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3·此生长
他和其他几个宗室的孩子一起被接入宫。
早年，皇帝无子, 朝臣宗室不是没有意见, 奈何皇帝态度强硬, 再加上皇后娘家，秦-王府势大, 渐渐的竟然也默认了。
特别是在宗启颢和宗室透露过，想要过继一个宗室子弟立太子后，宗室立刻就和他站在了一起。
可是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宗室子不少，要将江山社稷交给哪个好呢？
为了全方面考校，皇帝干脆都将人放在身边, 他们可以在后宫与前廷之间出入。
几个宗室子相互之间属于竞争关系，但毕竟是少年郎，就算之前不怎么熟, 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后, 会天南海北地聊起来。他会讨论一下今天的作业或者朝堂政务, 有时候还会谈论宫中八卦。
毕竟皇帝的后宫实在与众不同。
皇后祝斯宁不管事, 作风散漫, 其他嫔妃要配和他的时间，干脆省了请安, 于是大家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久而久之, 都养成习惯了。
“徐淑妃和范贤妃一起管事, 以徐淑妃为主, 徐淑妃的清宁宫还住了王昭仪, 那可是个狠人，在这个宫里就没虚过谁，皇后都敢呛声。”
“对对对，上次我看到王昭仪居然直接质问皇后说她和卢婕妤的东西哪个更好，搞得殿下哪边都不是人，半天没说话。”
“是啊，王昭仪真的好嚣张，不过她和徐淑妃好，徐淑妃管事嘛，皇后都要在靠她发份例过日子。”
“说的什么话，分明是皇后能力不高，对这些做不来，陛下才把后宫事务交给其他嫔妃，要不然我肯定选皇后，他看着就好糊弄，而且很好说话，没什么架子。”
他一直没出声。
其他宗室子早就习惯了，他就是个寡言的性子。
因为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皇帝陛下举棋不定，再加上后宫事务现在不仅仅包括后宫这一块，还包括和外面商家的合作，皇帝有意把这些转到宗室，于是提前拿出一部分交给他们练手，还有朝政，他们都有机会。
虽然是八卦后宫哪个妃子更好相处，不过他们心中都默认，如果被分到了后宫这一块，就不会再接触到朝政了。
朝政确实更容易让皇帝注意到他们，可是做砸的几率应该会很高吧，或者根本就帮不上忙在一边打杂传话。
要知道，当今陛下可是位目光深远，缔造了盛世的英明君主，他们这些手段和心思，别说皇帝，就是入朝几年的臣子，都能一眼看穿。
毕竟能跟上皇帝脚步的臣子，必然也不是庸才。
就说曾经那位名满京城最后远去西南的萧状元，在西南着实做出了一番成绩，吏部考核次次都是优等，一入京就火速上升，成为肱骨之臣。
他默默想了下，这样的话还不如选个好相处的妃子，她们都和皇后一样懒散，说不定更愿意把事情交给他们处理。
皇帝喜欢皇后，而皇后是个跳脱的性子，爱玩爱笑相当活泼，由此可推，他这样的闷葫芦肯定不太讨皇帝喜欢。
要是干得好，以后回去宗室还是能接任后宫的事务，那也不错，比什么都没有强。
毕竟来都来了，总要带一点回去。
除了他和另一个宗室子留在后宫帮忙，其他人都选择了前廷。
“我们年轻，精神好，就应该每天跑腿吗？”
每天回了住所，就是抱怨。
“今天萧大人让我抄了好多文书，好不容易抄完了，结果他指着另一堆跟我说，那是我明日要干的活。”
“学士大人让我和藏书楼其他书童一起，把新入库的书做整理，跑上跑下的……我觉得我要累死了。”
“咦，那你们也没出什么大事嘛，”与他一起留在后宫的宗室子开心不已，“我们今天过得超棒的，在椒房殿那边坐了下午，就听着娘娘们聊天打牌，点心随便吃，她们还分了一点钱给我们当零花。”
虽然都是没干出一番成绩来，但明显后宫的就是轻松很多。
好几个懊恼不已：“这是为什么？早知道我当初就在后宫了，这也太舒服了吧。”
“殿下还和我说话了，问我要不要吃东西，跟我说最近来了新茶，配点心吃就不会那么腻。”那人眼里俱是星星，“他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说话和气得不行，我好喜欢他！”
他点点头。是的，皇后真的太好了，特别是跟他说话的时候，清澈的眼底映出他的人，语气和缓，特别真诚。
说话的内容也好，很关心他们想去哪个妃子那里，要学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喜欢皇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另一个宗室子在祝斯宁询问的时候，非常迅速地选了徐淑妃，他则选了范贤妃。
“虽然王昭仪跋扈没错啦，但是徐淑妃就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而且又总管后宫，当然是去她那里最好，你太傻了。”
