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38
“娘, 娘, 你快过来看看, 咱家猪是不是染上猪瘟了!”谢文秀朝屋子里头叫道。
甜笑刚被崔凤菊哄睡着,谢文秀的声音一下子就传过来了,崔凤菊怕吵醒甜笑,赶紧出了门皱着眉头说道:“你小声一点, 笑笑睡着了,可别把她给吵醒了!”
走到猪圈旁边一看,果然发现母猪有些干呕的表现, 不过呕了几下之后又好了,继续去猪槽里拱着猪嘴吃猪食了。
谢文秀养猪的经验不丰富,见猪吐了又想到猪瘟那事,心里头害怕就以为是猪遭了猪瘟, 但是崔凤菊比她强一点, 检查了一下之后觉得不太像,说道:“这应该不是猪瘟。”
她虽然也没见到过感染上了猪瘟的猪是个啥样,但到底听别人说过几嘴, 说是整天蔫头耷脑的, 没精神, 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他们家的猪除了干呕了几下之外, 看起来胃口还挺不错的。
得了崔凤菊这话, 谢文秀才安了心。
崔凤菊又继续观察着母猪, 发现它吃了几口之后又干呕了几下, 接着崔凤菊才发现猪肚子好像比以前大多了, 奶-头也大了许多,她这才恍然大悟:“啥猪瘟啊,这是猪怀上了!”
这头母猪之前就怀过一次,不过它第一次怀猪崽的时候没有干呕的情况,所以崔凤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它是怀孕了。
毕竟人怀孕会呕吐,猪……好吧猪有时也会发生干呕的行为,那是因为肚子里的猪崽崽动来动去的顶到了它的肚子,导致它吃猪食的时候就会吐出来,属于正常现象。
“真的啊?咱家猪怀上了?”谢文秀眼中一亮,养头母猪的好处就是母猪能够下崽崽,一胎能下好几个,他们家能挣不少一笔呢!
但她以为家里的母猪估计至少还得再等上好几个月,等专门去配种了才会怀上,没想到刚分到他们手上没多久就怀上了,估计是跟分到四房的那头公猪怀的。
之前家里忙活着过年,过完了年又忙活着分家的事情,大家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母猪的身上,几个儿媳妇平日里喂完了猪也没有多注意,瞧这猪的肚子,估计怀了得有一个多月了。
崔凤菊摸了一把猪肚子,感受到手底下摸的那个地方动了几圈之后,点头说道:“真怀上了,文秀,猪下崽跟人怀孕也一样,下一次崽也算是进一趟鬼门关了,这阵子你细心照料一点,给猪圈里多扑点茅草,别冻着它,等到时候猪崽崽生下来也有个睡处,猪食多备一些。”
崔凤菊说的谢文秀全都记下来了,都按照她说的去做。
家里的几个孩子得知母猪坏了猪崽崽,再过不久就要生了,一个个的都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全都围在了猪圈外面,像看国宝似的盯着母猪的大肚子看:“猪崽崽,猪崽崽,咱家猪要生崽崽咯!”
吓得猪都有点不太敢吃东西了。
东升用两只手比了一个很大的动作,夸张地说道:“到时候咱家的猪就生这么大的一只猪崽崽,然后我就要骑着它到处跑,肯定很威风哒!”
爱梅和旭日瞪大了眼睛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一脸的诧异,要骑猪崽崽?他们还从来没有看到人骑猪崽崽过!
爱梅说道:“不行不行,猪崽崽是不可以骑的!”
东升有些不高兴爱梅拆自己的台,哼了一声说道:“为什么不可以骑?我就要骑猪崽崽,我还要骑着猪崽崽带妹妹出去玩,特别威风!”
甜笑也跟着说道:“骑猪崽崽!骑猪崽崽,嗷呜,嗷呜,猪猪猪猪猪猪猪猪猪猪猪猪——”
她连说了十二个猪字,东升听了得意极了,搂在甜笑骄傲地说道:“看吧,妹妹也说要骑猪崽崽!”
