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没过半月, 老实人四皇子给南齐帝放了一个惊天大雷——从一桩刑部旧的空饷案里牵连出新的人犯,将户部刑部一半的官员给拖下了水。
南齐帝震怒非常,着令禁骑司配合四皇子一起追查此案。
后宫里的皇后贵妃等人忙着给自家孩子选妃的时候, 前朝南齐帝正大刀阔斧的查军中贪污,兵部尚书秦焕与户部尚书房建安首当其冲,进了禁骑司诏狱。
唐瑛:“啧啧,万皇贵妃还真是会选啊,听说替二皇子选了秦尚书的小闺女, 赐婚圣旨都下了, 二皇子应该不会反悔吧?”
二皇子一贯注重自己外在的形象, 如果此时悔婚,恐于他的声名不利。
傅琛:“你到底是盼着二皇子反悔呢,还是怕他反悔呢?”
唐瑛:“只要二皇子高兴, 怎么都成。是吧四殿下?”
“啊?”四皇子元鉴在诏狱里泡了好几日,直泡的两眼发直, 面色青白似鬼, 从卷宗里茫然抬头,才反应过来:“这个……二皇兄的亲事确实也……曲折了些。”
头一回他亲自求来的赐婚, 没想到名不符实,最后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
第二回万皇贵妃求来的赐婚, 刚定下名份没几天, 岳父下了诏狱。
没一回顺顺利利的。
四皇子困的脑子打结, 说起话都很直接:“二皇兄反悔的话, 恐怕有人会觉得他虚伪;他若是不反悔, 娶个对他毫无助益的妻子,且妻族获罪,岳父见弃于父皇,他心里更有芥蒂,当真是进退两难。”
二皇子进退失据,唐瑛乐见其成,她转个话头,拍拍元鉴的肩:“咱们不说那个倒霉鬼二皇子,我且问你,容嫔娘娘有没有相中的姑娘?”
四皇子挠头,看起来似乎很是苦恼:“我娘哪有什么主意啊。”
“哪你自己呢?”
元鉴接触的未婚女郎都有限,且他既无强大的母族,从前又声名不显,在宫里受尽排挤,谁人都知他们母子性格懦弱,哪怕他如今在刑部行走,也算不得热门的皇子,更无人愿意来烧冷灶。
“听父皇的吧。”他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似乎也并不在意。
他倒是放心,南齐帝问起来的时候,他也是用这句话回应,未料惹的南齐帝开怀:“你难道就没有喜欢的姑娘?”
“儿臣……儿臣总共也没见过几个姑娘,最熟悉的也就是凰部的唐瑛。”
南齐帝:“这个……唐瑛还在孝期,不宜大张旗鼓谈婚论嫁。”上次就被这丫头拒绝过一回,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四皇子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父皇您误会了。”他跑来跟南齐帝谈空饷案,以他这些日子查空饷案积累出来的经验来看,恐怕此事并非一城一州,有可能是军中普遍现象,没想到谈着谈着南齐帝歪了楼,居然谈起了婚嫁之事。
“我对唐瑛……就好像对兄长一般。”在南齐帝诧异的眼神里,他连忙解释:“她在猎场还救过儿子一命,且教儿子打猎……救命之恩,儿臣铭记在心。”其实唐瑛待他恩重,也并非这一次,只是能摆到台面上讲给南齐帝的,就只有这一件。
南齐帝大松了一口气:“也是,她救过吾儿的命,理应铭记。”他心里留了心,既然这老实孩子喜欢会点拳脚功夫的女子,那杨巍的女儿岂不正合适?
当天下午,四皇子前脚从宫里出来,后脚就接到了赐婚圣旨——南齐帝替他定了王妃,乃是杨巍将军的女儿杨银君。
唐瑛听到这则消息,不由呆住:“陛下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四皇子坐在傅琛的公廨里,正在商议接下来的抓捕追查,手里握着明黄色的赐婚圣旨,还是一点懵:“杨将军的女儿?”那是何方神圣?
