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青、青色的老虎?
徐康以为他没听清楚,重述道:“是青老虎, 不是青色的老虎, 是、是那个土方子。治血吸虫病的那个土方子!”
徐康快急死了。
哪知他一说, 何军也懵了。
何军急道:“这我哪儿知道什么青老虎土方子的?土方子我倒是知道几个, 能只血吸虫病的一个没有。”
“那刚才——”徐康一顿,又把目光投向圆宝,问道:“女娃娃, 你再说一遍那个方子。方子是谁告诉你的?”
圆宝绞了绞手,低声道:“我的一个朋友。”
“方子叫什么?”
“吃……吃青老虎。”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圆宝急得满头大汗,“我忘了。”
徐康沉默片刻, 不死心继续问:“那你给我吃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何军一哆嗦,怕这个像傻子似的教授因为圆宝几句童言童语当真, 忙道:“那是糖!是糖啊!小孩子的玩意儿, 算什么?别听她瞎扯!”
徐康面色有些凝重。
是糖还是药,他清楚。
不过圆宝看着一个四五岁岁的女娃娃,还真有可能说不清楚, 太小了, 玩泥巴都玩不好的年纪。
徐康更宁愿相信她背后认识别的人,于是灵机一动,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什么行脚医生,或者中医郎中之类的?”
何军点头, “有一个, 医术还不错。”
徐康心里有数了。
他以为, 圆宝所说的方子,就是从那郎中手上来的,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问。只迂回问道:“不知你们是哪儿的人?是什么人家?叫什么名字?”
何军眉头一皱,就说了大平村何家,没说得太清楚。
徐康也不在意,笑了笑来到圆宝面前,温声道:“小娃娃,你刚才说要让我多吃点什么?”
“黄花蒿。黄花蒿黄花蒿。”圆宝重复了几次。
徐康点点头,记下了。
卖完了灵芝,何军就怕他反悔,一心想早点回家。徐康没什么好挽留的,客气几声就让他们走了。
因为身怀巨款,何军心情特别好。想起出门前老婆子千叮咛万嘱咐说让他给圆宝买棉花糖,第一次很大方的给买了。
一共四个棉花糖,家里的小孩也没落下。
圆宝捏着属于她的棉花糖,扯了一小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让她整个眼神都亮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再扯了一小把就不再吃了。
周永娟见她一脸渴望的看着棉花糖却忍着不吃的样子,觉得好笑,道:“圆宝怎么不吃了?”
“我留回家给姥姥。”
周永娟顿时一怔,看着圆宝若有所思。
这个娃娃是个可人疼的。之前她还不懂婆婆为什么着魔似的要疼圆宝,现在算明白了。
这么懂事又聪明的娃,一开始就算不喜欢,相处久了谁不喜欢?
周永娟一直低头,心中寻思着一个主意,打算回家就和自家男人商量商量。
天色将将要暗下来,他们一行人着急的走回家去。
走到半路,圆宝懊悔道:“完了,我刚才忘记问他拿点布票了。要不我们再回去问他要?”
圆宝对五百块没什么特别深切的概念,但是五百积分她觉得好多好多,多到让她觉得再拿点布票也没什么问题。
何军听了,顿时大惊,“布票什么布票?有了这五百还要什么布票?不要了。”
真把人当成冤大头啦?
圆宝瘪嘴,“可是我想给姥姥扯一块布做花衣裳。”
“一大把年纪了还做什么花衣裳?”何军脚下快走,一边瞪她,“你姥姥不爱穿。”
“可是姥姥说要花花绿绿才好看。”
“那是骗你的,现在城里人都爱素净的,这才叫时髦,你小孩子不懂。”
何军打住她的念头,很快转移话题,问她:“刚才你和那教授说什么土方子?”
“没有什么土方子啊。”
何军又问:“那他怎么说什么青老虎?”
圆宝老实道:“青老虎我记错啦。黄花蒿才是方子。”
何军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骂:“你个鬼精灵,也就他傻才信你编的鬼话!哎,我还以为读书人都挺聪明的,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傻的,还没我家圆宝聪明。”
被夸聪明,圆宝什么烦恼都忘了,一颗小脑袋趴在背篓那儿咯咯的笑。
周永娟也笑道:“也就圆宝胆子大,拽着人家就敢卖灵芝。圆宝怎么看出他有钱的?”
“小芳说他是知识分子,知识是很昂贵的,所以他肯定很有钱。”
三个大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觉得,这个神神秘秘的小芳,才是最聪明的。
到底是哪家的孩子,能比圆宝还聪明啊?
