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万华公子

第二天的确是有事要做，程雯并不是在敷衍我。因为李一松的来访，我们已经大致确定了云生兽的事与李家有关，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于是程雯决定探一探口风，让程笑笑发出邀请，希望与李家的家主面谈，也说明了目的。我在郊区预约了一家很有档次的酒楼，毕竟是两家家主会面，不能失了身份。

回复得很快，李家家主没有同意见面，用了事务繁忙这种借口来推辞。相对地，他派遣另一个人来与我们商谈。让我们意外的是，他派来的人居然是“万华公子”李明哲。我们本来就想和他接触，苦于没有机会，这下正中下怀。但是基本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们一边商量着对策，一边也提醒自己，提防着李家有什么谋略。

既然来的人不是家主，那酒楼也没有必要，让李明哲直接来到我们这边就可以了。虽然势力上我们居于弱势，但是这种场面还是不能委屈。或者说正因为我们实力不强，才要做出这种强势的样子。

这次李家的回复也很快，直接同意了下午见面，干脆利落得让我们非常怀疑。程笑笑做了些准备，无非是茶叶和现成的点心之类的，也没什么大事。吃过午饭之后——午饭是我做的，毕竟独自生活了几年，做点东西吃不成问题，两位小姐则是完全没下过厨房——我们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无所事事地等待着。

直到下午两点多，门铃响了。程雯坐在客厅等待着，程笑笑去准备茶水，我到门口去迎接。从视频上看，他还是穿着黑风衣围着白围巾的样子，戴了顶礼帽，压得很低，完全看不到脸——视觉效果不错，拍照或者拍视频应该都很好，不过也真亏得他有脸打扮成这样在街上走，不嫌丢人么？

虽然也考虑过是不是别人假冒的，不过那实在没有太大意义。要是想引起冲突，根本不需要伪装，直接冲进来就是了，再结实的防盗门也不可能顶得住这些人，其他书友正在看:。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面对面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戴帽子。他的脸上全是擦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到处都是创可贴和纱布，几乎看不清脸。原本他还满帅的，这下完全变成猪头了。这是怎么搞的？

他涨红了脸，恶狠狠地对我说：“看什么？”

“没什么。”我恭敬地摇摇头。“家主在等着您。请随我来。”

一边给他引路，我一边思考着李明哲的事。我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恶语相向，看来他对此非常介意。那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出门会客呢？干脆躲在家里养伤不就好了？

我们并没有指定要见李明哲，但是李家偏偏把这个状态的他派了出来，总觉得是有意让他出来丢人现眼。再加上前次聚会时，曾经看到过他和家主有冲突。综合起来考虑，他在家里是被排挤了，而且是和家主一派有了冲突。这次他被强逼出来见我们，也是为了杀杀他的威风。

但是李家的家主实在太不明智了。李明哲是李家的重要人物，他的脸面就等于是李家的脸面。虽然让他丢脸可能一时痛快，但是对李家尊严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而已。无论如何内斗，都不应该做到这种程度。

而且这摆明了是把李明哲向外推。李明哲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忍气吞声的人物，把他逼到这个份上，很容易让他背叛家族。这样李家实力大大削弱，得到李明哲的一方则是如虎添翼。估计李家的家主只在意自己的地位，没有考虑过这种事。虽然和李家的家主没有直接接触过，我已经确信他是个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人。

各个势力之间最近一直比较平静，就算是开战也只是小规模的摩擦，无关痛痒。再加上郑秋的事为最优先考虑，连小摩擦都停止了，让人觉得这种死气沉沉的和平会永远持续下去。最近一次冲突已经有一段时间，正好是我和程雯遇见没几天的事，李家与郑家之间的小打小闹。据说孟东和郑秋那一次也有出力，最后双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详细的过程就不了解了。各势力的首领大概也被这种安稳的错觉蒙蔽，失去了敏锐。

我们来到客厅，程雯正在等着，程笑笑也泡好了茶。程雯看到李明哲进来，也被他脸上的伤痕吸引了一下注意力，然后很快回过神来，平淡地说：“请坐。”

李明哲坐下之后，程笑笑也在一旁落座，我则是站在程雯一旁。没等李明哲开口，程雯却先皱着眉问道：“你受伤了？”

李明哲一愣，大概没想到程雯会问得这样直接。我也很奇怪程雯为什么会这样问，毕竟她不是不懂场面的小姑娘。虽然把话说在明处，可能会有不错的效果，但是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有些冒险。程笑笑看了程雯一眼，脸上有些不解。我不动声色，想看看程雯究竟有什么打算。

李明哲的脸又涨得通红，可是程雯年纪虽小，却是一家之主的身份，他不敢妄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伤得这么重，接下来郑秋的事，恐怕是出不上力了吧。”程雯继续说着。

“程小姐好眼力。”李明哲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听他们对话的意思，似乎李明哲的伤远不只脸上擦伤这么简单。

“你们家主在想什么？”程雯依然皱着眉头，语调中带着惋惜。“居然在这种时候，让你受伤？”

李明哲没想到程雯会帮他说话，张了张嘴，过了半天才说道：“并非家主的过错……”

“他这样对待你，你还帮他说话。”程雯轻轻叹息着说：“李公子真是忠心。”

“这……”应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让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轻轻咳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说道：“还是说说云生兽的事吧。”

程雯微微一笑，向我做了个手势，于是我把昨天对李一松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其他书友正在看:。李明哲渐渐恢复了冷静，听得也很仔细。

“这么说来，云生兽的力量，还在程小姐之上？”李明哲问道。

“确实如此。”程雯说。“昨天李三公子来时，我们也说明过了。”

