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暗卫20
纳鞋底?!
于寒舟不禁瞪大了眼睛, 目光落在针线筐子里。里面有做好的鞋面, 用的是浅青色的底料,上面绣着灵活生动的雏菊。
金灿灿的颜色, 又鲜艳又明媚,好看极了。
她忍不住想道,他之前送她的丝帕、鞋子, 该不会是他自己做的吧?
忍不住又想到更早, 他说自己要离开京城, 送了她一块印章。她那时不知荷包里面装着印章, 还以为他送她的是荷包, 因见上面的花样挺好看, 就收了。
如今想想,该不会都是他自己绣的?
于寒舟太惊讶了。他就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可也不能会做这个吧?
她悄悄将瓦片放回去, 无声离开了。
于寒舟并没觉得,这是舒笙做了送自己的。自从不去楚风馆后, 她再没见过他, 算起来有小半年了。
他总该被她的冷酷无情击退,转而去追求真正值得他喜欢的姑娘。
从舒笙的府邸离开后, 于寒舟就去了楚风馆。
这会儿舒笙忙着纳鞋底,心里还有了喜欢的姑娘,总不会来逮她了。
她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定睛一瞧, 半年没来, 里面有了不少新面孔。她点了两个温柔可爱的, 跟着她到包厢里去喝酒。
进了包厢,她枕着一人的腿,摸着一人的手,听他们低声软语地讨好她,觉得还不错。
不就是寂寞吗?不就是被窝凉吗?她不睡家里就是了。这里温香软玉,有什么不好?她又不是没银子。
腻烦了,就回家清静清静,正是快活。
直到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站在门口,微笑着道:“于姑娘,好久不见。”
于寒舟愕然睁大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
男人站在那里,模样俊俏,笑容温润。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他此刻受着重伤,很是虚弱。
“我新得了一罐茶叶,喝着极好,给姑娘带来一些。”他笑着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将一只紫砂陶罐放在了桌上。
于寒舟心头陡然涌出一股怒意。
眸中都喷出火来,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舒笙未料她竟如此生气,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但很快他强撑起笑容,说道:“姑娘不想见我?倒是我冒昧了。”
他的语气有歉然,然而身姿坐得稳稳的,根本没有起身离去的想法。
他实在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一面青涩,一面狡猾。一面温柔,一面霸道。
他明知道她不喜欢这样,却仍是屡屡前来。他分明极想靠近她,却又担心她动怒而不敢上前。
于寒舟想着他在家里纳的鞋底,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眼底的怒意渐渐熄灭,她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舒笙便站起身,跟着她往外走去。
来到没人的地方,于寒舟一手抓住他的肩,提着他纵身飞起。
当舒笙察觉到她是往他的府邸行去时,眼里划过一抹亮光。
不多久,两人落下,所停的位置恰是他的卧房门口。舒笙没有问她,怎么知道他家在哪里?为何知道他住在这间房间?
他低着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俊俏的脸庞被夜色吞掉了些轮廓,愈发显得清隽无双:“你把茶叶忘在楚风馆了。”
于寒舟噎了一下,然后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要走。舒笙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掌心里透出灼人的热度:“不许走。”
转身推开房门,拉着她往屋里去。
于寒舟没挣扎,也没拒绝,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桌上的针线筐子,以及一看就是匆忙间丢在桌上的鞋底。
“咦?”她挑了挑眉,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的样子,指着桌上的鞋底道:“舒大人是娶妻了吗?好生贤惠,一手绣工真不错啊。”
能在他房间里纳鞋底的女子,必定是他的夫人了。
舒笙的脸上浮现一点尴尬,看到针线筐子的时候,恨不得一下子藏起来。她抓着他来了他家,他高兴得忘了,以至于被她看到这个。
他一言不发去收拾东西,把针线筐子放到架子上,还用一块布帛盖住了,才清了清嗓子,对外面吩咐:“来人,去沏茶。”
有个小厮应声下去了。
“坐。”舒笙指了指桌边,示意于寒舟坐下。
于寒舟便坐下了,上身偎着桌子,一手托着腮,静静打量他。
舒笙被她打量得微微红了脸,目光闪躲了几下,才柔声说道:“怎么带我来这?是有话跟我说吗?”
他仍是没问她,怎么知道他住这里?她应当是早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曾经来看过他。想到这里,他眸中神情愈发温柔。
“你喜欢我?”于寒舟却道,问得相当直接:“你喜欢我什么?”
