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她总是记得刚才在大街上惊鸿一瞥之间闻昭的眼神。
就像一头行走在雪原上的孤狼。
或许这就是满街的百姓虽然仍然会来迎闻昭带兵回城, 但却从头到尾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原因。
五年……
庄颜想到这件事就生气——因为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完全是系统多事给她惹出来的麻烦。
而且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
“你是不是这样坑过我？”她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老头儿不吭声。
庄颜心里就大致有数了，她哼了一声，在外面转了几圈, 最后还是试着去门口对其中一个全副武装的守兵说道：“小哥, 能不能跟闻将军通报一声，有故人来寻。”
对方目不斜视地说道：“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
庄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那闻将军的亲卫杨飞和李石头在吗？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 就说有人找他们。”
那小兵直接不搭理人了。
庄颜在营外望着里面一筹莫展，努力想了想自己有没有什么身份证明……
把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回忆了一边之后得到的结论是，没有。
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在路上走了好多天了, 而且本来就是黑户偷摸进熙朝的, 身上怎么可能带着什么身份证明。
庄颜在外面转来转去, 没想到自己穿回来的第一大难题居然是见不到人。
她想了好一会儿后，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里问系统：“你是不是知道任务目标相关人士的身份背景？能不能把杨飞近几年相关的所有事情跟我说一说？”
没想到得到的答案还是无情的三个字：“办不到。”那老头儿大概也知道自己太过没用，吭哧吭哧地说道，“原本我能提供任务目标的背景内容, 近年相关是无法提供的。升级以后可以提供了, 但只能提供你没有参与过的那个世界的背景，你参与过的不行。”
庄颜：“……那你把杨飞和李石头还有韩雷原本剧情里的人物背景跟我说一说。”她又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 说不定他们的人生经历变化不大。
这个系统可以办到，连忙说道：“杨飞和李石头都是将军府亲卫队的后代, 打小就跟着闻昭一起长大, 亲如兄弟, 闻昭就是被他们联系了人从去法场的路上救出京城的，当时京城戒严，皇帝发动了无数人追杀，李石头死在城墙下，杨飞跟着闻昭一起去了山寨里做土匪。后来天云大陆陷入战火纷飞的乱世，一波又一波的人上山请闻昭下山，闻昭不答应，郁郁而终。他死后很快就有乱军打上山寨，原本山寨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等庄颜问，老头子就又说道：“韩雷是王府亲卫队首领，他也在营救闻昭时出了大力气，当时虽然跟着一起逃出去了，但也受了重伤，一路逃亡没有及时得到治疗，还没有撑到出熙朝就死了。”
庄颜：……
这是一点可利用之处都没有啊。
庄颜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送我进军营里见到闻昭？或者，帮我算一算他什么时候会出来？我当街把他拦住总行吧？”
至于到时候见了面闻昭是不是会追问这五年她去哪里了……到时候再说吧。
庄颜还想守着军营大门等人出来呢，没想到很快就被一队小兵驱逐开了。
看那些人的表情分明是把她当成什么可疑分子了。
庄颜没有办法，只好走回城里，就在距离军营最近的那条街头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准备打持久战。
安顿好之后，她出门到隔壁的酒楼里选了一个临街的窗口坐下，要了一壶茶，然后叫住那个看起来就一脸机灵像的小二哥，先给了赏钱：“给我说一说闻将军的事情。”
现在不是饭点，酒楼里没有什么客人。
庄颜出手又大方，那小二哥领了赏钱后弯了弯腰，语速极快地说道：“如今在咱们远延镇上的闻大将军是吧？！他可是将军世家出来的，家里头世世代代……”
“从他下落凤岭说起。”庄颜打断道。
