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 11 章
阮香香一步一步走近他, 看了看地上的烟,问:“楚盛,他说帮你演戏,计划英雄救美, 是什么意思?”
刹那之间, 楚盛只觉乌云压顶。他先是瞪了一眼郑轩,随即说:“你听错了吧?什么演戏, 什么英雄救美。”
“我没听错。”阮香香咬唇。
她并不蠢笨, 联系到他为她挡球的事, 她其实已经明白, 却要亲口从他口中得知答案。
见她眼圈发红, 楚盛心脏一抖, “阮香香,你先听我说。”
她打断他,“你根本就不是替我挡球, 是你提前就安排好的, 故意帮我挡球,是不是?”
眼瞧她眼泪都要流出来, 楚盛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慌张,他急急道:“不是,我没有——”
她再次打断他,“你不要继续骗我。”
楚盛呼吸一窒, 纠结挣扎良久, 握握拳, 最后道:“是,给你挡球是我计划好的。”
阮香香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她抹抹眼泪,转身,大步走出去。她很伤心。因为她是真心要和他交朋友。但是他骗她。
前一刻她还信誓旦旦地对夏课说,他不是坏人,不会骗她。
没想到。
他替她挡球是一场计划,她对他的愧疚就是一场笑话,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的笑话。他看着她对他愧疚,看着她忙前忙后地关心他身体的同时,是不是在心底嘲笑她太傻太好骗。
她可以被陌生人骗,但不可以被朋友这样骗。
夏课说的对,他就是骗子,她再也不要被他骗。她抹着眼角往前跑,一双手掌倏而套住她的腰,把她揽过去。
“阮香香,你别跑!”耳后出现楚盛的声音。她恍若触电,挣开他,“别碰我。”
她哪能抵过他的力气,轻而易举被他制服。他将她转过来,气息灼重急促,“你别跑,先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欺骗就是欺骗。阮香香不想听,也不想看到他。
“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当初想和你做朋友,可你不搭理我,我只能出此下策。我骗你也是为了和你交朋友,没有其它目的。”楚盛像炸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一通解释,生怕她错过他的解释。
“谁知道你有没有其它目的。”阮香香瘪着腮帮,眼泪滴到他手上。他被这温热的液体一烫,心乱如麻,“我发誓,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他骗过自己,阮香香不相信他,她怕又被他当做傻子一样骗,“楚盛,以后你不再是我朋友,我跟你绝交。”
绝交这两个字刺激到楚盛的神经,他一炸,“不绝交!”
阮香香不再理他,掰着他的手指,“你松手。”楚盛不松,反而攥得更紧。见她面带冷意,激烈地挣扎,他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现在不能放她走。
阮香香要用狠力抓他时,忽然间他抱起头。
“阮香香,我头疼。”一手抱头,一手拽着她。阮香香的第一反应是扶住。她忙不迭道:“你身上带药没?”
刚问完,她表情僵住,继而一下去松开他。见他痛苦地抱头,她说:“你真的有脑震荡吗?”
如果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怎会真的有脑震荡。大概也是一早就和医生串通过的。
“这我没骗你,我朋友他手下没轻重,没控制好力道。”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楚盛装出很疼的样子,五官都缩在一起,说:“我要是骗你,我被雷劈。”
阮香香见他确实是很疼的模样,默然几秒,说:“那也是你活该。”
连装疼都没用,楚盛愈加心慌意乱,“阮香香,我骗你,我活该,我疼,我也活该,都是我的错,你别跟我绝交。”
“我不想跟骗子做朋友。”
“我以后绝不再骗你。”
“我不信你。”
“你怎么才能信我?”
“怎么我都不会信你。”
“算我求你,别跟我绝交。”
“求我也没用。”
如何也说不动她。他才咽下一口气,阮香香却被人扯了过去。
夏课一脸敌意地瞪他,“香香,我们走。”阮香香用力甩开他,拉着夏课快速跑远。
楚盛才抬腿准备追上去,就被人阻止住。
“盛哥!”郑轩严肃地拦在他面前。
“让开!”
