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5:江星澜X许一树
许一树并不对喜欢上这样一个Alpha感到意外。
即使一开始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他一直跟自己说, 这样的Alpha, 别的不说, 光是看脸和风度都能吸引一大票人。
更何况他还陪自己看展, 给自己送画。
那自己会肤浅地喜欢上, 也很正常。
他给了自己许多个正当的理由,不停地论证和回忆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初次见面时,他说“我看起来很凶么”。
后来,他又说“你好像没那么怕我了”。
到了现在,演变成“我也很喜欢”。
至于对方指代的喜欢是自己的画,那并不重要。
因为他的画就是另一个自己。
但喜欢归喜欢,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万一真如对方所说,所有的体贴和礼貌都建立在“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上,又怎么判定,他对自己会不会也只是寻常的应酬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想清楚,却又不愿意想清楚。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 又坐回到椅子上,重新换了一张纸, 然后拿起笔, 开始勾勒着什么。
自己的笔下有那人好看的下颌线,英挺的鼻梁,和看向自己时总是微微勾起的薄唇。
可惜他看不清镜片下面的眉眼。
不过对方的睫毛也很长,他当时不小心碰到江星澜的眼镜, 与他对视的时候看到过。
还有原本一丝不苟的风衣上的皱褶。
对, 被自己捏住时生出的皱褶。
许一树有些卑微地想, 那才是与自己产生关联的东西。
他试了两次稿都不太满意,可笔总是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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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因为有了电话,两人干脆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也不用总发短信来联络,江星澜似乎是知道许一树并不太喜欢发语音或者打电话,因此每次发消息的时候都是简单的文字。
江星澜:我回去了,刚吃完饭。
许一树先是习惯性的回了一个“哦”,可盯着屏幕上那一个孤独的文字,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冷漠。
他连忙撤回了消息。
许一树:嗯嗯。
这样应该会好一点。
他忐忑地想。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撤回,江星澜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那你也不要画太晚。
江星澜:早些吃饭,早些睡觉。
许一树:嗯嗯。
他其实还想说别的什么,不过抬头看了一眼画纸上总不太满意的线条,最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其他回复。
江星澜: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跟叔叔说一声,带你见见真人。
许一树:真的吗!谢谢!!
加了几个感叹号,应该能表达出现在的心情了,许一树看着聊天记录。
对方许久都没有回复,而许一树还是将手机捧在掌心,先是输“真的很谢谢你”,觉得只是苍白的重复,删掉;输“你现在是不是很忙?”,觉得像是无聊的搭讪,再羞愧地删掉。
他抿了抿嘴,输“那我可以给你画一幅画吗?”,觉得唐突,更害怕对方不喜欢,再次删掉。
到了最后,他靠着椅子开始犯困,而输入框里还有最后一句没敢发出去的话。
“你对我,会不会跟其他的Omega有些不同?”
可他犹豫了太久,直到自己伏在画板上沉沉睡着,都没有按下发送键。
许一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个小时,只知道在自己醒来时,原本就没多少电的手机早就支撑不住寿终正寝,而窗外月亮很高,夜色也很深了。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眼睛,匆匆裹上了衣服和围巾,回了住的地方。
他不太饿,路上随便买了些吃的,捏着已经电量耗尽的手机快步往回走,第一次在五分钟内就回到了卧室。
许一树搓了搓手,感觉暖了些,来不及找空调的遥控,径直插上电,蹲在原地等手机开机。
屋里还没有暖起来,许一树觉得等待开机的时间好像过于漫长,直到屏幕亮起,他便急急地查看消息。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还好,最后那条冒昧的消息因为关了机没有发出去。
他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
江星澜没有再说别的,只是有一条一小时前的留言,只有两个字。
——晚安。
许一树眨眨眼,把简单的两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对方现在说不定已经睡了,要是回复过去,可能会打扰到他。
“晚安。”
于是他最终只是低低地开了口,在无人的夜里小声回答。
希望你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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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天的日子又归于平静,江星澜时不时会跟自己聊天,他好像很擅长与人沟通,许一树跟他说话时,难得没有担心会有无话可说的情况。
更何况自己现在对他存了一些别的心思,跟江星澜聊天时,就有了别样的情感。
对方总是游刃有余,不会逼得太紧,更不会让自己感觉到不舒服。
好几次许一树真的认为,对方对自己的的确确是与其他人不同。
可他疏于社交,这个“不同”的界限,他始终没法分清楚。
这样也不错吧,他想。
还能让自己不被讨厌。
时间久了,许一树也愿意更多地跟对方交流起自己的事,一般是对方先起头,然后许一树就可以顺着他的话,说一说今天的见闻,从哪里来了灵感,对那幅画很有见地,又或者是一些琐事,对方都会耐心地予以回应。
其他人你也会这样应对么?
许一树每次想到这里总有些憋闷,但说出口对他来说更是一件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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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这两天有时间吗?”这天下课时,许一树忽然被老师叫住,“最近隔壁学校不是有活动么,那边想画一个创意的宣传栏,占了很大一面墙,想找这边要几个帮手,你要去吗?”