几个孩子聊得兴起,一旁剥着豆子的崔凤菊却愣是将甜笑说的话一次性数了一遍,当她数明白甜笑说了十二个‘猪’字的时候,心里舒坦了,他们家这头猪这回肯定能下十二只猪崽,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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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那边,架也打完了,看热闹的大家都散去了,不过从今天开始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得是今天这事了。多好笑啊,亲兄弟打的这么厉害,就跟仇人似的,听说还只是为了一只鸡?
虽然现在的一只鸡还挺值钱的,但是为了一只鸡就打成这样,也足够令人笑掉大牙了。
经过早上的一出,刘家的大门被砍的只剩半边了,姜爱民、刘富贵和刘母身上都挂了彩,姜爱民脸上青肿了好几块,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已经有点肿了,刘母脖子上有好几道被利爪挠出来的挠痕,头发被扯到一撮,刘富贵是看她娘后来占了下风之后去帮忙的。
当然不排除有他见冯翠珍衣服被扒的只剩下一半了,故意凑上去占点便宜什么的。但他也没讨到什么好,挨了冯翠珍几大嘴巴子,半张脸都给扇肿了。
刘桂芬被冯翠珍推了一把,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肚子又见了红,找了赤脚大夫过来看,给她开了几包安胎的药,再次交代一定不能够再出事了,否则这孩子就真保不住了。
刘桂芬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若果真找个能看的出男女的大夫去问,是能看出来的了。刘桂芬听说给她看病的这个赤脚大夫看男女就挺准了,于是问道:“大夫,你说我这肚子里头是男是女啊?”
这话不能白问,少说也得给个几毛一块的意思意思。
刘桂芬虽然小气但还是挺上道的,给赤脚大夫塞了八毛钱。别说这个赤脚大夫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说道:“你这胎是个儿子。”
上一胎的时候刘桂芬其实根本就没找人看过,说什么找人看过了是个儿子也是她自己胡诌的,就是她自己觉得是儿子而已。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他们二房穷得叮当响,她哪里有钱去找人看这个啊?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分了家手头分了大几十块钱,过不了多久又要发大财,花个几毛钱看一下肚子里的是儿子还是女儿,简直就是毛毛雨,她肯定是舍得的。
一听说自己肚子里果然怀了个儿子,刘桂芬高兴的不得了,要不是她现在胎像不稳,赤脚大夫叮嘱她千万不能大喜大怒,不能有大动作之外,她肯定得跑过去告诉姜爱民这个好消息。
这是儿子啊,他们两口子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儿子!
送走了赤脚大夫之后,刘桂芬这才去了堂屋里,准备告诉大家这个绝世好消息。
堂屋里,刘富贵却跟姜爱民吵起来了,因为他是为了给姜家去偷那只战斗鸡而被打的,又弄丢了他的鞋,而且之前打架的时候冯翠珍已经说了,他的鞋已经被丢到茅坑里去了。
少了一只的鞋子还怎么穿?
刘富贵觉得既然这事是因为给他姐、他姐夫偷鸡闹出来的,咋说他姐夫也得给他重新买新鞋子的钱。
但是姜爱民今天跟他大哥打了一架,现在走出门都要挨别人的嘲笑,现在心里头还不好受呢。他觉得他又没叫刘富贵去偷鸡,又没叫他们打架,会闹成现在这个地步,都怪刘家母子,现在刘富贵还想让他赔钱买新鞋子,没这样的道理!
刘富贵差点被他这个姐夫给气死,两人在堂屋里剑拔弩张,差点就要打起来了。
刘桂芬进来听到自己男人和弟弟争吵,赶紧劝着他们别吵了,大大方方地掏出来五块钱递给她弟弟刘富贵,说道:“行了富贵,你姐夫他不是那个意思,这次虽然鸡没偷到,但你也已经尽力了,这五块钱你拿着去买新鞋子吧。”
刘富贵那双鞋子顶天只要两块多一双,没想到刘桂芬竟然给了他五块钱。他眼中一亮,赶紧接过了钱,也不板着脸了,乐得脸上都开了花。
“你干啥给他那么多钱?一双解放鞋而已,用不着五块钱吧?”姜爱民不高兴地说道,这些钱都是分家他娘给的钱,刘桂芬怎么不跟他商量就给了她弟弟?
