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被关押在水牢里的少年有着一头浅棕色的头发, 发梢卷翘，看起来毛绒绒的让人很想要上手摸一把。
即使是在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里他给人的感觉依旧像是太阳一般。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可是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如宝石般，此刻正顺着照亮黑色长发少年的那两团火焰的光看过去。
可能是因为突然接触到了光亮，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缓过来之后这才清晰的看见了来人的样貌。
“你是神殿的人吧？”
浅棕色发的少年声音依然沙哑，然而他说话比起刚开始要连贯些，没有一字一顿的生涩感。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要放我离开这里吗？”
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剔透, 哪里像是个入了魔的人。
“弗洛伊德, 你现在的身份还在渴望自由不觉得是在痴人说梦吗？”
黑发少年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他周边用魔力凝聚而成的银白火焰也因为主人的情绪波动而摇曳了一下。
光亮明灭, 映照着他的脸上, 说不出的晦暗感。
“你是被关傻了还是脑子本来就不好？我说的不是放了你……”
他边说边迈着脚步，踩在半空一步一步的朝着被铁链束缚着的少年走去。
在距离对方半米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
少年金色的眸子和对方眼底的暗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是斩杀你的人出现了。”
“这个世界上宝剑只属于一位勇者，你既入了魔便得死。”
和勇者的宝剑是用来对抗魔王的设定一样，入了魔的勇者和魔王是一个等级的邪恶。
因此能够完全斩杀他的自然也是宝剑本身。
“我原本以为会这么将你关在地牢一辈子，看来诺伽运气不错，还真的找回了一个能与你一样碰触宝剑的人。”
弗洛伊德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少年。
对方长得太精致清冷了，此刻站在这样潮湿阴暗的地方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违和到他只在注意眼前的人, 而忽略掉了他所说的话了。
“可是我不想死。”
弗洛伊德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话后无辜地歪了歪头,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一缕若隐若现的光，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所以，为了捍卫我的人权, 我想向你提出一个合理的请求。”
“……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在你入魔的那一刻你便不是人了。”
黑发的少年皱了皱眉。
他不是很喜欢弗洛伊德这样平静无波的反应，这货让一直以来习惯掌握他人情绪的少年感到不爽。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弗洛伊德疑惑的看向对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解。
“按照你们神职人员的洁癖程度，这样潮湿阴暗的地方你们应该不会想要踏入的吧。”
“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无聊到特意来地牢宣布我死期将至的人……咳咳。”
他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尽管控制着声音和气息没有太费力。
可到了最后嗓子还是不舒服地咳嗽了起来。
“你以为我想来吗？”
为了确保封印没有松动，他不得不再次踏入这里。
对，再次。
在弗洛伊德被封印昏迷关押进地牢的时候，他就已经来过了一次。
少年从进来到现在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里太潮湿了，空气也是，没有任何一点儿地方能够让他感到愉悦。
想到这里，他决定快些检查并加固一遍封印，然后好快点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
少年抬起手，魔力由周围的两团白色火焰迅速凝结在了他的手中。
弗洛伊德眼眸闪了闪，注意到了对方朝着自己伸手过来，准备碰触着什么的动作。
而此刻原本束缚着他的玄铁锁链又加紧了一些，勒着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弗洛伊德明白了对方在加固封印。
他暗红色的眸子晦暗，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只能艰难发出几个气音。
“……你刚刚说了什么？”
黑发的少年也注意到了对方刚才张合的嘴唇。
“你过来……一点儿……”
他好像很累，眼皮也慢慢合上了，似乎疲惫地下一秒就能睡着一样。
“我有话要说……”
少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下虽然警惕，可见着对方虚弱的模样下意识的放松了些。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他对自己魔力的绝对自信，所以他没有什么防备，面上不耐烦的再凑近了些。
然而弗洛伊德的声音却越发的低了。
他只能感觉到有呼吸拂过他的面颊，听不见对方一个完整的字句。
“你……再凑近一些。”
“啧，你到底要说什么？”
少年并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他竭力忍耐着，冷着脸色再靠近了点儿。
弗洛伊德暗色的眸子，此刻在对方那银白色的火焰里映照着诡谲的情绪。
他一直被牢牢束缚着手动了动。
他垂眸冷冷地看着因为大意而浑然不知危险，朝着自己凑近的黑发少年。
尤其是对方的脖子，白皙纤细，好像一下子就能扭断一般。
“哗啦”一声，铁锁挪动的声音骤然响起。
少年瞳孔一缩，反应迅速的想要往后退去拉开距离的时候。
弗洛伊德瞄准了封印松动处狠狠蓄力，竟然生生地挣开了锁链。
“唔！”
他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拽住了少年的头发。
几乎是毫不犹豫，弗洛伊德一把摁住了他的脑袋往下面满溢到他腰腹间的水里扣去。
少年反应很快的给自己施了一个避水咒，却还是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口水。
