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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丛墓的人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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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 小雨, 青色烟雾般的松柏树荫里, 凝结着的凄冷空气几乎让人注意不到雨滴的落下。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肃然地站在雨中。在这深冬冷雨的景致之下,一块块如林的石碑显得悲伤而庄重。

今日不施脂粉的潘碧莹站在人群中望着这一幕, 有些哽咽。她的父亲潘宏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神情写满了沉痛。

段凯文站在另一侧,西服的领口别着一朵白花,原本总是挂着笑的脸上, 此时显得格外的低落。

哀乐声中,出席这次葬礼的人们, 用同情或怜悯的目光看着最前方的那个年轻人。

傅冬撑着一把黑伞, 沉默的站在傅少泽的身后, 替他遮挡着风雨, 然而斜斜打过来的雨丝依然打湿了他的半边肩头。

葬礼的仪式很简单,傅少泽全程都沉默地配合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许多人看来, 应该表现出悲伤、愤怒或是无助的这名纨绔子弟,在此时竟保持着格外的沉着体面,没有任何失态的行为,结合傅成山离世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表现,无疑让外人对他的评价提高了一层, 甚至觉得果然是世家风范, 平日里犯浑, 到了关键时刻,竟也一点儿都不掉链子。

以他今日的表现,守成是绰绰有余了,若是傅成山真的在直隶养老,余威犹在,是能等到他慢慢接过班的,可是在如今的情势之下,这位才二十多岁的傅大少爷以后恐怕难振傅家的威名,此后要一点点衰败下去了。

而曾经即将结成秦晋之好的唐家不仅立刻退婚不说,就连葬礼都没有派人来露个脸,恨不得与傅家划清界限的做法,更是让这样的情形雪上加霜。唐家这种的“急流勇退”更是带动了一大批与傅家有生意往来的大小商家,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落井下石的便算不错了。

至于查清事实,报仇雪恨?

别开玩笑了。

不必去刻意调查,稍有些头脑的人,都能从简单的因果关系中看出——这次刺杀的既得利益者是谁?推动着阴谋发展的幕后黑手几乎是昭然若揭。

然而,对方是如今与西方列强平起平坐的东洋人,野心勃勃,实力如滚雪球般地增长着,想要讨回公道将是一场非常困难的事,而且如今战局吃紧,东洋人在北方的势力水涨船高,此消彼长之下,再想替傅老爷子复仇,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傅成山的死,只不过是让原本就群情激奋的人群们更加愤怒,“抵制日货”的口号喊得更响了一些,也有的叫着要严惩真凶,要通过施压让东洋人那边交人出来的,但这样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热血未凉,悲愤犹在,可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泥土掩埋着沉重的棺木,掩盖着丛墓般的人间。

……

漫长的告别仪式后,参加葬礼的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最后,只剩下了傅少泽与傅冬两个人。

傅冬将伞往他这边倾了倾,开口道,“少爷……”

傅少泽打断了他的话,“阿力还没消息传回来吗?”

傅冬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有打电话过来,说是没有查出什么,老宅那边的人也问过了,得到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都说平时没怎么出过家门,平日里也不见外人。”

“上海这边呢?”

“还在查,说最晚明天给我们答复。”傅冬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不会是虞小姐。”

傅少泽目光幽深地看着顺着伞沿落下的雨滴,手不自觉地攥紧,“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可是,阿冬,你真的还相信她吗?”

“我……不知道。”傅冬摇了摇头,即便他一直不认为虞梦婉会出卖傅家,但诸多曾经被忽视的不协调之处摆在眼前,在如今的节骨眼上,想起来也让人颇有如芒在背之感,他艰难地道,“如果真的是她……那老爷真的是错付了。”

“我也希望不是。”傅少泽缓缓地闭上眼,“……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片刻后,傅冬离开了。

空荡荡的墓园里,他看着冰冷坚硬的墓碑,想着睡在下面的那个同样冰冷坚硬的老人,心中充满了悲伤彷徨,但这些情绪随着冰冷雨水的冲刷,而渐渐麻木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很累。

于是他坐了下来,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低头看着雨丝砸在地面,手边放着一把伞,却没有撑开。

寒冷的雨中,他的背后是如林般的墓碑,脚下是累累的尸骨。

如果有魂魄在游荡的话,大概此刻也想为这个落魄的年轻人遮蔽一丝风雨。

……

黑色轿车在墓园门口停下,白茜羽下了车。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塔夫绸长裙,戴着一顶黑纱的宽檐帽,像是湖畔夜晚的迷雾般娇柔地笼着,令她的容颜若隐若现,看不清楚。她的怀中抱着一捧洁白而盛大的花束,蓬勃的花朵几乎要从她的怀中扑越而出。

