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 26 章
小珞刚来, 放下包洗了手, 拿起安希打出来的单子看了看, 嘀咕了一句：“这是谁点的这么奇葩的奶茶？加这么多料是要当晚饭吃吗？”
岑昼耳朵尖，立刻听见了, 微笑着向她举举手：“那么奇葩的奶茶是我点的。”
小珞发现自己的小声吐槽被他听见了, 吐吐舌头, 不再胡说八道, 去忙着做他的八宝粥。
奶茶杯太小, 完全不可能装下那么多东西，小珞灵机一动，找到一个大玻璃碗, 堆了一整碗送过去，想了想，干脆又帮他拿了把勺子。
还真是碗八宝粥。
岑昼满足地搓搓手，问小珞：“糖罐呢？”
要来糖罐，岑昼一口气倒了半罐子糖进去。
白糖在堆成山的配料上，好像给山加了个雪顶，岑昼用勺子搅了搅，跟韩子骁挑衅。
“虽然你有爪子，可是我这个比你的多, 比你的甜, 比你的让人满足, 不信你看, 人人都羡慕我这份。”
岑昼转头随机抽取旁边坐着的路人甲, 笑眯眯，“对吧？”
路人甲望着他和他面前巨大的那一碗，一脸惊恐。
韩子骁冷漠地瞥他一眼，抿了一小口奶茶，小心地不破坏那只小爪爪。
“小珞，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跟老板谈得不顺吗？”
安希忙完了手边的事，问小珞。
小珞是读历史的。这专业实在太冷门，不转行的话，除了当老师几乎没有别的出路。
还好她家里开着当地有名的茶场，不用她操心工作赚钱的事，就这么一心一意地读下去了。
和安希合资开奶茶店，是因为虽然有家里的支持，小珞却觉得这么大了还问爸妈伸手要钱不太好意思，下定决心想要自己养活自己。
小珞下午去跟导师谈了硕士论文开题报告的事，虽然这学期还不用定，但是要早早地开始准备。
“我们老板最近发的文章都是关于宋元经济的，”小珞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想写我男神。”
她的男神们，横跨影视音乐科技体育各领域，纵跨从夏商周到唐宋元明清各朝代，实在有点太多，安希纳闷：“哪个神啊？”
“还有哪个？岳武穆王啊。”
小珞不干活了，在柜台上撑着头畅想，“要是能写他，我写论文查资料时也能多点儿动力。”
没有客人，安希也趴到她旁边：“你说岳飞啊，还真是男神。不知道你这个男神到底长什么样，帅不帅。”
小珞摇摇头：“不知道。他的长相好像没什么记载，以前故宫藏着张‘中兴四将图’，里面画了岳飞，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旁边的榜题有名字，可惜是后人加上去的，不一定对。”
安希猜测：“岳将军，那么能打仗的人，估计肯定是特别高，特别壮，大胡子，胳膊能有你腰粗，你看一般满江红配图上的岳飞，不都长那样？”
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笑出声。
岑昼挖了一大口红豆，送到嘴里，细嚼慢咽后才说：“岳大人不长那样。”
小珞回头看他一眼，切了一声：“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安希心想：他说不定还真的见过。
岑昼没说话，微笑着再吃一口碗里的布丁，并不跟小珞计较。
小珞不放过他：“胡说八道撞到学历史的人手上了，还‘岳大人不长那样’，你给我找个写了岳飞相貌的可靠史料让我瞧瞧？”
岑昼拿着勺子，戳戳碗里的芋圆，抬头看了小珞一眼，忽然问安希：“你这个朋友胆子大吗？”
一阵轻风从外面吹进奶茶店。
柜台上放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安希在上面随手记着明天要补什么配料。随着微风吹过，那张便签纸飞起来，羽毛一样飘飘摇摇就往柜台外落。
安希一边探身去抓那张便签纸，一边对岑昼说：“岑昼我可警告你……”
还没警告出来，眼前就是一花。
等缭乱的光影稳定下来，奶茶店不见了，眼前变成了一轮金红色的夕阳。
漫天铅黑色的浓云密布，层层叠叠，夕阳却在地平线上钻出乌云的缝隙，染红荒草丛生的万里平原。
不远处，无数身穿古代兵士盔甲的将士正在厮杀，杀声震天。
这一看就是岑昼搞的鬼。
“岑昼！”安希怒了，“你把我们弄到哪来了？”
岑昼就站在旁边，正在一脸满意地四下打量。
他身上不再是刚刚穿的浅灰色西装，换了一身古代的盔甲，满身都是穿起来的铁片片，头上戴着头盔，一簇红缨在头盔顶上随风飘摇。
安希刚才忙着吼人，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换上了这种衣服，只不过小了一号，而且实在是太重了，起码得有好几十斤，简直能压得死人。
罗小珞就在安希身边，手按着头盔，表情惶惑，有点结巴：“安希，这是怎么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吗？”
安希转头问岑昼：“你是让我们穿了吗？”
“没错，这不是很明显么。”岑昼还挺高兴。
安希：“……”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都弄到古代来了？
