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 33 章
“身体不要紧吧。”织田作之助目光担忧, “你也太乱来了, 应该在医院多观察几天的。”
“已经完全恢复了, 出院也是经过中原先生同意的。”克里斯汀低声回道。他此时的目光聚焦在天边宛如火焰一般的绚烂晚霞, 以及在其之下仿佛猎猎燃烧着的粼粼海面。
说来好笑, 在临海而建的神奈川居住三年，克里斯汀真正见到大海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像如今这样在海上饱览黄昏落霞更是从未有过的经历。一时间被这片绚丽景色撷取心神也是理所当然。
至少此时立于他身侧的织田作之助是如此认为的, 不过他还是对克里斯汀少见的感情外露有些惊奇。
——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克里斯汀身体的担忧。毕竟那日眼睁睁看着克里斯汀悄然坠地的并不只有中原中也一人。难得交到相处融洽的好友, 又兼对方年纪比他小上不少，织田作之助难免带上几分老父亲心态。
“差不多该到时间了，进去吧。”织田作之助低声提醒。
“哦, 好。”克里斯汀恍然回神，随他一起离开甲板，踏进宴会大厅。
火红的长毯顺着阶梯方向笔直蔓延，打过蜡的漆木地板油亮光滑，镀金的雕花栏杆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目的色泽。比在场宾客数目还多的服务生立在四周，安静地等待吩咐。
这正是为庆祝又一次从外来势力手下成功保护横滨而举办的的庆功晚宴, 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提议的，这也是港黑——或者说是黑手党的传统, 无论是组织间的会谈、协商或是庆功，都必定伴随着宴会。
但这次显然不太一样，与以往的内部聚会不同, 港黑方给在此次行动中出了不少力的其他两方势力——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也发了请柬。最令人惊讶的是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竟然没有反对, 反而携带全体社员来赴了宴。
这一举动让不少其他势力高层在心里暗自揣测起二人的真实用意, 但这些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涌礁石与参加宴会的大部分宾客都没什么关系，至少对于克里斯汀来说是这样的。
宴会，或者说是聚会，这个词语在克里斯汀的印象中所代表的含义就是告解会。一群人聚在一个小房间里，逐个诉说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最后互相宽慰，向神父祈求原谅，然后在踏出房间后心安理得地继续过着与以往别无二样的生活。
后来在脱离教会、开始上学后克里斯汀又学会了另一种聚会，没有恶行与告解，没有信徒与神父，只有目标一致的同伴玩闹说笑。
然而今天，克里斯汀惊叹地发现原来聚会还能是这个样子，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男女女穿着得体的礼服，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言笑晏晏，觥筹交错，喧闹又浮华。
“没必要紧张啦，尽情享受这里的甜品就好~~”一道含糊不清的活泼嗓音从背后响起，克里斯汀疑惑转身，发现搭话的是一位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黑发少年。他穿着正式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但并没有规规矩矩地系领带，取而代之的是黑色蝴蝶领结。
“嗯嗯，你就是克里斯汀酱吧，来，这块提拉米苏就分给你吧~这可是经过乱步大人亲自检验的美味哦！”自称乱步的少年嘴里揣着大口点心，热情地将托盘里另一块蛋糕塞给克里斯汀。
正当克里斯汀打算拒绝他的好意时，乱步又倏地缩回手，将蛋糕拿了回来。克里斯汀莫名从他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感到一丝不满的情绪，他嘟囔道：“啊啊，原来是咸党，哎，这样也好，就不用将美味的点心分出去了！”
乱步语速极快，连续不断的自言自语压根没给其他人插话的时机，本身不擅长表达和交流的但克里斯汀并不讨厌这种类型的人，倒不如说很是喜欢。
感受到从克里斯汀目光中隐隐发散出的友好信号，江户川乱步笑容愈发热情。他不无骄傲地想：看来又是一个折服于名侦探乱步的崇拜者，嗯嗯，交往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想吃咸口的点心，左边那排往前数第四个盘子里的酸奶提子司康，以及第七个盘子的芝麻肉松麻薯很不错哦。”
克里斯汀接受了乱步的好心指点，端回一盘精致点心。两人就窝在休息处的沙发里，就着美食心得进行交流。
“哦哦，真不错啊，下次给我带手作点心吧！”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地指使新朋友满足自己的愿望，毕竟这也是他愿意与克里斯汀打好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