那水脏污，光是想到它是被弗洛伊德泡了好几天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反胃恶心。
“有那么难喝吗？”
看着被恶心到一直干呕的少年，弗洛伊德一脸无辜地歪了歪头。
“你这样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他语气委屈地说道，手却依旧牢牢地束缚着对方。
“我这几天想喝它解渴都没办法呢。”
弗洛伊德还想要和少年聊上几句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有些困扰的用另一只也挣脱束缚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和你聊着聊着差点忘了。”
“我得赶紧出去看看新任勇者才行。虽然你并没有让我有机会说出请求，可我决定还是要事先给你说清楚，我可不希望你们觉得我是在任性妄为。”
“我想，既然她和我都是被宝剑选择的勇者，那么合理切磋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刚才还温和的声线如冬日到来一般，骤然变得冷冽起来。
“不过，是生死的那种。”
……
此刻的神殿之内长老并不知道地牢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圣子留给他的传达讯息的水晶亮了。
这是代表少年已经离开地牢的意思。
正喝着红茶的老者动作一顿，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依旧笑眯眯地对西提特亚说道。
“孩子你在这里稍作休息，一会儿会有一个少年过来。他会告知你一切，你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的。”
他就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便背着手离开了这里。
金发的少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她手里的宝剑却先震动了起来。
就像是感应到了谁要到来提醒她似的。
她指尖微动，剑身的灼热让西提特亚不适地皱了皱眉。
“你好。”
伴随着这温润的声音的同时，一片阴影罩在了西提特亚身上。
几乎是悄无声息，让人很难觉察。
西提特亚抬头看去，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浅棕色发的少年。
他眉眼温柔，正唇角带笑的注视着她。
虽然对方身上并没有水渍，看起来清清爽爽。可是西提特亚却依旧嗅到了一股潮湿。
“……你好。”
少年。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的年纪，约摸十六岁的样子。
看来这就是刚才长老所说的要她等待，为她解答疑惑的人。
“我是西提特亚，请问你怎么称呼？”
少女眼神清澈，直直地注视着对方。
态度真诚的让弗洛伊德一愣。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敌人这么和善的人。
“弗洛伊德。”
少年心里虽然疑惑 ，可面上不显露分毫。
“我可以坐在你对面位置休息一下吗？我已经站了快十天了，再不坐一会儿的话我可能会腿软。”
十天？
“当然可以。”
西提特亚听到这个天数后一顿。
“你们神职人员工作这么辛苦的吗？”
站了十天。
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大概会站短腿吧。
西提特亚并不知道自己后半句简单的一句询问，便让刚才还疑惑的弗洛伊德瞬间掌握了主动权。
他眼眸转了下，立刻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还好。”
他笑着坐下，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面颊。
一副邻家男孩般亲切模样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请问你是在等我吗？”
西提特亚微微颔首。
“刚才长老说你会帮我解答一切疑惑，所以我想问问你……”
说到这里，金发的少女有些头疼的低头看向了一直如磁铁一般吸附在她手心，并且剑身越发滚烫的宝剑。
“你有办法将这宝剑从我手中拿走吗？”
“我不属于这里，我得离开。”
弗洛伊德看着将少女手烫红了的地方，唇角的笑容敛去了些。
少女可能并不知道为什么宝剑现在魔力这般躁动。
可他却再清楚不过。
它在提醒西提特亚危险降临。
而且……
这把原本属于他的宝剑，此刻为了保护少女。
甚至叛逆到想要弑主。
啧。
看来还真如那圣子所言，他这个勇者算是过气了。
“这还真是麻烦呢。”
“……你不会也没有办法吧？”
听到弗洛伊德这么低声说了一句后，金发的少女脸色并不算好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倒不是。”
弗洛伊德双手撑着下巴弯着眉眼看着苦恼不已的西提特亚。
“这把宝剑欠揍，狠狠揍一顿就听话松开了。”
“不信你试试？”
浅棕色发的少年可爱的歪着头这样建议道西提特亚。
宝剑怕挨揍？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的话语却在弗洛伊德话语刚落的瞬间，原本还躁动滚烫的宝剑突然一震。
随后像是牙齿打颤一样哆哆嗦嗦了起来，连温度也骤然凉了。
“看吧。”
弗洛伊德笑眯眯说道，像是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孩子一样眼睛亮亮地注视着西提特亚。
“……”
金发的少女看着手中哆哆嗦嗦的，都快要将自己剑身从剑鞘里抖出来的宝剑。
西提特亚神情复杂，眼神微妙，一时之间也没了话。
那宝剑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西提特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它剑身一顿，只是被少女这么简单的扫了一眼，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得到了巨大鼓励和勇气似的。
过了一会儿竟然靠着自己努力而强行克服了本能的恐惧，止住了颤抖。
然后，在少女还没有接收完全这前后巨大的信息量时。
西提特亚感觉到刚刚安分下来的宝剑又有了动作。
她低头注视着它，手中原本松开了些的宝剑此刻正一上一下动了动。
剑鞘轻轻地，带着讨好意味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心。
本身还只是恢复了常温的宝剑此刻骤然降温，冰冰凉凉的。
再蹭完了西提特亚之后，又安安分分地贴着她的手不再动弹。
刚才还被烫红了些的手被这么冰敷着，好受了好些。
她神情复杂，有些不敢再简单的将手中的这把剑当作没有生命空有魔力的武器看待。
“……看来你揍过。”
半晌，西提特亚憋出了这么一句像是感叹的话。
不然你不会这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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