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乱花
生天目和中田有几天没有再出现，估计一直在调查和联系佛教的人，再回来有些麻烦。我倒没有太为他们担心，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而且就算力量再弱，毕竟他们也是阴阳师的人，凭着这个身份也能基本确保安全。
在他们离开的第三天下午，和往常一样，刘嘉陪着我，小馨也来我这边玩耍。我把她抱在腿上给她读故事书时，陈文昊突然来访。小馨看到他，立刻低下头去，似乎很害怕。
“小馨，去外面玩。”陈文昊的语气还算和蔼，但是面沉似水，难怪会吓到小孩子。
小馨一声不吭地开门出去了。陈文昊在桌子旁边坐下，我倒了杯茶给他。刘嘉做事很有分寸，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或者加上小馨三个人一起时，她会主动做些端茶送水的杂事；只要有外人在，她基本都不会去做这种事，即使是陈婆婆。毕竟她是一派掌门，总要有一些威严。她没有明说，我也能理解。
陈文昊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如何开口。我们也都默默喝茶。反正他有事，不可能不说的。
“程雯被偷袭了。”他考虑半晌说出的一句话，却像晴天霹雳一样让我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刘嘉也大吃一惊，手里的茶都洒了出来。
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揪到了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嘉应该是发觉了我的异样，才会开口替我问的吧。
“程雯重伤，李明哲战死。”陈文昊缓缓地说。他应该一直在关注着我的反应，但是我已经无力做出掩饰。
“偷袭者呢？”刘嘉又问道。
“不明。只知道是西方的法术，并不能确定是哪一家的。”陈文昊说。
“程雯现在伤势如何？”刘嘉继续问着。
“不明。在那之后，她一直在房间里养伤，再也没出面。食水都是郑秋负责的，她也守口如瓶。”陈文昊还是盯着我，回答道。
“除了程雯和李明哲之外，没有其它伤亡？”刘嘉再次提出疑问。
“应该是没有。”
之后刘嘉陷入了沉思，我则是脑海一片空白，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喂。”等我反应过来，发觉刘嘉正用力摇着我的肩膀。我四下看了看，桌子边只有我们两个。
我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刘嘉在我后背轻轻拍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从后背直达胸口，让我觉得气息通顺了很多。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我喝了点茶润喉，长出一口气，问道：“陈文昊呢？”
“已经走了。”刘嘉说。“我让小馨去叫强森，应该很快就会到，其他书友正在看:。”
见到我差不多没事了，刘嘉坐回座位上，看着我摇头叹了口气。我还是有些发愣，没办法作出任何回应。
很快强森就到了。刘嘉让小馨回房，然后快速向强森说明了情况，过程中一直看着我的反应。好在已经知道了，我没有再受到打击。强森听完，也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看？”刘嘉向我发问。
“……什么怎么看？”我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唉。”刘嘉又叹息了一声。“你的头脑呢？一听说程雯受伤，你就完全乱了方寸，连最基本的推理都做不到了么？”
“我……”我还是呆头呆脑，不知道如何回答。
“算了。”刘嘉摇摇头，对强森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强森想了一下，问道：“这消息属实么？”
“哎？”我吃了一惊。陈文昊一开口，我就什么也想不到，连最基本的怀疑都忘记了。
刘嘉看着我，有些感慨地笑了一下，说：“虽然可惜，不过大部分应该是真的。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被完全掩饰起来，我们总能有办法打听到些消息，没有必要特意骗我们。”
“偷袭的人既然用的是西方的法术，大概就是前阵子我们去调查的炼金术士。”强森说。“所以背后应该是李家在指使。”
“我们没有李家和炼金术士有关联的证据，即使明知道是李家，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刘嘉点点头。“确实是程雯带着人毁了炼金实验室，说是炼金术士的报复也说得过去。”
“死的是李明哲？”强森说。“没有听说他回来，应该是最近一两天的事。可是这也未免太巧了点。”
“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偷袭，只是程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刘嘉问。
这句话让我的头脑清醒了一点，总算开始活动起来。确实有这种可能，程雯借机除掉李明哲，又可以嫁祸给李家。即使不能对李家当面质问，也算是有了暗中下手的理由。现在李家本就是众矢之的，不太可能再让被关注的炼金术士出面。这样的话，程雯受伤应该也只是个假象。
“有这个可能。”我说。“有乔尼和另外两个圣骑士在，伪装西方的法术应该不成问题。”
强森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显然是想起了乔尼使用黑魔法的事。“可能性不太大。”强森犹豫着否定了我的想法。“乔尼暂且不说，另外两人也是信仰坚定的骑士，不太可能会答应做这种事。”
“那程雯目前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呢？”刘嘉向我问道。她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不知道她是想知道我的想法，还是想试试我有没有恢复理智。
“两个极端。”我说。“要么根本没有受伤，要么伤到了不能露面的程度。”
如果她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必定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会像这样示弱，就如同封印饕餮那时一样。
“好。我们走。”刘嘉点点头。
“走？”我问。
“去看看。”刘嘉简单地说。
不可能不去的。从我恢复意识那时起，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奔到程雯身边。如果她真的受伤了，我一定要看着她复原才行；如果她没有受伤，会有这么大的行动，必定有什么目的。即使她已经不再需要我，我依然想要成为她的支持，。
“我去就好。”我说。“你们……”
“不行。”刘嘉打断了我。“要是只让你一个人去，肯定回不来的。”
我一个人去等于是羊入虎口，肯定是凶多吉少，这时我才想到这一点。刘嘉的话里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所以我也没有坚持。
强森和刘嘉各自回去换衣服做准备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拿出了手机。我存储的联系人不多，在这个世界中更是少之又少。以“程”字开头的，只有程雯一人。程笑笑的联系方式已经被我删除了。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怀念也没有意义。虽然有些冷酷无情，但是我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