透过森森的松柏,她看到傅少泽孤单寥落的背影。

白茜羽拾阶而上,走了过去。

傅少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见了正往上走来的她。

他们的眼神在这一刻交汇。

平心而论,白茜羽见过的傅少泽,向来都是高傲、英俊,盛气凌人的样子,身边的场合是晚宴和舞会,身边的女人是明星与名媛,名表、豪车、美酒、古龙水、手工西服……他是这个浮华世界中的王子,没有人可以遮住他的光芒。

然而这一刻的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华光,丢掉了王冠与镶满宝石的剑,孤单地坐在破败而结满蛛网的王座之上。

傅少泽漠然地看着她片刻,没有说话。

白茜羽接触到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发愣,停下了脚步。

他们之间,差着十几级台阶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很远。

沉默了片刻,白茜羽还是率先开口了,“节哀。”

“我不想听这个。”傅少泽冷冷地道。

白茜羽眉头微皱,但想着对方最近遭遇的事情,或许令人有些偏激,所以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斟酌了片刻,轻声道,“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她并不清楚孟芳琼死前的那通电话,自然也联想不到傅少泽在自己的父亲死后,已经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她这番话,全然都是发自肺腑的好意。

傅少泽胸中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闷闷的,堵得难受,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白茜羽,你为什么一夜之间便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文?为什么与旧式妇女判若两人?为什么只在家塾开过蒙便能考进玉兰女校?为什么当时会出现在孔潜的身边?为什么你要把丫鬟支走,自己却留在上海?为什么……

自从傅成山出事后,这些问题如同梦魇般地在他脑海中环绕,几乎是他空闲下一秒,这些念头便会如附骨之疽般地往他的心里钻,他整个人仿佛被撕裂成了一半——真的是虞梦婉害死傅成山的吗?他无法接受。

然而一切事实都指向了她,她身上有着难以解释的秘密,她知道傅成山的出行计划与时间,她是孟芳琼口中那个与傅家关系极为亲密的人……只要顺着这个推论想下去,傅少泽都会觉得心脏仿佛都跟着抽疼起来。

他该问出口吗?还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傅少泽艰涩地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忽然,一个撑着伞的身影匆匆地跑了过来,清脆的声音响起:“少泽!”

殷小芝穿着一身单薄的文明新装,匆匆地跑了过来,“我听傅冬先生说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放心……”说到一半,她忽然看到台阶之下的白茜羽,愣了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略略点了点头,然后将伞撑在傅少泽的头顶,柔声道,“走吧,回车上去。”

回车上?

白茜羽看着台阶上的两人,目光落在殷小芝身上,有些玩味。

“殷小姐。”她淡淡地开口道,“我与傅少泽在说话,你这样打断,似乎不太礼貌。”

即便她是站在低处被人俯视的那一方,可她一开口,那气势却几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傅少泽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发难,殷小芝有些措手不及,她将发丝别到耳后,看向傅少泽,秀气的眉眼间盛满了关怀,“我……只是怕他淋雨,没有看到你,对不起。”

说完,她有些迟疑地看向白茜羽,“你……是虞小姐?我那天好像在一间学校门口见到你了,原来真的是你……你当时穿得好摩登,我没有敢认……”

“可以请你先离开一会儿吗?”白茜羽有些不耐,她看出刚才傅少泽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直挣扎着没能说出口,而这个殷小姐的到来打断了这一切。

她不喜欢殷小芝,这个善良柔弱而又天真的女孩子,她可能是真的柔弱,可能的确很善良,或许其他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孩,但她总能做出让白茜羽感到不快的事情。

“抱歉,我只是想说,你的变化真的很大……我没有别的意思。”殷小芝有些被她的态度吓住了,联想到曾经过往的那一巴掌,心中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当此时傅少泽已经不可能像当时那样护着她了,鼻头一时酸涩。

她垂下眼,掩下心头的委屈,勉强对傅少泽笑道,“那,要不你们先谈?”

