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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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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这些日子不太平是真的, 容胥想带白笙出去散心, 也得先着人把猎场“清理”干净, 皇家每年春猎都是必不可少的行程,想作乱篡位的,必然是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偌大的猎场之中, 不知已经藏匿了多少刺客匪徒了。

容胥原本是不在意的,更甚者说,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容胥刻意推动的, 猎场里既可以养牲畜,养些人也没什么不同,何况是这些意图刺杀君主,就是千刀万剐也无人置喙的乱臣贼子。

春猎只猎些不会说话的飞禽走兽有何意趣, 这些自己钻进来的猎物, 才原本是今年春猎的重头戏,容胥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能再做了,因为那是在容胥还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毕竟仅仅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 白笙都能难受成那样, 若是容胥真在猎场上当着白笙的面杀了人, 白笙可能真的要恨死他了, 孰轻孰重, 容胥还不至于分不清。

不只是清理猎场, 就连春猎都主题, 狩猎这一项,也不一定能和往年一样如期举行了,容胥不确定,白笙是否能受得了捕猎兽类,虽然这些兽类只算得上是牲畜,和白笙根本就不属同类,可因为白笙的原型是只小狐狸,白笙胆子这么小,他可能也会对这些害怕......

容胥思忖片刻,道:“今年春猎不必设狩猎这项了,知会礼部尚书,让他们到时多设些马球蹴鞠百戏一类的小节目......”

兵部尚书满面迟疑,愣了半晌才诺诺点头,“是.......”

容胥没管他怎么想,兀自思索着,又补充道: “也不拘这些,叫礼部的人自去想,只要是新奇有趣的,小孩子们喜欢的,无所谓雅俗,尽可能多准备些。”

“是。”兵部尚书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先前听闻陛下传召道时候,他还以为是陛下终于要谈京城流言动乱之事了,被江有全领着从勤政院带到平清宫,又进了主殿的小书房院子,兵部尚书屏息凝神,做着领一项重要差事的准备,没想到陛下半句不提最要紧的那些事,反而问起了春猎。

如果说清理猎场中刺客的事,还和大事有些关系,后面的这些,就是再强扯着,也难和前朝之事牵上一丝关系了。

更何况,春猎不设狩猎环节?

朝中无人不知,容胥最擅射箭狩猎,还是太子时,他便年年都是春猎的魁首,如今却要取消这一环节,还要添上许多小孩子喜欢的玩乐节目,兵部尚书实在想不通这是有什么沟壑盘算在里面。

兵部尚书瞥了一眼容胥的脸色,迟疑道:“陛下,那南明王借结亲之故滞留京中的事......”

南明王做事算不上滴水不漏,不仅算不上,还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许是在南明那块小地方待久了,养出了一些自大狂妄的毛病,他在京城屯兵,派遣死士刺杀容胥,结交朝臣,煽动地方上暴.乱,这些自以为做的很隐蔽的事,却不知朝中许多人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容胥不管,前些日子朝堂上许多人又被容胥诡异的瞳孔颜色所惊,没人敢轻易站队。

但即使是这样,敢接南明王拉拢的,朝中也没有几个人,就是因为这样,庞陈才急着要杀容胥,唯恐再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他说的这些,容胥都是知道的,甚至就连最初给了庞陈可乘之机的那些谣言,也是容胥安排人从坊间传出去的,宫中的日子太过无趣,容胥没有执念也无所求,若不找些事来做,怎么能度过这样漫长的日子?

这些消遣的小玩意儿都已经进了笼子,曲目也已经排好了,可容胥现在却不需要了,不仅不需要,他们还碍着了容胥的事,容胥现在一颗心都扑在白笙身上,没心思管那边,正好他现在问起了,就打算用最简单的方式把麻烦给解决了,容胥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意名声,若是不顾其他,要平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容胥从腰上扯下一个金色的东西,抬手丢给兵部尚书,视线一直注视的书房的窗棂,声音略微压低,漫不经心道:“带着虎符调遣卫林军......”

兵部尚书正聚精会神的打算听吩咐,却突然听到从旁边书房传来的一声短促的惊呼,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何书房会有人,容胥已经跨过了长廊的栏杆,返身很快的往书房走了过去。

他们站在书房右侧的长廊尽头,从这个位置能看到书房的门窗,只需要转过一个环形的长廊便能到达书房门口,可容胥并没有走那条路,他直接越过了拦住去路的栏杆,第一步靴子甚至踏进了泥里,三两步就进了书房。

他只不过愣了一瞬,可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能见到容胥还没有被书房门挡住的最后一点儿衣角了。

容胥径直往里面走过去,越过一张屏风和几排书架,迎面便看到了抱着脑袋,缩在书桌后面墙角里的白笙,他已经退到了最后,却还蜷着身子拼命往后缩,整个身子都显见的在发抖,瞪着眼睛呆滞的看着一个方向,像是在那个方向有什么让他极为害怕的东西。

容胥毫不迟疑,快步走过去,刚走到书桌边,就一眼看到了书架下面被打开了的暗层,里面装着的许多画卷的地方,赫然已经少了一幅。

他有些僵硬的低下头,顺着白笙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书桌旁的地上,看见了被丢在地上的那幅画卷。

容胥瞳孔紧缩,脚下差点没有站稳。

入眼是一片刺目的血色,仔细看上去,能勉强从上面看出是有三个人。

之所以说说勉强,是因为画上的人并是不完整的,躺在血泊中的三个人,肢体皮肉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的,边上那两个身上的肉几乎被整整齐齐的削去了一大半,侧身躺在血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中间的那个是仰面的,他的眼睛依旧是睁着的,表情惊恐,嘴张的很大,看起来像正是在尖叫,可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肚子从中间被划开了一刀,像是一个被破开的鸡蛋,里面的东西全从里面淌了出来......

