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天一神水（四）
任慈在和自己的妻子叶淑贞说话。
叶淑贞本来不叫作叶淑贞, 而是叫作秋灵素。
这个名字放在二十年前, 那是十分响亮的。
当时天下第一的美人有两位, 秋灵素和水灵光，两人像是并蒂莲一般被称之为【天地双灵】。水灵光后来嫁给了铁中棠, 就剩下秋灵素一人一枝独秀了，成了江湖人士的第一梦中情人。
但是一枝独秀的情况没有多久，她的名声太盛了，被石观音知晓了。
石观音在见过她之后，让其在姓名和容貌之间选择一样。
秋灵素选择了活。
在毁容之后她发疯过、绝望过, 最后在任慈的陪伴下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最后嫁给了任慈，并且化名为叶淑贞，抛去了自己的过往，安心地做着丐帮帮主的妻子。
她自然也是知道养子南宫灵和任慈之间的纠葛的, 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心中的愧疚, 明白他在知道南宫灵对自己下毒之后依旧选择隐忍不发是为何。
她知道南宫灵以前送来的饮食都加了料，她也曾经是行走江湖的人, 每次给丈夫端饭都会提前查看，确认并非夺命之毒只是让人变得虚弱, 她也就把饭菜给予任慈。
毕竟人不吃饭，就会死。
任慈一直寄希望于南宫灵能自己走出心结, 而秋灵素则是不抱什么希望, 她觉得指望南宫灵良心发现不太可能, 但是也不想违背丈夫的意愿。更何况他们夫妻一直被监视中, 她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这一次，南宫灵似乎真的有所改变。
“灵儿他真的想通了。”任慈老泪纵横的，心中也挪去了一块大石，“即使他不愿意原谅我，只要他想通了，我也觉得宽慰了。”
“他……”秋灵素张了张口，虽然还是怀抱着疑虑，但是看着丈夫那么高兴的模样，也不愿意泼丈夫的冷水，只是笑了笑，柔声安慰道，“是啊，你该放心了。”
任慈又和秋灵素说了几句话，疲惫了之后才被自己的妻子扶着躺下休息。
而秋灵素则是替对方掖了掖被子，温柔地注视了对方片刻后，起身离开。
虽然有人专门看管着她不让她随意走动，但是她要去找南宫灵的话，还是不难见到的。
只是她找到南宫灵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个养子桌上摆着吃剩的碗筷，双目通红，就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秋灵素一惊，她站在门槛边上，没有走进去。
南宫灵看向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任夫人有事么？”
“我……”秋灵素听出来了对方的声音不太对，她迟疑了片刻后，走了进去，站在了南宫灵面前，“灵儿，你愿意和我说一说你母亲的事么？”
秋灵素在毁容之后一直以黑纱覆面，就连她的养子南宫灵都没有见过他的脸。
南宫灵对于这位养母也一直是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态度，但是这个时候对方站在自己跟前，温柔地询问自己母亲的事情时，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想说一说了。
“我的母亲名叫冲田三叶，她和我的父亲很早就认识了……”
南宫灵缓缓地开始叙说了自己母亲的故事。
……或者应该说，风四娘所告诉他的，冲田三叶的一生的故事。并且情感丰富的他还在风四娘给的框架中进行了艺术加工，把自己所想象的可能出现的画面都一并融了进去。
例如在土方十四郎冷漠地拒绝冲田三叶的时候，两人的内心该是如何的纠葛；例如在土方十四郎另娶他人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听到该是如何的落寞；以及在土方十四郎的妻子离开他之后，两人再续前缘时的困难和心理变化……
如果让风四娘本人来听的话，她很可能会说一句“你想太多了”。
但是听这个故事的是秋灵素。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南宫灵所说的话都是求证过的，所以并没有去质疑此话的真实性。只是听到“土方十四郎”这个名号的时候一愣：“任慈和我说过你父亲是叫做天枫十四郎……”
不过秋灵素说了一半，自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天枫、土方……这么相近，多半是为了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的化名吧。
“那是家父在中原的化名。”南宫灵眼中黯淡了一瞬，轻轻一笑，话语中带着无限怅惘，“家父其实很苦。”
然后，他把土方十四郎的真选组经历（风四娘改编）的故事给说了。
南宫灵知道秋灵素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任慈，所以他也是带着故意的心态说的。
他的母亲是那么美好的人，他的父亲是个真正的英雄，杀死这样子的英雄的任慈也会更加负罪感，这也是他的一种报复。
同时……他也像个孩子一般，想要把自己所拥有的珍贵的东西展示给人看。