傅少泽站起身,殷小芝的身量才到他的肩头,举着伞颇为吃力,他便接过伞,撑在两人的头顶,然后看着白茜羽,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白茜羽道,“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傅少泽看了殷小芝一眼,然后敛下目光,面无表情地道,“关于与以前的变化很大这一点……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听到他的话,白茜羽有些错愕,随即她听出了其中的隐含之意,心中像是被冬雨浸透了一般,感到微微的凉。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也可以理解。”她自言自语地小声道,然后点点头,看着那边的两个人,平静地道,“你想要的解释,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刚才想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必要了。”

傅少泽冷漠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我来这里,本来是想和老爷子告个别,顺便……也和你告个别。”白茜羽垂下眼睫,笑了笑,道,“……我本来想来安慰你一下,但现在看来,好像你并不是那么需要。”

傅少泽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伞柄,心脏因为这句话揪了起来。

殷小芝担忧地看着他,眉头蹙起。

可白茜羽的话已经说完了,将手里纯白的花束放在傅成山的墓前,没有鞠躬,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傅少泽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殷小芝轻轻唤了一声,“少泽……”

傅少泽置若罔闻,他抹了把脸,冰凉的雨水进了眼睛,显得有些微微发红。直到回到车上,殷小芝上了车,关了车门,他才忽然对驾驶座的傅冬开口道,“先送殷小姐回去。”

殷小芝一怔,随即鼻头发涩,却轻声应了一声“好”。

自从傅家出事以来,曾经被踏破门槛的傅公馆经历了一阵子的忙乱后,渐渐变得门可罗雀,傅家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所在,虽也有仁人义士声援或提供帮助,但多是文人清客、学生百姓居多,真正与傅家有利益相关的,则都保持了缄默。

而殷小芝在出事的第二天,便每天风雨不辍地来到傅公馆,主动帮他分担纷杂的事物。虽然一开始傅少泽拒绝了她,但也没把人生撵出去,一忙起来,没留神的时候,她便很自觉地帮忙泡杯咖啡,或是准备好他手头需要的东西,帮忙接听电话,整理文件合同,每每都能缓解他的燃眉之急。

甚至,疲乏的时候,让她宿在客房里歇下的情况也是有的。

几天下来,傅少泽便也默认了她的存在,偶尔说句“谢谢”,虽然没有太多的交流,但在这个时候,她及时雨般的出现,的确是让他心生感激的……只是,他的心底最深处的声音说着:如果这个时候在他身边的人,是虞梦婉该多好。

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个他所期盼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没有一个电话,没有嘘寒问暖,甚至就连唐菀都瞒着家里帮过傅家几次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为什么不来呢?是她心里有鬼,还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

虽然他认为她有着很大的嫌疑,还命人去直隶老宅那边查明情况,但心中未尝不是想要绝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好说服自己的确是怀疑错了人。

他甚至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她来找他,或许敞开心扉聊一聊,就能证明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了。

可他的心一天天地沉下去,从期待,到失望,最后甚至隐约有了一丝怨怼——在我身边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为什么不是我呢?同样的问题,在殷小芝的心头苦涩地浮现。

她在傅家出事的第一时间便过来帮忙,虽然被闺蜜冯惠调侃是“趁虚而入”,可她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纯粹地担心傅少泽,担心得不得了,哪怕对方误会或是怎么样也好,她只是想力所能及地能帮他分担一些肩上的重担。

后来,她能感到两人的关系,渐渐不像一开始那样的疏远客套,甚至有时能聊上几句,像朋友一样相处,她泡咖啡端给他,他看也不看地便接过,道一声“谢谢”,这让她几乎有一丝幸福的错觉,似乎又能回到那个霞飞路小楼中的时光。

可是,这终究只是错觉。

殷小芝看向窗外滑落的雨丝,伸出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

“When you wish upon a star

Makes no difference who you are

Anything your heart desires

Will come to you……”

同样的雨珠划过车窗玻璃。

音乐通过车载的收音机放出来的时候,有着严重失真的颗粒感,白茜羽望着窗外的街景,跟着调子轻轻地哼着。

“If your heart is in your dream……”哼到一半,驾驶座那边的人关掉了收音机。

“喂。”白茜羽不满地出声。

“怎么,不高兴?”谢南湘开着车,行驶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

“看不出来我很愉快吗?”

