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 32 章
黑熊精在神色不善的纳顿骑士的监督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悄悄擦去嘴角的香喷喷的肉沫, 以神灵和他已经升天的爹娘的名义，向男爵大人发誓——他绝对不会在路上就将大人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出征“军粮”给偷吃光的！
在牛屎屯耽误了三天, 为了赶赴征召令的最后期限，骑士们带着大人的期盼和爱护, 终于踏上了征途。
在这三天里，奴隶们加班加点为他们制干粮，史密斯铁匠带着一帮学徒工熬夜赶制男爵大人为两位骑士专门设计的武器，终于在骑士们临行前，将形容狰狞的武器交到了战士们的手里。
陶男爵给黑熊托德准备的是一把钉锤, 精钢为柄, 满头钢刺的那种，非常适合他力大勇猛，打得过就莽，打不过就跑的土匪气质和特性。
为纳顿骑士准备的则是一把飘逸的马刀，适合他飘忽的骑术, 以及转进如风、狡猾如狐的作风。
他们两位与侍从、士兵们, 也将作为威兰堡特色武器的试用员, 战后需要向男爵汇报武器使用报告以及改进建议——免费的武器是那么好领的吗？！
因为骑士们的出征而喧嚣热闹了几天的牛屎屯, 又恢复了往日的紧张忙碌。
兜里还剩了点小钱的男爵大人，又开始折腾新花样。
“……那么长的那么长的龙骨头！男爵大人说, 能叫它吸水！神灵啊！我敢打赌, 男爵大人一定屠过龙！还是那种长长的, 长长的，不长翅膀的恶龙！现在恶龙的灵魂被钉在水、水……”
牛倌塔塔的大儿子石蛋吹牛吹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突然间卡了壳，怎么也想不起来男爵大人让红头发木匠高格正在打制的那东西叫什么来着？
“水车。”
他的同伴背着一只新打造的木箱，长腿迈着坚定的步伐，轻松跨步，就得让他跟着小跑。
“噢！对对对，水车！你说，男爵大人能不能做成那样的吸水龙？”
石蛋啰啰嗦嗦地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也不在意，有些敬畏地瞥了眼同伴脸上的黑麻布，自言自语地说道：“老爷怎么可能有做不成的事？他那样高贵厉害的人，什么都会做！”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努曼家份地边上的小树林，来到一片溪边的开阔石滩。
石蛋左右张望了片刻，终于看到一棵高大的橡木树，树干上绑着一条褪了色的红布条，他兴奋地大喊一声，旋即警惕地悟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指着那里说：
“在那里，看！”
艾瑞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凝视。
远远望去，那棵橡木树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一枝树叉上有一大团黑色的圆球，几十只小虫子正围着它团团飞舞，发出嗡嗡的声响。
艾瑞确认了目标，把身上背的木箱子放了下来，挥挥手让石蛋躲远。
石蛋赶紧猫着腰跑到溪边的大石头后躲着，只见艾瑞又挥了挥手，示意他再躲远些。
他听话地又弓身跑出了很远，遥遥只隐约看到艾瑞蹲在那里忙碌的身影。
艾瑞可真厉害啊！
这个瘦高个的小子刚来牛屎屯时，病得半死不活，后来听说是男爵大人召唤神灵的圣光治好了他。
自打那时起，艾瑞就成为了男爵大人最得力的跟班。
作为牛屎屯的孩子头、前任老大石蛋，不是没想过带人偷偷把这脸上蒙块黑布的碍眼家伙揍一顿，没想到人家紧跟男爵，压根就没让他们逮着机会揍。
等到前两天为骑士们杀猪宰鹿准备干粮时，石蛋和一帮半大的孩子都得到了珍贵的试吃名额，兴奋地流着口水帮大人们忙碌。
大约是知道自己小命要糟，一只野猪也不知怎么地就挣脱了身上捆着的树藤，嗷嗷叫着就冲石蛋他们几个孩子冲了过来。
眼看着黑黄的獠牙都戳到了眼前，腥臭的口水都喷到自己的脸皮上，石蛋吓得整个人都懵了，裤子底下淅沥沥一阵热涌，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远处的蒙脸小子随手拿起一把镰刀，用力甩手一掷，正劈中那只野猪的眼珠子，尖利的刃尖从眼窝深深戳进野猪的脑袋，那畜生瞬间就僵立不动。
片刻之后，它缓缓倒了下来，血糊糊的身体正压在石蛋的身上。
受了别人的救命之恩，石蛋那里还有脸再为难人家？再说了，以这小子在男爵跟前越来越得用的模样，也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这个叫艾瑞的外乡人，就这样成了牛屎屯孩子们嘴中的传说。
听说他会剑术，听说他还识字！天呢！听说他还是男爵老爷的私生子，刚刚才找回来的！听说他为了找到男爵老爷，路上吃了很多苦头，脸都让熊抓花了！
孩子们“听说”了太多艾瑞的传说，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在整天冷冰冰，却又聪明透顶的艾瑞面前问半句。