因画纸的边角撞在了书桌桌角上,微微卷起了一部分,可即使这样,也差不多能从上面看到全貌。

空气中似乎都能嗅到没有淡淡的血腥味,因为那上面的颜色原本就是用血画的。

白笙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容胥看过去,眼里全是惊恐和惧怕,他没有向容胥寻求庇护,而是抱着自己的膝盖,比方才缩的更紧了些。

他原本在书桌前学画画,看了那些画本以后,白笙心里也生起了想画小动物的念头,容胥手把手的教了他好些天,白笙现在已经学会了画小狐狸了。

容胥方才正在教他画小兔子,就有事暂时出去了,画纸上已经画好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白笙舍不得在上面乱添,怕把它画坏了,就也放下笔,在书房东看西看的等容胥,没想到脚下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慌忙之时胳膊碰到了书架上的青柚瓷瓶,误打误撞的触发了书房暗格的机关。

白笙压根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机关,只以为那些东西原来就在那儿,只不过刚刚没看见,看着格子里的许多画卷,好奇的拿出了一卷,一打开就被吓的尖叫出了声。

白笙差点快要被吓死了,他活了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东西,他丢掉画卷踉跄着往后躲,摔到墙角边上,整个视线里全是模糊的一片红。

推门声和脚步声,还有站在他眼前的容胥,白笙什么都看不见,他虽然睁着眼睛,可眼前像是什么也看不清,脑子里全是一次次闪过的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容胥拿手遮住白笙睁大的眼睛,单手抱着他从墙角的地上站起来,带着白笙往里间的茶室走进去,感受到手心微微颤抖着,小扇子一样刮着他手心的眼睫,声音放的很轻很低,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没事,没事,笙笙别怕,那些都是假的,是画出来的,不是真的,别害怕......”

人在害怕的时候,下意识都会想要一个依靠,似乎此刻被容胥抱着,白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他的两只紧紧环着容胥的脖子,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是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动物。

容胥走到内间的贵妃榻上坐下,揽着白笙的腰,抱着他放到自己大腿上,拿过小毯子把还在发着抖的白笙盖起来,十指张开,顺毛一样,顺着后颈抚摸白笙的脊背,低下头,很轻的沿着白笙的发顶额角亲吻,“别怕,别怕,都是我的错,不该把这些放在这里的,吓着你了是不是?”

白笙十根手指头紧紧抓着容胥的衣裳,过了很久才从容胥怀里退出来一点,怯懦的抬起脑袋,嘴唇有些发白,小心翼翼的问:“假的?”

容胥点头,手掌托着白笙的脑袋轻轻摩挲,温声诱哄道:“是假的,别怕......”

白笙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容胥的眼睛,他很想相信那是假的,可在他脑子里反复闪过的那张脸,从一开始就让白笙觉得非常熟悉......

白笙眼皮耷下,嗓子里浅浅的呜咽了一声,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脑袋,结结巴巴道,“可,可画上那个人......”

说到这个脑子里就必然会跟着回忆起画里的东西,白笙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拽容胥的衣裳拽的更紧了,“那个人......我好像见过,他好像,好像抢了我的,小玉牌的,那个人......”

画上的那张脸,实在让白笙太熟悉,因为当时为了找那个抢了他的小玉牌的太监,白笙一个人一个人的认过了,他的印象很深刻。

“真的是假的吗?”白笙抬起眼,信任又依赖的看着容胥,很难受的蹙着眉头,很小声的说道:“可是,可是真的好像.......”

容胥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假的,可能是太害怕了,笙笙眼花看错了。”

他不应该对白笙说谎的,他也答应了不再骗白笙,可没有办法,容胥在这样的情况下,连试探着说出来也不敢,他只能这样说,说出白笙最愿意听到的情况。

白笙这才松了口气,手慢慢吞吞的缩回来,扒着容胥胸前的衣服,皱着眉头,软声软气的谴责道:“画这样画的人一定是个坏人,真是太讨厌了,画的一点也不好看,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这么吓人的画陛下为什么要留着啊,难道陛下喜欢吗?”

容胥见白笙缓过来了,因为紧张而紧绷着的肢体也随之松懈了下来,顺着白笙的意道:“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这些,确实不应该留在这里,明日就让人全拿去扔了。”

白笙点了点头,彻底松懈下来,软着身子靠近容胥怀里,蹭了蹭容胥的肩膀。

容胥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依旧安抚的抚摸着白笙的后背......

容胥从前也顺着白笙的意,做过一些看似很宠爱白笙的举动,但那时他这样做,只是想让白笙对他依赖,想收服掌控这个小宠物。

至于白笙什么时候会伤心,什么时候会难过,容胥不会去想这些,他也想不到这些,有兴致的时候也可能会抱起来哄一哄,但若是没有心情,便很随意的对待了,容胥很擅长软硬兼施,掌控人心的手段。

因为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一个前提下的,那就是他自己的得满意,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绕他自己来,他从来不会做出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来。

可现在不是了,从重新把白笙追回来那天开始,从前的那个前提,它变成了白笙,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白笙。

白笙的喜好,白笙的愿望,白笙想要的一切......

就像现在,这些画都是容胥最喜欢的,是他一笔一笔的作为记录而画出来的,画上的都是他最喜欢的场面,可今日他毫不犹豫就答应白笙要将它们全都丢掉。

容胥答应的这件事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影响他自己的兴致喜好,可容胥几乎没有觉得有多难选,因为他下意识的,就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白笙,选择了让白笙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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