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白落落站在鱼缸前, 跟那条鱼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良久, 她突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扭头, 趿拉着拖鞋打算回房间睡觉。
白落落走到床边，单手撩起头发, 将套头卫衣脱下来, 准备换衣服。
她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小背心，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 细细的腰肢裸.露在空气中, 散发着珍珠贝似得淡淡光泽。
沙发底下，原本雕塑般趴卧的狗子突然动了动, 小脑袋抬起望向房间里。
顿时, 它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一眨不眨, 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活像是被黏在了粘板上。
沙发上, 原本眯着眼的猫突然毛发一抖, 猛然睁开了眼。
空气中微微闪过一抹金碧色的光泽。
白落落正要换睡衣, 忽的便听身后一声重重的响声。
“砰！”
她动作一顿, 惊得扭头望去——
只见沙发上的白猫突然暴起, “砰”的一声糊在了狗子的头上！
它瘫成了一张饼，把狗子的眼睛遮的严严实实，还试图用自己压倒性的重量，把对方怼到地上去。
狗子猝不及防, 整只狗被压在下面，只剩一只细瘦伶仃的狗腿露出来，还在微微抽搐着。
它顿了一下，突然猛烈的蹬动起来！
霎时间，黑白色的毛发乱飞，不时有“咯吱咯吱”的咬牙声响起。
而桌上的鱼缸里，蓝色的金鱼不知何时露上水面，目不转睛的望向白落落，嘴中一张一合，无数细小的气泡冒出水面，裙摆似得大尾巴摇的欢快。
白落落：“……？？？”
她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
……
第二天早上，闹钟还没响，白落落就被一阵扒门声吵醒了。
“咯吱……”
她连眼皮都睁不开，迷迷瞪瞪的一翻身，把被子盖在头上继续睡。
“咯吱咯吱……”
“吱……”
那声音却锲而不舍的响着，像是指甲刮挠过黑板的声音，令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白落落猛地坐起来，双目放空，顶着一头凌乱的发去开门。
“砰！”
门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所有的声音却陡然消失。
白落落瞪着眼望过去，却见白猫饼一样的摊在沙发上，正慢条斯理的舔自己湿漉漉的爪子，双眼眯成一条缝，活像是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
而桌上的鱼缸里，那条蓝色金鱼在里面浮浮沉沉，周围的桌面上，凭空溅出些透明的水迹，透明的玻璃上，还有道清晰的划痕。
白落落：“……”
吓得她立刻去检查下鱼死了没有。
好在那条鱼还是很活泼，直冲她吐气泡，傻的很可爱。
而狗子安静趴在地面上，嘴边沾了不少白毛，定定的瞅着她，重新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不知为何，白落落的心情却突然沉淀下来，没有昨天那般低落了。
她深吸了口气，拿上包，出门去公司。
*
外面阳光正好。
太阳爬上头顶，待在与昨日相同的位置上，映照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流。
白落落刚赶到车站，卖鸡蛋灌饼的老爷子又正好出摊，她挤进去要了一份，老爷子麻利的做好递过来，仍然道：“六块钱，支付宝还是微信？”
白落落迅速掏出手机，目光落在界面上，却忽的一愣。
余额：0
花呗欠账：2837.69元
还款日：本月10号
上面的欠账数字……竟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并未增加，也没删减。
奇怪，出故障了？
白落落摸不着头脑，恰好身后的公交车掐着点儿来到，她匆匆付了钱，转身飞奔上公交车。
公交车上挤挤攘攘，白落落等了半晌，终于等到座位坐下来。
只是还没等歇一口气，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响起来，嚷嚷道：“哎呦！现在的小年轻啊！真不知道尊老爱幼，连老人家的位置都要抢！可怜我这老胳膊老腿了啊！”
白落落一扭头，就看见那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虎视眈眈的站在旁边望她。
白落落：“……”
怎么又是你？！
白落落心头猛地一跳，她拧眉看了对方片刻，只当自己是今天不凑巧又遇上了，“唰”的扭头闭眼，就当做没听到。
大妈提高了嗓门：“有些人啊！看见老人家也不让座，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了啊！”
周围的人纷纷望过来，窃窃私语，白落落悠哉的戴上了耳机，全当她在放屁。
那大妈不敢真的上来拉扯她，只得在旁边紧盯着座位。
等到了站点，白落落刚站起来，那大妈就眼疾手快的要冲上来抢座位。
白落落侧身挡住她，拉过一个背着厚重书包的小女孩，笑眯眯道：“小朋友上学这么辛苦，你坐你坐！”
小女孩甜甜的冲她道谢，把旁边的大妈气的脸都青了。
白落落心情舒畅的下车，顿了顿，却又扭头望了一眼，眼中染上淡淡的疑虑。
等到了公司，林雅又给她指派了一堆活儿，全是零散却又耗时间的工作。
白落落忙前忙后，累的腰都酸了，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休息时间，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会儿。
