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篇:平行世界】清平乐(完)
“祖母。#小@说”盛君殊猛然抬头, “今天的事, 她明明……”
盛老夫人轻哼:“今天的事, 她也不冤枉。”
说罢, 向旁边使个眼色。
一个瘦小的丫鬟走到盛君殊面前, 低头小声道:“寿宴开始之前,衡南姑娘挨桌添水, 添到表姑娘跟前的时候,我从人缝里瞧见她转了一下手上的镯子,抖了些粉末在茶杯里。”
盛君殊反应了片刻……片刻之内,他明白过来,心神俱震。
那是解药。
她添在茶里的是解药。
倘若解药是薛雁自己提前服食,叫郎中点破, 岂不露馅?因为薛雁只喝了一小口茶, 郎中才会说解药量少。毕竟有了解药, 薛雁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脸面丢进, 又被拉回来。
衡南夜里句句挑衅, 咬死了自己刻毒,对这件事情,竟只字不曾辩驳……
盛老夫人还在继续:“若不是知道这件事,我怎么都想不明白:那表姑娘不过做场戏, 何必杀敌一万, 自损八千, 拿自己的身体下注?她是没想到自己早被识破了, 中途被人摆了一道罢了。”
盛君殊张了张口。
他不能解释,不能说,老夫人头脑清醒,思维敏捷,说了解药,必然牵出毒药,左右竟都是死路。
“祖母,寿宴上高朋满座,都看见表姑娘失态,这已经于家风有损。倘若我再逐了衡南,恐怕会再引揣测。孙儿以为,这件事情,不如到此为止。”
老夫人盯着他看,半晌,微微一笑:“你不愿意娶你表妹,从前不是曾和你母亲说过,说‘我为什么要娶妻’?”
盛君殊低下头:“是。”
“哥儿,你能问出这句话,我看你是对世俗规矩全不放在眼里。年少轻狂,大都如此。既然这样,我都不知道,你还能这样在乎我们盛家家风,在乎人家议论揣测!”
后半句沉了声,已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盛君殊攥紧手指,脸上发烫。
“你想护着她,却拿家里当借口,你让祖母十足寒心哪。”
盛君殊默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这件事原本是表妹有错在先,此计使得甚为恶毒,衡南人微言轻,毫无还手之力,为了自保,借力打力……请祖母谅解。”
“我当然理解。”老夫人轻轻笑一声,“但我们家里家风清正,也不是那种拜高踩低、不讲道理的人。她早知风向,告诉你,告诉你父亲和我,告诉谁,我们都能替她主持了公道。偏偏她谁也没告诉,好一个将计就计,借刀杀人,杀了人,倒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君殊,你就不觉得可怕吗?”
“杀人,”盛君殊道,“没有祖母说得那样严重,孙儿以为,衡南年龄尚小,劣根未除,行事偏激。倘若她真想杀人,表妹便不是疼一下算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难道还要等你表妹死了才算吗?”盛老夫人厉声训斥。
盛君殊自知失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略沉下脸,冷若冰霜,“你说得对,此事是你表妹先错,她背地里使这种见不得人的绊子,可见为人。所以哪怕她再乖巧懂事,我也不准让她进咱们家的门。”
话锋一转,“无论杀,还是不杀,你那个妾室能有那样的举动,这所作所为教我看见,她也是城府深沉,心术不正,这样的人品,我不能让她再留在你身边。”
盛君殊提了口气,牵住了老夫人的袖口。他待亲人一向柔软,不善争辩,这当下,竟不知道要如何恳求,才能使对方相信:“昨天夜里,她已同我全盘托出,理了箱子要走,教我拦下的。她要是有意隐瞒,我根本不会知道。人生在世,谁不犯错?我时时谨言慎行,犯过的错都不计其数。何况她已知错,认了错。寻这一处错处就将她遣了,未免太不宽容。”
老太太轻轻一笑:“照你所说,你表妹也只是犯了一次错,也认了错,你怎么不原谅她?君殊,这道理,你自己说得通么?”
盛君殊闭了闭眼睛,一意孤行:“往后我会管着她,规束她。她不会再出错了。祖母不信她,难道还信不过我?”
