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 35 章
尤莉愣了一下, 立刻后退几步, 重新审视起这满屋子的画像。
的确, 虽然乍一看这些画像上的少女无一相同, 但如果是站在一个视眼开阔的位置，看到的画面就有点微妙的诡异了。
画像上的少女，无论是坐是站、是笑是哭、是静是动, 她们的神态都莫名相似, 尤其是在这么多画像摆放在一起的时候, 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而这些相似的源头, 正是尤莉的这张脸。
尤莉顿时毛骨悚然。
贺云息见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由上前一步，安抚似的摸了下她的头发。仍然处在震惊中的尤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此时只觉全身冰冷，只得抱紧双臂, 转身走出画室。
她要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只要不是在这个房间里就好。
少女的长发如同一缕轻烟, 转眼便从手掌中滑落。贺云息仿佛大梦初醒般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
他刚才，在做什么啊……
他收回手, 扭头看向已经在走廊里逐渐远去的尤莉，自嘲地低笑一声, 便大步跟了上去。
一定是前阵子太累了吧, 才会让他变得有点奇怪。
＊＊＊
尤莉找到了温林的卧室。和贺云息说得一样, 卧室里已经被翻得一片狼藉。尤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在地上的那堆东西里迅速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贺云息靠在门边问她。
尤莉头也不抬：“找看看有没有杀人计划或者日记本什么的。”
贺云息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吧？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杀人犯把这些东西留下来？”
尤莉翻了一会儿，果然一无所获。她累得气息不稳，干脆坐到温林的床边，一边休息一边安静地环视这个房间。
“你觉得，温林为什么会画出那些画呢？”
半晌，她望向贺云息，眼神湿润而迷惑。
毫无防备地，贺云息被少女湿漉漉的眼眸摄住了。他跨步走到尤莉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觉得呢？你认为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画出那些画？”
尤莉不敢回答。她能够感受到，来自那满室的画像里，温林疯狂而深沉的爱意。
他一定是极其深爱自己的前身，以致于他在为那些少女作画的时候，脑子里想得都是她。
可她究竟是谁呢？
尤莉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个问题。
她没有回答贺云息的反问，而是再次去翻找温林的书桌和衣柜。书桌上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书，还有几本书页破旧的古籍。
她极其耐心地将这些书迅速翻了一遍，可惜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信息。随后她又将所有抽屉都洗劫一空，最后终于在温林床边的小柜子里找到了一个陈旧的相框。
“照片？”站在尤莉身后的贺云息微微俯下_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靠得很近。
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发现了两人现在的位置很不妥。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这个少女远一点，但从她颈间传来的幽幽清香就像是某种沉缓的迷魂剂一样，让他忍不住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贺云息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张照片被他翻到背面了，怪不得刚才我没注意到。”
尤莉聚精会神地打开相框，从里面抽出那张隐秘的照片。
照片的背面早已泛黄，但边角却完全没有磨损的痕迹。尤莉将照片翻到正面，在看清照片上的两个人后，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照片上是一名少年与一名少女的合影，虽然有些许褪色，但尤莉仍然能够认出那名少年就是温林。
——而那名少女，正是她无疑。
他们之间果然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似乎还很亲密。
照片上的温林与现在相比要青涩许多，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而少女的五官却和现在的尤莉一模一样，仿佛尤莉就停留在了照片里的那一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不是被这张照片给吓到了，尤莉忽然开始剧烈地呼吸，她的胸_口不断起伏，身体微微颤抖，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你怎么了？”贺云息被这一幕惊到了，他一把扶住尤莉的双肩，沉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尤莉微弱地摇头：“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见到温林的时候，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过。看来她和温林的关系果然不一般，所以才会让原身在死去以后，依然对温林的存在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贺云息见她双腿有些不稳，直接将她扶到地毯上慢慢坐下。少女还在虚弱地呼吸，双眸半睁半阖，睫毛不住颤动。
看着她即使是坐下来依旧摇摇欲坠的上半身，贺云息想也不想便坐到她的旁边，用宽厚的肩膀抵住了她。