他们对小芳感到了好奇。
系统……系统什么话也不想说。
它只能安静如鸡。
等回大平村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见陈婆子搬着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怀中抱着一个篮子一边择菜,一边和邻居唠嗑。
圆宝瞧见她了,立马欢快喊道:“姥姥!我们回来啦!”
周永娟把她从背篓里抱住来,圆宝立马撒欢跑向陈婆子。
“诶哟诶呦,想死姥姥了。”陈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把她抱住,待见到她手中拿着的棉花糖,惊道:“咋还没吃?”
“特意留给姥姥的。”圆宝献宝似的拿给她。
陈婆子心中受用,吧唧亲了她脸颊两口,连人带菜抱进家里,也不唠嗑了。
心中挂念着灵芝的事情,陈婆子把圆宝哄走,拉着何军回屋就问:“那东西,卖出去了吗?”
何军激动得喝了一口凉水静静心,才道:“买出去了。
然后伸出五个手掌。
陈婆子有些遗憾,“五十块,有总比没有好,至少春花的学费有着落了。”
何军摇摇头,激动道:“是五百块!”
跟做梦一样。
陈婆子瞪大眼睛。
何军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全给说了,听完后,陈婆子这才咯咯的笑起来,道:“诶呦我家圆宝就是有福气。随便拽着一个人都是个有钱的知识分子,哪像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忙活了好几天都没个章程。要我说,这娃娃就该多读书。你看人家知识分子一出手就能拿出五百块。咱们地里扒食的,一辈子都没见过五百块呢。”
陈婆子用手摸摸钱票,悠悠叹了口气,说:“老头子,这个钱,除了给春花交学费后,你打算怎么着?”
何军也在想这个事情。
虽然五百块加起来是很多了,但是钱都不禁花。大手大脚,一下全没了。
陈婆子又道:“都让孩子们上学吧。把咱们家供出一个知识分子来,也是光宗耀祖的了。春花上,秋月上,兴国虽然他娘不顶用,但也给上。圆宝也要上,不能落下她。”
听了这话,何军垂下眼来。
圆宝虽然是自家闺女的孩子,但是身上流的是赵家的血脉。
因为情分,收留她给口饭吃,何军也没说啥。可要供她读书……这负担就太大了。
他们家算是非常开明的了,女娃也给上学。但是供别人家的女娃上学,这就过于开明,有些吃不消了。
五百块交这几个孩子的学费,没过几年,肯定花得一丝不剩。往长久了看,负担重着呢。
何军沉默的时间有些久,陈婆子就不乐意了。她阴着脸哼了一声,忽然一揽,把钱都收进怀中,冷淡道:“行,我算明白了。你就好好待你何家的孝子贤孙去吧。圆宝不姓何,你就差别对待是吧?合着她不是你外孙女?学不给上,这钱我也不给你了。要不是圆宝,你压根就拿不到灵芝,也卖不出去。不给她上学,这钱你也别想拿了,我都给她留着,免得以后被人赶出去没地方住,我得给她存钱傍身。”
何军没想到她居然来这一手,慌了,咬牙低喝道:“你怎么耍无赖?这能一样么?把钱给我!”
“你凭啥伸手向我要钱?你摸着良心说,这灵芝谁挖的?谁找着主顾卖的?你做人可得凭良心啊!”
何军道:“那灵芝春花秋月还有兴国不是都有份挖的吗?那天大家一起上山打猪草的啊!人人有份,怎么就圆宝一个人挖的了?”
陈婆子也生气了,“是啊,人人有份,这学圆宝怎么就不能上了?我告诉你,你一碗水不能端平,我就撕了这钱也不给你!”
说着咬牙,还真拿出一张来打算撕开。
何军知道陈婆子性子烈,还真说得出做得到,急得满头大汗。他急急阻止,两人瞬间厮缠在一处,抢起来。
没抢出个所以然来。
陈婆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咬了他一口,疼得何军哎呦叫。
“何军你个没心没肝的!当初你闺女为了谁才嫁人的啊?圆宝多好一个娃?脑子也机灵,还孝顺懂事。你出去问问谁不喜欢?你让她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她能不好好对待你这个姥爷?你眼皮子忒浅了你!”
何军也骂道:“你眼皮也浅呢!你疼娃我也就不说啥了,你还让她上学,你这是要我老命哦!你也出去打听打听,咱们村——不,十里八乡,有哪个人家阔到同时供四个娃上学?你这是要外孙女不要你男人啊!还一碗水端平,我呸!最偏的就是你!”