机灵的小二哥看了看她的脸色，磕巴也不打一下地立刻说道：“那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啦！据说当时将军夫人带着人回大熙打探消息，走到上蒙城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倒霉催的还是真的命不好，就让她们给撞上了……”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四处看了看，小声说道，“当时京城里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派出去抓将军的人。你想想那可是皇帝派的人啊，什么龙卫、还有西厂的高手都在呢！将军夫人才几个人？还是在大熙境内，这撞上了能讨得了什么好？咱们这普通老百姓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啥，反正是听说撞上当时那位皇上的人之后啊，将军夫人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庄颜呼吸猛地变快了一瞬后，又安静下来：“继续说。”
小二哥弯着腰，凑近了一点继续说道：“你想啊，当时将军府着火之后，那个谁是怎么说的？闻老将军死了，少将军失踪了，是赵国人干的。还装模作样地派大队人马到处出去找人呢！结果呢？全是谎话，就是他干的！这回将军夫人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能不是他干的？当时将军就带着人下山回大熙找人来了！”
“这一找就是足足五六年的时间，总也找不到人。从京城里头换了皇帝，到如今也还没有找到呢。”小二的声音变得更小了，“据说啊，当时打进京城的时候，咱们将军是见过皇上的，可惜没能从他嘴里问出将军夫人的下落来。后来那位在皇宫里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给烧没了，人没了将军也就再无人可问了。到现在还找着呢！”
小二哥说到这里撇了撇嘴：“说句杀头的话，这祸害要死怎么不早死了呢……非要瞎折腾人。闻将军听说将军夫人失踪后，急匆匆地带着人回了大熙，那于嘉关外的山上可还留着他全族的人哪，回城的时候撞上了西疆骑兵，唉！后来将军就变啦。”
靠山王带着军队在京城东边的新蓝城外跟京城守备军对峙，闻昭在上蒙城逗留了一段时间没能找到人之后，他就去了新蓝城外，谁也不知道他跟靠山王怎么谈的。
反正他是化名庄昭重新领了兵，杀神附体一样直接攻城，守城军死伤惨重——要知道新蓝城可是离京城最近的城池之一了，多少年没有经过战火了都，那些京城守备军也是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这一来就对上闻名整个云天大陆的战神。还没有上战场他们就已经吓傻了。
再看到改名叫庄昭的那位大将军率兵攻城一点不留情面，守城军和新蓝城的百姓们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没坚持多久就投降了。
京城就更不用说了，新蓝城一破，京城里的人听说了那边打仗的惨状后也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还没打气势就没了——最主要的是，闻昭和靠山王带领的军队已经到京城外了，启元帝从外头调的兵还没有赶到呢。
京城守备军大部分都被派到新蓝城守城去了，还被打败了，剩下那么一点人能顶什么事？
眼看着没了指望，启元帝就在自己日常起居的宫殿里放了一把火，但靠山王进京后却也没有顺着朝臣的意思坐上皇位，而是推了启元帝那位小皇弟，才十三岁的小王爷登上了皇位。
然后那位靠山王亲自去上蒙城请了闻昭回京，跟新皇一起下旨洗刷了将军府头上的冤屈，处死了几个“妖言惑君”的奸臣。
但要再封闻昭时，他却拒不接受。
不对，据说当时京城里要下旨，连他人都没找到呢！
小二哥感叹着说道：“忙呢！先是要去于嘉关迎接族人的棺木、还有活着的族人回家，安顿族人，然后就去满天下的找将军夫人。这里找过了去那里，谁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庄颜沉默了好久，最后语气有些艰难地问道：“……那将军如今怎么又继续领军了？”
“还不是西疆人给闹的！”小二哥也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是该谢那些西疆骑兵好还是该恨他们好了！他们残害了咱们大将军的族人，可是他的仇人。当时靠山王带兵围了京城，大熙乱成一团。西疆联合了赵国一起发兵攻打大熙，想趁机占便宜啊！后来小皇帝登基他们欺负咱们皇帝年龄小，动不动就攻打于嘉关，劫掠边关百姓，搞得边关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年年都来！咱们军队去了他们就跑了，人少马好追也追不上，咱们军队撤了他们就又来。刚好有一年的冬天，靠山王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闻将军。我可记得真真的，十二月初二那天！将军带了一支军队从于嘉关出去打西疆骑兵啦！也不是光打那些骑兵，将军还带着军队杀进了西疆草原上烧了好几个临近咱们大熙的部落，让他们再也不能给西疆的骑兵补给。反正算是把那些西疆人给打回去了！”