“好点了吗？”他侧低下脸，注视着尤莉。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表现得有点过于关心了。
尤莉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重新翻开那张照片，紧紧盯着照片上的少女。
从五官来看，她和照片上的少女的确是一模一样。但仔细看看，似乎又有很大的不同……
“这是你？”贺云息也瞥到了照片，他的声音有些疑惑。
尤莉感到一丝奇怪。难道他不应该感到震惊吗？在杀人犯的合照里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居然还这么镇定？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尤莉试探着开口，“很像……吗？”
贺云息蹙起眉头：“虽然五官很相似，但感觉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啦，毕竟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人嘛……可是也不至于用肉眼就能分辨出不同吧？难道这个男人的眼睛能够穿透灵魂吗？
尤莉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即使她自己心里也隐隐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什么意思？”她顺着话头问道。
“你和她的气质完全不同。你比她看起来要更……”贺云息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尤莉不解：“更什么？”
贺云息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然后便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转移话题：“还找吗？不找就回去。”
尤莉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贺云息看着她缓慢却认真的动作，喉结微动了动。
在他的眼里，照片上的少女美则美矣，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魅惑人心的程度。
然而尤莉不同。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吸引着你，撩拨着你，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在偷偷牵动着你的心。即使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会让你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她。
就像现在。
贺云息深吸一口气，蓦地站起身：“快点，我已经在你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尤莉：？？？
这个人怎么回事？脾气忽好忽坏的，真就和贺星沉一样啊？
尤莉被他这么一催，顿时感到莫名其妙。她收好照片后，也跟着一起站起来，没好气地把脸扭过去不看对方：“那现在就走吧。”
气呼呼的，倒是忘了自己应该和他搞好关系这件事了。
贺云息迅速扫了她一眼，在确认她的身体没有异样后，才沉默着走出房间。
他得离她远一点。
＊＊＊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回到了贺家。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而本该在外的贺星沉此时也正站在门前，他屏退了身后一群诚惶诚恐的佣人，一脸不善地看着贺云息和尤莉先后下车。
“大哥，你把莉莉带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贺星沉忍不住上前抱怨。
“带她出去透透气而已。”贺云息看都不看贺星沉一眼，一脸冷漠地回道。
贺星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阴郁只是尤莉的错觉。
“大哥，下次再带她出去，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他伸手一捞，便将毫无防备的尤莉扯进自己的怀里。贺云息置若罔闻，兄弟俩擦肩而过的时候，贺星沉又低声道，“当然，我希望再也没有下次了。”
贺云息只轻笑一声，没有停留。
等到贺云息的身影在将黑未黑的夜色里渐渐模糊，贺星沉才松开尤莉的肩膀。他的表情有点失落，看向尤莉的眼神也透露出一丝罕见的柔软，像被主人冷落的小狗。
“我的大哥是不是很优秀？”他轻声问道。
尤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迷茫地眨眨眼睛，没有回答。
贺星沉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在整洁的鹅卵石小径上。
“我的哥哥呢，是我从小起就很仰慕的人。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那一个，而我怎么也追不上他。”贺星沉自嘲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干脆放弃啦，反正在哥哥的眼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从小就是。”
尤莉略微惊讶地看向他。
原来他知道贺星沉一直叫他“废物”啊？估计当面也这么叫过吧？
“所有人都会拿哥哥和我作比较，所有人最后都会选择哥哥。”贺星沉依旧在自顾自地喃喃低语，仿佛陷入了某个悲伤的梦魇里，“我觉得这很正常。换做是我，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优秀的哥哥吧？”
尤莉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打断他。
原来他是这么自卑的人。
“但是只有你。”贺星沉忽然抬起眼睫，如星辰般浩瀚的双眸直直地撞入尤莉的瞳孔里，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只有你……不要选择哥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