韩子骁慢悠悠地接话，身上也穿着同样的铁甲，“不用怕。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影像，就像是——”韩子骁想想，“——虚拟现实的3D电影。”
奇葩的是，韩子骁一身将士的铁甲，手里却还握着安希做的那杯奶茶，说完，低头抿了一口。
岑昼有点无奈：“他非要带着奶茶过来我也没办法，看，显得多不专业？”
韩子骁不搭理他，丝毫也没有放弃手里的奶茶的意思。
不远处的战场上，战况正酣，刀光剑影，人吼马嘶。
其中一边是冲锋的骑兵，一批又一批海水一样汹涌而至，骑在马上的人个个都是一身铁甲，包得几乎只剩下眼睛，打扮得好像大战异形的铁血战士，他们身下，就连战马也全身包着铁甲。
无数骑兵排山倒海，如同一堵巨墙一样压迫过来。
另一边，将士们穿着和安希他们一样的铠甲，面对凶悍刚猛的骑兵毫无惧色，一步不退，纪律严明，高高地打着“大宋神武后军”的旗号。
“大宋神武后军！”小珞激动起来：“那不就是岳家军？对面包成那样的一定是铁浮屠！这是岳家军和金兀术的铁浮屠在打仗！！”
岑昼用“你很识货嘛”的眼光看她一眼，微笑：“对。”
小珞滴溜溜转了一圈，研究了一下环境，看看夕阳，猜测：“这不会就是……著名的郾城之战吧？！”
岑昼笑答：“没错。”
小珞彻底疯了。
拖着沉重的铁甲，按住头盔，小珞跌跌撞撞地就往战场那边跑。
岑昼在她身后悠悠补充：“过去也没关系，他们看不见你，没有生命危险。”
小珞根本没听到。
一个学历史的人，能亲眼看到岳家军的著名战役，危险不危险这种事，根本已经彻底忘了。
安希被重甲压得难受。
穿着这种盔甲，别说行军打仗，连多站一会儿都受不了，安希对那边的士兵们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安希问岑昼：“既然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穿这种衣服？”
岑昼悠然答：“要玩，当然就要玩得专业。”
然后若有所指地瞥一眼韩子骁手里的奶茶。
韩子骁的奶茶已经快喝了一大半，奶盖上的小爪爪却还保持着原样。
听见安希抱怨，韩子骁抬抬手，安希身上压死人的份量突然不见了。
“都是幻觉。”韩子骁解释。
战场那边，岳家军士气如虹，专砍没有铁甲包着的马腿，铁浮屠的战马倒成一片。
只见一员大将提枪跃马，在夕阳的金辉中往来冲杀，勇不可当。所过之处，全是岳家军将士的欢呼和金兵的惨叫。
连安希都看呆了，问：“那个，难道就是岳飞吗？”
韩子骁抬头看看那边：“是。他亲自上阵，一马当先，鼓舞士气，才能有郾城大捷。”
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出岳将军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宛如神祇。
岑昼用目光在战场上找了找：“你的那个朋友，她不会是跑到岳大人那里去了吧。”
安希也估计小珞是找她男神去了。
“这是真的战场，冷兵器时代，里面刀剁斧砍杀人见血，你那个朋友不会被吓死吧？我过去看看她。”
岑昼扔下安希和韩子骁，往战场那边过去。
安希感慨：“这种本事倒是不错，想穿到什么时候就穿到什么时候，比出国游还幸福。”
韩子骁纠正：“这和你们平时说的穿越不一样，只有你的魂魄过来了，也不用附着在实体上，更像是在做梦。”
安希心想：那对这边的人来说，不就像在闹鬼？
“而且只能去他当初去过的地方，就像重翻一本以前看过的书，看一部老电影而已，你就算穿了，也只能看看，什么都做不了。”
韩子骁又补充：“一个月才能穿一次，其实想穿的话还要写报告，要审批，只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才能这么不管不顾地穿过来。”
安希默了默，所以岑昼的“非常特殊的情况”，就是跟小珞抬杠吗？
“这么冒失地穿过来，还带着普通人，他的报告有得写了。”
韩子骁的语气中带着点幸灾乐祸，悠闲地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又低头欣赏了一小会儿，才终于把那只抹茶粉做成的小爪爪一点点抿进嘴里。
“我们去那边走走？”韩子骁用空了的奶茶杯示意远离战场的方向。
安希点点头，跟上韩子骁。
“你说只能去他当初去的地方，岑昼当时也在战场上吗？”
“那当然，否则我们怎么过来。”
“那你呢？”安希问，“你是不是也在？”
这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韩子骁嗯了一声。
“那我要回去看看，找找你在哪，看看你在干什么。”
“别去了，杀人而已，有什么可看的，我们还有别的事。”
他步子迈得太大，安希有点追不上，伸手扯住韩子骁的衣袖。
韩子骁低头看了一眼握住战甲袖子的小手，停下来，对安希微微笑了一下。
安希立刻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了。
满身的铁皮甲都没了，换成了牙白色的短衣和长裙，外面套了件水红色对襟长袖的褙子，头发也梳成了髻。
没镜子，安希看不见自己的模样，摸了摸头上束得很复杂的头发和发钗，问韩子骁：“这是汉服吗？”