刘桂芬拉着姜爱民的手,放在了自己已经隆起来的小腹上,说道:“爱民,刚刚我让那个赤脚大夫看了,他说我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儿子,咱们要有儿子了!”
姜爱民的眼中一亮,说道:“真的?!”
别看他平时好像不说什么,但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哪有不喜欢儿子的?其实刘桂芬一开始嫁给他的时候,他对刘桂芬还是挺不错的,直到刘桂芬后来连生了几个闺女,大家都说她生不出来儿子的时候,姜爱民才开始对她反感的。
几兄弟里大家都有儿子,就他没有,这像是什么话?
现在刘桂芬说她肚子里真是个儿子,别说,他心里倒是真的挺高兴的。生儿子好啊,生儿子妙啊,生儿子呱呱叫!
躺在床上的姜宝珠明显发现她爸看她妈肚子时眼神都不一样了,心里突然开始烦躁起来。上辈子也是这样,这个弟弟的到来,将她原本就不多的宠爱都抢走了,弟弟想要什么都有,而她什么都得不到。
弟弟欺负她,她不可以还手,否则就会被一顿臭骂。
她讨厌这个弟弟!讨厌到——不想让他生下来!
“爸、妈,刚刚我做梦的时候梦见老神仙了。”姜宝珠揉揉眼睛,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其实她老早就醒了,他们说的话她也全都听见了。
这话一说出来,不单是刘桂芬立马看过来,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宝珠的身上,他们都十分期待老神仙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他们要发财了?
刘桂芬走到床边,扶着姜宝珠起来,柔声问道:“珠珠,你跟妈妈说说,老神仙都跟你说啥了?是不是说咱们要发大财了?”
但是姜宝珠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妈妈,老神仙说今天你们做了一件大蠢事。”
“你说啥?!”刘桂芬皱起眉头,声音拔高一筹,跟她男人和她娘互看了一眼,没明白闺女话里是啥意思,他们今天咋就做了蠢事了?
“你是说我们不应该跟你大伯他们打架?珠珠,你也看到了今天明明就是你大伯他们跑上门来找我们的晦气好吧?你都没看到你外婆家的那扇门被你那个天杀的大伯娘砍成什么样子了!你让我们怎么忍的下去啊!”
一说起大房那夫妻俩,一屋子的人又开始气血翻涌。
姜宝珠说道:“可是妈你不想一想,今天你们跟大伯他们打了一架,最高兴的人是谁?肯定是三叔三婶他们……妈你以前分到了一只宝贝鸡,结果一个蛋都没收到,鸡就被咬死了,三婶他们应该很高兴啊,他们可是分到了一只母猪呢,等来年就可以生好多好多的猪崽崽!”
姜宝珠虽然也不喜欢冯翠珍这个大伯娘,但是她更加讨厌三房,相较于让大房不好过,她更加乐意看到三房不好过。
可是现在分了家,她妈好像把立场给放歪了,她得把她妈的立场给正过来,他们二房的仇人是三房,是甜笑!他们好过的同时,也要让三房不好过,她要让甜笑变成上辈子不受宠的,倒霉的她!
三岁的孩子或许说不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但因为姜宝珠梦里有个老神仙,大家就没想那么多,不觉得她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稀奇的了。
尤其是刘桂芬听了这话,脸都绿了,知道自己怀了个儿子的喜悦立马被冲散了,她只要一想到家里那么大的一头母猪分给了三房,到时候还会给三房下好几只猪崽,就气的胸口发闷。
她咬着后槽牙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三房捡了这么个大便宜,珠珠,老神仙有没有告诉你咱们该用啥办法把猪给抢过来啊?”
