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曹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他每次来, 就摸一下,然后在耳边晃一晃听一听, 仿佛这样就能研究出它内里的构造了般。
“你很想买?”老板老是见他来,又不买东西,就是厚着脸皮在那里看来看去,也不像是要偷东西,很显然,他想买却买不起。
曹烽说想:“我还在……攒钱。”他考虑了一些攒钱的方式, 如果打工的话, 来钱太慢, 等弟弟生日都过了或许他才能攒够这两千五,昨天他看见网上有研究所在招人试药的,今天打了个电话问,价格很高, 只是要试药半个月后才结, 曹烽有些犹豫,说再考虑一下。
今天来, 他要买的东西就不在了。
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还是学生吧?买礼物送女朋友?”
“不是,不是女朋友。”他忙道,“是给家人, 我弟弟, 他是弹钢琴的, 弹得很好, 他要生日了。”
“哦,你就想买机械八音盒?”
“嗯,他肯定会喜欢那个的。”
“我仓库里还有个坏的,你要不要?你要我就便宜卖你了。”
曹烽眼睛一亮,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要!”,稳住情绪说:“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看一下可以,你别拿着看几个小时就行了。”老板转身进了内里的小房间,过了两分钟出来,拿了个略带锈迹的机械八音盒出来。
也就比啤酒盖大一点,是褪色的金属,上面有凹凸不平的云纹雕花,似乎比之前那个更为精致,只是坏掉了,而且更旧。
曹烽转动背后的发条,音乐盒并不发声——果然是坏了。
他摩-挲着上面的锈迹,心想如果抛光一下,肯定就亮的发光的。
“这个……要怎么才能修好?”
“我是卖古董的又不是修理工,你要修这个,可以上网查一查。”
“如果缺少零件怎么办?”
老板翻了个白眼:“我说了,这个是坏的,你要要就便宜卖你,东西你看了,你要不要?”
曹烽心里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把它修好,他觉得这个钱很有可能会白花,买下这个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弟弟会喜欢旧的东西吗?
他没有一点把握。
“多少钱?”曹烽问。
“这样吧……”老板也在犹豫,东西坏了,自然不好定价,“它成色不太好,也坏了,但到底是古董,三百块你拿走吧。”
曹烽摸了摸裤兜,其实他准备了六百块,这是他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他在学校一周,也花不到一百块——可是这三百很有可能会打水漂。
他低头看着八音盒,心想,如果在上面焊接一根链条,就可以挂在身上了。
一咬牙,曹烽买下了它。
不过,他还缺少一些必要的工具,去了修表摊,买了师傅淘汰的工具,把钱全花光了,留了几块钱坐车回家,打开邮筒看了一眼——
弟弟寄的明信片还是没有到。
不过弟弟晚上要回家了,曹烽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到,就先炖了汤在高压锅里。
段语澈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大概真的累了,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起,也没怎么搭理曹烽。
段述民正好也回家了,他和曹烽之间有了秘密,不过谁也没有提,段述民提出去周边玩两天,段语澈似是想拒绝,又想到是欠曹烽的,就同意了。
只是国庆出游,到处都人山人海,段述民给他们在景区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几乎都看不见主角,全是各种抢镜头的路人,没一张能看的。
游玩后回家,开学了,全校都面临着月考前的噩梦复习周——国际班除外。
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不慌不忙,优哉游哉地背着单词、语法,如果说班上还有认真学习的人,那只能是曹烽了。
但曹烽听课归听课,听着听着,偶尔还是会走神,眼神瞥向段语澈的座位。
他总是能看见段语澈在和他同桌传纸条,一个本子在两人手上传来传去,看着像在聊天。
他心里很不高兴,认为杜鹏飞严重影响了弟弟的学习,晚上放学后,两人一起朝后门走去,曹烽憋了好多天了,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小澈,我看见你上课和你同桌传纸条,你们在……聊天吗?”
“你上课盯着我干什么?”段语澈有点奇怪。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看见的。”
“哦,我跟他就是玩游戏。”
“游戏?”
“就是五子棋啦。”
曹烽马上说:“五子棋我也会下,我可以陪你玩。”
“平时玩什么玩,我就是上课玩,回家谁还有心情玩哪个啊?而且你又不是我同桌——”
“我可以……和你同桌换个座位的。”
段语澈停在卖烤肠的摊子前,要了两根烤肠,对曹烽说:“你换座位干什么?”
曹烽说:“还有两三天就要就要月考了,你同桌……肯定要学习的。你跟他玩五子棋,不是有些影响他学习吗,和我……”
“和你怎么样?你不也是好学生吗?”他分了一根烤肠给曹烽,看着他,“不影响你学习吗?”
