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冷
小语种加试已经是最后一关。
和前面一对一的口语考试不同，现在是多对一。几个学院的老师，加上一个学校教务处的老师，共同面试一个学生。
轮到江浅浅的时候，问题有点刁钻，但她依然对答如流。
平时的各种辩论赛和演讲比赛的经历，让她此时有了从容不迫的能力。
她个人形象十分优越，获奖经历也光彩，是这种语言系的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类学生，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少女，台下几位老师频频露出满意的神色。
江浅浅答完了问题，德语系的孙奚教授特意叫住了江浅浅：
“江浅浅同学，待会留一下。”
江浅浅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这位副主任，可是德语翻译界有名的大牛，江浅浅用的好几本参考书都是由她编撰，还有好些德国名著，也都是这位孙教授进行翻译的。
作为一个德语学生，她对这位和蔼可亲的女教授是非常仰慕的。
也没等多久，上午的所有考试就都结束了，孙奚教授领着江浅浅去了办公室，拿给她几本书：
“刚才听你说，喜欢德国诗歌和小说，我这里正好有几本诗选，你拿回去看看。”
江浅浅拿过来一看，那书明显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很多笔记，显然是孙奚本人经常翻阅使用的，有些受宠若惊。
“这上面有您的手稿，太贵重了！”
孙奚教授微微一笑：
“我可没说送给你，江浅浅同学，书非借而不能读，这书是借给你的，开学还我！”
江浅浅愣了愣，开学还给她？这意思是……
“不想借么小同学？”孙奚教授戏谑地看着她。
“不不，当然要借的！”江浅浅赶忙道。
孙老师把书给她，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假期在家好好看，开学我要抽查的。”
江浅浅抱着书走出德语系的大楼，感觉自己飘飘忽忽的，但扬起的嘴角根本放不下来。
孙老师借书给她，还说让她开学还，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十有八、九，水木的offer到手了！
在这一刻，水木校园的景致在她眼里都变得格外不一样了……这是她未来四年的校园……真好。
她脚步轻快地走着，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突然听到身边响起喇叭鸣笛声，转过头一看，一辆熟悉的车，车窗滑下，熟悉的人。
是昨天那位好心发题库给她的顺风车先生。
“上车？”对方打开车门，风度翩翩地邀请道。
江浅浅后退了一步：“不用了，我跟同学约好了在前面的三十八教学楼见面。”她撒了个谎。
因为答应了宋凌烨不能再随便上陌生人的车，而且今天没下雨，也不好再麻烦人家。
宋瑾泽也不勉强她，问道：
“今天考试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话，江浅浅眼睛里亮亮的：“还可以啦。要谢谢你的题库！老师借了书给我呢！”
她到底年轻，遇到如此让人高兴的事情，正在兴头上，还是忍不住想与人分享的。
当然，她向来力求低调，话也还是没说满的，只说了借书，没说别的。
宋瑾泽作为曾经的水木毕业生，公司里也有许多来自水木的高材生，对于保送录取的事是很了解的。听她这回答，立刻就明白了。
看来，他的小姑娘被水木的老师看上了。
因为总成绩暂时还没出，老师们的话不好说满了，又担心好的苗子被其他学校截了胡，所以便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向学生示好，让他们安心等待水木的录取通知，不要先签别的学校。
这可不妙。
虽然他也曾是水木的毕业生，但他的大本营在经济中心S市，常驻的也是S市。若她未来四年都在帝都念书，一南一北，来往就太不方便了。
他之前给她题库，不过是为了顺势博得一些好感，可没想让她真的考上水木。
“就这么接了水木老师的书，是不考虑考虑其他学校了吗？”他试探着问道。
“其他学校？”
“你昨天不是说还有复兴没面试？”
江浅浅微笑着摇头：“要是能录上水木大学，就不考虑其他了。这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呢！”
水木作为顶级学府，是所有学子心中的梦想，她前世的成绩远远够不上，现在有机会能上，当然是首选要去的。
“复兴看起来名头不如水木，但在语言学科方面，比水木略胜一筹，它地处经济中心，不管是交流环境还是将来就业，都比帝都的学校有优势。”
“你这话像是复兴派来的间、谍呀！”江浅浅心情好，笑着调侃了一句。
宋瑾泽也跟着笑了下，然后像个好心的长辈一样劝诫道：
“经验之谈，你最好不要放弃复兴的考试，多个后备之选，以防万一。”
江浅浅也是这样想的，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聊了两句，就这样告了别。江浅浅想起昨天宋凌烨还说这位先生是在跟她搭讪，不由有些好笑。
她就说嘛，他们都不是一辈人，凌烨这个醋坛子，在他眼里就没有异性不是情敌。
她却不知道，宋瑾泽与她告别后，立刻调转车子去了水木的招生办。
*
诚如宋瑾泽所说，虽然她非常想去水木，并且也觉得自己有很大把握会被录取，但没拿到offer前，还是不能放弃其他两个志愿的面试。
于是，等到复兴的选拔考试时，她还是订了机票去S市。
复兴的考试比水木要少一个步骤，第三天就考完了。没有考试压力，江浅浅就放松下来了，准备去商场给母亲选一件像样的新年礼物。
同行的还有一个同校的同学尹佳，两人这次住同一间酒店，倒是建立了些交情。
尹佳对S市很熟悉，得知江浅浅要去给母亲选礼物，立刻给了建议：
