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昼（一）
“你怎么突然想到来蹭物理系的课了？又对物理感兴趣了么？”
上完拳击课的隔天, 莱特在物理系大课结束之后，不禁诧异地对坐在一旁的易水开口问道。
刚开学的时候，易水倒是蹭过一阵子物理系的课程。
只是后来莱特就没在物理系的课堂上看见他了。
那时候莱特还以为易水对物理的好奇心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今天易水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易水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多学点知识，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况且每次一听到物理课，我就能快速冷静下来。你就当我是为了保持脑子清醒, 所以特意过来的吧。”
此刻已经接近中午, 所以莱特一边和易水朝着食堂走去，一边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保持清醒？我怎么觉得你一听物理系的课就犯困？”
“话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失眠了？”
“昨天早上你跟我说休息得还不错的时候, 我还以为你的睡眠情况终于变好了。可现在看起来那只是个特例？”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睡不着, 所以特意来这里寻找困意的吧？”
易水闻言顿时无语地看了莱特一眼。
他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
虽然他听物理课确实容易犯困，但他今天真的是为了保持清醒才来的。
至于先前那节大课, 他也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全场好吗？
此时莱特显然并没有接收到易水无语的视线, 他仍在继续对走在身侧的易水说着：
“我说, 你要不要去医院神经科、精神科什么的看看？失眠具体查哪方面我也不太懂,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医学系的那些人。”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这么三天两头地失眠下去，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啊！”
“虽然不清楚你最近在忙什么, 但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还是别太累比较好吧。”
听到莱特让他去看神经内科后，走在校园里的易水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
那一刹那，他的神色也因此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我觉得吧，要去医院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家伙。
易水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这一刻他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后，直接转移话题道：
“你也别在那儿瞎想了。我昨天之所以失眠,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和神经方面没什么关系。”
“噩梦？你梦到什么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梦能把你给吓住。”
易水其实并不太想谈这件事情。
但他清楚莱特今天提起失眠的话题仅仅是出于善意而已，而他也没打算和难得的朋友说谎。
所以最后，易水干脆以一种玩笑般的口吻回答对方道：
“是啊，梦到什么了呢？可能是梦到了一位该去医院看看的神明？”
“？？？”这种听起来极为荒谬的回答顿时使得莱特一头问号。
最后，莱特也放弃去理解梦见神明和噩梦之间的联系了。
反正他是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画面。
易水对此也没有过多得解释什么。
虽然他刚才的语气不怎么认真，但他说的却依旧是实话。
他昨天晚上真的梦见了一位神明，一位货真价实的灾厄之神。
甚至于那究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还是被某种神力特意所构造出的梦境都很难说。
因为他关于那个梦的记忆实在是太清晰了。
清晰到他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他与封尽的每一句对话。
昨天晚上骤然梦到了一片璀璨星空时，易水还在想是不是前两天他在副本宇宙里不断坠落的事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所以他才会梦到副本最后一战时的那片星系。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了那位背对着他的神明。
当封尽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视过来时，易水还能瞥见他那暗金色的眼眸里还未褪去的嘲弄之意。
就仿佛这片宇宙的辉煌盛景，在这家伙的眼里也全然不值一提一般。
而当时易水能瞥清的也只有封尽的眼睛而已。
因为那一刻，封尽的长相又一次掩藏在了雾气里。
这也是易水怀疑这个梦到底是怎么来的主要原因。
毕竟谁做梦还自动给梦里的人加上一层雾挡住对方面容的？
过了半响，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神明才稍稍敛去了那侵略性过盛的眸光。
随后易水便听到对方哼笑着问了一句：
“小崽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说你为什么突然来我的梦境里吗？
你想说的话直接说不就行了，这还要我问的吗？？？
易水实在有些搞不懂封尽的来意。
他想着他上个副本里似乎也没得罪这位神明吧？难不成这位觉得他最后救他的举动太过多管闲事了，所以才来他的梦里兴师问罪的吗？
还是他以前的id真的惹怒这位神明了？看上去好像也不太像啊？
然而看着自己上个副本临死前的景象，易水又觉着封尽对他大概也没什么善意。
否则这家伙也不会弄出这么个背景来膈应他了。
不管了，他还是先装傻试试吧。
“……请问，您是？”
面容掩在雾气下的封尽闻言却皱起了眉。