“盛哥,你不是说,阮香香只是一个乐子,你只是逗着她玩儿而已?”方才楚盛那卑微求原谅的态度让他不知为何有些气。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盛面上的焦灼缓缓消弭。
是啊,他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乐子,逗她玩罢了。思及方才他低声下气地求她,差点就给她跪下了,他狠狠地拧起双眉。
他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从来没对谁。
她不过就一个乐子,他太把她当回事了。
想起刚刚她冷冷地说和他绝交,他轻嗤,绝交就绝交吧。他只不过是失去一个乐子。再寻另一个乐子便是。
一下子想通之后,他说:“她当然是个乐子。”
“那你刚才那表现,可不像对一个乐子的样子。”
楚盛抽出烟,点燃,烟雾笼罩他微微上翘的唇角,“好玩嘛。”
狐疑地盯视楚盛,“是吗?”
“不过如今逗她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楚盛深吸一口烟,像是对她失去兴趣,又说:“走吧。”
“去哪儿?”
“找新的乐子去。”
听楚盛这么说,郑轩心中疑虑渐消。原来是他误会。
“行啊。”郑轩笑。
夏课把纸巾递给阮香香,“香香,别难过了,为他这种人,不值得。”
“我不是为他难过,我是为自己难过。”阮香香吸吸鼻子。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离他们这种人远一些,不要再被骗就行。”
“嗯。”
体育课结束,阮香香回到教室。直到上课,旁边的位子都是空着的。她看了一下旁边的位置,然后深深吸一口气,专注听讲。
放学回家的路上,阮香香靠着车窗,突然眼睛又红起来。
“香香,你没事吧?”司机从后视镜里发现她红着眼,连忙问。
“我没事。”
“眼睛怎么红了?”
“进沙子了。”
她说完就捂着眼睛,假装睡过去。她在学校里憋了很久,需要发泄。一到家就直奔往琴房。
阮青森提着书包上楼,听到哀绝婉转的琴声,似乎是表达着伤心的琴声猝然转音,逐至变成如同愤怒某种的控诉,在尾端淡成混杂在一起的两种情绪。
等阮青森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琴房门口了。恰时阮香香从凳子上起身,转过来。
两人目光碰撞。
她的眼圈周围一片红,眼角还有莹莹水痕。阮青森愣了愣。
阮香香见他在门口,迅疾擦擦眼,说:“有什么事吗?”
阮青森皱着眉心,没理她。侧身而去。阮香香也没在意,收拾好琴谱,回房。
次日是周末。阮香香睡了个懒觉。睡一觉之后,昨天那在胸中盘旋的郁气消散,她伸伸懒腰。
昨天和夏课约好今天去逛街,她吃过饭,稍微收拾了一番就去约好的地方等她。
夏日阳光灼烈,夏课就穿着简单的T恤热裤。她抱着矿泉水,在商场里等阮香香。
没过多久,在电梯处看到阮香香,她招手,“这里!香香这里!”
阮香香扶着电梯扶手上来。夏课站在电梯上端等她,见她一手扶电梯,一手拿着一把漂亮的小花伞,裙摆微微晃荡,宛如欧洲古代出行的小公主。
“你今天真美。”夏课毫不吝啬地夸赞。
阮香香面颊微热,说:“我们先去哪儿?”
“先去喝奶茶。这里新开了一家的奶茶店,那里的鲜芋奶茶超级好喝,要不要试试?”
“嗯,好。”
这家奶茶店排队的很多,生意极好。长长的队伍让夏课望而祛步。她有点可惜地说:“算了,别喝这个了,喝别的吧,这会儿太阳大得很。”
“再等等吧。”阮香香看出她很想喝,却似乎是怕自己要排队,所以才不打算喝了。她打开小花伞,说,“你进来,避避太阳。”
夏课嘿嘿一笑。
小花伞是阮家订做的,极其精美,一展开便吸引住许多人的视线。阮香香罩在伞里,并不知晓。
“里面好美啊。”夏课抬头看伞顶。
伞顶往下延伸是湛蓝的星空,星空中星子细碎地点缀,华美悦目。
“你很喜欢吗?”阮香香问。“喜欢啊,很美。”
“我送给你。”阮香香毫不犹豫。
夏课顿了顿,“你送给我?”
