷不吭声地上了山顶，又往下走，下了山左拐，脚步越来越快。当然也不忘边走边用镰刀砍掉羊肠小道两侧碍事的枝桠，荆棘，酸枣树枝。
山里头久不见人，树木茂盛、荆棘丛生，要不是当初找到了用柴刀开辟了一条小道出来，现在每一个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会带着长把的镰刀一遍又一遍地收拾，还真找不到地方。
深山里只听得到鸟鸣声和其它动物的叫声，偶尔还有野鸡接连不断的高亢叫声伴随着拍翅膀的声音传来。
今日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一点风也没有，那些野物的叫声更是衬得山林里安静得很。
李石头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冒汗了，才隐隐约约听见了自家将军熟悉的声音。
虽然说话的口吻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能听出来，知道将军此时心情不错。
“我的族人们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当然没有，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有他们在，咱们寨子里热闹多了，也几乎什么都不缺啦，等来年土地再多一点，产出的粮食够了，咱们就能完全自给自足、谁也不靠了呢。就是盐茶需要想想办法，人要过日子可少不了盐的……”
闻昭点头：“我想过了，西疆也不产盐，他们既然能活下来，咱们在这山里头总不可能连西疆人都比不过。”
庄颜忍不住笑了：“勉强能让人活下去的盐跟可以让人身体健康的盐量是不一样的，吃盐少了人身体容易生病没有力气。咱们寨子里有依玛她们几个在的，我已经问过她们了，盐是跟燕赵熙朝的人换的。”
“那我们就也想办法跟燕赵换。”
“燕国和赵国的城池离咱们这里都远着呢，也不知道入关查的严不严，不能贸然让人去，万一出了事就回不来了。那地图还在你那里的对不对？正好最近韩大哥这个二当家干的不错，再加上二爷爷他们也都管着事，你清闲多了，也能走得开。不如我们带上几个人出去转一圈，探探路。”庄颜越说越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闻昭看了庄颜一眼，点头说道：“是要去探一探，找出一条合适的路来跟外面互通有无。熙朝……咱们不能就住在这山寨里与世隔绝，有朝一日有军队打上门来毫无防备，一无所知，怎么能行。”
庄颜正要说话，突然听他说道：“小颜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些？”
庄颜一愣：“没有吧？”她低头去看自己，“我最近每一顿都吃挺多的。你的侄儿跟我一起吃饭，我哄着他两个人一起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闻昭却打量着她语气肯定地说道：“可你真的瘦了。”
庄颜有点懵，不自觉地去量自己的手腕：“真的假的……”不过他们是为什么突然说到她瘦了还是胖了这个话题上来的？
李石头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有点尴尬，他十分犹豫——自家将军跟庄姑娘聊这样的话题呢，他突然冒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听说那人看见庄姑娘抱起将军的人里头，除了将军的叔叔，其他人都被寨子里的人笑话没眼色，笑话了好些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