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034
034
多拉·格雷森竟然在后门等着朱丽。
现在是夏天, 夜晚的拉斯维加斯依旧炎热，朱丽分明看到了多拉脖颈之间的汗水, 显然是等了许久。
“‘撞击队’俱乐部不是一直在招陪练吗？我知道你缺陪练，我可以胜任！”
——多拉的话语落地后, 朱丽讶然。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打破沉默：“为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艾莉森悄声提醒道：“你刚刚重返社交网络, 还不清楚‘撞击队’俱乐部在外的名声吧？”
朱丽回想起俱乐部推特上升不少的粉丝数量, 心中基本有了大概。
现在的“撞击队”俱乐部拥有两名UFC选手，其中一名奥萨克·莱特还是中量级冠军。对于“撞击队”这种体量不大的搏击俱乐部来说，已经是相当分量的存在了。而除此之外, 这两名UFC选手还统统签在了“公爵”名下，俱乐部的教练之一还是昔日的传奇乔纳森·扬。
这几个大名头砸下来，足以许多选手心向往之了。
朱丽现在确实缺陪练。直到她同杜克签约之后, 俱乐部老板才同意为她招募一名专业的陪练——而作为一名陪练，既能学习UFC强度的技巧, 还能偶尔获得乔纳森的指点, 对于任何一名MMA运动员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
就算如此，“撞击队”俱乐部的规模也不算太大，充其量就是“村里出了两个大学生的程度”。而一般来讲, 除非跳去更好的俱乐部, 否则平级转俱乐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况且多拉是拉斯维加斯的本地人，而朱丽则住在纽约。
给朱丽·扬当陪练意味着她得搬家。
举家搬去全世界消费最高的城市之一, 不可不谓破釜沉舟, 付出一切了。
朱丽倒是不介意多拉主动自荐, 然而看着下定决心的多拉·格蕾丝，她沉吟片刻，再次出言：”你甘心吗？“
多拉猛然攥起拳头。
她不甘心。
仅凭面前姑娘细微的神情变化，朱丽就明白她肯定不甘心——UFC比赛中，同俱乐部的同伴和战友是不能相互对战的。
这意味着多拉一旦成为朱丽的陪练，以后不论她多强，不论她拿到多少荣誉，她都不能向朱丽·扬发起挑战，不能一雪昔日溃败的耻辱。
没有哪个运动员会心甘情愿承认自己始终不如别人的。
更遑论面前这个在八角笼里百折不挠、战力旺盛，打着打着甚至让朱丽心生敬意的姑娘。
她看着多拉·格雷森假小子一样的短发和倔强的表情，朱丽只是勾起了嘴角。
其实朱丽很感谢多拉。
看着一脸不服输的对手，朱丽仍然能回想起那天获胜之后发自内心、来自灵魂的满足与热血沸腾。
朱丽打了这么久比赛，这是第一次她体会到了赛场上与众不同的东西。
于是在漫长的寂静过后，朱丽主动伸出了右手。
她看到了多拉·格雷森震惊的神情，昔日的对手近乎无措地看向朱丽，而她只是侧了侧头：“别当什么陪练了，UFC见吧。”
这一句话，使得多拉·格雷森的双眼一下子被点燃。
她的眼睛瞬间亮的犹如夜空中的繁星，整张面孔变得极其灿烂，那之中写满了惊讶和意外。
而后这些震惊一点一点地被认同和喜悦所期待。
假小子一般的姑娘也笑起来，八角笼里不屈不挠的眼神也伴随着笑容回来了，多拉同样伸出了右手，与朱丽握于一处。
“UFC见，”她认真允诺道，“一定能！”
她的话语落地，一声响亮的“咔嚓”换回了两名格斗女选手的注意，她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到艾莉森·丹顿笑吟吟地举着相机，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放心，我现在不会把这张照片外传的。”
艾莉森晃了晃相机，高高兴兴地开口。
“我要把它好好收起来，等你们在UFC的赛场上再次交锋时，当成独家照片发出去。”
***
多拉的出现，也在无形中鼓励了朱丽，甚至使得拉斯维加斯之行后面的媒体交流会和宣传都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当然等她回到纽约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听说最近有个穿着打扮格格不入的女人在俱乐部附近晃荡啊……会不会又是什么经纪人啊？”
“哪里来的经纪人，来联系你的吗？万一是逃犯呢。”
“哇，你别欺负我没见过逃犯。这街区是个人都像逃犯，既然和这里格格不入，自然是正经人才对——啊，朱丽回来了！”
还在闲谈的俱乐部成员见到朱丽的身影，顿时仿佛看到了救星。
“朱丽，你可回来了！救救我们吧！”
朱丽：？
她愣了一愣，而后在看到黑着脸的教练朝着自己大步走来时，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因为乔纳森·扬可是因为安吉尔·萨特闹进警局的新闻憋了整整三天的火了！
“你就不该坐下和查尔斯·纳什吃这顿饭！”
如今乔纳森的火爆脾气在整条街区都出了名，他的咆哮响彻俱乐部，震得朱丽一边耳朵发麻。
“见到他转身就走，这麻烦一准不会惹出来，”乔纳森怒气冲冲，“还有安吉尔·萨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朱丽：“……”呵呵，他还用同样的问句来骂你呢。
乔纳森感觉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到底有没有一点成年的觉悟？都是成年人了，原地耍赖是什么[脏话]玩意才会干的事情，枉我还觉得他好歹是个国际巨星呢——还有，离那个查尔斯·纳什远一点，每次见到他你就没碰到什么好事，丧门星！”