“送给你。”
“你干嘛送我?”
“你不是喜欢?”
“喜欢你就送给我啊。”这伞一看就很精贵,她怎么能说送就送。
“你喜欢它,我就送给你。”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夏课心里暖融融的。
“因为你是我朋友。”阮香香弯眸,眼中笑意灿灿。夏课脑袋一歪,抱抱她,“你真好。”
“你也很好。”阮香香摸摸她的头发。夏课乐呵呵地笑,说:“我不要你这伞,你不要送给我。”
默然着,阮香香说行。不知排了多久的队,终于轮到她们。阮香香把伞收起来。
“香香,我喝鲜芋奶茶,你看看你要喝什么?”
阮香香不常喝奶茶,也没有特别爱喝的,就说:“跟你一样。”
“好,两杯鲜芋奶茶。”
店员问了夏课要热的还是冰的,夏课说冰的。店员抬头问阮香香,“你要哪种?”
“也要冰的。”阮香香微笑。店员触及她的面庞,滞了滞。她站在队伍第一个,一眼望过去,样貌实在是出挑。
“我要冰的。”阮香香重复。店员迅速回神,掩饰性地咳咳,他说好。只不过继续收银的时候,他有点心不在焉,眼光朝前瞟。
阮香香和夏课待在一旁等候。夏课察觉到收银的店员在偷偷看阮香香,她意味深长地笑笑,凑在阮香香耳边,说:“香香,收银员在偷看你。”
阮香香条件反射地望向收银员,恰好与偷看他的收银员视线撞了个正着。偷看人家被抓了个现行,店员带着口罩的一张脸红得像是刷过染料。阮香香有些尴尬,赶忙垂眸。
这时候她们俩的奶茶制作好了。她们俩提着奶茶离开奶茶店。
“我看刚才那小哥对你有意思。”夏课吸一口奶茶,说。
“你别瞎猜猜。”
“我没有瞎猜,你看他脸红样儿,口罩都罩不住他脸上的红晕。”夏课说着,捏捏她的颊肉,“唉,香香,你是越长越美啊,要再这样下去,以后你一上街,那回头率,杠杠的。”
阮香香后退一些,脸颊脱离她的魔爪。夏课哈哈一笑,揽着她的肩膀,说:“走,咱去买买衣服。”
还没到服装那一楼层,夏课仿佛看到什么,猛地驻足。阮香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一家饭店门前站着一对中年男女。中年女人……好像是夏课的妈妈。夏课的妈妈亲亲蜜蜜地挽着中年男人进入饭店。
先前夏课说过,他的爸爸妈妈关系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那中年男人……
阮香香回眸观察夏课,果然见她一脸铁青。
“夏课……”
夏课突地嗤笑,“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这不是还没离婚吗,就已经找好下一个了?
“夏课,我们,我们走吧。”
“香香,对不起,今天我不想逛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
“我等会儿再回去。”
“夏课,我陪着你。”
“不用,香香,你回去。”
她坚持让她回去,阮香香也没办法,只得道:“那我先回去,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嗯。”
阮香香一走,夏课就赶紧进入饭店。搜寻到夏母的位置,她来到临近的一桌,在隐蔽的位置坐下。
她用菜单遮住自己,眼睛送往夏母那方。夏母言笑晏晏地与对面的男人聊着天。夏课神思恍惚,她都多久没见到她这样开心地笑了?
“你跟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婚?”中年男人喝了一口水。
夏母叹气,“快了。”
“快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们因为孩子的问题,还没商量好。”
“对了,离婚了孩子归谁管?”
“反正没商量好。”
夏课咬紧牙根。
什么诶商量好啊,他们就是谁也不想要自己的抚养权。
“你家那孩子在读高二吧?”
“是啊,就快高三了。”
“那你们不担心如果你们离婚,孩子的成绩会受到影响?”
