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赔钱
傍晚的公园里很是热闹。
因为白天的时候天气炎热, 这会儿已经太阳下山，住在附近几个小区都居民都出巢来公园里纳凉散步。有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 有夜跑的年轻人，也有像季夏这样吃完晚饭后出来溜达散步的。
这段时间街道办在这个公园里举行民俗文化活动月, 到了晚上这里就支起了各种展示民俗文化的摊子, 有卖汉服的, 有手艺人现场篆刻、雕塑各种工艺品, 当然也有不少极具地方特色的小吃。
每到天黑, 就吸引了不少人来凑热闹, 甚至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老外在一些展位前驻足拍照。
季夏前些天就已经把各个摊位逛了个遍, 现在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新鲜感, 也就没往人多的那些摊位前去凑，从公园的石桥上下来, 在湖边的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德拉则是在她左边落后一步的距离紧紧跟随着。
“哎哎哎, 你不准走！我这摊子变成这幅模样, 你要是不赔钱你就别想走！我正正经经开门做生意，招谁惹谁了，这所有被砸坏的损失加上今天被影响而做不成生意你都得赔！大伙儿评评理……”
忽然, 这略显突兀的吵闹声传入了季夏耳中，她下意识探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就见小广场那边的一个民俗展示摊位前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光这么走路溜达也挺无聊的, 季夏就想, 要不就往那边方向去走一圈吧, 顺便在外边远远地瞧瞧热闹。
于是，很难得因为觉得无聊想要去瞧一瞧热闹的季夏就带着德拉慢悠慢悠地朝着人们围拢传来喧闹的那个方向走来过去……
等走近了围观的人群，看清了围观中心的主角，当她看到两人中的其中哪一个的脸之后，季夏的脚步猛的一顿，眼睛都差点脱了眶——
擦！居然是光明神！居然就是早上在门口见到的那个漂亮得不想真人、被赫泽定名为光明神的那个光明神！
这个围满了吃瓜群众的摊位是专门卖陶器品的，此时摊子上乱七八糟的，光明神身边那个矮个子男人应该就是摊主，这个矮个男人此时正死死揪着光明神的衣袍，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声嚷嚷：“你这人看着就奇奇怪怪的，光长着一张妖孽脸，怪不得是个祸害，我不管，他们已经逃走了，我也追不上了，但这一切都是你惹出来的乱子，我这小摊子子的损失，必须得你赔！大伙儿都看见了，你抵赖不了的！我这都是小本生意，本来就是转个起早贪黑摆摊的辛苦钱，现在都给砸成这样了，你让我和我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人纯粹就是凑个热闹，抱臂等着事情的发展，有人在就此事聚头窃窃私语，还有比较热心的大爷已经开始做起了调解矛盾纠纷的“老娘舅”。
而被拉扯的光明神还是一如早上季夏初见他时的那副模样，就像无人高耸的雪山之巅，那最出尘不沾世俗的白雪，清冷无言，站在那里任由摊主像扯块破布一样扯他的衣袍，而两人脚边，是一堆碎得乱七八糟的陶器碎片。
季夏站在离人群稍远的的那个位置，僵立住不能动弹，在看到光明神的那一瞬间，她就跟一直炸了毛的毛一样，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求助一般望向身侧落后她一步的厄运之神德拉。
德拉一贯的死尸面瘫脸在看见光明神的时候也是很难得地动了动，出现了一点类似于讶异的神色，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恢复至面无表情的状态。
季夏看向德拉，用眼神和他交流：那个……就是光明神？
德拉：是的。
季夏：那我们现在该怎么？
德拉：不知道。
季夏：那……要不还是赶紧撤吧。
德拉：好。
打定主意后，季夏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全身紧绷，仿佛是深怕那边的人群会发现自己一样，还微微踮起了脚尖，正打算转身悄悄溜走……
就在此时，那边的矮个摊主似乎是被面前奇怪的漂亮男人始终沉默不语的态度弄得有些火了，他声音蓦地提高了好几度，“跟你说话呢，你这人是哑巴还是神经病，我告诉你，装哑装疯都没用，今天你必须得赔，不然就报警，让警察评评理，如果警察评得我不满意，我就上你家门口躺着去！”
那个一直在试图帮忙调解纠纷的热心大爷也免不了有些焦急，他打量着光明神，“小伙子，我嗦话侬听得到伐？侬斯伐斯身体不大对头的？侬家里拧呢？要伐先叫侬家里拧过来处理。”
“对啊，这小伙子穿的就奇奇怪怪，从刚才摊子被砸掉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么好看的脸却是生面孔，应该很少出门的，该不会是真有什么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和家里人走丢了吧？”