就像是在自己的养母秋灵素面前大提冲田三叶的美好这一举动，他其实也是像个孩童一样在炫耀着——看，我所拥有的其实很多很好，我不缺什么。
当然，南宫灵还有分寸，没说父亲第一个娶的那位是石观音，也没说自己还有个大哥。
秋灵素也不知道，所以她只是在为南宫灵所说的事情而震撼。
她听完所有之后，明白了南宫灵为何态度有了变化——只是因为他的生母是他的软肋，保留了他内心的柔软的地方。而这份柔软，冲淡了他因杀父之仇产生的憎恨。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困惑了。
“灵儿，你是个好孩子。”秋灵素说道，“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何你要做这些事？”
之前她以为南宫灵是因为恨任慈所以要报复，可是现在看来他已经想通了，也不打算继续害任慈，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囚禁着他们夫妇呢？
秋灵素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是担心我们在出去后会说什么……你也完全没有必要的。”
毕竟……现在丐帮的事务都是南宫灵在处理，而他也一直对外装得很孝子，即使他们夫妇想说什么都做不到。更何况任慈一直对他怀有愧疚，也不会说什么。
“这点就不用任夫人你操心了。”南宫灵淡淡道，“任夫人你放心，我既然说了便会说到做好，你用不着来讨好我。在这段时间，还请你和之前一样，不要说多余的话。”
他说完之后，便以一种有些决绝的态度走了出去。
秋灵素望着他，总觉得这个养子在这个时候，是真的长大了。
也变得让她看不懂了。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并没有了解这位养子过。
其实不止是秋灵素，无花也开始觉得自己就从没有真正了解南宫灵过。
在他的印象里，南宫灵是一个听话、好用的弟弟。他渴望着亲情，对于石观音和自己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也因为这点导致性格上有优柔寡断的成分。
但是只要是自己要求、并且说明了这么做的必要性，南宫灵最后都会去完成的。
可是最近无花觉得对方变得奇怪起来——他开始会对着自己敷衍、甚至虚与委蛇了。
就像是上次的谈话，他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任慈的死在计划里的重要性，南宫灵却迟迟不动手。他原本以为是因为他对任慈还抱有父子之情，还特意搬出了石观音这位母亲来说服，但是南宫灵却突然变了脸色，之后还和自己争执了几句。
石观音一直远在大漠、而她的名声南宫灵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无花觉得不会是石观音的问题……那么，就是南宫灵身旁的人了。
例如……那位被石观音毁了容貌的秋灵素。
虽然无花觉得秋灵素不可能让任慈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到她那毁了容的脸，从而牵扯出她和石观音的一段往事，可是万一呢？
而且……万一是风四娘说了秋灵素的事情，并且将南宫灵忽悠了呢？
虽然无花猜到了一部分，但是他也完全没想到风四娘不只是忽悠了南宫灵对石观音观感下降，还直接把他给忽悠瘸了，掰都掰不回来、还会病毒式传染给其他人的那种。
这个时候的无花，只是以为南宫灵和自己离了心、开始堤防起这个亲弟弟来。他甚至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杀了札木合以及武林中其他门派的一些年轻弟子的计划。
在和楚留香相谈、并且认定风四娘的确知道什么、需要第一个除掉之后，他就悄然离去了。
他已然有了新的计划。
他知晓了陆小凤和风四娘的路线，提前来到了丐帮，连南宫灵都没有惊动。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南宫灵，如果情况不对……就需要把南宫灵、陆小凤和风四娘都除掉才行。
另一头，风四娘和陆小凤传信给了楚留香告诉了对方他们的落脚点之后，就前往了丐帮找人。
风四娘道：“我们是要去找丐帮帮主任慈么？南宫灵不会让我们见的。”
“这我也明白。”陆小凤道，“所以我们见的不是南宫灵也不是任慈，而是任慈的夫人！”
在陆小凤的设想里，如果南宫灵之前真的对任慈做了什么的话，可以旁敲侧击地从任慈的夫人那里寻找到蛛丝马迹。至于南宫灵的身世是否是风四娘所说的那样子，他也需要时间去验证。
而一旦确定南宫灵有问题……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就可以确认，他的大哥无花的确也有问题。
至于这天一神水到底是无花自己去盗取的，还是石观音命令的……那就是要在和无花对峙之后，才能明白的了。
而风四娘听完之后，并没有get到陆小凤的推理过程，她只是了然地一点头：“没错！任慈的夫人秋灵素当年也和石观音有仇，她的容貌就是被石观音毁了的……”
“……等等！什么秋灵素？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