“啊?”许一树刚刚回复完一条消息,还没反应过来,抬头问,“什么?”
老师又跟他说了一遍:“有主题的,不用很细,就是去帮帮忙画一下,毕竟那个学校没什么美术生,你去的话给你加实践分,怎么样。”
许一树不是很有兴趣,加上现在天太冷不想走动,不知道应该怎样委婉拒绝。
老师知道他性格如此,见他站在原地有些迟疑,也不生气,拍拍他的肩:“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老师再找人就行了。”
许一树像是舒了口气一样点头:“好。不过,是哪所学校?”
“隔壁政法。”
老师说完刚准备走,去找别的学生,却听见身后原本还在迟疑的Omega“啊”了一声,随即加快了语速说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去的。”
他的老师没想到最后许一树还是答应了,转过头:“行,愿意就好。”
“老师,什么时候?”许一树问。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天气都不错,不如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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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树是知道自己的私心的。
来上学的这两年,他去别的学校串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最近往医科大跑了几趟,大学城里其他的学校,他还真没怎么去过。
要不要跟他说呢?
许一树不知道。
要是说了,对方会不会尴尬?
要是不说……就算只是了解一下他所在的学校也好。
许一树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开口,但心里总是有期待的。
如果能偶遇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走进对方学校的时候这么想着。
有两个同班的学生跟他一起,而直到现在,孤陋寡闻的他这才知道,“江星澜”这个名字在他们学校原来这么有名。
那两个同学比他活泼一些,又是来别人学校,聊天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些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和八卦。
同学A是个女孩子,从踏进政法的门开始就兴奋无比:“我高中的时候,我妈就一直想让我考来这里,后来我去艺考培训他们才放过我的。这就是未来政法精英的摇篮么!”
同学B也十分配合:“是的是的!一进来给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不过听说隔壁医科大的Alpha更多。”
同学A:“啊,医科大听上去实在是太无趣了,学校里的Omega一定很辛苦吧。”
同学B:“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政法的校草是谁!”
同学A:“这题我也会,听过好多次了,就是没见过真人。好像是姓江,叫江……江什么的。”
听到这个姓,许一树难得地竖起了耳朵。
他很想问问她们口中的这个人是谁,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还好同学B的记性比较好:“江星澜!你说的是江星澜吧!我舍友很迷他的,以前还时不时会来跟人偶遇,我就跟她一起见过一次。”
“……不是吧,我们学校离政法还是有点距离的,就为了来看一眼?”
“是真的,不夸张,反正就算意图被识破了也没关系,她说江星澜为人特别好,不会给人难堪的。”
“所以到底长什么样?”
“帅是真的帅!就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与众不同,关键是他的气质太好了,神仙似的,我单方面宣布他就是未来的律政精英!”
“醒醒,那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赶紧画完走了,我其实主要还是想来加实践分的。”
“行行行……一树,别走丢啦。”
“哦哦,好的。”许一树听着她们的话,连忙应道,“来了。”
原来她们说的人……真的是他。
他心里又开心又酸涩,开心是因为对方真的如此优秀,酸涩是想起那些人所说,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对方心里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毕竟是画在墙上,还要保持得久一些,今天他们带的都是些饱满明亮的颜料,三人分别拎着一堆材料,一起往学校里走。
许一树第一次觉得自己耳力竟然这么好。
向来不闻窗外事的他,今天居然在这么多人口中听见了江星澜的名字。
自己同行的人、政法大学里来来往往的学生里,他们谈论着他,而对方几个小时前,还在跟自己发消息。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忍不住出神。
“一树?”他跟同学刚来到指定的地点,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一树在这一刻没敢立刻抬头,期望成真的喜悦让他几乎有些眼眶发热,心脏猛地颤了一下,然后再重重落回胸腔。
没白来。
遇到他了。
他也……认出了自己。
“嗯。”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这才抬头看他,应了一声。
今天的江星澜依然穿着得体优雅,脸上的笑容体贴有礼,一如既往。
“你是过来画画么?”江星澜很随意地问,“我也是正好路过,没想到能碰到你。”
许一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有没有脸红,但还是撑着点了点头:“来……来帮老师,顺便拿实践分。”
对方唇角的弧度深了一些:“最近怎么样?”
“很、很好。”
“你们画这个……大概要多久?”
要多久?
许一树估摸了一下时间,他画画一向比较快:“应该,两三个小时吧。”
“唔,还好,我还以为要一整天。”江星澜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轻松了一些,“那既然你都来我们这边了,不如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那你现在……”
要不要先去忙点别的?
许一树一直觉得他这样的人肯定很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而那些事都是像自己这样的人无法胜任的。
可江星澜只是摇摇头:“你画吧,我等你。”
“还是要好久的……”许一树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这个答案是他最希望听到的,可又怕影响到对方。
“没事,我就在一边,你好了叫我就行。”他笑笑,“我还挺想看你画画的。”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许一树心口上软软地戳了一下,他又想起对方说的“喜欢自己的画”,便不再推辞,点头开始工作。
而不止是一旁的路人,同行的两个同学简直惊住了。
人不可貌相!