他太聪明了，男爵大人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数字、尺寸、打铁、经文的……大人都听听两眼发直，可是艾瑞都懂！
至于艾瑞到底有多牛掰，孩子们是搞不明白的，但是有一样他们明白——艾瑞学会了分蜜蜂窝！
天呢！这简直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啊！
石蛋舔了舔自己的嘴，想起那天试吃“军粮”，男爵大人让厨娘拿来给孩子们分吃的一小块蜜，那样直冲灵魂的甜蜜味道！
他觉得大概在天堂里，神灵们吃的就是这可爱的蜂蜜了！
领地里的山林是领主的，山林里的每一只蜂窝更是领主老爷的，林务官会在每一处蜂窝都系上老爷的标记，这些都是老爷们的珍贵财产。
佃农家的孩子别说想吃，就算是靠近蜂窝被蜇成了猪头，要是因此而导致死了一两只野蜜蜂，那也是要挨一顿好打的。
新来的男爵大人不但把珍贵的蜂蜜让佃农家的孩子们尝了，他还说，蜜蜂窝太少，咱们要多养一些蜜蜂，让每个人都能吃到蜂蜜。
养蜂！
石蛋觉得，这可真是太神奇了，蜜蜂居然还能养？
他爹说了，那可是郡里最厉害的手艺人才会的技术！别说牛屎屯，就是威兰堡里，从前也没有哪个人会这个！
可男爵大人就会。
他从书里读了怎么做蜂箱，怎么分蜜蜂窝的手艺，让高格做出了木头的蜜蜂窝，对了，男爵大人说，那叫蜂箱。
他吩咐小董带了十个半大小子一起学分蜜蜂窝，还没等他们大多数人看明白，艾瑞已经做得又快又好，完成了男爵大人这样那样古怪又复杂的指令。
等到艾瑞拿着老爷给的那个什么诱饵什么糖的，涂在木箱子里，大伙就眼睁睁地看着边上的蜜蜂窝飞出来一大群黑鸦鸦的蜜蜂，快活地钻进了“新家”，别说他们一帮孩子全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大人们也服气了。
当然，最最厉害的，还是咱们的男爵大人！
最最厉害伟大的男爵大人，笑得乐开了花，当即就让艾瑞成了“蜜蜂窝”行动的小组长，带着一帮孩子们开始为附近的野蜜蜂分窝。
小董就成了专门给位置不好的蜂窝挪地方的副组长。
这里已经是艾瑞带着他们几个分挪的第四个野蜜蜂窝了，也是牛屎屯附近最后一个有标记的蜂窝，再想要找到新的蜂窝，那可得往危险的林子里走了，这可不是他们这些半大孩子能做的事。
就算是老爷们，领着骑士和士兵在森林深处都可能遇到危险。
嗐！老男爵大人不就是这样遇到熊瞎子没了命么！
胡思乱想，一时想得出了神，等石蛋回过神来往远处一看，顿时慌了。
遥遥望去，蜂箱放在地上，夕阳下，似乎有一大群黑乎乎的蜜蜂在绕着箱子飞，大概是成功分箱了。
可是人呢？艾瑞呢？！
石蛋寒毛都竖起来了，匆匆爬起，往蜂箱那里跑去，带着哭腔低声喊：“艾瑞！艾瑞？！你，你在哪儿？”
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乱石绊了一下，眼见着要脸朝下栽倒在石头上，石蛋闭眼呲牙放弃了挣扎。
突然之间，有人拎着他脖子后头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拎直了。
“咳咳，咳！”
石蛋涨红着脸，死命拉着快勒断脖子的衣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然后惊喜地发现——救了他脸蛋一命的，正是老大艾瑞。
“啊，艾瑞你去哪儿了？吓我一跳，就怕你让黑熊什么的给撞上了……”
艾瑞把手指在嘴上一竖，作了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摆手，领着石蛋去回收已经入箱的蜜蜂们。
两个人又成功地分了一窝野蜜蜂，趁着天色将黑，蜜蜂们又吃了男爵大人给的诱饵糖昏昏沉沉的，他们得赶紧将蜂箱移到屯里的田地边去。
男爵大人说了，等过阵子蜜蜂搬完家安稳了，麦子也开花了，蜜蜂就会酿出好多蜜，还能让麦子结出更多更多的籽。
以后，他们还要在野地里种开紫花的小草，让蜜蜂有更多的花可以采蜜，那小草还能让牛羊吃！
嘿，粮食能种，草也要种？田里的草拔都拔不过来呢！
男爵大人还说了，等到夏日里，他要在威兰堡办个小学校，所有的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得去。
凡是去的孩子就当是顶了家里今年的夏役，还管吃和住。
小里奇他们说夏役一定会让他们往死里干，干苦活。
他可不信。
男爵大人和别的老爷不一样！男爵大人连蜂蜜都肯让大家吃，他说了是办学校让大伙学认字，那一定就不会骗人！
石蛋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有点惴惴，他回头问艾瑞：“……你说是不是？”
艾瑞灰色的眼睛凝视着远方的某处，不知在看什么，他回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加紧脚步往屯里走去。
远处高高的树梢上，似乎有一点金光，隐约在夕阳下闪烁，很快隐没在密密的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