“小伙子，你有认识的人吗？”
这些话，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季夏正巧听得一清二楚，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她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头发都开要炸开来了。
在这种诡异的第六感疯狂暗示之下，季夏有点懵了头，下意识转头回身去寻找这种莫名诡异感的来源，然后一转头，隔着人群就和光明神目光对在了一起，对方的眼神平静而又幽深，就这么明明很清澈却深邃得仿佛能把她吸进去一样……
季夏在这样的眼神中，“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都忘记了要迈步子离开。
就在她发楞的当口，对面的那个矮个摊主也注意了光明神的眼神，他顺着他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季夏。
“那个……那个人你认识？那……哎哎哎，等等、等等，你别走！不许走……”
矮个摊主看到季夏这一副转身迈腿作势，以为她是被发现了后想要悄悄逃走，赶紧追了过来，他走到季夏跟前，双臂一伸，直接拦断了季夏的去路，“这男的我看脑子有点问题，既然你们认识，就先帮他把钱赔了。”
季夏很艰难地避开了对面光明神一瞬不瞬的目光，瞄一眼身旁的德拉，两人再次用眼神交流——
季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要干嘛？！
德拉：要您帮忙赔钱。
季夏：那……那怎么办？真的要过去？要不我们死不承认认识光明神，然后赶紧跑了吧！
德拉：随您。
然而就在这时，对面那个一直被人当作哑巴聋子神经病的光明神忽然就开了口，冲着季夏说了一句很是无辜的话：“并非吾所做。”
季夏：……
正拦着季夏的矮个摊主倒是更激动了，“嘿！原来还不是哑巴啊，也不是很傻嘛！认得人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既然你两认识，那你就替他赔了吧，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这下好了，彻底走不了了！季夏怀疑这个光明神是故意的！
果然，人不能乱有好奇心！于是只好认命地跟着矮个摊主往摊位方向，一直走到摊位前，周围围了不少人，她找了个距离光明神相对较远的位置站定。
这期间，光明神的幽深的视线一直牢牢地跟随她的身形脚步移动。
见有认识的人来，刚才那个人形的大爷就自发地给季夏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季夏听着，事情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光明神顶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在这里晃荡，然后碰巧遇上了一对小情侣。
小情侣中女孩比较花痴，在见到光明神时简直要惊为天人了，捧着心口不停地冒粉红泡泡。
这个女孩行为也是比较大胆，竟然撇下了一旁的男友上来就想问光明神讨要微信号码。而女孩的男朋友却是个脾气心态都不怎么好的，见自己的女友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做出迷恋另一个男人的模样，还撇下自己去问对方要微信，不知道是吃醋还是挂不住面子，顿时怒了，上来就想要动手教训这个不知死活胆敢勾/引自己女朋友的小白脸。
可是小年轻看着气势汹汹上来要揍人，却是出现了怪事，想要人，却是连推搡都没有推动，死活都推不动光明神，拳头打过去也是被对方轻轻松松地躲开，恼羞成怒，一个狠扑扑上来想要把光明神翻到在地上揍，可谁知依旧被对方敏捷地闪躲过去，而小年轻本人却是避闪不及，因为惯性的左右刹不住脚整个人朝他面前的陶器摊位上扑了过去，将展位上陈列的瓶瓶罐罐给扑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小年轻自己都是没受什么伤，只是一下子打碎了人家正在卖的这么多商品，小情侣俩都慌了神，也顾不上吵架，动作飞快，在摊主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溜之大吉了。于是摊主只好抓住没有走的光明神来挽回自己遭殃的损失。
季夏听完后忽然就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要笑出来，但在感受到了身后某个神一直一瞬不瞬的目光时深深憋住了。
她悄悄地将现场情况打量一遍，心中也大概有了数，整个摊位的棚子、商品展示柜。桌椅等都没有事，只是陶器被打翻在地碎掉了一些，但还有好些是完整没有碎的，她这几天天天晚上都来着闲逛，这个陶器摊位之前也看过不少次，是个怎样的价位心里也有数，粗略的估计，赔偿金额也大概六七八百块的样子，撑死不会超过一千。
