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吕青云先说起了二十一年前的大战。
他是亲身经历, 他愿意的情况下，当然是他来说最合适的。
最开始选择不告诉闻昭, 也是他们一起商量之后的结果，认为一个心性不稳的小孩子, 知道的太多没有什么好处, 万一他本来没有多想, 因为知道鬼婴的事情反而开始多想, 开始让体内的鬼婴壮大起来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是孙兰芝当着吕青云的面利用鬼婴的事情真真假假的刺激闻昭, 故意想让他体内的鬼婴强大起来。
二是闻昭已经过了十八岁, 吕青云一手带大的他，对他有足够的了解，也有一定的信心，知道他不会因为知道当年的事情就真的被人利用。
“庞相从小时候开始, 就是同龄人当初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吕青云苦笑道, “当时庞家的家主我还要叫一声叔叔的，他高兴极了, 也非常自豪自己家出了一个天才。吕家和时家都非常羡慕, 尤其是我们吕家，总觉得等到庞相长大以后吕家就再也不是三大世家中领头的那一个了，怕是要变成庞家。当时庞家是倾尽全族之力栽培庞相的。每个家族中都有一些禁地和秘密，平时严加看管不会让小孩子们知道。但庞相不一样，他从小在家里就哪里都能去, 问什么都能得到答案, 大人还会觉得他会问这些是好事, 毕竟是以后的家主，三大世家之首。谁能想到，他看到了庞家的禁忌……也是我们三大世家的禁忌。许多禁术都是自古以来就禁止的，决不允许任何人学，因为一旦学成就有可能为祸苍生。庞家人对庞相极为宠爱，他在家中有最大的自由，因此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学了不该学的禁术。庞家人大吃一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说起了古时候有人学习了禁术之后造成的后果，可惜都没有什么用，庞相极为聪明，他表面上答应家里再也不碰了，但私底下还是会去学，家里人越是不允许说的越是严重，他就越是好奇。”
最后被吕时两家的人也给知道了。
一起上门逼问之后，庞家人不得已才对庞相做出了惩罚——但这是他们家里数百年才出了一个的天才少年，他们根本下不了毒手，也只能把他赶出家门，什么都不允许他带走。那些禁术都在家族的禁地里，他被赶出家门之后再也不能回庞家了，自然也就不能再偷学了。
谁知道庞相竟然全都背了下来！
那可不是一本书两本书而已。
他那时候也没有多大，庞家人忍痛割爱心里难受极了，尤其庞相的父母，本来对他给予厚望，没想到孩子最后被赶出了家门。
后来的鬼怪总是特别多，尤其是恶鬼和厉鬼，以前这种东西是很难生成的，毕竟是太平盛世，没有战乱的情况下按理说厉鬼根本生不出来。
那几年恶鬼和厉鬼却都很常见。
吕家和时家的人常年在外奔走除鬼，大多数人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有庞家人陷入失去天才的痛苦之中，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对外面的事情关注不多。
吕青云带着儿子吕之扬在外面历练的时候，撞上了庞相。
他当时是带着儿子在捉鬼的——他记得很清楚，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怨鬼而已，因为儿女不孝，老人病了没人管，活活拖死之后生了怨气没能投胎。一般这种没有什么法力的怨鬼，都不需要吕青云出手，还不满十二岁的吕之扬都能洗净她的怨气送人去投胎了。
没想到那怨鬼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速度之快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他们当然一路追了过去。
就撞上了庞相。
他在荒郊野岭选了一处古时候的战场布下了一个阵法，在地下养鬼婴。
不止是养鬼婴，为了养鬼婴，他不知道召集了多少的鬼魂来，互相吞食，已经养出了好几只恶鬼。
吕青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发现情况不是他一个人能应对的，赶紧发了信号召集人来。
当然，也说了是庞相在这里。
所以庞家的人去的最多——他们本想着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救下自己家的人的，万一以后庞相想通了，还能回家好好跟着家里人学家传之术，在世上捉鬼扬名。
结果可想而知。
打起来的时候庞家的人死的最多，吕家和时家也是损失惨重。
当时吕青云再晚发现一步，让庞相喂了地下的鬼婴最后一餐它就要出世了。可是他们提前发现了，去了那么多人，一时半会拿庞相却又没有办法，更不要说阻止鬼婴降世了。
庞相的恶鬼怨鬼厉鬼太多了，他们光是要应付这些鬼都很吃力了。
只能尽力阻止庞相喂食。
没能顺利吃掉最后一餐庞相给鬼婴准备好的不满十二岁凶煞而死的小鬼，到了它鬼婴进食的子时之后它就开始没有意识地吞食。
周围刚刚死去的魂魄，只有一个吕之扬没有满十二岁。
转瞬之间就被它吞食了。
没了魂魄之后，孩子连转世投胎的希望都没有了。吕之扬本来是他们那一代里最有天赋的孩子。
吕青云痛彻心扉。