“我发小啊。”唐瑛真没想到这俩人能凑到一块儿:“银君她啊,性子比较糙,但极为护短,以后有她护着你,估计也没几个人敢欺负你,我也放心了。”换个角度想,似乎也不错。
四皇子:“……”满心复杂。
自从空饷案曝出之后,唐瑛忙的脚不沾地,连家都没功夫回,杨虎妞难耐枯燥,非要自行寻乐子,便被唐瑛派人送去沈谦府上——沈侯爷虽然名声不大好听,但确是一位好玩伴,招待客人的本事一流,况且他向来只喜欢漂亮的女人,杨虎妞在他眼中大约可算个男人婆,唐瑛还是很放心的。
听张青说,这些日子沈侯爷带着杨虎妞也玩的不错,出城踏青打猎,回回不曾空着手,还带着婚期将至的赵世子。
再过十来日,九公主便要出嫁,南越王忙着替儿子筹备婚礼,赵世子却见缝插针的出门玩乐,好脾气的南越王也忍不住要骂两句:“这是怕成亲之后上了笼头?”
赵世子笑嘻嘻道:“还是爹了解我。”
杨虎妞从城外野回来,听说皇帝赐婚,她成了未来的四皇子妃,头一个反应便是:“四皇子跟二皇子不会是一路的吧?”
第二个问题便是:“这小子长的怎么样?”
唐瑛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发小跟四皇子的婚姻生活添砖加瓦,忙将自己与四皇子的相识一一道来,杨虎妞听完了直翻白眼:“这小子得弱成什么样啊?”
唐瑛头疼:“你可别欺负他啊,他人很好的。再说我看陛下的意思,恐怕很快便要封王就藩,以四皇子宽厚的个性,将来王府里的事情还不是你说了算,你可别没事儿找事啊。”
杨虎妞冷哼一声:“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唐瑛:“……我怕你欺负了四皇子,陛下面前不好交差。说到底还不是跟你一伙的吗?”
杨虎妞:“不信。”
过会儿,她又跑过来,在唐瑛身上蹭来蹭去,磨她:“好瑛子,带我去见见那什么……四皇子呗?”
唐瑛:“还是算了,我怕你欺负他。”
杨虎妞:“我这么善良的人,就算是瞧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欺负他的,你放心!”
唐瑛:“一点也没办法放心。”
唐瑛被她磨缠不过,只好再次带她去禁骑司,杨虎妞踏进诏狱,耳边听得声声惨叫,两只眼睛骨碌骨碌直转,透过刑讯室的隔窗见到那瘦弱少年,双目几乎放出光:“是他?”
气度风姿自然比不上二皇子,可杨虎妞是个糙汉子,太精致的少年郎反而有点不知如何亲近,特别是二皇子的优越感都写在脸上,元鉴反而更为平和,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有了五六分满意:“长的倒也不差。”
唐瑛只差朝天翻个白眼了——帝王家的基因再差,经过历代美女的改造,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南齐帝长的威严俊美,人到中年也算是一位帅大叔,只不过他帝威过甚,故而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长相而已。
元鉴审完户部一位侍郎,只觉得似乎有人暗中窥视,侧头瞧时,见唐瑛带着一名女郎站在外面,那女郎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与他目光相接,眼神里毫无避让之意,心中已有预感。
果然他起身过来,少女便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四殿下,往后请多多关照,鄙姓杨。”少女抱拳作揖。
元鉴张口结舌:“杨……杨小姐?”
“对,你的未婚妻。”杨虎妞从来不知何为害羞,反而对四皇子有几分不满:“你也不必娘们唧唧的害羞,大家早晚要见面的嘛。”见到真人,她反而接受度挺高。
元鉴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又隐隐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像他亲娘一样,时常以泪洗面,万般忍耐百般委屈求全的性子就好。
四皇子的婚事尘埃落定,傅琛先是暗松了一口气,再见到唐瑛笑意都浓了几分。
“杨小姐与四皇子倒是挺相配。”
唐瑛:“哪里配了?说不定四殿下要被虎妞欺负。”发小的性子她太了解了,比男人还男人,极有魄力,四皇子秉性善良,落在她手里只怕要吃苦头。
傅琛:“你担心四殿下?”
