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唯觉樽前笑不成
我让人把晚饭送到我的房间里，准备和孟东边吃边聊。刘嘉似乎有意要跟过来，不过在犹豫的时候被陈婆婆拉住了。其实她过来也没什么，但是孟东和郑秋一样，对刘嘉的敌意很重，难道还是在误会我和刘嘉有什么特殊关系？不过既然是孟东，那也就无所谓了，他就算完全不知情，也会和郑秋抱着一样的态度。标准的惧内啊。
“雯小姐伤势如何？”一直到酒菜送到，我和孟东面对面坐下，我才开口问道。
“不清楚。”孟东摇摇头。“事件发生时我不在，之后我也没见过她。”
“哦。”我简单答应着。孟东是个不太藏得住事情的人，程雯不让他知道内情也不为过。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么？”孟东直接问道。
“因为我还不想死啊。”我笑着说。
“我们认识也不算短了，我自认还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孟东皱起眉头说。“说句实话，你为什么不回去？”
这人是个直肠子，完全不知道怎么迂回啊。
“我说的是实话。”我端正了表情回答道。“我要是回去，必死无疑。”
“如果你担心的是乔尼，应该是多虑了。雯小姐不可能再让他有机会暗中下手。”孟东说。“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以为雯小姐想杀你。”
“……今天是谁让你来的？”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移了话题。
“没有谁。”孟东说。“是我自己来的。”
“和李家的谈判到什么程度了？”我又问。
“……还在僵持中。李家不肯让步。”孟东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别婆婆妈妈的！”
“哈。”我笑了一声，说：“你一定要刨根问底呀。”
“因为事情已经让我糊涂了。”孟东倒是很坦率。“程笑笑的死，是个意外。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自杀。乔尼会偷袭你，也是意外。可是，这和你们有很大关系吗？程雯和你没有道理要分开吧！”
“意外太多了，也就不成为意外了，不是吗。”我淡淡地说。“孟东，你可要加油啊。凭你现在的模样，可是没办法长久陪在郑秋身边的。”
“怎么会扯到这上面来的！”孟东一下子涨红了脸。以他的年纪来说，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纯情呢。“我是在问你和程雯的事，你怎么……你……你什么意思？”
终究，他还是关心郑秋胜过我和程雯。
“力量上你比她强得多，好看的小说:。”我微笑着说。“但是，在权谋这方面，她远胜于你。你要想以平等的身份和她交往，不努力是不行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孟东脸色阴晴不定。
“雯小姐和我的事其实很简单。”我说。“郑秋理解得很快，可是你却想不通。”
孟东随手拉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地喝掉大半罐，没有说话。
“笑笑小姐和我，是雯小姐最亲近的人。或者说，曾经是。”我向孟东解释道，心里有些感慨。“我们曾经一起支持着雯小姐。可是对雯小姐来说，我们已经没有价值，却又知道得太多。所以，我们退场的时候也到了。”
“这怎么可能。”孟东摇摇头。“程笑笑是她最亲密的朋友，而你……”
“那又如何呢？”我带着笑容，不知道是在讽刺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程雯不是那种人。”孟东仍然拒绝相信。
“你忘记她的称号了吧。”我仍然笑着，尽管心里很痛。“对于‘暴君’来说，朋友啊，爱人啊，都是无足轻重的。大概这算是‘帝王之术’吧。”
“可是程笑笑是自杀的。乔尼也不敢明着对你出手，否则……”孟东仍然在尽力反驳我，不过没有把话说完。
“雯小姐当着笑笑小姐的面杀了程铁云。笑笑小姐当时精神几近崩溃，谁都看得出来。乔尼对我的嫉妒和恨意，也明显得只差大声喊出来了吧。”我淡淡地说。“这种机会，作为‘暴君’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我不喜欢你的这种阴谋论。”孟东沉默了一会儿，说。“当初，你也用这种办法骗过我，对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
“抱歉。”我笑着说道。“我不否认当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不过那也是迫于无奈。”
虽然有些对不起孟东，但是我对当时的所作所为是不曾后悔的。
“我并不是想计较那些事，因为我认为你对程雯的感情是发自真心的，用些手段也很正常。”孟东说，神色很平静。“我觉得程雯对你也是一样的。你走之后，她的日子过得有多糟，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可那又怎样。”我说，压抑住内心发疯一般的苦涩。“感情对‘暴君’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你变心了吗？”孟东想了一会儿，问道。
“你是说刘嘉？”我笑着说。“我们是朋友，没有那以上的任何关系。”
“可是今天她……为什么会陪你一起去？”
“她要是不陪着我，恐怕我也回不来吧。”我说。
“……从不同的意义上来说，大概是这样。”孟东回答道。
到了现在，他还在想着要我和程雯复合吧。要是我今天一个人去，恐怕用不着其它人，他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留下。孟东虽然不是很机灵，但是心地还是很好的。如果世界上像他这种人多一点，或许幸福也会更容易得到。
“还有那个叫生天目的日本小姑娘……”孟东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
“嗯？”这个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具体点，怎么回事？”
“生天目和程雯的年纪差不多嘛。”孟东说。“你对程雯厌倦了，就换了个新的……”
“我的天，。”我又气又笑。“想出这种传言的人简直是天才。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也会被扯在一起。”
“假的？”孟东问，带着点好奇的神色。
“废话。”我说。“我都很少有机会和她见面的，这闲话太离谱了。”
“我听说……你和陈家的一个叫陈语馨的小姑娘……有点……”过了一会儿，孟东言辞闪烁地说。
“这大概是陈婆婆散布出去的谣言。”我叹了口气。“可惜，小馨的名声被毁了。陈婆婆完全没考虑过小馨的处境啊。”
“真的只是谣言吗？”孟东笑了起来。“我还听说，你每天晚上都把她叫到房间里，然后……”
“喂！”显然他不是当真的，我也假装严肃地打断了他。“你知道小馨多大吗？”
“那不重要吧。”孟东笑着说。“问题不在于你吗？”
“我可是正常人来着。”我说。“你不要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我们一起笑了一阵，孟东收起了笑容问：“那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嗯。”我简单地回答道。
孟东叹了口气。我也打开一罐啤酒，和孟东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大口。然后我们开始吃菜。