勉强擒住了庞相之后，三大世家却拿鬼婴没有办法——它虽然没有按时吃掉最后一顿小鬼，但到了时间也已经生成了，鬼婴是禁术里可以灭世的邪物，不是他们一时半会能够彻底灭杀的。
最后逼着庞相一起想办法，又回去翻了一大堆的书，决定用转世投胎来慢慢淡化鬼婴的凶煞戾气。
当然，这种凶煞邪物不是一般胎儿可以承受的。
三大世家合力挑选了一个至阳至刚命格的孩子——就是闻昭。
因为庞相通读各种禁/书，最后也的确是他给出的主意管用，庞家人拿着这一点说自己家的人自己处置，把他带走了。据说一直到现在还铁链囚禁在庞家的水牢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恻然。
吕家和时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兰芝一家和庞相的父母关系最好，当时一家人都去了只有她在外地没能赶去，最后家里也就只剩下她一个。这都是我前不久去庞家打听到的消息，她听到消息后人不声不响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就不太正常了，家里人只当她是悲伤过度，找了人在她家里照顾她，也没有多想。直到十五年前……”吕青云看向庄颜，“庄颜的母亲抓到孙兰芝打伤后把人送回了庞家，他们才发现不好好看管的话，她也是会很危险的。他们就加了人手守在孙兰芝家门口，不允许她再出门。”
庄颜补充道：“她悲痛之下精神失常，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度她了。按照常理，杀死孙兰芝全家的是那些厉鬼，罪魁祸首是他们庞家的庞相，她却认死了都是因为鬼婴，非要来找昭昭的麻烦。当年她跑出去施法也不是想杀昭昭的父母，而是想杀鬼婴转世的昭昭，只是没有成功而已。总之她现在就是一个精神病人，说话做事都不能当真，昭昭你千万不能听她的话。”
吕青云跟着就看着闻昭说道：“我这些年来对你如何，闻昭你心里应该有数。除了没有带你去我们家族里面拜师，你学的也都是我们吕家本来不传外姓人的秘法。这不是因为害死你父母心怀愧疚，而是当初得知你父母死后，我们决定领养你的时候就商量过了，挑一个合适的时机，传授给你吕家的绝学，万一后你体内的鬼婴作祟，你可以有所反应，至少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闻昭低垂着眼眸：“我现在到底是鬼婴投胎，还是只是一个普通人，鬼婴没有意识地在我体内与我并存？”
这个庄颜没有办法回答他，于是看向吕青云。
“鬼婴是邪物，根本不是正常魂魄。若不是我们用了秘法，它本是无法转世的。所以你绝不是鬼婴投胎，它应当是在你的体内与你的魂魄并存。”吕青云慢慢地说道，“所以我们才要传授你各种秘法，希望你可以一直压制它，不要让它掌控了你的身体。”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
一会儿后，吕青云又说道：“闻昭，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们家绝不可能对你下毒手，杀了你的父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要知道，当时你还很小，心性不稳，一旦受了刺激心生恶念，就有可能被体内的鬼婴掌控身体。我们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再说你父母出事如果真是我们干的，我们家为什么要领养你？按照孙兰芝的想法，应该直接把你也杀了一了百了才对。”
“吕叔叔，假如现在闻昭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是说，失去意识，鬼婴也会趁机掌控他的身体吗？”
“不一定。如果你说的是闻昭也被害死，他死了鬼婴自然无从掌控死尸，我们要想办法再找一个合适的命格让它继续转世来消除凶煞戾气。鬼婴是靠着负面情绪滋生壮大的，若闻昭死时心中有丝毫负面情绪，他这一世就完全无法消除鬼婴的凶煞戾气了，要找下一个合适的胎儿从头开始。”吕青云看向闻昭，“所以我一直教导你要正直向善。”
庄颜忍不住坐到了闻昭身边去：“所以啊，吕家希望你能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怎么可能杀你的父母去刺激你？道理根本说不通，再说吕叔叔领养了你，一直都对你不错是不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吕青云笑了笑，“没有见到吕叔叔之前，我看到冷冰冰很难接近的昭昭，本来以为是吕叔叔对昭昭不好，所以才会把他养成这样。”
闻昭侧过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庄颜继续说道：“后来才知道，吕叔叔对闻昭很不错，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大概是觉得男孩子这样比较酷比较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吧。”
吕青云看着并排坐着的少年少女，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此时庄颜穿着闻昭的衣服，袖子裤腿都长出了一大截，在他身边显得有些小鸟依人的可爱。