“我可以一边陪你下棋,一边听讲的。”
段语澈笑了笑,并不理解曹烽为什么这么执着。
曹烽想换座位,但是又找不到机会,他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可行计划,在考试前两天晚上,熬夜编写代码。
段语澈的电脑,现在大部分时候是他在用,他要查Sanky微型机械八音盒的资料,便找到了日文网站,但是由于不懂日文,只好一边在线翻译一边研究。他已经把音乐盒拆开了,只是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不工作。
除了认真学习以外,曹烽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事要做,体育委员还给他报了一大堆的项目,大概是看他长得很高、身体很好,什么项目缺人,就把他往什么项目上排,而曹烽这个性格,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
星期三,他们市医疗部门的医生专门来学校检查,一个班一个班地问:“同学们,有没有谁没有接种腮腺炎疫苗的?有没有人感觉腮帮子、淋巴这里有点疼,鼓鼓囊囊的?”
经过段语澈他们班的时候,有个男生举手,说有点不舒服。
医生就现场摸了摸他的腮帮子和淋巴,感觉他是咬肌肥大,就问他:“什么感觉?”
“有点疼。”
“怎么个疼法?”
男生说:“就是酸痛。”
“有没有吃什么硬的东西?”
男生说:“槟榔算了?我昨天吃了四颗。”
医生:“……”
段语澈这会儿也想起来了,上次体检的时候,他抓着周泽亮跑掉了,这又是个传染病,一旦有病情,立马就要隔离。
错过接种疫苗后,马小波还专门提醒他抽空去,但那天他太忙了,就没带曹烽去接种疫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不疼,但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应该不会这么倒霉感染上吧?
医生神情严肃地说:“同学们,有什么身体上的异常,一定要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可是传染病!”
段语澈心里有点慌,一直摸自己的下巴,正想叫同桌飞机摸一下他的脸是不是肿的,就看见他在抠头皮屑。
段语澈:“……”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病,又不确定,毕竟没有打疫苗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曹烽也没打,不知道周泽亮打没有。
他不敢大意,一下课,就冲到曹烽座位上:“曹烽,曹烽!那个疫苗!”
曹烽抬头去看他。
“我们不是没打疫苗吗?就是开学让我们去打的那个鬼东西!”段语澈伸手就去摸他的腮帮子,又摸又捏的,感受了几秒,说,“你的脸不肿,我感觉我的肿了怎么办,你摸摸看?”
“啊?”曹烽傻了几秒,才确认他的要求,犹豫地伸出手去。
段语澈一脸苦恼的捏着自己的脸皮说:“我感觉我得传染病了,我右脸比左脸肿诶!”
“看起来……不肿。”曹烽声音有些干涩,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手掌轻轻地,触碰上他的一边脸颊。
他的手很大,而弟弟的脸很小,是个巴掌脸,太小了,光滑的触感,在他碰上去的那一刻——几乎是瞬间,曹烽的脸就红了。
“你两边一起摸,我是不是右脸比左脸肿?我是不是得病了?”段语澈还没注意到,毕竟他长得黑,不注意看是看不出表情上的变化的。
曹烽只得克制地,服从他的要求,捧住他的脸。
段语澈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眼底闪动着光:“怎么样?我得病了吧?”
不知为何,曹烽看出他似乎是想得病的,得了病就要回家隔离一周到半个月,这是刚才那个医生亲口说的。
加上明天又是月考,这时候回家,一举两得。弟弟这点小聪明,他看得很透彻。
“我觉得你……没有生病。”曹烽的手掌贴着弟弟的脸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深得可怕,低声说:“如果你不放心,哥带你去医院挂个号检查一下,你别让其他人乱碰你的脸了,他们不是医生,说话不作数的。”
段语澈却对他的这个颇为纯真的回答有些愣,抬头看就坐在落地灯下面的曹烽,他那微微弓着腰、大手里捏着迷你拼图块的姿势,特别像一只温顺而安静的黑熊。
他忽然发现这个乡巴佬长得其实很顺眼。
段语澈忍不住笑了一声,丢给他一块拼图块,又给他一块巧克力:“这块拼这儿,算你找到的,你吃吧,别跟我较真了,这是豆腐夹心的,很难买的。”
是上回小姨过来带给他的,小姨知道他的乐趣就两个,一个收藏是拼图,一个收藏是巧克力。
听见“很难买的”几个字,曹烽顿了一下,还是说不要:“你吃吧,哥不吃。”
段语澈是回国之后,才知道中国人含蓄,有“客气”的习惯。
他理所应当地当他就是假客气:“给你你就吃,再来这套我要骂人了啊。”
曹烽便看着他,弟弟穿的睡衣,从脸庞到脖子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象牙色柔光,曹烽不敢多看,手指甲轻轻刮着拼图的厚纸板,然后说:“我们一人一半。”他剥开锡纸包装,很轻松地就掰了一半下来,把多的那一半分给弟弟了。
段语澈也没说什么,接过来吃了。两人又坐着继续找拼图块,期间多次传来曹烽饥肠辘辘的动静,他太尴尬了,极力想忍耐,可是忍不住,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声不吭地垂着脑袋,最后段语澈实在看不下去他那副可怜模样,就说:“我有点饿,我们出去吃夜宵吧。”
“诶?”