难道自己这个平时不善言辞的同班同学竟然跟政法的风云人物有深交吗!
她们很想问,可是找不到机会。
于是直到最后,她俩也没能问出口。
毕竟江星澜还真的就在原地等了两三个小时,直到把许一树接走。
她俩临走的时候十分自觉地把材料都拎了回去,没让许一树拿:“你跟江……江星澜吃饭去吧!这些东西我们提回去就好!”
然后在许一树有些歉疚的眼神里迅速离开。
同学B:“……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同学A:“让你室友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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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抱歉。”许一树仍然只会道歉,但心里却是开心的。
“没有,我很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江星澜带着他进了餐厅,一边说道。
许一树便只会点头了。
毕竟比起之前熟络了许多,许一树也终于没有那么拘谨了。
吃过饭,江星澜陪着他等车,在被路灯拖长的影子下,在自己即将上车回学校的时候,许一树忽然听见对方问自己。
“给我画幅画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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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许一树才缓过神来。
自己听见这话时怔住了,没有摇头,也没有答应。
好像心里隐秘的想法被对方窥探到了一样,他那一瞬几乎是紧张的,不知作何回应。
难道自己要说,其实我早就在画了吗?
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好在江星澜点到为止,并没有多问,只是看着他上了车,再目送自己离开。
许一树几乎有些脱力地瘫在床上,脑子很乱。
手机震了一下。
江星澜:刚才我是不是冒昧了?可能提的问题有些无厘头,你肯定还有别的画要画,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吧,见笑了。
没有的,不是无厘头。
我愿意的。
许一树一字一字地回复:“我,我会抽时间画的。不麻烦。”
对方说“谢谢”,说“晚安”。
于是许一树又自言自语地对着手机屏幕,小声地跟对方道了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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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为什么,在那天之后,江星澜却忽然有好些天没有联系自己。
一开始许一树只是觉得他忙,毕竟他要做的事,肯定比自己多得多。
但渐渐地,他还是开始有些慌张。
原来不是不在意,不是“维持现状”就够了的。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维系跟他的聊天,要说什么,对方才会回复?
毕竟从来都是对方主动找话题,然后联系自己的。
可现在突然失去了这条纽带,他便慌了起来。
而一周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斟酌着,决定主动给对方发消息。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画?”
他等了一个小时,对方没有回。
可能还在忙。
许一树没难过。
“——那我随便画一画,可以吗?”
又过了一个小时,对方依然没有回复。
会不会手机没电了?
“——你在忙吗?”
可直到夜深,他也没有等来应答。
许一树心中开始迟来地泛起一层浅淡的涩意,可又觉得自己矫情。
“——晚安。”
他最终把这些天总是自言自语的话,发送了过去。
无人回应。
许一树一个人盘着腿坐在床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他先是洗漱回来,想逼着自己睡觉。
可无济于事。
有种冲动在胸口作祟。
他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二点。
对江星澜来说,算不算晚?
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他?
可他想了许多,冲动的念头却还在盘桓。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心脏狂跳着拨通了电话。
当自己疯了也好,但在这一瞬他就是忍不住。
想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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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许一树还在忐忑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出乎意料的,电话几乎是秒接通的。
他没想到会这样,但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喂?”
“……”
对面很安静,江星澜没有说话,却能听见沉闷的呼吸声。
“你,你还好吗?”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开口问道。
“喂?”
在自己声音开始变得焦急时,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我在。”
江星澜的声音很哑,开口时听上去几乎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没事。”江星澜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那就好……”虽然听上去并不像没事。
可他不说,自己就不问。
“嗯,易感期。”
许一树听见这句话僵住了。
他知道Alpha的易感期是最难受的,且不像发情期一样有抑制剂可以用。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江星澜似乎还在努力平息语调。
“没事!”许一树忙说。
“你有什么难受的,都可以跟我说。”许一树忙乱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陪你说说话,也好。”
对方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中有了难得的情绪。
“我不觉得易感期的症状有多么难以忍受。”江星澜说,“可我讨厌第二性别,甚至讨厌信息素。”
许一树没有说话。
对方似乎永远都是冷静自持的,这样的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觉得有些难受。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向自己表态的那样。
“你不喜欢……么。”许一树嗫嚅着说。
“我不喜欢无法控制的感觉,每次度过易感期,我都觉得自己像一头低劣的野兽。”
烦躁,憋闷,无法忽视的破坏欲……和占有欲。
最后一点,他不敢说。
他怎么敢说,自己在易感期的时候,居然会想起他的身影,渴望对方身上未知的信息素。
江星澜吃力地靠着墙,心情几乎跌到谷底。
从方才起自己就不停地收到对方的消息,说了很多,还给自己道了晚安。
可他第一次不敢回复。
他觉得自己糟透了。
他曾经不齿的事情,却如同鬼魅一般缠上了他,不可自拔。
满室都是清冽的羽毛白葡萄酒的信息素气味,他却只觉得烦闷异常。
他讨厌失控,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