“你以为我们没想过?等夏课毕业,还得有一年多,一天我都忍受不了,何况是一年。我现在只想快点跟他离婚。但孩子,唉。就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没办法快点办离婚手续的。”
“我也有孩子,知道孩子的心思很敏感,你们这样做,唉,还是考虑一下孩子吧,或者是你们两个协议一下,等孩子高考完再说。”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
“孩子也是无辜的。”
“你心地真好。”
“毕竟我也是个有孩子的人,能感同身受吧。”
“我回去同他再商量。只是我不愿见他,每每见他,他控制不住脾气,我也控制不住脾气。”
“试着心平气和一点。”
“你以为我不想跟他心平气和吗?我本来也是跟他心平气和的,可是他总用那样恶毒的话来伤我。我也是一个人,长期下去,我没办法心平气和。”
“他经常这样?”
“哼。你不了解他。年轻的时候还好,大概是他收敛着真正的脾性,没暴露出来。时间久了,就暴露出来了。他还是个大男人,跟一个妇人似的,说的话能把人呕死。最初始,我是想和他好好过,他也说他会改改脾气,但是,你知道,人的脾气没那么容易改掉。”夏母说着说着就擦起眼泪。
“性格不合,是不能长久过下去。”
“可我跟他结婚时他的性格根本就不是那样啊。我要是早知道就不会嫁给他了。他跟我谈恋爱那会儿,脾气很好,人又温柔,从不跟我说重话。我那时喜欢的也是那样的他。可结婚没多久他就变了。我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擦亮眼睛,看清他的本质。”
“过去的事,后悔也于事无补,只能趁早及时止损了。”
隐蔽在暗处的夏课不禁冷冷一笑。
她妈真是撒得一手好谎。
他爸说话时能呕死人,可她说话也一样能呕死人,他们两个要论起来,根本就不相上下。
她说当初是因为没看清对方的本质才嫁给夏爸,照她这么说来,夏爸也是因为没看清她的本质而娶了她。
那么相爱过,因为没了爱情,却又在别人面前诋毁曾经爱过的人。她不知她爸是否也会在别人面前诋毁她妈,这一刻,她十分看不起她妈,看不起,甚至是有点恶心。
一瞬间的愤怒让她起了报复心理。她放下菜谱,冲到夏母面前。
夏母惊愕,“小课?”
夏课冷冷一笑,“你跟我爸离婚了吗?没离就着急着找接盘手,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小课!”夏母瞬间沉脸,“你给我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就算你要找接盘手,也请你和我爸离婚之后再找!”她故意提高音量,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引过来。
果然她洪亮的声音以及极具爆炸性的内容把餐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到底是个要面子的人,夏母嘴唇发白,低低厉叱,“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夏课指指中年男人,“我问你,他是谁?”
周围人围得越来越多,夏母面红耳赤,拉着夏课就要走出去。夏课挣开她,“我问你他是谁?”
“小课,你闭嘴!”
“不说是吗?好,我替你说,他是你的外遇,你的出轨对象,是你不忠的证据!”
餐厅里所有人鄙夷谴责的眼光如同无数个巴掌扇到夏母脸上,她一时没忍住,扬起手,“叫你胡说!”
啪地一声,夏课左脸剧烈疼痛。她捂着脸,凉凉地扯着犯疼的嘴角,冲出餐厅。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夏课在家里见到在收拾偷东西的父亲。
夏爸问:“吃饭没?”
“我吃不吃,你关心吗?”夏课转过脖颈。夏爸这才注意到她留着巴掌印的脸。
“谁打你了?”
“谁打我,你关心吗?”
夏爸肃色。夏课冷哼,说:“你有吗?”
“什么?”
“你找好下一任了吗?”
他没回答,但是他的沉默表示他的默认。
“你们是因为有别人才要离婚,还是因为要离婚才有的别人。”
夏爸整理着衣服,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连知情权都不能有吗?”
夏爸又缄默。夏课恼火,一把将桌子掀翻。茶杯器具碎成一片。
“小课,你发什么疯?”
“我就掀一次桌子就是发疯了,那你经常砸东西是应该叫做什么?”夏课怒吼。
“你这是跟你爸说话的态度吗?”
“你还是我爸吗?”
“啪!”
夏课右脸被打。她笑得有些自嘲。“你们商量好了的吧,一人打一边。”
夏爸控制住脾气后,说:“左脸是你妈打的?”