不多时，身后，突然有人惊喜道：“啊！你们快看公司群，周经理表扬了这次的方案，说要请大家集体喝奶茶呢！”
“太棒了！”
“多亏了林总监啊！”
“是啊！”
众人开始花式拍马屁，林雅得意的一笑，目光扫到一旁的白落落，忽然道：“白落落，正好你有空，不如下去帮大家买个奶茶吧？”
白落落懵着脸抬头：“我……？”
她话音未落，那边的同事已经涌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报奶茶名，像是群聒噪的苍蝇“嗡嗡”响成一片。
白落落赶紧掏出手机录下，不一会儿，就匆忙赶下去买奶茶。
足足过了几十分钟，白落落才拎着两大袋奶茶，从一楼爬上二十四楼，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
怪不得林雅喊她下去买奶茶，原来是办公楼的电梯坏了！
白落落把奶茶往桌上一放，众人顿时挤上来，一抢而空。
她刚坐下来喘口气，那边林雅突然道：“哎？你这买的不对啊！”
众人纷纷望过去，林雅挑起画着精致眼线的眼角，望向白落落：“我要的是无糖的奶茶，你怎么买成全糖了？这要我怎么喝？”
所有人都遮掩着目光望过来。
白落落顿了顿，忽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她抬眸望向林雅，道：“上面每个人要点的奶茶我都记下来了，你亲口说的全糖，我这儿还有录音，要听吗？”
话一出口，空气里顿时寂静了一瞬。
林雅被她堵了一下，脸色显然有些不佳，顿了顿，又淡然道：“啊，可能是我不小心说错了吧，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了，要无糖的啊。”
白落落一动不动：“你自己怎么不去？”
林雅的神色顿时难看起来，周童见势不妙，试图出来打圆场：“要不然我去吧？反正我也没事儿……”
她还未说完，顿时被人抢了话音，开玩笑似得说：“哎呀白落落，总监让你去就去嘛，多爬爬楼梯，还能减肥呢！对吧？”
“是啊！”
“既然都出来工作了，就别这么娇气啊！”
“两步路而已嘛！”
众人相互意会的对视一眼，哈哈笑着附和。
林雅脸上浮现一抹笑，她昂起下巴，踩着高跟鞋走近，语调尖锐道：“做人啊，就该认清楚现实，你说对吗？”
林雅话音未落，却见白落落忽的抬头望过来。
白落落眼神古怪的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周围，轻声道：“错了。”
林雅一愣，皱眉道：“你说什么？”
白落落望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平静道：“我说，一切都错了。”
下一秒，白落落猛地抄起桌上的奶茶，整个泼在了林雅的脸上！
那杯浓稠滚烫的奶茶，夹杂着布丁椰果，和熬的稀烂的红豆，蓦地泼了林雅满头满脸，和她脸上的妆容糊在一起，滴滴答答的顺着发丝往下淌。
所有人的声音陡然卡在了喉咙里，宛如被掐住嗓子的鸡，周围一片寂静。
白落落却微微偏头，视线扫过四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忽的，林雅陡然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
随着这一声叫出来，像是打破了某种气氛，众人猛地炸开了锅：“白落落！你疯了？！”
“天啊……林总监！”
“总监你没事儿吧？！”
所有人顿时齐齐涌上来，无数双手伸过来，按住白落落的手脚，试图将她制服。
白落落灵巧的周旋着，抄起桌上的东西就往对面砸！
不少人头上挂了彩，滴滴答答往下流血，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保安呢？快叫保安！这里有个疯子！”
“啊啊啊啊！”
“大家别怕！一起按住她！”
林雅被人扶起来，她晕花的眼线化为一滩黑色污迹，顺着眼眶往下滑，模样可怕极了，吓得身侧的人都齐齐后退了一步。
她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道：“白！落！落！！”
话音刚落，林雅突然猛地伸手，拽起一旁瑟瑟发抖的周童。
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把美工刀，尖叫道：“白落落！你想看着她死吗？”
话音刚落，便见白落落的动作猛然一顿，侧目望过来。
林雅脸上露出扭曲的笑，甚至模糊了她的容貌，脸上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浮起，像是扭曲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朝白落落狰狞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发发慈悲，让你留下来继续工作，否则——”
林雅将美工刀往前递了递，周童惊恐的泪水留了满脸，口中呜咽着：“不……不要！求求你了！”
周围所有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吓得一声也不敢出，全部团缩在角落里。
白落落静静的望着她，半晌，轻轻道：“不。”
“我不会留下来。”
林雅眼中顿时闪过疯狂之色，她猛地扬起美工刀，狠狠刺向周童的脖子：“好哇！既然你……”
她话音未落，却见白落落猛地扑过来，伸出手臂生生挡了一刀！
林雅猛然瞪大眼：“你——”
与此同时，白落落手中的花瓶落下，“砰”的一声砸在了她的头上！
“哗啦！”
只听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一道蜿蜒的血迹留出，缓缓顺着林雅额头滑落。