而摊位所处的广场地势开阔，季夏对这个公园很熟，知道这一带并没有监控，所以即使报警让警察来，到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摊主要是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一口咬定就是光明神害他炸了摊子的，这样的事究竟谁对谁错警察也很难判断出来，最终的结果不是妥协赔钱，就是摊主不乐意然后一起去派出所调解。
季夏现在只要一想到身后还有摸个一瞬不瞬盯着她的某光明神，她就后背一阵毛骨悚然，逍遥拔腿逃走，但这矮个摊主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意思横线，不赔钱今儿这事就别想了。
于是为了能尽快离开某神的视线，季夏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手机问矮个摊主：“要赔多少钱？扫码支付可以吗？”
矮个摊主伸出一只张开五指，“五万。”
“多少？！”季夏还以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题。
摊主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心虚之色一闪而逝，故意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八万，砸了的那些基本上都是要卖最贵价钱的那些，还耽误了我正常时间的，今晚生意都做不了了，这摊位可也是花了不少钱租的，就之王晚上这会做几笔生意了，这些误工费也得算上，五万算是便宜你们了。”
这下子季夏不干了，火气一上来，也忘记了身后还有个忌惮的某神一直在她，指着摊主冷笑一声：“五万，你还真敢说啊，你这些玩意也就骗骗第一次来咱们国家的外国冤大头，你还真当自己卖的是名家艺术品哪！别以为我不懂，你这些东西，都是陶瓷厂模具里头糊点泥巴，一次性能做千八百个，就这些……还有这些，按批发价算，小的顶多五块一个，大的十块撑死，行，现在是耽误你做生意，所以咱们按市场正常售价赔你，加在一起顶多不过六七百块钱，你开口就要五万，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矮个摊主被说中了心事，有点恼羞成怒，指着季夏的鼻子开口就想骂：“你个臭娘皮子，你懂个……啊啊——”
这人还没骂完，突然痛苦地捂住了嘴，然后没一会儿又地下了头，张嘴朝地上呸地吐出一口混着血水的唾沫来。
季夏有些惊疑，她下意识朝身后望去，她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两尊神，光明神已经眼神平静幽深地望着她，倒是一向面瘫的德拉此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
季夏瞬间明了，差点忘了，这次跟着的可是个好的不灵坏的灵的扫把星啊。
不仅是季夏，旁边的围观群众也有不少人看出来，有人也不满摊主的狮子大开口，这时候就戏谑地开口了：“呦！还真是闪到舌头了！这说明摊主你开的价确实不地道啊！”
然后周围的人群一阵哄笑。
矮个摊主面色难看极了，季夏乘胜追击，“再不成要不咱们就报个警，然警察来评判评判，到时候，我这个最多也就是个民事纠纷案，而且我们也是同意赔偿协商的，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你就不一样了，大哥，讹诈可是刑事案件啊，五万已经够给你判刑坐牢了。”
摊主终于面露怕色，“那……那赔一千总是要赔的。”
季夏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六百。”
摊主咬牙：“九百。”
季夏：“六百。”
摊主：“八百。”
季夏：“六百。”
摊主：“七百。”
季夏：“六百。”
摊主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憋着一口气，恶狠狠道：“六百五，不能再少了！”
季夏痛快点头：“成交！”
成功扫码支付了六百五十块钱，虽然很肉痛，但季夏竟有种奇异的成就感，她在一种围观群众佩服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由于心情还处于激荡未平静之际，她一时间也忘记了某个刚刚还让她炸毛警惕的存在……
……
走在公园草坪中间的石板小道上，季夏脚步沉重，只觉得自己背脊一阵发麻一阵发凉，她姿势僵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着，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伸手暗暗戳戳走在旁边的德拉，交换眼神。
季夏：我快要疯了！还跟着吗？
德拉微微侧头朝身后看一眼：还跟着。
季夏（崩溃抓狂）：你……能不能把他给我赶走，我被他跟着盯着真是头皮都要炸裂了！
德拉面无表情，字数倒是破天荒多了不少：不能。光明神，打不过，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