“是啊,那么一人打半边脸,多配合。”夏课一张脸都肿起来,可她还在笑,诡异的笑让夏爸心尖一颤。他说:“刚才,是爸不好。”
夏课偏偏脑袋,问:“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你们不是说因为我才迟迟不离婚吗?你们顾忌什么,别顾忌了,赶紧离吧,我不在意。”
“什么?”
“我知道你们谁都不想要我的抚养权,我直说了,我也不想跟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我谁都不要,我就要这套房子,还有抚养费。”
夏课恨他们,但也没傻到什么都不要。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明白,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夏爸久久与她对望,神色沉寂下来。夏课摔上房门,在屋子里哭泣许久,听到夏母进屋的声音。她扒在门边,仔细听。
“夏课,你给我出来!”夏母的语调很尖锐。夏课并不畏缩,开门就出去。
见她整张脸都红肿着,夏母满眼怒气消了些,她厉声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夏课语气轻飘飘的。
“你明明就知道我跟你爸要离婚,已经算没了婚姻关系,你为什么要去诋毁我。”
“什么叫,已经算没了婚姻关系,没离婚就是没离婚,你没离婚就去找别人,就是出轨。我没说错!”夏课跟她反着来,用最尖锐刻薄的语气,恨不得把她气死。
“谁教你这么说的!”
“没人教我!不用谁教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夏母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又要打她。这回夏课有时间躲。她抓住夏母甩下来的手掌,说:“你还想打我?是想把我打死吗?也是,你们本来就想我死。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我生病都是别人发现送我医院,要是没别人,我早就死很多次了。”
夏母因怒气颤动的嘴唇停滞。
“真是说的好听,什么为了我才迟迟不离婚。别以为我真不知道,头两年你们是为了我才不离婚的吗?明明就是你们想要互相耗着折磨,还要拉上我,折磨我。现在折磨够了,还是不甘心吧,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对方吧,所以才不及时离婚,还拿我做什么借口!”
夏母被戳穿,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你又胡乱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你敢说不是吗?我真替你那位接盘手可悲。不知道还能不能真的接盘呢?”
夏母胸膛剧烈起伏,差点背过气去。夏课当即回房,锁住房门。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听到客厅里叮叮咚咚地响,知道他们又在吵架。平时习惯了她就不管,今天却因为胸中团着郁气,不发泄出来难受得很。
她开门,“你们烦不烦!”
他们俩没管她。继续激烈地争吵。
“你就说离不离吧!”夏爸高声道。
“离!为什么不离?我早就受够你了。”
“那就离,你在这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做什么?”
“呵,别以为我不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婚。你多大年纪了,还去找人家小姑娘,你还不害臊,知不知羞!”
“你好意思说我?你呢,你没有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的事?你难道不是想快点离婚!”
“你说的好像是我急不可耐地要离婚似的。”
“难道不是吗?你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
“那你怎么不扪心自问一下你自己?”
夏课烦死,“你们要离就离,能不能痛快点!”
“给我闭嘴!”
“给我闭嘴!”
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转向夏课。夏课偏偏不闭嘴,她摔掉桌子上仅剩的杯子,说:“你们这样到底有没有有死,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吵,离就离,不离就不离,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对方是不是很爽?”
“你们都没感情了,到底有什么不甘心的,曾经爱过,就不能留给对方一点颜面吗?非要以后回忆起来只有对方扭曲的怒容与尖刻的辱骂?”夏课早就看透他们俩。
他们处于一种忍受不了对方,想立刻离婚,又不愿轻易离婚,让对方好过的心态。
她理解不了这种病态的心理。
既然这么痛苦,早些解脱不就好了。他们解脱了,她也能解脱了。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又是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
他们简直天生一对。夏课都想气笑了。他俩干脆别离了,谁都没他们俩在一起合适!也别去祸害别人了。
紧接着,他们又吵起来。
“不是要离婚吗?去离啊。”夏母说。
“离就离!”
“等等,离婚了孩子归谁?”
“你说归谁?”
“当然归我,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那这么说孩子还是我养大的!”
“是你养的又怎样,难道我没养吗?”
“你拿什么来养的?结婚这么多年,你有赚过一分钱吗?”