“李一松？”李明哲意外地说，一瞬间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不过立刻就恢复了正常。“昨天事情比较多，没有听他说起。”

这两个人也不合。我很怀疑李明哲在家族里有没有同伴。

“这样一来，就排除了直接用力量驯服的可能性。”李明哲继续说道。“那就只有豢养这一种方法。难怪程小姐会向我们打听这件事。”

他的笑容里带着自负，明显对家族抱有相当程度的自豪感。

“有什么消息吗？”程雯问道。

“不知程小姐有没有听说过我们是如何操控妖物的？”李明哲反问道。

程雯看了程笑笑一眼，程笑笑开口回答道：“略有耳闻。先将妖物召唤出来，然后订下契约——据说是将己身元神的一部分与妖物融合——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妖物了。”

“这些传言大体上是正确的。”李明哲说。“更细节的我也不能透露。只不过像云生兽这样强大的妖物，想要召唤已经相当困难，元神的融合更是难上加难。”

“也就是说轻易无法完成。”我说。

“至少我不知道除了我们家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李明哲说。

“那会是李家帮忙做的吗？”我向程雯说道：“像是八年前那次来访……”

程雯有些意外地看着我。这并不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不过我想试探一下李明哲是不是知道两家秘密联系的事情。如果他知道，那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他不知道，这又是个拉远他和家主之间距离的好机会。至于这件事本身，对于我们两家的人来说，并没有特别需要保密的价值。

“八年前？”李明哲果然上钩了。“来访？”

“李公子不知道这件事？”程雯接下去说道。“当时李三公子也是使者之一。”

“……这件事我不清楚。”李明哲有些支吾，额头上隐隐出现汗水。

这就足够说明，他并没有被允许参与到当时的事件中。这样他应该会更加痛恨家主了吧。另一方面，如果八年前的联系与云生兽的事有关，李明哲刚才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多多少少就有了背叛的意味。程雯开始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让他放松了警惕。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这一点。

之后，他又详细询问了云生兽的一些情况，包括外表、战斗方式、特殊能力之类的，有点狂热的意味，像是见到了古董的收藏家。一直到他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才准备起身告辞。

“不知道李家有多少像云生兽这样的妖物呢？”程雯笑着问道，语气很随意。

李明哲笑了起来：“程小姐说笑了，这种事我怎么好透露。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真有那么多强大的妖物，恐怕早就一统江湖了吧。”

这个人还是有些城府的，这几句话说得虚虚实实，我们也无法确定。

程雯一笑，说道：“李公子没有开车吧。陆大哥，送李公子回去。”

“是，好看的小说:。”我低头答应，在前面带路，领着李明哲到我们的车库里。

边发动车子，我边回想着程雯刚才的称呼。“陆大哥”，即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这样叫过我。仔细想想，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我。名义上我是她的管家，叫得亲切一点也不算出格。她应该是想要提高我的地位，才用这种方式来称呼。其实我对这种身份和地位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她能够做得精彩，我可以变成无名无姓的影子。这就是我的兴趣。显然她并不这样想。

路上，我开口打破了沉默：“李公子的伤是怎么来的？”

因为程雯已经对他产生了影响，让他不自觉地倒向我们这一边，我才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反正看在程雯面子上，他不会对我出手。就算我引起他的反感，只要程雯再做出责骂我的样子，更容易让他倒向我们这一边。

“你想嘲笑我么？”他的语气很阴森，从观后镜里恶毒地盯着我。

“怎么会。”我平静地说。“只是李公子在饕餮面前尚且游刃有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伤到公子。”

“你害怕饕餮吗？”他问。

“不可能不怕吧。”我笑着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反正你们早晚也会知道。我的伤是被外行人弄的。”

“外行人？”这个回答实在过于出乎意料。

“我一时大意，失了手。”他把脸转向窗外，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很好笑吧？”

“没什么好笑的。”我淡淡地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李公子是纵横天下的人物，这种小事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之后我们再也没说话，一直到把车停在李家落脚的别墅前。他没有急着下车，我也没有催促。

“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又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他问道，但是明显并没有期待什么回答。

“我是程家的管家。”我没有回头，微笑着回答。

“程雯和你，吸引了这么多人的注意。”他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公子不妨亲自来看一看。”我说。

这已经是**裸的拉拢了。在他与本家的人表现出明显裂痕的现在，正是我们表现出明确态度的最佳时机。我通过观后镜和他对视着。过了好久，他一言不发地移开目光，下车离开了。

我回到住处，程笑笑已经收到一些关于李明哲受伤的信息，连我也吃了一惊。并不是外行人那么简单。

为了处理郑秋的事，实际上的安排已经基本妥当，只要杀死郑秋，神明就会现世，封印也就可以执行。但是迟迟没有展开行动。一个原因是，毕竟要用两千五百万人的生命作为祭品，不是件开玩笑的事。另一个原因，则是郑秋身边的那个叫关明的男人，是郑秋的高中同学。他是个外行人，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但是他却能拖延郑秋身上神明降临的时间，也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或许郑秋的事，会在他身上出现转机。

李明哲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去找郑秋的麻烦。结果失了手，被关明这个外行人暴打了一顿，连自己豢养的妖物也被杀了一只。

不管怎么说，这也和我们没有直接关系。现如今，我们基本确认了云生兽的事与李家有关，也与八年前那次秘密的联系有关。李一松大概是知情的。李明哲已经与家主产生了很大的嫌隙，并且对我们有着一定程度的好感。

无论哪个，都算得上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