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分别

宋凌烨并没有得到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在病房沉默地坐了两个小时, 去上个厕所的功夫, 就发现母亲似乎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就着凳子爬到了窗台上。

“夫人, 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快下来！”蒋嫂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宋凌烨也被她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上前两步，想去拉她：“妈！你别冲动！”

这可是十几层的高楼，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的摔下去非死即残。

“别过来！都不许过来！”范馨情绪激动。

外面的医生和护士也被这边病房的动静吸引, 赶紧进来试图帮忙。

“宋夫人, 您别这么想不开啊, 窗户边很危险的，您先下来……”

范馨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眼泪刷地一下落下来：

“你们都别拦我，丈夫死了没有依靠，儿子也不听话，我这样活着没意思！”

宋凌烨这才意识到，他妈是在逼他现在就做决定。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赌, 如果母亲真的跳下去，这后果他承担不起。

“妈, 你……你别冲动，我听你的！”

范馨却不为所动, 叹息着道：

“你要是真听我的, 就立刻订机票, 在那边先读几个月语言学校。”

这就意味着, 他必须马上出国。

宋凌烨痛苦闭目：“好，我答应你。”

范馨立刻就叫人给他办签证和机票，他一一答应，范馨才肯下来。

宋凌烨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一个人在寒风里走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江浅浅走出公寓大门，竟然意外地发现他站在门口。

“凌烨！”她先是嘴角上扬，笑意盈盈，眼中满是惊喜。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凝固了。

他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脸上的神情无比黯淡，和他平时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凌烨紧紧抱住她，力量大得几乎要把她的腰勒断。江浅浅正要叫他轻点，却突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脖子上。

她顿时心中一震。他在哭！

这个一向不可一世，傲气又锋芒毕露的少年，他竟然哭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轻轻安抚，等待他情绪平复。

好半晌，宋凌烨才微微放开她，道：“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她以死相逼，让我立刻出国。我没办法，答应了她。”

“浅浅……”少年干净的眼中近乎哀求，“你跟我一起去留学好吗？”

江浅浅一怔。

出国留学？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宋凌烨申请的学校英国名校，她以前参加过一次英国那边联办高中的交换活动，为期半个月，费用三万多，妈妈非得要她去，她就去过一次。但发现家里的经济情况后，她就坚持再也不报名这种出国的活动。

他们这种外国语学校，准备留学的也不少，她大致也知道一点留学的费用，去英国自费一年大概要三十万左右。

申请服务性的全额奖学金倒是能勉强覆盖学费和生活费，但名校的全奖竞争很激烈，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拿到，而且这些都要提前很久申请的，今年的申请时间早就已经过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放心丢下妈妈一个人留在国内。

出了国，要回来一趟就太不容易了。时间，金钱都很难允许。

她心头微微叹息：“我没有打算过留学。”

宋凌烨多少知道，她是在顾虑经济方面的问题：

“我给你出学费生活费！”

江浅浅摇头。

她比宋凌烨看得更明白。

宋家的家长已经不止一次要求他们分手，很明显是绝对不会答应他们在一起的。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让宋凌烨给她出学费生活费。

他只是个学生，所有生活来源都靠家里，完全被家人掣肘。一旦他家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就万事俱休。

原本以为她拿到保送offer就什么也不怕了，实在是太过天真。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阻碍有这么多。

多到以两人微小的力量，根本毫无办法。

“凌烨，时至今日，我们恐怕不得不分开了。”

“浅浅！”宋凌烨不敢置信地叫道，眼中伤痛愤怒交加。

“不，我不答应！”

江浅浅转过身，眼眶微微湿润，哽咽着道：

“你妈妈能以死相逼让你去留学，你又怎么敢保证她将来不会以死相逼让我们分手？既然早晚都要分手……”

她能理解宋凌烨的妥协，因为对她来说，母亲也同样重要。

这话让宋凌烨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步该怎么办。

两人在寒风中相对而立很久，却无话可说。

快到实验室上班的时间了，江浅浅沉默地从他身边离开，这一次他没有挽留。

宋凌烨知道，在他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之前，他没资格这么做。

江浅浅很难过，但她是个理智的人，并不敢耽误工作。只是下班之后，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浅浅，走，去吃饭啦！”于慧照常约她一起去吃饭。

对于颜控来说，身边有江浅浅这样一个大美人，胃口都要好上不少。所以于慧日常都是爱粘着她的。

“我没胃口，师姐先去吃吧。”

于慧揽着她的肩膀，玩笑道：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嘛！”

江浅浅几句话敷衍了过去，于慧见她不肯说，也只好自己先去吃饭。

接下来几天，也都过得平淡而低落。

晚上，宋凌烨给她发来消息，说他是明天的飞机，他希望离开前两人能再见一面。

江浅浅回复他：

“既然早晚都要分开，何必再见面徒增伤心。”

宋凌烨很久没有回她，他想直接去她楼下找她，却一直被母亲绊住，根本没法离开。

他心中牵挂着江浅浅，但不敢再刺激母亲，终究只能作罢。

可他却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不会答应和浅浅分手。

他爱了她五年多，从青春期的开端到成年，为她减肥为她健身，为她千里迢迢去A市求学，为她苦苦追逐一年半，这才终于得到她的回应。

她就像他的信仰一样。

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放手。

现在母亲正在气头上，但以后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

宋瑾泽站在贵宾候机室里，看着侄子从专门的贵宾通道登机。

他身后的父母和大嫂都非常不舍，一家人便站在候机室，一直等到飞机飞上天际。

望着飞机离开拖出的长长如轻纱一样的云痕，他只觉得心头蓦然一松。

从实验室那边的反馈和凌烨这几天的反应，他就知道，凌烨这一次是真的和浅浅分手了。

既然侄子已经飞往国外，那他也可以放心地去接近浅浅了。

喜欢的姑娘太漂亮也是一种烦恼。

浅浅如今在实验室，就算是那些木讷的研究员，也有不少对她表示了好感。更别提校园里其他的大学生了。

据和她一起吃饭的女孩子在实验室闲谈说起，每次和浅浅一起吃饭，都会遇到搭讪的男生。

所以，即使没有凌烨，他也必须得抓紧些展开行动了。

*

宋凌烨走后的第三天，江浅浅晚上听到隔壁那一户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这是一梯两户的高档公寓，江浅浅之前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一直没遇到过对面的邻居，一度还以为对面没人住。