姜宝珠摇摇头:“老神仙没说,但是猪猪已经分给三叔了,奶有那么宠着他们,咱们肯定没办法把猪要回来……”
说着说着姜宝珠开始哭起来:“呜呜呜,他们到时候可以吃好多猪肉肉,咱们家什么都没有,连下蛋的鸡都没有了呜呜呜……”
姜宝珠哭的伤心,刘桂芬心里就越恨三房,姜爱民今天跟姜爱国打了一架,也算是彻底明白一个到底,说到底兄弟什么的,简直就是个屁!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刘富贵从刘桂芬这里得了五块钱,此时也不抱怨自己被打疼了,反而自告奋勇地说道:“姐,要不今晚就由我去把那只猪给偷回来吧。今天姜爱国家那事真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大早上的冯翠珍那个婆娘竟然会来看鸡啊,这回,我肯定能把猪给偷回来!”
姜爱民摇摇头:“不行,猪不像鸡那么好偷,而且咱们本来就没有猪,要是突然多出来一头猪,大家肯定知道就是我们偷的猪,娘肯定会生气的……”
想到崔凤菊,姜爱民缩了缩脖子,说到底他还是很怕他娘的。
刘桂芬也点了点头,这猪是没办法偷回来了,但是她也不想让三房好过,那还不如鱼死网破把猪给药死了,大家谁都别占着好!
他们家的鸡不是死了吗?凭啥三房的猪就不能死?
于是刘桂芬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刘富贵再次自告奋勇:“姐,让我去,我去他们猪圈里下点老鼠药,保准把他们家的猪药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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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富贵说做就做,直接从家里拿了两颗老鼠药就上了姜家。
谢文秀跟姜爱华上谢家去了,崔凤菊带着甜笑去村委那边玩了,旭日和东升也跑到外头玩去了。姜家现在没人,但门锁着刘富贵也进不去,他卯足了劲爬上矮墙,把手里的两颗老鼠药都朝猪圈的方向丢了过去。
第一颗丢歪了,但是第二颗却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猪槽里。
现在姜家的那头老母猪还在睡觉,但是只要晚上谢文秀给猪喂食的时候,猪一吃加了老鼠药的猪食,立马就会死翘翘!
刘富贵做好了他姐安排的事情,从矮墙上跳下来,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走了一段路,走的离姜家远了一点之后,这才挺直了身子哼着小调回家去了。
而在他走出去不远之后,司禛从墙后面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大萝卜样的东西,但是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告诉过他,这是山参,跟萝卜长得虽然像,但却是完全不一样。
萝卜家家都种的有,几分钱一斤,不值钱,但是山参就不一样了,这么一棵山参能卖好几十块钱呢。他今天上山捡柴的时候发现的,立马就来姜家了,准备送给甜笑的奶奶。
姜家的人都那么好,他得了好东西,自然愿意送给他们。
可他刚走到这里,就看到刘富贵鬼鬼祟祟的趴在在矮墙上,往姜家的猪圈里丢着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念叨叨的:“看这回还药不死你!”
刘富贵这人在大队上的风评很不好,是个小瘪三,平时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司禛留了个心眼,等到刘富贵走后,他手脚灵活地翻过矮墙进了姜家的院子,然后走到猪圈旁边一看,发现猪槽里面有一颗白色的药丸。
这药丸看起来很眼熟,跟他以前见过的他爸妈用来药老鼠的老鼠药很像,当时他爸妈还提醒他千万不要碰这个,这个药要是不小心吃了,人也就没了。
司禛将药丸捡起来,眼神闪过一丝寒冷的光。刘富贵是刘桂芬的弟弟,刘桂芬和谢婶子还有姜叔叔关系一直都不大好,后来分了家他以为谢婶子他们可以清净一点了,没想到刘家人竟然这么不要脸,给谢婶子家的猪下老鼠药!