朱丽：“…………”
不过乔纳森骂了这么半天，朱丽也大概听出来了一点门门道道。
虽说亲叔叔的大多数输出送给了安吉尔，但他明显……提及查尔斯的时候怨气更大。
“乔纳森。”
朱丽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到底在骂谁？”
乔纳森剩下的咆哮统统被噎回了肚子里。
昔日UFC冠军的眉头紧蹙，肃穆的面孔中浮现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这和刚刚怒火中烧的模样截然不同，朱丽明白，这是他总算是愿意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杜克给我说，”乔纳森低声回应，“他想让你挑战格拉西亚·费尔南德斯。”
朱丽恍然大悟。
虽然杜克嘴上说让朱丽自己挑挑准备迎战的对手，但他自己私下已经有了合适人员。
而不得不说，仔细想来，朱丽竟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格拉西亚·费尔南德斯，墨西哥选手，目前在UFC草量级中排名第十三。且她和朱丽·扬一样，也是刚刚进入UFC没多久，赢了两场，实力强劲，算是备受瞩目的选手。
如果用身边人类比的话，朱丽觉得格拉西亚的风格和成名架势都极其像奥萨克。
如果她愿意接下朱丽的挑战，朱丽也会高兴的。
但……
看乔纳森似乎不太同意的样子。
“丫头。”
朱丽抬头，仅仅是四目相接，乔纳森就明白了朱丽的内心想法。
中年人揉了揉额角，放缓声调：“杜克看中的是这场比赛的商业价值。你刚进UFC，而对方风头正盛，虽然排名不高，但两名选手均被看好。这样的比赛会有非常之高的关注度。”
“难道这不好吗？”朱丽讶然。
“你觉得你配吗？”
“……”
乔纳森的反问不太客气，但朱丽回答不上来。
“我希望你能稳扎稳打，”他语重心长地说，“就算你拿了WFA的金腰带，也不代表着能在最高赛事里是个人物了。你需要经验，丫头，战术技巧、心理素质还有临场应变，甚至是体会体会输比赛的滋味。我希望你能把这些体会足够了再厚积薄发，直接冲击冠军。还有……”
“还有？”
“格拉西亚的战术和风格完全克制你。”
“你是这么觉得？”
朱丽很是惊讶，她不是没看过格拉西亚的比赛，朱丽自己完全没觉得格拉西亚的战术克制自己——就像是她刚刚想的一样，她还觉得格拉西亚的风格像奥萨克呢。如果奥萨克和自己一样身高体重的话，朱丽不觉得她会输给他。
“丫头，不承认不行，”乔纳森无奈道，“格拉西亚的比赛打得比你聪明。”
这……朱丽就不服了！
说她技术不如人没关系，可以通过练习补足；说她反应不够快没关系，可以想办法用战术弥补。结果乔纳森说她脑子不如对方好使？！
这是个有自尊心的正常人都不会服气的好吧。
“我没觉得我的水平比格拉西亚差的太多，”朱丽很是困惑，“你就这么不看好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之前在WFA比赛，乔纳森完全是一副我带出来的选手根本不存在输比赛可能的架势来着。
而对此乔纳森却迟疑了。
堂堂昔日传奇，过去的不败神话，竟然在朱丽的一句反问中迟疑了。他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
“我知道，从客观来讲杜克的选择非常正确，”他说，“但是从经验来说，朱丽，我希望你一步一步走。”
这完全没解决朱丽的困惑。
“从经验来说，”她重复道，“可当年你也是一步成名的！”
“我成名之前在UFC边缘徘徊了多久你知道吗，”乔纳森毫不客气地还击道，“我拿到的地方冠军比你多太多了，按胜率算我甚至比你低呢，丫头，我输了多少比赛，你还记得吗？”
朱丽哑口无言。
目前朱丽的总赛绩是12胜1败，其中的那一败还是在两年前。而乔纳森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的职业生涯赛季是36胜12败。
这意味着他打的比赛比别人多很多，且平均三场比赛就有一场失败。尽管在巅峰时刻他战无不胜，但在光环之下，仔细想来，乔纳森·扬走的确实是厚积薄发路线。
他赢得比别人更辛苦，走的路更崎岖，可以说是用失败换来的最终一路凯旋。
“所以我更想你能稳住心神，不骄不躁慢慢来，你知道上一个备受瞩目却最终一蹶不振的是谁——”
“是谁？
乔纳森蓦然住嘴。
他还不如随便说一个朱丽并不熟悉的名字，戛然而止的话题和乔纳森·扬僵硬的脸色让朱丽陡然明白过来他想说的是谁。
是谁？是奈吉尔·扬，朱丽那个成年之后再也没见，现在都不知死活的父亲。
叔侄二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最终乔纳森抹了一把脸，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在朱丽的有生之年里，她从来没见过乔纳森如此疲倦且无力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重拳”乔纳森·扬无坚不摧、战无不胜，不论是那个笑容和蔼的高大叔叔，还是八角笼里挥洒汗水的中量级冠军都充满着力量。甚至是如今有了白头发，站在吧台后方面无表情的架势也格外具有威慑力。
而现在，在提及父亲之后，在气氛僵硬下来之后，朱丽第一次意识到，乔纳森也老了。
“既然如此。”
他并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尽可能地训练到无懈可击好了，你说得对，格拉西亚的水平客观来说和你确实相近，一定是我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