早上八点钟，江浅浅照例出门，却在电梯口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

她疑惑了下，走上前去，果然是熟人。

那人身材高大，略有些清瘦，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格纹西服，衣线平整如新，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纹丝不乱，他身后恭敬地站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助理模样的男人，提着公文包，他们面前的电梯已经按了向下的键，显然是正在等电梯。

竟然是宋泽！江浅浅很是惊讶。

“……泽哥？”她主动打了招呼。

毕竟宋泽帮过她好几次，而且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开后，两人就没再见过，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时间没联系了。这样就完全洗脱了宋泽对她有意思的嫌疑。

所以在她心里，他现在就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和善长者。对于这样的人，她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

宋瑾泽回过头，清隽的脸上也恰到好处露出惊讶的神情：

“浅浅……你怎么会在这里？”

恰好电梯上来，三人一起进了电梯，江浅浅微笑着回答道：

“我在S市找了份工作，找的临时住所，正好在这里。真没想到，你就是我隔壁的邻居，好巧啊！”

宋瑾泽低头看着少女莹白如月的面容，嘴角笑意柔和：

“是很巧。我这套公寓从入手就一直没怎么住，最近要处理这边分公司的一个项目，昨天才搬过来的，没想到就遇到你。你住这边多久了？”

“二十天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

一起出了豪华的大堂后，宋瑾泽随口问道：

“你去哪里上班，需要送你吗？”

江浅浅自然是说不用，他也不勉强，微笑着和她告别，就带着助理走了。

他乡遇故知，让江浅浅低落的心情暂时多了一丝光亮，不过也没什么根本性的改善。

宋泽早出晚归，隔一两天会碰到一次，也就是在电梯里的时间说几句话而已。如此几番下来，她对他也越发放心了。

这天晚上，他给她发QQ消息：

“浅浅能出来下么？”

“稍等。”

江浅浅赶紧换了睡衣开门出去，便见宋瑾泽长身玉立站在门外。

“泽哥，有什么事吗？”

宋瑾泽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两张方形纸递给她：

“赞助方送的演唱会门票，我对这歌手没什么兴趣，你要是有空，可以和朋友去看。”

江浅浅接过来一看，是著名歌手韦宏的演唱会门票，而且看起来是VIP区的。

“我也不喜欢他，要不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宋瑾泽便从善如流地收回，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道：

“这种饶舌歌手确实没什么意思，要说国内这些歌手，还是聂玉微的歌比较有韵味。”

江浅浅毕竟是少女心未泯，提到爱豆，有人和她一样喜欢自己的爱豆，即使心情再不好，也会有些精神一振的。

“你也喜欢聂玉微啊，她是我最喜欢的歌手。”她漂亮的眼睛里逐渐有了些光彩。

宋瑾泽微微一笑，斯文儒雅，强调道：

“我是喜欢她的歌。”

他其实对这些没兴趣，但通过江浅浅的资料知道她喜欢这位歌手，特意去做了很多功课。

“喜欢她的歌就是喜欢她的人嘛！”江浅浅眉眼弯弯，“我家爱豆可有魅力了，颜值高，身材好，歌唱得超好听，而且对粉丝超温柔的……”她兀自卖起了安利。

两人聊了一会聂玉微的歌，江浅浅看宋泽就越发亲切了，然后好奇地问道：

“你见过聂玉微吗？有没有去听过她的现场演唱会？”

S市是经济中心，聂玉微每年都会在S市举行演唱会。宋泽常驻S市，比她这种外省人更容易去看演唱会。

“没有，以前都工作很忙。”

宋瑾泽装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不过今年的演唱会应该是有空的。4月25日在华彩大剧院举行，正好是三个星期后的周末，那时候我手上的这个项目也结束了，会空闲几天。所以我这次提前让主办方给我留好票了。”

江浅浅羡慕地看着他，眼中带了几分崇拜：

“你可真是厉害，连这种演唱会的主办方都认识，还能让人提前给你留票。”

宋瑾泽纵横商场多年，在国内电子科技领域也有多项突破性研发成果，平生接受的夸赞崇拜无数，早就对此波澜不惊。可见她崇拜地望着自己，还夸他厉害，他却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我留了好几张票，反正用不完到时候就扔了，不如送你一张吧。”

这样的馈赠江浅浅委实无法拒绝。

聂玉微的演唱会门票向来很难抢，而且她也无法让自己奢侈到去看演唱会，因为最差档次的票也要三五百，加上机票酒店，看一次演唱会至少得两千多。

可这一次，她就在S市，不用出机票酒店的钱，还有一张免费的门票摆在面前，让她可以去现场聆听最喜欢的歌手唱歌，和那些同样喜欢自己爱豆的人一起交流……

“那……那我满怀感激地收下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宋瑾泽立刻道：“我的票在办公室，明天给你带回来。”

如此，明天两人又多了一个名正言顺见面的机会。而且，还能一起去看演唱会。

虽然吵闹嘈杂了些，怎么也算是一次正式约会了吧。

宋瑾泽对自己这次的行动效果非常满意。

不过，此时满心愉悦，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