“你和郑秋的事怎么样了？”我问道。
“……还是老样子。”孟东犹豫了一下说道。“最近事情太多，她的心思全放在程雯身上，我也没提。”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说。“她没有太多精力考虑你的事，不是正好有可能顺势答应你吗。”
“啊？”孟东吓了一跳。“你让我现在去表白？”
“就是啊。”我笑着说。“虽然可能会被拒绝，不过你不至于被拒个几次就退缩了吧。”
“那你呢？”孟东想了一下，反问道。“就算你觉得程雯已经不需要你了，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回到她的身边去？”
我的表情一瞬间僵了一下，然后重新带上笑容，说道：“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只是给程雯出谋划策，以及在各势力间周旋而已。现在这些事程雯已经能做得很好，说不定已经比我还要好了，我作为一个没有实际战力的“策士”，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种事，孟东一定不懂吧。
最后，我们谁也没有说服谁，反而是都喝了不少酒。孟东没事一样回去了。我觉得有点晕晕的，送走孟东后，就走到外面来吹一吹风。
天还没有全黑，路灯也没有亮起，朦胧地能看清周围的东西。白天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去，轻柔地包裹在身体周围。因为头脑不太清楚，我干脆什么也不想，悠闲地慢慢散着步。周围一个人都看不到。远处传来小狗的吠声。晚风拂过，树木哗哗地乱响起来。这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信马由缰地走了一会儿，我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地品味着。得知程雯没有太大问题，让我放了心。毕竟是我亲手塑造的君主，可不能这么容易被击败。之后发生的事情又太多，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大概酒精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非常难得地，我的心境十分平和。
在我点燃第二支香烟的时候，伴随着电流声，路灯一起亮了起来。我听到皮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转过头看去，发现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刚刚加班回来吗，这种天气却不得不穿成这样，还真是辛苦，。
正想着，那个年轻男子却走到我面前站定了脚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我。这人是冲着我来的？我的酒意立刻醒了，但是没有动作，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他。他也同样打量着我。
这个年轻男子有二十岁出头，相貌还算英俊，身材有些瘦弱，头发梳成丝毫不乱的中分，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其实他的外表也就是个普通上班族，但是却不由得让人印象深刻。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温文儒雅却又杀气腾腾的气质，和现在死气沉沉的年轻人们完全不同。
“你果然是个完全的外行人。”在我们对视了很久之后，年轻男子终于开口说道。
“有何指教？”我问。
“既然是外行人，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胡乱参与无关的事。”年轻男子的语气很狂妄，看来是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角色。
“不然的话呢？”我淡淡地问。
年轻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皱眉说道：“你这是在挑衅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比我小了几岁，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可惜对我完全没有作用。似乎这种情况给他带来的困惑大于愤怒。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的话……”他咬着牙说。
我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看他像是格局不小的样子，终究还是太嫩了，这么快就失去了冷静，让我不禁有些失望。
“你笑什么？”他沉不住气，厉声问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平静地说。
“你！”他恼羞成怒，伸手要抓我的衣领。但是他还没有碰到我，突然向旁边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带着似乎很生气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那是谁？”从另一个方向，刘嘉走到我身边，问道。
“大概是儒教的人。”我说。“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
刘嘉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坐在我的身边。我把还没有吸完的香烟扔到脚下踩灭。
“对不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刘嘉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事？”我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应该能见到她吧。”刘嘉说，声音很小。
“没什么。”我没有转过头看刘嘉，说道。“既然已经知道雯小姐没什么大碍，就足够了。再说，现在这个局面，就算我能见到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们又沉默下来。
“其实……我从来不觉得程雯会想要杀你。”刘嘉犹豫着说，语调中似乎带了点哭腔。
刘嘉对我是有好感的，我很清楚。一直以来，她都有意无意地在拉远我和程雯的距离。今天她强行把我带走，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过了半天才想通。虽说她有点乘人之危的意思，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对她产生反感。我早就过了憧憬童话般的爱情故事的年纪。为了自己的感情，玩弄一点小手段，这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她说出这种话，无疑是把我向程雯那边推，对错姑且不论。因为她本就是个好孩子，对程雯也有些感情，所以一直在忍受着良心上的谴责吧。
“哦。”我只能简单地回应她，想不出更多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