回想起来，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我和程雯几乎没有通过电话或者短信的方式联系过。我们一直在一起，只长时间分开了两次，一次是她受伤我被程伟强带走，一次是程笑笑自杀之后，都没有再联系的必要。当初，我曾经把我的旧手机拿给她暂时用了几天。她很快就换了新手机，不过那部旧手机她还一直保留着。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程雯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悠扬的古琴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彩铃。等了一会儿，出现了对方无应答的提示。我尝试着再拨了两次，都是一样的。她是不愿意和我说话，还是真的伤到了连电话也不能听的程度？我的心里再次焦灼起来。
强森开车，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来到程雯的落脚点附近，没等到门口，强森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
“这里有些异常。”强森说着，拉起手刹下了车。我和刘嘉也一起走下来。
“确实，这里有些魔法残留。”刘嘉眯起眼睛，像是在闻气味一样仔细体会着。
“炼金术。”强森四周观望着。
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从他们的话里推测。“这么说来，偷袭是真的了？”
“看来是的。”强森皱着眉头说。“而且这个量，实在是非同小可……”
刘嘉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已经明白，这次偷袭应该是有了充分准备的。程雯受伤，恐怕不全是装出来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刘嘉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一点，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们回到车上，来到我曾经离开的别墅前。
这里的景色我很熟悉。虽然住在这里时不曾留心，这时却不由得怀念起来。我们来到门前，强森去按门铃。开门的是孟东，看到我的一瞬间露出了有些高兴的表情，但是一看到刘嘉，他又沉下了脸，什么也没有说，把我们带到客厅里。刘嘉倒是泰然自若，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客厅里，乔尼和另外两名圣骑士在聊着什么。强森一看到他们，立刻走了过去，用德语开始说话。乔尼面无表情，另外两人都有些戒备的神色。想必乔尼对他们说过强森的不是。他会用这种离间计，就向堕落又迈进了一步。刘嘉拉了我一下，我们在沙发上坐好。孟东转身又出去了。没有人理我们，我们也就静静地坐着。
这个客厅，也让我的心再一次体会到撕裂的痛楚。我和程雯重逢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激情的一晚。沙发上，茶几上，窗子前，都曾经留下我们欢爱的痕迹。如果那个时刻能够永恒该有多好。现在，那一切都变得梦幻般不切实际，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沉浸在伤感里没多久，郑秋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了我一眼，却皱起眉头对刘嘉说道：“刘掌门怎么来了。”
她还是对刘嘉很有敌意。而且这种说法和语气多少有些失礼，郑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会有这种反应实在不合理。我意外地看着她，好看的小说:。强森他们也停止了争论，看着我们。
“程小姐是我的朋友，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对么。”刘嘉从容地回答道，没受郑秋的影响。
“可是你偏要和他一起来么？”郑秋的语气仍然很粗鲁。
“顺路而已。”刘嘉淡淡地说。
郑秋一时找不出话来说。我开口问道：“雯小姐的伤势怎么样？”
“你是自己想问，还是替人来打探消息的？”郑秋对我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又问道：“能让我见见雯小姐么？”
郑秋的目光在我和刘嘉身上来回扫视着，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可以，不过只有你一个人……”
“不行。”刘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郑秋的话。“他是我带来的，就要由我带回去。”
刘嘉的行为让我非常不理解。既然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程雯会向我出手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没有必要警戒到这一步。连强森也惊讶地看着她。
“我……”我刚要开口，刘嘉却一摆手阻止了我。
“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吗？”郑秋盯着刘嘉问道。
“哪里过分了呢？”刘嘉笑着反问，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带着股霸气。
两人对视了好久，仿佛马上就会爆发出火花一样。我完全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今天刘嘉和郑秋的行为都完全在我预料之外，再加上我因为程雯的事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那请回吧。”郑秋转开脸，冷冰冰地说。
“可是……”我还想问下去，要不然这一次等于是白来了。
刘嘉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觉得全身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制住，话也说不下去了。
“那告辞。”刘嘉笑着说。“替我们向程小姐问好。”
她起身就走，我也身不由己地跟在她旁边，连头都没办法回。这是为什么？刘嘉到底怎么了？
强森也跟在我们身后走了出来。刘嘉把我塞进后排，自己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像来时和我坐在一起。我还没想通，强森已经发动了车子。
“怎么了？”我问道。
“……我怕你会有危险。”刘嘉没有回头，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强森叹了口气。
虽然说得通，可是她和郑秋的对话还是很奇怪。
“我们什么也没问到。”我说。
“程雯没什么大事。”刘嘉说。“那边的人表情并不慌张。况且，要是程雯真的伤得很重，她一定会见你，即使有我在也一样。”
确实，这是个合理的推测。但是今天的经过，却如同棉花一样塞在我胸口，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太着急了。”过了好久，强森说道。
这话在说谁？是我，还是刘嘉？
刘嘉转过脸看向外面，我看不到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