林雅双目圆瞪，不敢置信的望着白落落，喉咙里“嗬嗬”喘了两声，忽然“砰”的摔倒在地上，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与此同时，一道淡淡的黑气从她身上飘出来，悄悄隐没在空气中。
极度的安静充斥了空气。
良久，才有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杀人啦！！”
“啊啊啊啊啊啊！！”
“快跑啊！！”
所有人望着白落落的目光都充满了惊惧，他们慌不择路的从楼梯口挤下去，甚至发生了踩踏事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周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全身颤抖的好似筛糠。
白落落这才收回手。
她手臂上的大动脉被刀割断了，正一刻不停的往外喷涌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角，滴滴答答的，在地上聚满了厚厚一滩。
可她却面容平静，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的，神色一如往常。
周童呆呆的望着她，半晌才回神儿，抖抖索索的道：“落……落落，你、你快跑吧！我……我给你顶罪！”
话音落下，她似乎看见白落落隐约扬起唇角，似乎笑了一下。旋即，便听白落落轻轻道：“没关系。”
周童傻傻的问：“什么……？”
白落落却忽的转身，朝旁边的窗户走去。
那是一面特殊的玻璃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高耸的大楼，天空碧蓝清澈，无数云朵聚集在一起，变幻出莫测的形状。
“哗啦！”
只听清脆一声响，白落落猛地击碎了玻璃！
呼啸的狂风瞬间涌进来，卷起无数白纸在空中飞扬，像是一只只雪白的鸽子，白落落站在断裂的窗户前，半只脚踏出去，平静的往外望。
这里是办公楼的最顶层。
离天空最近，似乎一伸手，便能触碰到苍穹。
离大地最远，跨越漫长而遥不可及的路程，才能窥见星点人流。
身后，周童陡然惊坐而起。
她望向白落落，语无伦次的劝说道：“你……你想做什么？！你别想不开啊！”
白落落却转身望向她，墨色的发丝被狂风吹乱，在风中飘摇。
她声音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里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而只有我在的地方，时间才会转动。”
周童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白落落漆黑的眼眸垂落，缓缓闭上眼：“这整个世界，皆为虚妄。”
“只有我。”
“才是唯一的真实。”
她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往后仰倒，猛地跌下了高楼！
剧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白落落的心脏犹如擂鼓，重重击打在肋骨上，耳边的风仿若锐利的尖刀般狠狠刮来。
她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落，死死的捏紧了掌心——
不会错的！
一定不会错的！！
似乎只是眨眼的一瞬间，又好像过去了千百万年。
白落落身体猛地一沉，旋即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传至耳边。
“快！摁住她！”
“把镇定剂拿来！”
“上束缚带！”
似乎有很多人围在她身边，白落落恍惚间睁开眼，却有明亮的灯光猛地刺进眼中，她瞳孔骤然收缩了下，猛地闭上眼。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忽的，有一道微凉的嗓音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人声陡然消失了，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半晌，白落落才睁开眼。
她的头低垂着，一睁眼，便看见自己手腕上黑色的束缚带，牢牢的绑缚在一张钢椅上，露出的手腕上，能清楚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而她的身上，正穿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周围的光线暗淡，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白落落：“……？”
她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望见面前坐着的人时，呼吸猛然一滞。
简陋的钢制桌前，她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医生褂的男人。
他有一头银白色的短发，两只瞳孔的颜色相异，眸底染着淡淡的金色和蓝色。而他高挺的鼻梁上，则架着一个窄边的金丝眼镜。
那薄薄的镜面里，反射着锐利而冰凉的光。
男人轻推了下眼镜，那双异色的双瞳望向她，淡淡念道：“白落落，女，二十三岁，档案编号001，重度精神分裂症晚期。”
他顿了顿，嗓音清冷，充满着公事公办的味道：“接下来的治疗期，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白落落：“！！！！”
作者有话要说： 易医生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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