简直太过分了。
司禛的脸上满是冰霜,他将那颗老鼠药用一张树叶包起来,又在附近找到了另一颗老鼠药,再次翻墙跳了出去。
这事他得找个人商量商量,商量的对象就是旭日和东升。
他是在晒谷场找到旭日和东升的,崔凤菊抱着甜笑跟村子里的那群老妇女们闲聊,本来那些人一开始都在说大房和二房打架的事情,可是崔凤菊一来,便有人立马换了个话题聊了,谁也不敢当着崔凤菊的面说她儿子的不好。
但也有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的,比方说黄三他媳妇和王招娣,他们两个上回输给了崔凤菊不少钱,心里还记恨着,两人故意当着崔凤菊的面冷嘲热讽。
结果还没说几句,就被崔凤菊几句话一刺,就刺的没话说了。
“哎呦,这不是黄三他媳妇吗?我好像听说你们家黄三跟隔壁桐木坳大队的一个姓陈的寡妇掰扯不清楚?上回那个陈寡妇流了个孩子,你男人是不是还杀了你们家一只鸡送到给人陈寡妇了?哎呦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人家陈寡妇男人都死了两三年了,她一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怀上孩子的啊?难不成是自己把自己弄的怀上的?”
崔凤菊明明知道是咋回事,偏偏要装出不懂的样子来气黄三他媳妇。看热闹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捧腹大笑:“女人自己咋让自己怀孕的?女人没了男人咋可能怀的上嘛!”
“是啊,大家都知道没男人女人是怀不上孩子的,那大家说说,陈寡妇那孩子是不是黄三的?”崔凤菊似笑非笑地看着黄三他媳妇,见她脸都气绿了,就笑的更加厉害了。
脸气绿了算啥?头上绿那才是真的绿呢。
黄三他媳妇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关键人陈寡妇那孩子还真是她男人黄三的,她男人就去桐木坳帮着干了两天的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陈寡妇给搞上了,睡了几次之后连孩子都怀上了。
她气得要去找陈寡妇的麻烦,没想到孩子先流了。她除了在外面嘴碎一点,说到底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女,心里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自己的男人,都跟了他好几年了,孩子也生了好几个了,还能说不要就不要?能咋办,日子就这么过呗!
但如今这种事情被崔凤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她嘴硬:“崔婶子,你少在那里冤枉我家黄三啊,那个陈寡妇不是啥好东西,见到个男人腿就分开,我咋知道她怀的是谁的种?我男人就是心肠好,才炖了只鸡给她的,你们别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话让崔凤菊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笑的脸上的褶子都颤动了。她怀里的甜笑觉得好玩,便伸出小肉手去捏捏她的脸蛋。崔凤菊十分享受乖孙女的抚摸,任由着她:“是吗?真没想到你家黄三竟然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那咱们村的张大爷上回不小心摔断了腿,咋不见他炖只鸡去看望一下?还有赵阿婆最近身体也不太舒服,他咋不去?还是说你家黄三,专挑年轻女人去看望?”
“哈哈哈哈哈——”
崔凤菊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好笑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黄三跟那个陈寡妇的关系,但好笑的是黄三他媳妇偏偏还死鸭子嘴硬,她越狡辩,就越难堪。
黄三她媳妇臊的脸红的就跟煮熟的虾子一样,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躲在了王招娣身后。王招娣挺直了脊背给黄三他媳妇撑腰:“崔婶子,你这人咋这么爱多管闲事啊?说别人家的事情之前先管好你那两个儿子啊,亲兄弟打起来,简直是笑死个人了!”
“哈哈,笑死个人是不是?那你死了没啊?是啊!你也知道做人不应该多管闲事啊?那你干啥要管我们家的闲事?我家老大和老二打起来管你啥事?打着你了吗?你就嘴皮子叭叭叭的跟个机关枪似的在那里说?”