他笑了笑，有点惊讶地说道：“人的性格多种多样，除了性格之外，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误会我会对闻昭不好？”
庄颜知道吕青云的意思，这是防微杜渐，他自己是当事人可能想不到，但是说不定就会被孙兰芝利用。
毕竟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闻昭身边，就算真的守着他寸步不离，孙兰芝也可以借着手机信息、传音等等方法编造一些似是而非的假话来想方设法刺激闻昭。
她立刻说出了卷宗上看到的原因：“因为吕叔叔的儿子也是因为鬼婴而死，现在鬼婴在昭昭体内。孙兰芝恨闻昭，想让他死，我以为您可能也……”
吕青云立刻摇了摇头，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看向闻昭：“就像庄颜说的那样，鬼婴是庞相养出来的，之扬是被庞相养出的怨鬼打死，魂魄离体后被正要进食的鬼婴吞噬了。”他苦笑一下，“无论如何跟你也扯不上关系。我儿子的死，死后的魂魄无法转世，都跟你无关，我们是擒住了庞相之后好几天才商量出让鬼婴转世的方法的。然后又一起寻到了一个至刚至阳的命格，再到你出生，之扬的三七都要过去了。我再糊涂也不可能把仇恨记在你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三年后我会主动提出领养你，的确是因为觉得鬼婴吃了之扬，被我们封在你的体内，也就是之扬的魂魄在你体内，我看着你就好像看着我儿子一样……”
他的眼眶微微湿了：“所以教你吕家的不传之法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承认，有时候我会把你当成之扬，因为你们都一样聪明懂事又乖巧，足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骄傲。我怎么可能会恨自己的儿子？”他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闻昭，“你……你会去健身房里做那个教练，是不是因为听到我无意中说起，之扬不懂事的时候说以后长大了想做健身教练？”
庄颜也惊讶地看向闻昭。
然后两个人一起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吕青云的眼泪滑出了眼角，他却看着闻昭满怀欣慰地笑起来：“好！好孩子！你有心了。但那只是之扬才六七岁的时候的愿望，他那时候不懂事，觉得做教练可以每天运动不要钱，占了大便宜了。再长大一点，他就想好好学咱们家的捉鬼术，好好继承家业了。你可不要再犯傻了。我承认，有时候会看着你像看之扬一样，但我也很清楚，之扬已经死了，你是闻昭，不是他。”
闻昭又点了下头：“我知道的，吕叔。您给我上课时我也没有丝毫松懈。”
吕青云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看着他直点头：“是是是！教你什么你都学的又快又好！就算你现在做这个健身教练，也一样可以像咱们家的其他人一样去捉鬼。”他目光一凝，思索了片刻，“我会抽空回家一趟请示家主，让你以后也可以用我教你的捉鬼术在外面行走。我想——”他怅然道，“你也可以成为我的骄傲、成为我们吕家的骄傲。”
庄颜又仔细地想了一遍，盯着闻昭：“我们已经把来龙去脉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想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我们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以后也是一样。反正那个孙兰芝是个疯女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就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
闻昭突然转头盯着她：“你妈呢？”
庄颜呆了一呆：“啊？”
吕青云也转头看向庄颜，似乎也想知道答案：“令堂十五年前既然能够算出闻家一家三口即将遭遇不测，还能拦下孙兰芝将她打伤，想必也是我们玄门中人？并且功力不低吧？”
庄颜看两个人好像不问出个答案就不能轻易罢了的架势，只好开始随机应变临场编故事：“我妈啊……”天知道她现在想到自己的妈大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只记得自己被系统选中做任务之前是现代人，但她家里有什么人，她是怎么长大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现在得给自己编造一个会捉鬼会法术的妈妈！
“我妈她也不是推算出来的，而是恰巧知道了孙兰芝要害人——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去路口拦住闻家的车子把他们骗走，要是早知道的话不就可以用更稳妥的方法了么？”庄颜一边想一边说，“至于打伤孙兰芝……我好像听我妈说过，她进去的时候孙兰芝正在作法，顾不上管她，她学过散打身手比一般人利落，虽然只听说过三大世家学了一点点的法术也能上去把人打晕了。呃，至于现在……我妈三年前说听说什么蓬莱有仙人，她要去寻仙呢，就一个人寻仙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来。”