“走吧,还没到十二点,还有好多餐厅没关门,你想吃什么?”
曹烽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兴起:“真去啊?那叔叔……”
“我爸现在还没回来,多半在喝酒呢,等他回来肯定都烂醉如泥了,别怕。我们出去吃了再偷偷回来,你不说我不说,他是不会发现的,再说了,发现了也没什么。”
“可是、可是……”他连着两个可是,提议道,“要不,要不我给你下面吃,或者蛋炒饭?”
“……那好吧,吃面。”
曹烽当真以为他饿了,抓了一大把面条下锅,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使用这些厨房的设施了,从消毒柜拿出碗筷,然后从橱柜里拿出调料和干枞菌,熟练地泡水,丢进锅里和面条一起煮,在碗里勾兑调味料。
段语澈就坐着也不帮忙,他并不喜欢烹饪,以前在国外上学,他总被学校里的白人误会成女生,其实那些人内心很清楚他的性别,可还是会故意把他当女孩儿,只因为他长得不够高,天生体格比不上白人,不愿意带他踢球,而是让他去玩他的洋娃娃,上他的烹饪课。
他那时就很想长高,每天超量吃钙片、喝牛奶、运动,但效果甚微。
结果一回国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不正常,在江南地区,很多人这个年纪还不如他高呢。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妈妈生病了,他一回国瞧见大家都挺矮,非常舒适,感觉空气都清新多了,妈妈问他喜不喜欢这里,他就点头说喜欢。
正当他想的入神的时候,曹烽的面好了,他端了一大碗给段语澈。
“小澈,尝尝看。”
面条卖相不错,闻着很香,汤色清亮,一层油光,汤面上海铺了几片菜叶。
“我吃不了这么多的,小碗给我吧,你多吃一点。”段语澈跟他换了碗,用筷子拌匀,随口问道:“你晚上在学校吃的什么?”
“吃了花卷馒头。”他说。
“……就吃这些?”段语澈一时无言,“连肉都没有,难怪会饿。”
曹烽解释说吃了肉:“中午吃了肉包子。”
段语澈:“……”
“那你在你们老家,总要吃肉吧,不然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曹烽说吃,不过是自己打猎,所以不要钱:“有一回寨民一起猎了头野猪,全寨吃了两天才吃完!”
“有这么大。”他放下筷子比划给段语澈看,“有四百斤,桌子这么长。”
这种原始生活,段语澈想都没想过,非常好奇,又问他:“你们都用什么打猎?”
“用□□。”
“我们国家不是禁枪支吗?”
“是禁止,不过我们那儿不一样!”他黑色的眼睛放出光亮,显然很骄傲,“父老乡亲都靠这个活着,当地政-府尊重我们的风俗习惯,准许我们使用□□,我也有一把!”他说着有些遗憾,叹了口气,“但是我不能带走,我走的时候,只拿了我的弯刀。”
“打猎用的刀?”
“嗯,我们岜沙人,腰刀从不离身。”
“那你平时上学都把腰刀放在哪儿?”段语澈发现汤里的菌菇很好吃,就一直挑来吃,也不吃面条了。
“上学我就背着,回家就放枕头底下,也辟邪。”因为那是见过兽血的凶刀,开光的时候,放的是他自己的血,这把刀从出生起就跟着他,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放枕头下睡,他会觉得很安稳,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个说法。
曹烽看见他喜欢吃野生枞菌,就一边从自己碗里挑给他,一边很高兴地说:“这是我自己在山上挖的菌子,没带多少过来,你喜欢吃,下次哥回家,给你挖一背篓!”
段语澈只是看着他的动作,有点别扭,说:“够了够了,我肚子都吃撑了,你吃。”
筷子曹烽吃过,在汤里搅过,然后又夹给他,这太不卫生了!
他知道曹烽可能没有这些习惯,也不好直接说,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宽容的。
“你这就吃饱了啊?还剩这么多呢!”曹烽诧异。
“饱了饱了,你多吃点,不早了,我先回房了,Gdnight。”
“哦……”曹烽脸微红,说,“你也……古德奈特。”
段语澈点点头,起身回房间,走了几步想起来:“对了,我……”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曹烽端着他吃剩的面在大口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