“我这碗水要是不偏,那就平不了!我不偏她你偏她吗?你不疼她我是不是该多疼疼她?”陈婆子突然捂着嘴就哭了,“你个没良心的男人,咱们结婚多少年了,你都没心疼过我一天!以前只有闺女疼我,知道我这个娘不好当。我不疼闺女疼谁?你们何家几个男人,都是不疼我的,不知道我的难处。何军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指望了,但是我砸锅卖铁也要把圆宝供出来!我可不想她一辈子在这个山旮旯,到了年纪,又因为她舅舅、她姥爷、她表哥没出息,又嫁了一个懒汉被磋磨一生。今天你不点这个头,咱们过不了!”
何军讷讷张口,想反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啥。
想起圆宝拿到钱后还要拿布票给姥姥做花衣裳,他脸上就讪讪的,有些愧疚。
他确实没想着要给陈婆子买点什么东西……
要说疼人,他确实还比不上一个娃娃。
一时间,何军进退两难。
犹豫半晌,他沉默的坐在炕上,低低道:“行了,都老夫老妻了,你说这些重话干啥?等我以后挣了钱,给你攒布票,做一身花衣裳。”
“我呸!一把年纪还花衣裳,你害不害臊!我图你那花衣裳吗!”陈婆子红着眼,掐了他一把,特别强势的道:“反正你今天得给个准话,不给,咱们就掰扯清楚,这钱怎么分。反正我是一定要给圆宝留一份的,你好好想想吧。”
何军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门去,又摸着自己的水烟枪,坐在石阶上,吧嗒吧嗒抽着烟。
圆宝在院子里,借着天光在给春花秋月分头绳。
她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兜着光,笑得特别开心,小嗓含着笑意,兴高采烈和他们说今天在县城的见闻。
“那房子可气派啦!那个伯伯一个人住,都没有人照顾他。诶呀,他生病了还没人给他做饭呢,好可怜啊。”
又说:“那头绳可漂亮了。我长大以后,要买所有颜色的头绳,挨个扎辫子。姥姥说我明年就可以不剃头了,把头发留长,也是个大姑娘了。”
春花羡慕摸摸她的脑袋,道:“圆宝头发长得好,我记得秋月这个年纪的时候,头发跟杂草似的。”
秋月瞪她一眼,哼一声。
圆宝得意道:“我头发多,再养长一点,我要扎好多揪揪!八个——不不,六个就可以了!”
春花在她的脑袋比划,分了四等份,“四个就可以了。”
圆宝声音顿住,遗憾的道:“不能扎六个吗?”
“扎六个,头绳都比你的头发重了。太多了不好看,像扫把似的立起来,像长了满头的角角。你想想长着满脑袋角的人多难看啊?”
圆宝设想了一番,立马道:“那我扎四个就可以了。”
那就还有两个头绳剩下来。
头绳都是一对一对的,圆宝一时不知道派发给谁,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何兴国羡慕的看着她们手里的头绳,虽然他用不着头绳,但是别人都有的东西他没有,心里总是会有落差的。
他在旁边暗戳戳围观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道:“剩下的头绳,给我吧。”
“啊?”
“我也想扎小揪揪……”
圆宝一愣,又抓了一把他满头刺的脑袋,苦恼道:“可是你扎不起来。”
“我今年不剃头了!”何兴国下定了决心。
“好吧,那给你。”圆宝终于把头绳都分配好了,拍手欢快的笑起来。
每个人拿到了棉花糖,还拿到了头绳,都笑得特别开心。
何军在旁边看了很久,吧嗒抽完最后一口烟,整理了一下他的水烟枪,重新进屋来。
看了一眼还在炕上抹眼泪的陈婆子,他道:“行,我给圆宝上。但咱们说好,要是将来家里日子不好过,这学就得停了。得先把肚子填饱,再想上学的事情。”
见何军终于肯松口了,陈婆子才笑出声来。
“行,还算你有良心。”
今天晚上喜事临门,陈婆子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心情大好,让田丽去村口的猪肉摊割了一斤猪肉回来煮饭。
小孩子像过年似的,吃上肉,烫嘴也不舍得吐出来。
至于大人,光是沾点肉末,看他们吃得欢快,心情也就很好了。
等晚饭后,陈婆子叫了何建平来,交代他:“明天你提一斤肉去周队长家问问,如果想把圆宝的户口迁进咱们家,该怎么做。”
何建平一怔,然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