如今封尽还不知道易水已经猜到了他灾厄之神身份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上个副本里早就掉马了。
他突然让梦境之神弄出了这么个梦，原本只是想见一见易水而已。
上个副本结束时他答应了易水要让他看见这个宇宙的千年盛景。
他不清楚易水有没有看完那个副本的结局，所以才打算直接在对方的梦里再重现一下千颗星球为他而建的那一幕。
毕竟这是他曾允诺过的事。
结果易水问出这句话后，封尽才意识到易水好像并不知道他就是克塔斯的事？
那他现在重现上个副本最后那一幕似乎就有点不太适合了。
不过这个小崽子当真什么都没猜到吗？
能让极哥都评价为“野心勃勃”的家伙，真的对他的身份一无所觉？
“你觉得我是谁？”
这一刻，暂时压下了原先打算的封尽直接开口问道。
他那本就低哑的嗓音在这寂静宇宙的衬托下，似乎还染上几分危险莫名的意味。
“……灾厄？”
“灾厄之神？”
封尽想过易水或许会选择沉默，或许会说出神明二字，又或许会更敏锐地说出克塔斯这个名字。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崽子最后的回答竟然是这个。
毕竟这个小崽子应该没什么渠道知道他的神格、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吧？
沉默了一瞬后，眼神晦涩的注视着易水的封尽却忽然低笑了起来。
这一刻，只听他语速极缓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你啊。”
那沙哑而悠长的语调下，徘徊着的是让易水无法错认的毛骨悚然感。
这家伙果然是个疯子。
易水看着此刻封尽那已然无法掩饰的、比凶兽更具侵略性的气场，再一次默默提高了警惕心。
毕竟对方貌似已经猜到了自己之前对他使用称号的事。
谁知道这家伙疯起来会做什么。
而此刻与易水隔了一段距离的封尽像是没察觉到对方的警惕一般，就这么走向了易水。
是了。他想起来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吧，他在击退一群袭击某个宇宙的异兽时莫名感觉到了一个视线。
只是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对方貌似也没什么恶意，所以他勉强无视了对方一会儿。
等到他一箭射出、想找那道视线的主人算账后，那道视线却骤然消失了。
他记得易水游戏面板上有个称号叫【晨曦易夕】是吧？
原来那时候是这个小崽子在注视他啊。
关于他灾厄之神身份的猜想，估计也是因此而来。
这一瞬间，被出乎意料的发展再次勾起兴致的封尽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他低下头和平静抬眼的易水对视了一会儿后，再度开口问道：
“你当初，为什么会当着我的面改id？”
仅仅只凭称号看到的景象的话，或许还不足以认为他是灾厄之神。
两个月前，他给易水发过去的那些邮件的署名，大抵也是易水猜到他身份的原因。
如果那时候易水就已经猜测他可能是神明的话，为什么还敢近乎挑衅般地将id改成了“灾厄女神别敲门”？
“因为我知道，您不会杀我。”
听到这个回答后，封尽不再是低笑，而是直接大笑了起来。
易水的想法确实不无道理。
因为如若这个小崽子遇到的真是什么小心眼的神明，对方在看到他的id后又何必给他发什么邮件？直接动手不就行了？
而对方既然没这么做，要么是性格没糟到那个地步，要么就是根本不能对易水动手。
所以这就是当时易水有恃无恐的原因吗？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小崽子依旧是……
“小崽子，你未免也太傲慢了。”
怪不得极哥会说这个小崽子野心勃勃。
这样的年龄，这样疯狂与冷静并存的处事方式，实在不像是什么偏安一隅的家伙。
对此，易水只是沉默地笑了笑。
封尽垂眼看着易水那看着平静，实则冷淡到极点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他可能想错了什么。
这个小崽子也许不仅是傲慢。
易水因为自己给他发了邮件的事，认为他不会对他下杀手，所以就这么试探般地改了id。
可如果其他看到“幸运女神来敲门”的id的家伙根本就不给他发邮件，而是直接要他的命呢？
这个宇宙的玩家明明猜测的游戏可能出自于诸神的手笔，他为什么还会取这么一个很可能吸引到神明视线的id？
难道打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是抱着要么试探出神明是否存在、要么就此死亡的觉悟才取了这个id的？
这个小崽子这么疯的吗？
还没等封尽继续说什么，易水似乎就已经梦醒了。
于是封尽看着身后还未变幻到副本最后一幕的星系，不禁啧了下舌。
而于凌晨时分醒来的易水因为这个梦境的缘故直接不打算睡了。
也因此，早上的时候莱特才一眼看出了易水的失眠。
“整个星际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梦到神明，到你这里竟然直接成了噩梦了？”
“那么可以采访你一下，你在梦到神明后的感想是什么吗？嗯，具体一点的。”
听到莱特那不伦不类的采访后，易水直接叹了口气说道：
“我现在有点想自费帮他去医院的精神科或是神经科挂个号。”
省得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大半夜不睡觉，到他的梦里来吓人。
话说神明需要睡觉吗？
不过就算不是因为失眠变得喜怒无常的，帮那家伙治治类似ptsd的症状似乎也不错？
“你别这么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好吗？”
莱特笑了一会儿后又说道：
“我先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如果最近忙的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的话，我看你还是好好歇一阵子吧。感觉你好像真的太累了。”
“放心吧，我听见了。”
只是抱歉，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因为对我来说，学习那些技能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那不仅关乎着我副本里的存活率，更关乎着我得到那枚神格的可能性。
走进食堂点完餐之后，易水又想到了封尽最后问到的那个论坛id的事。
其实易水自己也清楚，前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怎么样。
甚至当初为了试探神明是否存在，他孤注一掷到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好在他终究是知晓了神明的存在，好在他终究看到了那一线可能。
他不想再做什么有关回家的梦。
他想要的是，这样的梦成为现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