“看出来了。”

白茜羽顺手拧开收音机,声音搁轻了一些,但乐声还在流淌,如今车载的收音机是相当昂贵而少见的,但岳老板是个很大方的人,送她的总是最好的。

“消息我已经放出去几天了,现在半个上海滩都知道有个美丽绝色身怀巨款的富家千金了。”谢南湘皱眉道,“不过,你究竟想做什么?现在这个风口浪尖,太高调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在等人上钩。”白茜羽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道。

车厢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她的这句话让谢南湘终于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一时竟有些呆住了……说实话,他一生罕有震惊这样的情绪,但此时他的确感到震动且惊愕。

得知傅成山死讯的那天,她就决定执行她笔记本上的第一稿计划。

既然对方喜欢钱,喜欢色,她就把自己送上门去——当然,这个过程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是自己上门,而是以为自己绑架了一名无害的富家千金,而等他准备吃这块到手的肥肉时,她就会给对方一个很大的惊喜。

而这个计划中,让对方确信她的身份是最关键的环节,为此,她决定信任谢南湘,将这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帮忙。

当然,也考虑到可能会回不来的情况,她这次去参加葬礼的同时,也想和傅少泽打个预防针,以免到时候自己真挂了,这少爷新伤旧伤一时打击太大——她当然看得出这位前未婚夫对她是颇有些真心的。

这世上,她愿意去“打预防针”的人,其实也没有几个。

只是,没想到对方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怀疑起她来了,这让她不由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片刻后,谢南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你……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他看来,“冒险”这两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白茜羽的行为了,与其说是兵行险着,更应该说是破釜沉舟式的决绝,可偏偏说出这番话的人,此时的表情竟是那样的平静——她甚至还有心情哼歌。

“虽然我的计划看起来似乎有些疯狂,但我仔细分析过了,可行性至少有四成,如果你加入的话,可以提高到六成……不是忽悠啊,我说真的。”白茜羽很认真地说道,虽然她这番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所以……帮我。”

谢南湘声音凝重地道,“如果上海站提出这个计划,上面那帮子人是绝对不会通过的。而对方有保镖,有打手,就凭我们两个……恕我直言,这只是找死。”

“你觉得我会找死吗?”白茜羽反问。

“会。”谢南湘毫不留情地道,“越是干这行的就越要怕死,达权通变,保存自身,然后等待时机一击致命。你想要为傅成山复仇的心情我理解,可图一时之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白茜羽静静地听他说完,在窗户玻璃上轻轻呵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画了一个略显滑稽的骷髅头,笑了笑,“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牵挂,所以为什么不能图一时之快?我这人娇贵,每时都要快乐。”

“那个叫松井的活着一天,我一天就不快乐。”

“住大别墅,不会快乐,买包买衣服,也不会快乐,一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伙还能继续坐在戏台子底下搂着女孩子嗑瓜子,我就更不快乐了。”她捧着脸,认真而忧愁地说,“再这样下去,我会抑郁的。”

“你不会抑郁的……”谢南湘的薄唇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因为疯子是不会抑郁的。”

白茜羽挑了挑眉,“哇,你说话也开始有哲理起来了。”

车子驶到了爱多亚路,谢南湘停下车,熄火,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地道,“……抱歉,我不能帮你。”

“我只能给你几个忠告,如果对方真的上钩了,你需要做的事,就是示弱——他对女人不会有防备。但如果真的事不可为,你也要做好准备。”他从衣服的内侧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递给她,“我不会和你说什么要保护好自己这种话,我相信你比我更知道怎么做……当然,我建议你先将粉末涂在随身衣物的领口,出事了就舔一口,不遭罪。”

“……你真贴心。”白茜羽接过那小药瓶掂了掂,表扬了他一句,随即走下车,“谢谢你今天帮我开车。”

谢南湘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考虑请个司机?或者自己学开车?肖然跟我抱怨过很多次了。”

“我有请,但是谈事不方便。”白茜羽耸耸肩,拍拍这辆昂贵汽车的车盖。

“有请司机就不必学了,毕竟女人开车也不方便。”

“嗯,是。”

这个有些生涩的话题,到这里便继续不下去了。

于是两人站在微雨中,一时沉默。

身后,气派的小洋楼挂上了圣诞节气氛的彩灯,在晦暗冥冥的天色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刚刚熄火的车子引擎还有着温度,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着淡淡的烟,被风一吹便散成了雾。谢南湘摘下黑色的皮手套,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

风萧萧,雨也萧萧,似乎正是易水边壮士作别之时。

“你去见了傅家大少爷,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他倚在车边,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所以,除了拉我入伙之外,没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么?”

白茜羽一时被他问住了,“……我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吃醋吗?”

“有那么一点吧。”谢南湘思考了片刻,点头。

白茜羽沉思良久,郑重道,“你是个好人。”

“噗”……谢南湘叼着还没点燃的烟掉在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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