庄颜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几下，心中又酸又涩——十二月初二。
那是她和闻昭成亲的日子。
“后来他就继续领兵了么？”
小二哥摇头：“哪儿呢！打跑了西疆军没几天，朝廷的封赏还没到将军就挂印而去啦！又找不到人了！姑娘你是不知道，为着这事儿京里那些官儿们头疼的很呢。封赏总是找不到人，需要将军领兵打仗的时候也是一样找不到人啊！全凭运气！京里头已经把将军府都又给修好了呢，听说建的比原来还大还好，可惜闻将军一天也没有回去住过，就是一座空宅子。”他忽然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据说那宅子可建的老大，比咱们这酒楼十个还要大，我的老天爷啊，那是有多大啊？咱真是想都想不出来。就这也叫不回将军！”
“京城里满大熙的找将军，提供线索的人都有重赏的！一年一年的也没几个人出来说见到将军了。这都给说书先生们编成故事天天说啦！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这一次庄颜沉默的时间更久。
直到小二哥等不及了：“客官？客官？”
她才回过神来，勉强问道：“那这一次是谁找到他了？”
“还是靠山王！咱们这位靠山王可真靠谱啊！这个封号先皇没给错！这两年燕人总是时不时地来攻打咱们边关哪！咱们小皇帝都登基好几年了，他们还不肯死心时不时就要来闹一闹，就是因为知道将军不在军中呗！今年冬天里，好像还是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时候，靠山王在鸡鸣城等到了回族里的将军，一路把人给送到咱们远延镇的大营里头了。将军领兵跟燕人交战的那天正是十二月十二。”
十二月十二……
那是她进上蒙城的日子，也就是对于闻昭来说，她失踪的那天。
小二哥心里头奇怪——这姑娘出手挺大方的，找他问话，怎么什么都不问，只听他说？不说话就不说话吧，这怎么还看着要哭了？倒也没有真掉眼泪，但那表情，看得他都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他也不是没有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起闻将军的事情，那里头的听故事的人都是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难道是自己说的不够好？
可也不对啊！
他要说的不够好也不能把人给说哭了啊？
庄颜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小二哥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是不是快过年了？闻将军来这里多久了？跟燕国军队打仗打赢了吗？”
小二哥立刻说道：“今天十二月十四啦！可不是快过年了么！将军孤身一人在咱们远延镇，还又打了胜仗，把燕人杀得屁滚尿流的。今天他率军从前线回城，咱们就想着去迎一迎他。”
说到之后，他忽然又叹了一口气。
庄颜想到那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的街道：“为什么迎接将军大家都不吭声的？”
“因为将军不喜欢。”小二哥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打跑了西疆骑兵回于嘉关的时候，百姓们也带着好酒去迎接了，将军说家破人亡、重孝在身，不配饮酒作乐。据说当时于嘉关的百姓好些都哭了，那可是大年节下的！”
他擦了擦眼角：“可不是么。一年不到的时间，老将军没了，族人死伤大半，将军夫人也没了，将军哪能高兴得起来？后来于嘉关的消息传到别处，大家提起将军就再也不敢随意说笑了。十二月是将军族人们的忌日，说不定也是那位将军夫人的，咱们怎么好往人心口捅刀子？”
原来是她猜错了么。
庄颜点了点头，又给了他一锭银子，起身时她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闻将军这几年次次都是被抓到了就来领兵作战击退敌军，打完仗就赶在朝廷的封赏到之前走人么？”
“是啊……”小二哥欲言又止。
但满腹心事、听到他的回答又多了一件急事的庄颜没顾上看他的脸色，她立刻又追问道：“闻将军打胜仗是几天前了？这一次朝廷的封赏大概什么时候能打？他会不会又跑了？”
小二哥给听得一愣一愣的说不出话来。
庄颜还以为这些都是什么机密这个酒楼的店小二不知道，她起身几步就从酒楼里消失不见了。
好一会儿后站在原地的店小二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可不是吗！