“谁说亲兄弟就不能打架了?我那俩蠢儿子也就是打一打,你们家司胜利不一样啊,弟弟死了之后,霸占了弟弟的房子和钱不说,还把个亲侄子当成旧社会的下人对待,吃不给吃,穿不给穿,还逼着人几岁的孩子干那么多活,我倒是想问问你,王招娣,你们两口子还是人吗?”
这话不光崔凤菊想问,大队上很多人都想问。他们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司禛那孩子才多大啊,整天干那么多的活,王招娣跟个旧社会地主家的夫人一样,整天游手好闲的!
这还是亲侄子呢!就算是仇人,也没这么狠的吧!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说王招娣两口子简直不是人,人在做天在看,他们这样做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王招娣本来是想给黄三媳妇出头的,没想到几句话一说自己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了,眼见着自己已经处在风尖浪口上了,王招娣一个人也说不过那么多人,只能气呼呼的走了。
然而就在王招娣走后没多久,司禛来了。
大家原本就觉得他可怜,刚刚听了崔凤菊的那番话,更加觉得身世坎坷,一时之间都忘记了以前把他当做灾星,非但没有绕道走,还有人对着他充满了善意的微笑了一下。
司禛挠挠头,环视了众人一圈。他觉得大家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当他看到甜笑的那一刹那,他便立马把大家的不对劲丢在了脑后。
甜笑见着了司禛之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眼睛咻的一下亮了起来,指着司禛嘴里喊着:“奶,哥、哥哥!哥哥,抱!”
说着,小甜笑便手舞足蹈的要扑到司禛怀里去。
可是司禛之前刚爬了墙,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若是现在抱了甜笑,就会把甜笑身上那件粉色的袄子弄脏的。那件袄子那么好看,甜笑穿起来就像是个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他舍不得弄脏了。
所以司禛摇摇头,指着自己衣服上的脏印子,意思是自己身上脏,不能抱她。
小甜笑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粉嫩的小嘴巴有些扁扁的,但是下一刻似乎又想通了似的,朝司禛粲然一笑,露出几颗米粒儿似的牙齿,重重点了点头:“嗯,哥哥,下次,抱!”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声声的都叫进了自己的心坎里。司禛觉得,他的周身,好像花儿都开了。
崔凤菊说道:“你是来找旭日他们玩的吧?他们就在那边跟别家的几个孩子打弹珠,你也跟着一块儿玩去吧!”
司禛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甜笑一眼,这才去了旭日他们那里。
等司禛走了,这才有人问崔凤菊:“崔婶子,大家都说司家那个小子是个灾星,命硬得很,他父母就是被他给克死的,你咋还敢让你孙子孙女跟他玩啊?不怕沾上霉运吗?”
崔凤菊嗤笑一声,说道:“什么灾星不灾星的,那就是封建迷信!mao主-席都说过了,咱们现在是新中国了,要破四旧,达到牛鬼蛇神!要是司家小子真是灾星,那王招娣两口子这么虐待他,他们咋不被他给克死,还好好活在这世上继续虐待他啊?”
大家一听这话觉得说的也在理,之前说司禛是灾星也是这么以讹传讹传出来的,现在有崔凤菊来打破这个谣言,大家也就这么相信了。
那边,司禛走到旭日和东升身边,拉了拉旭日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旭日立马就明白了,跟东升也不玩弹珠了,三人走到墙角边上,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国家大事。
旭日问道:“怎么了?出啥事了?”
司禛虽然会说话,但是这两年以来,他除了上回打司金宝威胁他的时候说了一句,还没人别的人说过话,当然,他现在也不准备说。
他把那两颗老鼠药从兜里掏出来给旭日和东升看,东升神经大条,差点伸手去拿,嘴里嘟囔着:“这是啥?你请我们吃糖啊?”