那人私下对他道。
王昭仪不好相处是众所周知的，不能选。
徐淑妃总是笑眯眯，看着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不过她能和王昭仪一起住在清宁宫相安无事，还很让对方拥护，又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主管后宫，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也不能选。
刘美人做事倒是风风火火，可是据他观察，刘美人有些丢三落四，相当马虎，如果跟着她……
不行，不能选。
卢婕妤和陈才人倒是与世无争的模样，然而她们和刘美人是一伙的，经常凑一起，就这样还不能发现刘美人的错误，也谈不上是多细心的人。
不选。
这样算下来，范贤妃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主管账本和一小部分事务，账本可是重中之重，徐淑妃都没碰过，可见范充容在皇帝那里也是有一定份量的，不然不能和徐淑妃分权。账务在她手里就没出过错，可见其能力。而且她和其他嫔妃关系都不错，哪里都合得来，性格一定不会太差。
还有，据他所知，范贤妃对这些其实是有些很不耐烦的，账本嘛，最是劳神，所以如果有人想要跟在她身边学习帮她，她一定愿意教。
“其实都好，一样的。”他笑着说，他本来就想选范贤妃，这样正好。
后宫的生活平静又舒适，范贤妃很乐意将活交给他，自己一个人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翻看话本。每日睡到差不多再去范贤妃那里报到，和她吃个中饭整理完东西再去椒房殿汇报。
然后又是吃吃喝喝，还带玩牌。
从以前陆贵妃就留下来的规矩，宫人不许赌钱，嫔妃却会拿些出些钱来小赌一番。
“当然不能赌大的，要不然王昭仪还有拖累徐淑妃，将一个季度的份例都送给殿下。”范贤妃分了一把牌给他，“你也来试试，反正都是输，人多还好玩些。”
祝斯宁抬头看他一眼：“大小伙子，来试试？”
另一个宗室子被王昭仪带着玩了几局，输得脸都快绿了，其实不过一点小钱，不过一直输还是很沮丧的。
而且越输，就越想继续，总想着下一局要赢回来。
他不觉得自己能赢，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番。
祝斯宁的记忆力很好，推理能力极其优秀，所以他即使他前期处于劣势，到了后面，他推出别人手中有多少牌后，就能反败为胜。
第一局输了，是正常的。
祝斯宁眼睛弯弯带着笑意：“还来吗？”
“来。”他同样被激起好胜心，不想就这么输了。
然后他就输了一个下午。
“有点意思啊年轻人。”临别时，他听见祝斯宁这么说，“上一个输了一下午还在我面前这么镇定的，可是陆贵妃。”
陆贵妃。
这个人虽然不在后宫了，可是其他嫔妃还会提起她。
在所有后妃中出身最低的，却坐上了贵妃的位置……这个后宫果然都是强人。
包括祝斯宁。
他绝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无能，虽然他很多时候都看起来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但是这整个后宫，其实都是围着他在转的。
要真想着糊弄祝斯宁随便对付，不用他出手，其他嫔妃就能先将你做了。
每天下午他都会把范贤妃的钱输光，如此过了一个月，几个分去前廷有半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他们被淘汰了。
“我以为是来享福的，没想到会来干杂活，”能走的人欢天喜地，“终于解脱了。”
不能走的人还要继续留下来打杂。
另一个宗室子与他坐在一起，看其他人收拾东西：“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要回去，然后接管这些事务？”
“应该是。”他答道。
他现在已经能帮助范贤妃做完核算。甚至独当一面，在范贤妃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替她前往椒房殿汇报。
跟在范贤妃身边那么久，他对这些已经驾轻就熟。
徐淑妃也在，另一个宗室子觉得以后也就这样了，不会有太大成就，再加上整个后宫氛围如此，人慢慢的也懒散起来，现在午睡还没起，不来参与汇报了。
交了账本，他逐一对每一个项目上报，祝斯宁翻过一遍后，他们开始打牌。
范贤妃不在，他得用自己的钱了。
祝斯宁才洗完牌宗启颢居然也来了。
不过他不加入，就在一边默默看着，偶尔给祝斯宁添点茶水点心。
果然皇后能这么懒散，都是皇帝给惯的，连喂食他都做得十分顺手，一看就知道是做熟了的。