以往将军都是赶在朝廷封赏之前就跑了，偏偏他每次都是在边关作战，京城里的封赏从京城一层一层地传到边关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总也赶不上。
既然以前回回都不例外，这一回将军能留在远延镇吗？
店小二愣愣地想着。
可是要真让那位闻将军长年累月地留在他们远延镇……
他突然打了个哆嗦。
庄颜一边继续往军营外跑，一边在跟系统交流：“你们送我回来是因为闻昭现在成为了一个不稳定因素？他不一定会镇守大熙？如果大熙被多国围攻，也有可能联系不到他？”
系统立刻回答道：“是。”
“你能不能感应到闻昭现在在哪儿？我进不去军营，他要是又跑了怎么办？天下这么大我去哪儿找他？”庄颜一边问一边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个店小二说的是真话吗？”
“是真话。你先往大营里去，我试试看，按理来说应该是距离越近我越容易感应到他的具体方位。”
庄颜懒得跟它废话，快步去了军营。
想了想，要是闻昭跑了她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人呢，直接让系统给她变出一个木制的大喇叭在军营外大喊起来：“闻昭！闻昭你出来！”
门口那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兵正要喝止，就见军营里面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庄颜的心里就有了不妙的预感，果然，她刚刚放下手中的喇叭，就听到里面的人慌乱地大喊着：“将军不见了！”
“将军不在中军帐中！”
庄颜立刻叫道：“系统！”
系统也很快给了答案：“他不在这儿了。”
她低骂了一声，转头就走。
进城去买马，结果没想到在这边关大镇上好马倒是也有，但她却有钱也买不到！
因为马匹属于战略资源，庄颜这种什么证明都拿不出来的黑户，人家怎么可能把她卖给她？
当初在于嘉关那是因为里头有人罩着。
现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庄颜，她自然买不到马。
最多只能买到驴车和骡子……
那顶什么用？
庄颜顺便问了问路，这里到鸡鸣城可有段距离，她靠着双脚走路肯定也不现实，最后只好买了一辆驴车加一个车夫匆匆上路。
她已经想好了，鸡鸣城如果找不到人，她就要去京城了——
她找不到对方，可以想办法停留在原地让他主动来寻不是？
不然这样满天下的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
庄颜给的钱很足，所以这寒冬腊月里都快要过年了，也有人愿意做车夫行远路。
一路走，庄颜也一路在找机会想买一匹马——有了马匹她就可以让那车夫赶着驴车回去过自己的安稳年了。
然而没有身份证明，每次打听马匹人家就拿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一看就不可能卖。
走哪儿都一样。
庄颜一路走一路问，日夜兼程，眼看着到了鸡鸣城也没能成功买到马。
驴车也被她直接送给那车夫了，车夫连连道谢，高高兴兴地调头往家里去了。
庄颜也没有进城，因为她想到之前闻家人说过的，他们住在鸡鸣城外的庄子上，并没有在城里。
她就站在管道上往路边茶摊上一打听，对方就立刻热情地说道：“姑娘是闻家的什么人啊？”
庄颜想了想：“亲戚。”
那一对公公婆婆就更加热情了：“闻家的亲人啊！姑娘打哪儿来？怎么这寒冬腊月的一个人上路哪？”
问了一大串，才给庄颜指了路。
她不进城是对的，他们果然就住在这城外三里一个叫小云庄的地方。
从这里到小云庄只有一条路，庄颜也不用担心找错地方，顺着那条路一路走过去。
这次她的运气不错，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熟人：“翠娘嫂子！”
弯腰在菜地里拔萝卜的女人浑身一颤，猛地仰起头来，一个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使劲儿又站起来，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一拍，踮着脚朝庄颜这边看过来：“是、是是颜丫头吗？！”
看清楚了庄颜的脸之后，她手里的菜瞬间都落了地，朝着庄颜飞奔而来，眼泪落得又急又快：“颜丫头、亚哪有啊！你可算回来了！”
她走到庄颜面前，一把抓住她上下打量着又哭又笑地说道：“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怎么就不知道给家里传个信儿？！”
“昭昭在吗？二爷爷还好吗？”
陈翠娘僵了一下，眼泪落得更急：“二爷爷没了！我家公婆、五婶她们也都不在了！阿昭、阿昭他这些年满天下的找你！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是被人抓了？还是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