还是旭日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啥好东西,立马在东升的手上拍了一下,才没让他去拿那两颗老鼠药。
司禛摇摇头,他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这是老鼠药。”
东升还没去上学,但是他妈谢文秀是老师,平时农闲的时候也会教他们两兄弟学习,即便东升非常的不认真也不配合,但也算是认识了几个字,比如‘这、是、老’,剩下的两个字他就不认识了。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司禛竟然会写字!而且字写的还挺好,总之比他那个狗爬的字要好看多了。
旭日也吃惊于司禛竟然认识字,还会写字,但他更吃惊司禛为什么要拿两颗老鼠药过来给他们?
接着又看到司禛继续写着:“我看到刘富贵给你们家猪下老鼠药。”
旭日看完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双手握成了拳头。而东升因为好多字不太认识,还完全在状况之外,只能拉着他哥旭日说道:“哥,小司写了啥啊?我没看明白啊,你赶紧给我念念。”
旭日:“小司说他看到刘富贵给咱们家猪下老鼠药,想要药死咱家的猪。”
“啥?!等着,我这就去找刘富贵麻烦去,这个瘪三,竟然敢打我家猪崽崽的主意,我非弄死他不可!”别看东升年纪不大,但十分热血。刘富贵比他大十几二十岁呢,他说弄死就弄死。
旭日一把把东升拉回来:“你看看你自己这个小身板,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一个大人?”
东升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那咋办?就这么算了?不成!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来!”
旭日说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是也不能像你这样冲动,咱们说到底就是一群孩子,真打起来不可能打得过大人。但是……要是咱们使点别的点子的话,说不定就能打的过了。”
说着,旭日抬头看向司禛,两人的目光对上,分明是已经猜到了对方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他们二人的想法已经不谋而合。
“啥点子?哥你快说!”东升一个激灵,立马来了兴致。
旭日说道:“刘富贵那人不是经常去别的大队跟他的狐朋狗友们喝酒吗?那咱们就等他喝醉了回来的时候,拿个麻袋把他兜了打他闷棍!”
这个点子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好吧这原本就是司禛和旭日两个人同时想出来的主意,至于东升的意见一丁点儿都不重要,他只要参与的时候听他们的指挥就行了。
在开始这个计划之前,他们还把那两颗老鼠药给磨成了粉状,趁着刘家人没注意,全都洒在刘家的鸡平日里找吃的的空地上。
这样一来,他们家的鸡只要吃到了老鼠药,还不都得死?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至于刘富贵这个黑心肠的人,那就更要好好教训一下了。这天,旭日和东升吃好了晚饭之后就跟谢文秀说了要去找司禛玩,得了谢文秀的首肯之后,两人抄起烧火棍,再拿个麻袋就出门了。
三人守在平日里刘富贵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就这么等着他。
初春的夜凉意十足,但是他们只要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热血澎湃。
刘富贵去隔壁小溪河大队跟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劣质的白酒几杯下肚就打脑壳喝的醉醺醺的了,他回来的路上想起今天在小溪河大队见到的那几个刚分配下来的女知青,心里冒出癞□□想吃天鹅肉的想法。
人家女知青真不愧是城里来的,跟他们乡下人就是不一样,皮肤也白白净净的,说话斯斯文文,看起来就舒服,要是能……
刘富贵的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然而下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头上就被套了个麻袋。他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正准备呼救,棍子便劈天盖地的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打的他哎呦,哎呦的叫唤,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旭日和司禛见打的差不多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收手了。只有东升还拿着棒槌没命的往刘富贵身上砸,要不是他们行动之前,旭日就交代过他一定不能出声,说不定他还会骂上几句。
旭日拉住东升的胳膊,三人没命的朝前跑,跑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才停下来。
旭日和司禛互看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这种兄弟几人一起收拾坏人,劫后余生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然而东升却有些不高兴,嘟着嘴说道:“哥,你干啥拉我?我还没打够呢!刘富贵那个瘪三竟然敢药我家的猪,我非要好好教训他!”