克里斯汀顺口应承下来，并不觉得江户川乱步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和这种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说的朋友相处起来轻松又自在，就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说起来，乱步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是与谢野医生他们告诉你的吗？”克里斯汀记得治疗病毒那天江户川乱步并不在场，却在闲聊中表现出对自己详细过分的了解，有些疑惑。
“那当然，我可是名侦探乱步大人！”乱步骄傲地抬起下巴，洋洋得意地说，“那些只需一眼就能发现的东西还需要别人告诉吗？”
克里斯汀微睁大眼，面无表情地赞叹道：“哦，真厉害。”
平淡的声调和毫无变化的表情让这句称赞显得有些敷衍，但好在江户川乱步擅长从一切蛛丝马迹看见真实，他自然能察觉克里斯汀话里的真诚。
“这次社长能顺利脱险多亏你了。”江户川乱步含着点心的双颊微微鼓起，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虽然没有你的话也能解决，但应该不会有这么顺利，社长还得多忍受几个小时病毒在体内肆虐，想想就很难受啦。”
克里斯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含糊地唔了一声。
“按原计划来的话，我应该会为了拖住可爱的帽子先生而跟他一起进入坡的小说，虽说揭开那些谜题不费什么力气，但肯定很累，呜哇，这样一想克里斯汀酱果然帮了大忙！”
“可爱的……帽子先生？”
“嗯嗯，你也认识的哦，就是港黑的那个重力使！他的战力强得太过分啦，只能被强行出局喽。”
港黑重力使，那不就是中原先生吗？克里斯汀一愣，忍不住出声询问：“乱步为什么要称呼中原先生为‘帽子先生’？”
江户川乱步停下用叉子将甜品塞进口中的动作，沉思片刻，嘟囔着“解释好麻烦啊”，紧接着向不远处大声呼喊：“太宰，快过来帮个忙！”
“来了来了~”阴影处骤然走出两道身影，克里斯汀疑惑地歪了歪头，作之助什么时候去那里了？
与织田作之助一同过来的黑发青年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搭配着那头略微蜷曲的黑色短发，宛如一位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绅士。他语调轻快，笑容和煦：“乱步先生有什么事呀~”
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地将问题丢给后辈：“给克里斯汀酱解释一下为什么港黑重力使的绰号是帽子先生。”
太宰治一怔，紧接着直笑得弯下身体，两手紧紧捂住腹部，直到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时才堪堪止住。
“太宰，注意伤口。”织田作之助皱着眉，向他投以不赞同的目光。
“知道了知道了~”太宰治咕哝着直起身体，清了清嗓子，然后笑眯眯地给克里斯汀解答，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甚至还竖起手掩在嘴边：“因为中原中也其实是一个帽子妖怪！”
“哎？”克里斯汀呆呆地反问出声，织田作之助也略微睁大双眼。
“不相信？”太宰治叹了口气，投向他们俩的目光仿佛在看两个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蛋，他又清了清嗓子，“那我问你们，见过他把帽子摘下来吗？”
克里斯汀回忆起来，在印象里中原先生真的从没拿下过帽子，哪怕在家里也将那顶黑色礼帽戴在头上。
太宰治又问：“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人可能会说是因为他喜欢帽子，但你们见过他换顶帽子戴吗？”
好像……也没有。
太宰治神情沉痛：“这是因为那顶帽子就是他的本体啊！物怪杂谈看过吧？妖怪一旦失去本体，会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中原中也当然要把本体天天戴在身上好好保护啦。”
克里斯汀迟疑地偏过头与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两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动摇的情绪。
克里斯汀悄声问他：“不会是真的吧？！”
织田作之助凝眉想了想，迟疑着点了点头：“太宰说的一般不会有错。”
这时，太宰治不知从哪突然掏出一叠相片来，展示给二人看。
他指着其中一张相片的右上角，沉声道：“你们仔细看。”
这张相片的背景是某个不知名的地道，光线十分昏暗，清晰度也不高，就像是从哪里截图下来的一样，很难分辨相片拍摄的内容。克里斯汀凝神一看，只能大致看出那是个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墙顶的人形物体。
“这就是那个重力使哦。”太宰治好心解释，“你看他头顶的轮廓。”
克里斯汀凑近两步，愈发仔细地观察起来，然后发现……倒吊在强顶的中原先生的帽子竟然还好端端地戴在头上！
难道是真的吗？他惊讶地微张着嘴，这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接受现实吧，克里斯汀。中原中也是妖怪的事实。”太宰治一脸沉痛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