唐瑛:“我担心虎妞惹祸。”
傅大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消息传开之后,先是万皇贵妃气的差点再次摔东西:“姓杨的丫头处心积虑不想嫁给我儿,在宫门口大闹了一场,不知道多少人背后在看皇儿的笑话,偏偏本宫这次又看走了眼。”替他选了秦尚书的闺女。
宫门口之事流传甚广,杨虎妞把二皇子私底下的算盘掀开了明晃晃摆在了台面上,闹的人皆尽知,此前但凡还有意想要将女儿送进二皇子府的朝臣都开始观望,更多的人把宝押在了皇孙元奕身上,实则储君的名份已定,若能入主东宫做太孙之妃,将来便是国母,与藩王妃可是天壤之别。
那之后万皇贵妃倒是有意下帖子邀请几家相中的名媛入宫,都被对方家中长辈婉拒,大多数的理由都是身体不适,可是改天这些人却应太子妃邀请前往东宫,实是欺人太甚。
兵部尚书秦焕表面上在朝中保持中立,实则暗中亲近二皇子,万皇贵妃挑来挑去,想要在武将之中挑个儿媳难度颇大,只好把主意打到了自家阵营,这才挑中了秦焕的幼女。
“我儿无论学识气度,哪一点比不得那个小崽子?都是一帮势利眼的东西,竟然敢瞧不上我儿!”万皇贵妃骂一回,再发一回狠,恨不得冲进东宫掐死元奕,好让自己儿子登上那至尊之位。
可惜帝王再多的宠爱,都难以换来继承大统的资格,至此她便觉得,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过都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连带着嘱咐将要出阁的九公主也带了悲观的情绪:“往后驸马无论说多少甜言蜜语,你都只信三分就好,千万别一股脑儿全当了真。”
元姝抗议婚事无效,宫里宫外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前日公主府彻底竣工,工部官员还特意请南齐帝请旨,请公主移驾公主府视察,若有不合意的再行更改,都被她推拒了。
“我又不傻。”元姝无精打彩趴在榻上:“倒是母妃还是多操心操心皇兄的婚事吧,我听宫里那帮嚼舌头的都说皇兄运道不好,先是走空了唐家的亲事,秦家的亲事倒是成了,可是秦尚书倒了,都等着看笑话呢,我听说还有人赌皇兄会不会娶秦小姐。”她迟疑道:“母妃,皇兄当真要娶秦小姐吗?”
“不知道!”万皇贵妃烦躁的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操心好你自己的事情。”
元姝公主的疑问,也是二皇子的疑问。
二皇子近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若非心志坚定,他都要怀疑前世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前世元鉴并不曾在刑部行走,故而未曾爆出空饷案,秦焕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牢牢坐着,还是助他登上至尊之位的肱骨之臣,后来他还纳秦焕的幼女秦新眉入宫为妃。
他还记得秦新眉温柔娇俏的模样,很是知书达礼,只是对帝王的情爱终究比不上她对家族的重视。
乱了,全乱了!
比起娶不娶秦新眉,更让二皇子烦恼的是秦焕进了禁骑司,能不能出来还是未知。
前世他登基之后,秦焕入阁拜相,女儿入宫为妃,秦氏一族在朝中也曾风光一时,后来还是他眼见着秦家坐大,这才下令禁骑司彻查秦焕,也是以空饷案而入罪,将秦家一举拔除。
元阆烦恼之时,除了与幕僚商议,有时候也会去大长公主府里坐坐,总有拨云见月之感。
大长公主给他的建议很是中肯:“既然圣旨已下,如果陛下未曾反悔,如期举行婚事,你也不好抗旨,不然旁人该如何看你了?待得将来大事已定,何患无妻?找个法子把秦氏处置了便是。你若公然抗旨,陛下就更该把心偏到皇太孙那里去了。”
这个法子听起来很耳熟,正是前一世他用在唐瑛身上的招数,不亏是姑侄,居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多谢姑母指点,侄儿明白了。”元阆一副感激的模样:“姑母身子不好,还要为着侄儿劳累,侄儿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大长公主疲累的闭上眼,将眸中情绪尽数掩藏:“延儿已经没了,姑母心里视你若己出,自家人何必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