皇帝伸长手的时候，左手手腕上会有一截红色露出来。
见过宗启颢本人，多少都会对他左手上的一根红绳圈很有印象。
绳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没有人在后宫其他人身上看到另一条红绳。
连皇后也没有。
他有些纳闷，不由想起之前同伴闲聊时说过的，宗启颢对他背后的祝家还是相当防备的。也许皇帝确实喜欢皇后，毕竟这么一个漂亮的花瓶，谁不喜欢呢，但要到交心的程度，恐怕还没有。
自古帝王就不会和别人交心。
这个他不赞同。
首先，祝斯宁就不是个花瓶，和他接触越多，越能感受到这一点，祝斯宁翻账目很快，但绝不是做做样子，而是非常迅速地验算过了。
如果真的想要糊弄，他肯定会发现。
只是大多数时候，祝斯宁不和你计较罢了。
第一局照旧是输。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输习惯了，默默洗了牌后接着发牌，回忆刚才有哪些错漏的地方。
祝斯宁偶尔也会输，只要能把握节奏，祝斯宁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握着牌，他隐隐有感觉，这一局，他会赢，因为他已经知道祝斯宁的牌面是什么了。
抢在祝斯宁面前落下最后一张牌，他激动不已：“我赢了！”
这不是靠运气，而是他自己的能力。
徐淑妃笑盈盈：“输太多次了，看把这孩子激动的。”
他不好意思地抓头：“太高兴了，失礼了。”
以前祝斯宁会输，绝对不是他实力不行，而是运气太差，或者是王昭仪这个猪队友拖后腿太厉害，他带不动这才会输。
祝斯宁挑眉道：“我还以为你最多就到陆贵妃那样的程度呢，估算错误。下次算的时候，注意嘴不要动，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他涨红了脸：“是……是。”
一直不说话的宗启颢终于开了口：“阿宁居然也有算漏的时候，是朕看走眼了。”
祝斯宁踢了踢宗启颢一下：“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最多就是算漏了，没看错人。还说没好苗子。净盯着人家萧大人了吧。”
他其实不常见到宗启颢，还是第一次看到祝斯宁和宗启颢私下相处的模样。
原来这么亲密。
他移开眼睛，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脚腕上有一小截红色与他的衣服颜色不符。
红色的，圈形……
他陡然看向宗启颢的手腕，上面的红线明晃晃。
宗启颢笑：“阿宁是嫉妒吗？”
“才不！”祝斯宁哼声，“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火急火燎地下旨把人发配到西南，就为了让我不在看到他。”
“人家已经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他？”
“不要！”
“阿宁知道就好。”
原来不论是前廷还是后宫，都是一样的。
整理文书也好，做跑腿也罢，如果犯懒不自律还抱怨，就会先被淘汰。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第一关。
“没办法，因为陛下是个工作狂魔，很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能继承他这一优点。”
过后，祝斯宁单独召见他：“我嘛，只是觉得脑子好一点，总归没什么坏处。”
能审度时势，冷静分析后作出最优的考量，又不会轻易退却。
他给宗启颢选的人就是好，宗启颢真是捡到宝了。
他脑子还有些发懵，最后是只有他能留下来？
“好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祝斯宁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好好干啊。”
“低着头做什么？”祝斯宁掰起他的脑袋，“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你太闷了，这宫里没什么新鲜事物，好不容易来几个少年人，结果一个比一个正经。”
“啊……”他涨红了脸，眼睛还是往下看，不敢抬头看祝斯宁。
“……”祝斯宁放弃了，这孩子真是太闷了。
徐淑妃与他一同回去，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分别时，徐淑妃才道：“以后你就要长住，有些事情你得知道，这后宫的第一条规矩——”
“天大地大，皇后最大。”
他流利接上。
徐淑妃笑起来，不再是以往温温柔柔微笑，而是大笑：“殿下的眼光果然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