“那我们去芳菲广场吧，那边的牌子比较适合我们的消费水平，而且离复兴只有五个地铁站。”
她是个体贴的人，很懂得照顾人的感受。知道江浅浅家境不好，便推荐了一个稍微平价些的商场。
“芳菲广场？”江浅浅为这个名字怔了怔。
“S市的本土企业，在隔壁几个市也有。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对吧，据说是集团董事长以他的独生爱女的名字命名的呢！”
江浅浅笑了笑，没说话。
心中却在感叹，这果然是书中世界。
芳菲广场，正是女主方菲家的产业。
方菲是个标准白富美，万千宠爱，本人也聪明能干。
和男主楚风本是商业联姻，却也在日常接触中渐渐生了情愫，生平唯一的缺憾就是曾经得了肾衰竭，但后来也成功找到了配型的肾脏，恢复了健康，还因此加深了和男主的感情，算是非常好命的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把芳菲广场当做一个普通的购物场所，和尹佳一起在里头逛了个把小时，花了一千五百块钱，给母亲买了件浅咖色的长款羽绒服。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母亲的办公室据说老板很抠门也不给开空调，母亲的手上每年都会长冻疮，戴手套又不方便打字办公。有了这件新羽绒服，妈妈就再也不会被冻着了吧。
进入高三就已经没时间去餐厅拉琴了，以前挣的钱都在这学期的考试奔波中花得差不多了，只剩这最后的一千五百块钱。但花在这上面，她觉得特别值。
江浅浅嘴角挂着笑意，想象着母亲看到羽绒服的惊喜，只觉得十分满足，不防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她一看显示屏，嘴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是她爸江胜凯。
“喂。”她语气很冷淡。
电话里的江胜凯却分外和蔼可亲：“浅浅，听说你来S市面试了，怎么不跟爸爸打电话，这几天住在哪里的？也不早点跟我说，我好接你到家里住。”
她那个渣爸，这些年一直在S市。当年是在这边工作，后来就抛弃妻女攀上了一个白富美。
当初生怕她找上门去成为拖油瓶，被富豪岳家嫌弃，是一丝关于他的新妻子家的情况都不肯泄露，现在如此亲切，又是唱的哪出戏。
她在心中不无嘲讽地想着。
她不怎么回应，对方也能自说自话，东拉西扯了好一会，才道明了主要目的，说她好不容易到了S市，这边的好医院比较多，想带她去检查下身体。
“用不着。”江浅浅冷冷回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爸爸也是关心你！”电话里的江胜凯似乎有些着急，“你要是不答应，我只好过年回家一趟，无论怎样，我是要带着你去医院检查了才能放心的！”
江浅浅闭了闭眼，大过年还要上她们家去，妈妈一个新年的好心情都毁了。这分明是威胁！
“去哪家医院？”
对方说是S市的泰山医院，的确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医院。拒绝了他来接的要求，她自己坐了车过去。
江胜凯果然在医院门口等着。开着宝马车，穿着高档，可见这些年确实过得不错。
见到江浅浅，江胜凯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他这女儿竟然出落得如此漂亮了。
若不是另有用处，就凭这幅好相貌和名校出身，也铁定能嫁个富二代，让他跟着享福。
可惜了……
到了医院，倒也是正正经经地做了检查，抽血照CT弄了好几个项目。
做完了检查，江浅浅要离开，江胜凯却不许，强拉着他到商场，说见她穿得不好，要给她买些冬季的衣服。
“不要怕贵，爸爸有钱，我女儿穿着好看就行！”他拍着胸脯道。
这熟悉的话语，让江浅浅有些恍惚。
在以前的世界，过年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也会一起带着她去商场买衣服，遇到价格贵的，爸爸也会豪气冲天地这样说。
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穿行在商场的女装专柜，拿起一件又一件的冬季大衣往她身上比，江浅浅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一些期待来。
他其实对她，也还是有些父女之情的么？
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总有些相似之处的吧？
这一点期待，让她接下来对他的态度都软化了不少，晚上他带着她去吃饭，她也没拒绝。
总归是在大商场里头，也不怕他打什么坏主意。
七八点钟的时候，江胜凯接到一个电话。
“真的？真配上了？”语气很是惊喜。
“这真是我们菲菲的福气！大哥您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她的！”
挂了电话，他的目光落到江浅浅身上，笑容比先前更加热切了：
“浅浅啊，爸爸跟你商量个事。”
“是这样的，爸爸有个朋友的孩子得了肾衰竭，她和你血型一致，配型也刚好配得上，你能不能帮帮那个可怜的孩子，捐一个肾脏给她救命？”
江浅浅先前的疑惑瞬间得到了解答，原本有点软化的心，也跟着冷下来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带我去检查身体，而是为了给你那个朋友的孩子做肾脏配型检查？”
久病成医，她从小有心脏病，对一些医学常识是有所了解的。器官移植的配型一般都很难找到匹配器官源，她是RH阴性血，和她血型一致的人，要找到匹配□□肯定比普通配型还要难上百倍。
但这个她叫一声父亲的人难道不知道吗，健康的普通人捐出一个肾脏尚且会降低生存质量，她从小体弱，还有心脏病，捐出一个肾脏是会危及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