“我不把她生下来,你有钱也没地方养她去。”
吵了半天,他们齐齐面向夏课,“小课,你愿意跟谁?”
夏课满目讽刺。
太讽刺。
谁都不想要她,又为了故意争执,故意不去离婚,假装成谁都想抢她。
真是虚伪。
“我谁都不跟。”
她再也看不下去,再次摔上门。
阮家别墅里,阮香香踟蹰将近二十分钟,给夏课打电话。
夏课恨快接通。
“夏课,你回家了吗?”
“回来了。”
“喔,你还好吧?”
“还好。”
“嗯……”
“你是不是想问些什么?”
“你妈妈她……”
“呵,你别担心,我见着了也没感觉,反正他们都是要离婚的。”
“你要是难受你跟我说。”
“哎呀,不难受的,以前还挺难受,不过现在没什么感觉了。香香我有点困,睡个午觉,挂了啊。”
“拜拜。”
阮香香抱着膝盖,心中各种思绪徘徊。
“姐姐,你不高兴吗?”喝着牛奶的阮小南像兔子一样跳过来。看见他手中的牛奶盒,阮香香脑中浮现出男人咬着吸管的画面。她心中一恼,把这个画面甩出去。
“没有,姐姐没有不高兴。”
“姐姐撒谎哦。”阮小南用肉肉的手指头戳她。阮香香把他抱入怀中。他说:“姐姐,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嗯?”
“去游乐园就会很开心。”在阮小南的世界观里,除了在家里的玩具房里玩很开心,就只有在游乐园玩很开心了。家里的玩具房姐姐肯定都已经玩倦,不如去游乐园玩。
“姐姐姐姐,去嘛,跟小南去游乐园,好不好?”他奶声奶气地撒娇。
阮香香说好,又说:“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跟妈妈说一下。”
“嗯嗯。”
阮小南本来是老实地待着的,但是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溜烟窜到阮青森的房间。
“哥哥,哥哥。”
“小南?”
“哥哥,你好久没赔我去游乐园玩了。”
“你想去?”
“小南很想去,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阮青森揉捏一下太阳穴,说:“可以。”
“耶!”阮小南打着心里的小算盘。
谁去游乐园都会开心的,哥哥去了会开心,姐姐去了会开心,他们一开心,也许关系就变好啦。他兴奋地拉着哥哥去楼下。
“姐姐,哥哥要和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哦。”
阮青森合阮香香互相对视。阮青森面部线条绷紧,阮香香只是有点讶然。没想到他会愿意跟他们一起去游乐园。
“小南,你没告诉我她也要去。”阮青森微敛双目。阮小南心说告诉你,你就不会答应去了。他板起小小的苹果脸,说:“我不管,哥哥,你答应我要陪我去游乐园的,你不许反悔。”
这时,阮香香说:“要不,那么俩去,我不去了吧。”
“不行,姐姐你也答应我了的,你们都不许反悔。”
阮青森松开阮小南缠得死紧的手,正要说不去,忽然对上阮香香有些歉意的眸子。
恍然间,那双带着泪光的微红眼眸与之重合。他心下稍凛,要拒绝的话慢慢咽回去,良久,说:“既然要去,就快去。”
“哥哥你要去啦?”阮小南跳起来。
他淡淡地嗯一声。
阮香香没想到他会愿意和她一起带小南去游乐园。说实话,尽管是因为阮小南,她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愿意和她一起去游乐园了,是不是……在开始接受她了?这让昨天还以为他更加讨厌自己的阮香香心虚起伏微澜。
阮小南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姐姐,往大门边飞,“去游乐园咯!”
在二楼端着咖啡的楚妈瞧见他们三人肩并肩出门,欣慰地笑了起来。
游乐园周末人挺多。人声嘈杂,到处都排着队。
“姐姐,哥哥,我想玩儿旋转木马!”
“好。”
排好队,阮香香不忘记把伞打开。她把阮小南罩在伞里,看看站在太阳底下的少年,迟疑问道:“你要不要进来?”