旭日说道:“咱打了他一顿就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万一有人路过,发现我们了咋办?而且咱也把刘富贵的老鼠药还回刘家了,让他们家的鸡吃个够。咱出来也有这么久了,赶紧回去吧,不然爸妈该担心了。”
旭日这样一说,东升才没说什么了。
司禛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姜家,在墙角边上的树叶下把自己之前藏好的山参拿了出来,送给了崔凤菊。
东升以为只是个大萝卜,笑道:“哈哈哈,小司,你把这棵萝卜给我奶奶干啥?咱们家种的有萝卜,这个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司禛看他一眼,将手里的山参又朝崔凤菊那里递了递,坚持要送给她。
崔凤菊刚开始没注意看,也以为这是棵萝卜,但是仔细一看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哪是萝卜啊,这是一棵山参!
这么大的一棵山参,那得卖多少钱呐!
崔凤菊看向司禛,见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黑白分明,坚持要把这棵山参给自己。崔凤菊接过去掂了掂重量,说道:“这山参得有一两斤重,能卖三四十块钱了,你把这个给我,是想让我去帮你卖掉是不是?好,等过两天镇上赶集,我就拿去卖掉,换回来的钱再给你,你看成不?”
崔凤菊不是个会占人便宜的人,更别说眼前这还是个孩子,一个身世十分可怜的孩子。
司禛摇了摇头,他把这棵山参递给崔凤菊的意思不是让她去卖了把钱给他,而是送给他们了。他手里拿钱没用,还很有可能被王招娣发现继而抢走,姜家人对他好,他愿意把山参给他们。
“那你这是……?”崔凤菊见司禛还摇头,有些不明白了。要说这孩子也是可怜,模样长得么俊俏的很,十里八乡都挑不出来的头一个,可惜就是身世太惨,还是个哑巴,今后只怕讨媳妇都能问题。
旭日看明白了司禛的意思,说道:“奶,小司的意思是,这山参是他送给你的,不要钱。小司,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司禛点了点头。
崔凤菊却有些为难了,这山参能值不少钱,她咋能白拿人家孩子的东西呢?但她一想,若是她不收下这山参,只怕到时候又会被王招娣那两口子抢走,不行,她不能便宜了那恶毒的两夫妻。
于是崔凤菊收下了山参,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经想好了,等卖的钱她先帮司禛收着,以后看司禛缺些什么,慢慢给他添就是了。
司禛见崔凤菊收下了,嘴角才牵起一个笑容,视线却落在了甜笑的身上。他刚刚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把手洗干净了,衣服也擦干净了,他想要抱一抱甜笑。
然而他的视线刚落在甜笑的身上,便发现甜笑已经坐在小床上看了他们许久了,与司禛的视线对上之后,甜笑立马笑的眯了双眼,双手张开,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哥、哥哥,抱——”
司禛没有犹豫,立马走到甜笑旁边,张开双臂搂住了她,虽然不说话,却在心里叫了一声:甜甜。
然而甜笑却好像听到了他心里的那个声音一般,朝他甜甜一笑,眼中似有星光一般,灿然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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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富贵被打了一通之后,非但没能爬起来,反而就在路上睡着了。这么冷的天,早上的霜打在身上,能把人的衣服都给浸湿。
昨天挨了一顿打倒是轻的,刘富贵第二天的时候就发烧了,烧到了四十几度,赶紧被刘母送到了卫生所去打针。外伤加上发高烧,医生说咋的也得在卫生所住上两天不可。
刘母虽然心疼钱,但是更心疼她这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咬咬牙愣是交了钱。
可等她从卫生所回来准备给家里鸡喂点苞谷的时候,却发现平日里一叫就回来的鸡怎么叫都没回来,她着急忙慌的就去找,心里想着家里别的鸡该不会也被黄鼠狼给咬死了吧?
等到家附近一看,天老爷啊,她养的两只母鸡,一只公鸡全都死翘翘了!
刘母看到这个场面,顿时觉得两眼发黑,一个没稳住差点晕倒在地!她朝屋里头叫着:“桂芬,爱民,不好了不好了,咱家的鸡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