舒笙再没想过,她竟是这样直白,僵了僵,才张口道:“我——”
“别急着答。”于寒舟道,“你想好了再说。答得好了,我尝试着接受你的心意。答得不好,以后再坏我好事,就如此桌。”
她说着,一根手指轻点,在坚硬的桌子上轻易摁出了几个指洞。
舒笙的瞳仁缩了缩,然后垂下眼睑。
“姑娘要问我为何喜欢,这实在很难回答。”片刻,他抬起头,缓缓说道:“我见着别的姑娘,心无波澜,并不期待再见面。唯独见着你,心中如被什么冲撞,自此记挂在心头,再难忘怀。”
让舒笙自己说,他都说不清楚,“喜欢”究竟是什么。
它是很奇怪的事。当初他在茶馆说书,并非没有人打赏过他。只有她,朝他抛来一粒碎银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她似乎并不在意他收到打赏时的心情,只是心念到了,就随手赏了。
他却不知怎么,心头如被什么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追了出去,寻找她的背影。
当他握着银子冲出茶馆,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她的背影时,那种失落,他到现在都记得。
说完这些,他看向于寒舟,却见她的脸上毫无波澜,缩在袖中的手指便紧了紧,心口跳得有些快,紧张得厉害。
“也许,也许是因为想有个念想。”他低下眼睑,轻声说道:“人活在这世上,没有念想,实在再难过也没有了。”
他那时什么都没有。
大仇未报,官身未得,穷得喝西北风,前途一片白茫茫。偏生她出现了,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便把她放在心头,念着她,记着她,想着她。于是这索然又苦味的生活,便终于多出一点酸酸甜甜,鼓舞着他继续往前走。
“是吗?”于寒舟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抬手挥出一道掌风,将架子上的布帛掀落,露出里面的鞋面和鞋底,“既然只是要个念想,你在心里念着就是了,做鞋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都小半年没见了。
他知道她冷心冷肺,绝不会答应他,还默默在家里做鞋子。这可不是他说的,默默念想。
舒笙脸上一热,目光立即挪开。
“那,那个……”他的声音带了少见的羞窘,似乎藏得极深的秘密被戳破,不敢看她。
于寒舟不等他否认,便说道:“巧了,我去楚风馆之前,刚从你这里离开,都看到了。你不要误会,纯属路过。”
说到这里,她又挑起眉头:“怎么?莫非这鞋子不是给我做的?那你说吧,是给谁做的?”
舒笙藏着的秘密被揭开,再掩饰就没有意义了,还可能引起误会。于是他没有再辩解,起身来到架子前,将箩筐抱在手里,回来坐下。
拿起鞋底和针线,当着她的面就开始纳鞋底:“是给姑娘做的。”
“你就是这么默默念想的?”于寒舟挑眉问道。
舒笙低头纳鞋底,十分熟稔地走过几针,才道:“心里想着,总要做些什么,这是人之常情。”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眼底是一片坦然。
他喜欢她,不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的那种。那样的喜欢不值钱,也是践踏他自己的一颗心。
他的喜欢,是有分量的,他提起时,会感到骄傲的。
他为这世上有她这样的姑娘而感到欢喜,为自己生出不受掌控的情感而感到荣幸。他会约束这情感,会放纵这情感,也会想要给这份情感一个结果。
他坦坦荡荡地向她承认。没有什么默默想念,他的喜欢都是冲着结果去的。
于寒舟反而笑了,下巴朝鞋底点了点,问道:“打算怎么给我?”
舒笙垂下眼睛,微微笑起来:“你喜欢去两家铺子买鞋袜,我会将这些寄放在那里,你若去了,他们便拿出来,卖给你。”
时至今日,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舒笙不再瞒她,在手里的鞋底纳过一圈之后,放在箩筐里,起身走到一边,打开柜子,取出一只包裹。
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七八双绣鞋。
颜色或轻软,或明艳,绣着各种花样,十分别致,一看就是他自己画的样子。
“这都是你做的?”于寒舟惊讶道。
舒笙点点头,重新把包裹系上了,说道:“拿出一双来,你若瞧不上,白白浪费机会。多拿出几双来,总有你看得上的。”
他想让她穿他做的鞋。于是,他打算多做一些,放在她常去买鞋袜的铺子里,让人家收起来,只在她去时才拿出来。
这么多双鞋子给她挑,她总会挑中一两双。
于寒舟再不动容,就真的是石头做的心了。她神情有点复杂,说道:“你就不怕我不知道这是你做的,一点也不领情?”
舒笙笑了,笑容很是舒展:“不会的。人做下什么事,总有痕迹。我做得多了,你总会发现。”
不必他主动说,她自己就会发现。到时候,她抽丝剥茧,发现一切都是他,难道一点也不心动吗?
就算不心动,至少她穿的衣裳,用的帕子,脚上踩的鞋子,都是他的一针一线。
他想要得到她,想跟她有结果,但是倘若得不到,他也不怨天尤人。
她曾经待他那么好。他得以有今日,全是她暗中相助。她能够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本身就是一种馈赠。
于寒舟:“……”
好吧。
他模样这样俊俏,又有一颗喜欢她的心,还这样“默默”付出,她浪荡的心都有些浪不动了。
“给你。”他把包袱往她面前推了推,目光柔和,“如果不想欠人情,姑娘可以给我银子,一双鞋两百文。穿着舒适的话,以后姑娘的鞋子都由我来做。”
于寒舟的心里扑通一下,犹如坠进了温暖的水里,暖洋洋的水流裹着她,让她生不出挣扎的念头。
“坐下。”她垂下眼睛,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舒笙一怔,脸上蓦地红了。
“你,我……”
她想干什么?他想说,不合适,他今天身体不适,他们没有办法怎么样。
而且,他其实想先有名分,再跟她怎么样。
她怎么这么冲动?难道是他刚才的回答,她还算满意?可就算是满意,她怎么能……
他从前不知道她是如此感性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