好不容易编完了，还不等庄颜松一口气。
闻昭都没有开口呢，吕青云就问道：“三年前？那时候你才十五岁吧？令堂就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吗？不知道令尊？”
庄颜想也不想就说道：“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爸！至于我妈，她从小就放养我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她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大堆钱，一辈子也花不完那种。她走了我还觉得没人管着我了，自由自在的想干嘛干嘛比较开心呢，所以……”
她耸了耸肩。
闻昭侧过身来盯着她：“你找上我的时候，不像是偶然？”
庄颜吓了一跳——这他也能看出来？
“这个……”她赶紧笑道，“我有次看到你们去学校外面收保护费，觉得很气愤，怎么可以以大欺小勒索学生？所以就跟着你们找个合适的机会劝你们收手。后来发现你们收了钱真的在帮那些被混社会的和职高的人欺负的小孩，就发现误会你们了。所以我就幡然悔悟了！觉得你们做的特别好，特别对！”
闻昭低垂下眼眸，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庄颜以为自己总算是过关了，没想到她刚刚放松一点，就听到闻昭又说道：“当时我们酒吧的收入不多，他们几个经常挨打需要买药，所以才会收学生们的‘保护费’。”
庄颜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以前过的的确挺惨的。”她刚要说一下那个要啥啥没有的出租屋和他们那时候买的饭，忽然发现闻昭居然在给自己使眼色。
她有点震惊——
哪怕是上次来他们家里，吕青云也在，闻昭也是客客气气的，要不就是肉麻兮兮叫她庄颜妹妹，哪有这样鲜活过！
还使眼色。
她甚至都怀疑他叫她“庄颜妹妹”是故意肉麻她的。
因为震惊，她就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想让她说出出租屋的事情。
庄颜于是也给闻昭甩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一旁的吕青云就看着两个小孩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他温和地一笑了之——年轻人嘛！
他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当然懂。
不知道是因为庄颜按照闻昭的意思没有多说，还是因为今晚她跟吕青云一起给闻昭说了过去的事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晚上吕青云说已经太晚了，外面不安全，让庄颜就留在这里休息一晚上，闻昭什么也没说，只看了她一眼就去给她铺床叠被了。
吕青云的作息向来规律，今天本来就已经睡得比他平时要晚了，所以话说完之后他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套房子虽然只有他和闻昭两个人住，但是不仅面积大，而且什么都很齐全。
庄颜看闻昭在她今晚要睡的那间客房里忙进忙出的，就起身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结果裤子实在太长，她刚刚走到门口就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了。
本来还以为闻昭会把自己抱起来什么的，没想到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她一眼就走开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了。
庄颜：……
刚刚还相视一笑呢还心领神会呢，现在就又冷漠脸啦？！
她睡觉的时候都还惦记着自己摔了，闻昭从自己身边冷漠路过的事情。她气呼呼地在想着得想个办法，或者直接跟吕叔叔讨个主意，问问他怎么才能收获一枚乖巧懂事又听话的闻昭同学！
第二天一起床，她就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外。
屋子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吕青云习惯晨练，这会儿根本不在家里。
庄颜也不可能认为会是他给自己洗了衣服……这肯定是闻昭干的。
原来他昨天是在忙这个。
现在的天气不算冷，但也没有热到一晚上衣服就能干的地步，他大概是洗干净之后用了烘干机。
庄颜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闻昭正在做早饭。
“有我的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