“是宋朝的衣服。过了这么久，样子我记不太清了，大体是这样，错了不管。”
韩子骁自己也变了，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袍，腰间束着深色的极宽的绣暗纹的腰带，头发变成了长发，半束半披，垂落在肩侧。
因为长得好看，韩子骁穿成这样，更显得郎眉星目，不染俗尘，好像仙侠文里的男主。
“你身上也是宋朝制式的衣服吗？”安希问。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喜欢这样。”
安希：“……”
好吧。
安希看着他研究了一会儿，有一句话在肚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硬是没敢问出来——
所以你穿的这身是影楼装吗？
韩子骁换好两人的衣服，顺手握住安希的手，想继续带她往远离战场的方向走。
安希突然站住不动，警惕地看着韩子骁。
韩子骁停下：“怎么了？”
“韩子骁，你为什么能换我的衣服？”
韩子骁不在意：“跟你说过了，你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和幻觉没有什么区别，就像做梦一样。”
“那你是不是随心所欲，想把我换成什么衣服，就可以把我换成什么衣服？”
韩子骁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可能是斜照的夕阳的关系，他的耳廓透出一点淡淡的红。
安希严肃地继续：“我可警告你，你不许突然给我换个大花布棉袄、紧身豹纹蛇皮之类的丑衣服，也不能弄成杀马特的造型。”
她的小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韩子骁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才说：“放心，我不会。”
手上微微用力，让安希跟上自己。
两个人已经远离战场，杀伐声渐渐远去，四周安静下来。
安希扭回头，忽然又拉住韩子骁，“看。”
最后的一点落日已经沉入地平线下不见了，漫天的云却烧透整个天空，火一般红。
触目所及之处，没有建筑的遮挡，只有无边无际的平原和红透了的天空。
这是八百多年前的日落。
安希被这样的美景震慑住，不再出声，忽然觉得被韩子骁轻轻揽住。
安希看着地平线：“漂亮吧？”
“嗯。漂亮。”
韩子骁回答，眼睛却没在看落日。
他整个人笼罩下来，遮住了安希眼前天空的美景。
有个温暖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安希的额头。
安希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惊慌起来。
他摸个头都能让手机惨遭屠杀，上次在摩天轮上无意中亲了一下，两个人就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起掉下来了，现在他居然敢主动亲额头？
“韩子骁！！”
安希左右乱看，这里是平原，没有地方掉下去，也不会有东西砸下来，难不成要降道闪电，劈到安希身上？
韩子骁把安希的小脸扳回来，寒冽的双眸凝视着她，却带着点温暖的笑意。
“放心。我都告诉过你了，这就像幻觉。你并不会因为梦到我倒什么霉。你想想看，以前梦到我的时候，是不是第二天都没事？”
安希不上他的当：“我哪有梦到过你？”
韩子骁流利地接：“没有么？我倒是经常梦到你。”
安希瞪着他。
这个人在这种似真似幻的地方，脸皮的厚度噌噌地长。
韩子骁凝视着她。
她的一双眼睛干净得像清泉，离得这么近，里面也并没有太多羞涩和躲闪，直视着韩子骁，更多的是毫不迟疑的信任和依赖。
韩子骁又垂眸看了一眼她浅粉色的唇瓣，心中犹豫不决。
岑昼替他解决了问题。
两人眼前的景象突然旋转起来，夕阳，古战场，厮杀的将士，全部变成了分辨不出形状的旋涡。
下一秒，安希发现自己还在奶茶店里。
午后的阳光洒落进来，那张被清风吹走的黄色便签纸仍然在空中，正在随风往柜台外飘落。
安希还是趴在柜台上向外探身的姿势，干脆顺势一把抄住了那张小纸片。
店里的客人或在喝奶茶，或在聊天说笑，没有任何异样。
连岑昼和韩子骁都仍然坐在他们原本的位置。
韩子骁握着他的奶茶杯，眯眼望向安希。
岑昼的勺子戳在芋圆上，深深地一挖，挖了好大一勺，满足地叹了口气，塞进嘴里。
就好像刚才安希忽然恍惚了一瞬间，做了一个梦。
但是安希注意到，有一样东西不一样了。
韩子骁手里的奶茶杯。
小爪爪没了，奶茶杯已经空了。
空了的奶茶杯证明，安希刚刚真的不是在一瞬间做了个回到宋朝的梦。
不一样的还有小珞。
小珞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着发了足有两三分钟的呆，突然丢掉手里的抹布，一把抓住安希的胳膊。
“安希！我刚刚……我们刚刚……”
“我知道，我知道。”安希拼命安抚她，唯恐她一个激动喊出来，被旁边的客人当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