阮青森满面疏淡,没进来。阮小南一把将哥哥扯进来,说:“哥哥你不晒啊,进来躲太阳呀。”别看他人小,力气却不小,再加上阮青森没作防备,还真被扯进入了伞内。
撞进微暗的伞里,阮青森一抬眉就见阮香香举高伞,让他不碰到伞顶。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阮小南,几乎是近在迟尺。身侧香气与微微的温热让他记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喉结一动,立马走出伞下。
“哥哥,你为什么不进伞里,外头多晒啊。”
“我不怕晒。”他挺直背脊。
阮香香目及他微红的耳根,以为他是被晒红的。耳朵都晒红了,还非说自己不怕晒。她摇摇头。
没排一会儿三人就上了旋转木马。原本阮青森是不想上去的,但阮小南极力要求他,他才勉强上去。
木马旋转间,阮小南的笑声充斥着阮青森整张耳朵。稚嫩的童声里掺杂进一丝清软的笑声。阮青森耳尖一动,循声别过身子。
坐在木马上的少女身体略略前倾,裙子如同花瓣在木马边缘散开。她咧着嘴唇,笑意从唇角荡漾开,逐至眼角眉梢都流溢着灿烂的笑意。
笑容像光,从她的脸上每一处角落蔓延,覆盖至她的整个身体。身体轮廓散着耀眼的光芒,让她的身形有种透明的感觉。
阮青森怔愣,眼球被这光刺得生疼。他垂下眼帘。
旋转木马转得他头晕。平常倒不会如此,大概是昨夜失眠,体力不济的缘故。他抱着旋转木马,闭上眼。
旋转木马终于结束,他立刻下去,头脑晕晃得厉害。
“去玩儿海盗船!”海盗船排的人有些多。阮小南牵着他们在一边的座椅上坐下。阮小南叽叽喳喳地跟阮香香说话,阮香香却注意到阮青森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问阮青森。阮青森依旧如同以往,没有理会她。阮香香默了默,对阮小南说:“你们先在这里排着队,我去去就回来。”
“好的。”
阮青森扶住额头,感觉脑袋没那么晕之后,他口干舌燥,正要对阮小南说他去买瓶水,眼前就出现一瓶水。
“给你买的。”阮香香似乎是跑回来的,气息略喘。阮青森一动不动地望他。
“我看你好像是不舒服,喝点水吧。”她仍旧举着。
阮青森本想拒绝,但触及她微湿的额发,不知怎么,他蜷蜷掌心,把水接了过去。常温的水进入肺腑,仿佛带着奶味馨甜,他的头好像不那么晕。
他的面色渐渐恢复,阮香香在心里比了个v。刚才她在水里加过几滴牛奶,他喝进去后果然见效。
哦,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接受了她给他买的水。
这在从前,绝不可能。她莞尔。
阮青森又喝下一口水,这水不仅解渴,而且还带着些许甜意,口感极好。从瓶口里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就像……就像……他稍微偏过身,瞥瞥阮香香,然后一口将矿泉水饮尽。
“姐姐,姐姐,海盗船轮到我们啦。”阮小南兴奋地叫。
阮青森一想到那海盗船,可能比旋转木马还晕,他这头晕才好,不想再遭受那痛苦。他说:“海盗船我就不去了。”
“哥哥为什么不去?”
“我有点累。”
阮小南瘪瘪嘴,“好吧,我跟姐姐一起去。”
阮青森看着他们走上海盗船。心下松了松气。
在游乐园玩了一个多小时,阮小南说:“我饿了,要吃东西。”
阮香香和阮小南带着他去吃饭。这个时间不是饭点,人不多。阮香香给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你要吃点什么吗?”虽然预料到阮青森不会回回答,她还是得礼貌性地问一下。
“随便。”有些冷淡的嗓音。
阮香香诧异。他刚才,是在跟自己说话吧。她心里偷着乐了一下,说:“嗯。”
随便点了几样菜。很快菜端上来。见她点的那几样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那几样,阮青森心中荡起波澜。
他拿起筷子,吃的时候望向她。她小口小口地吃,自己吃的同时还不忘照顾阮小南。阮小南靠着她,舒舒服服地让她伺候。
“这个不好吃。”阮小南挑剔地把儿童套餐里的西蓝花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