老夫人看着他握住袖口的那双手。盛君殊儿时极其罕有地同祖母讨要什么时,便会用这样恳切的动作。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动容,拿手慢慢摩挲他的面容:“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毕竟是你的第一个女人。我还不了解你?你这孩子,自小心软,看人先看好的一面。”
她叹一口气,怜惜道:“不是她有多好,是她占了第一个的先儿,你没接触过其他人,自然以为她最好。”
“可是君殊,这不是喜欢。你太单纯,别人算计着你,你自己看不出。”
盛君殊捏住她苍老的手腕,不教她再像待小孩子一样摸他的脸,仰头,眼珠极黑:“祖母,我确实看不出很多事,但真心实意,我分辨得了。”
“你才见过几个人。”老夫人淡淡一笑,“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听人劝,吃饱饭。听祖母的,把她送走。你留着这个祸害,以后娶了妻,只会牵出更多麻烦。”
盛君殊默了一下,“我不会遣了衡南,我也不娶妻。”
“你说什么?”盛老夫人怔住,“你再说一遍。”
“我不娶妻。”
盛君殊一反常态,句句都是偏袒,她听得刺耳,已经一忍再忍。可她没想到,他能荒唐成这样,当真把什么都抛诸脑后。
笑容收敛进皱纹里,千钧乌云堆在眉头:“你,再说一遍。”
盛君殊知道她生气了。
他知道这怒火迟早会降临,可比起这个,他更不想再等来另一个薛雁:“孙儿不娶妻,从前便不想,现在也不想。倘若人必须要有妻子,便把衡南扶正。”
“衡南,衡南……”老太太将拐杖在地上猛地一坠,“咚”地蔓延出回声,失望道,“君殊,你从前不是这样,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一砸,砸得小丫鬟像受惊的雀儿似的上下乱跳,都来给老太太顺气:“公子,行行好,快说句软话吧,别再气老太太了。”
“是啊,公子……”
“公子……”
盛君殊想,祖母向来爱他,自他小时候,便知道孝顺祖母。就是因为什么话都捡顺耳的说,祖母永远见着一个乖孩子,所以过了这么多年,她竟还不如母亲了解他。
“祖母,我一直是这样的。我很好满足,从前我爱读书,家里有书本,我便满足,于其他事别无所求,都听从你们安排。现在,我不想娶别人,可你们应要我娶,我自当据理力争。”
盛老夫人让小丫鬟顺着气,只道:“这个妾,你遣是不遣?”
“不遣。”
“跪下!”
盛君殊撩摆跪下,还没一瞬,黄花梨手杖带着风,重重地拍击在后脊梁,他闭了一下眼。
从小到大,头一次挨打。裂纹顺着后背绽开似的,蔓延到四肢和膝盖。
“我们真是太过惯着你了。你想,你不想,瞧瞧你说出来话,此事还由得了你想不想?”
盛老夫人喝道,“君殊,你以为你是你自己,告诉你,你从来不是你,你就是整个盛家!娶妻娶贤,你的妻,是祖宗的媳妇,是盛家的主母。向外撑起我们盛家的门面,向内操持着内府生活,向短给你生儿育女,向长要令家族长盛不衰。一个瘦马,算什么东西,娶妻不慎,家门不幸,你担得起那破家败业的责任吗?!”
盛君殊垂眼跪着,跪了许久,久到盛老夫人吐了口气,只以为他被说服的时候,他抬眼,斟酌道,
“祖母,我自视夙兴夜寐,谨言慎行,自小到大,从未行破家败业之事。见我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赞许盛家家风。我以为,我们家当下如何,取决于我是否勤勉,我们家未来如何,取决于我的子孙是否奋发。我的妻子,只依靠于我,陪伴于我,盛家发展,怎么能全归在妻子头上?”
他道:“寒门之家尚出士子,若非如此,也没有恩科。便是如您所说,操持内务,瘦马未必不行,换一个闺秀来,也未必就好。”
“你真是一派胡言!”
盛老夫人切齿冷笑,“君殊,你未免自视过高。别人恭维称赞,你当是为了你的‘努力’?还不是老祖宗给你挣下的荣光。你若不是盛家的公子,谁会卖你半分面子?”
“你也不想想,这些年,谁供你锦衣玉食,供你那浪费的纸和墨?你说学便学,说不行便不行,若无祖上恩荫,你哪能有一官半职?你想抛去盛家,若抛去盛家,你什么都不是!”
盛君殊听着,听得热血沿着血管往头上涌,耳根便是一片红。他端端跪着,无论祖母如何说,再一言不发。
“你跟我谈寒门士子,”老夫人匀了一口气,眉宇带寒,“好,你去带着那瘦马做寒门夫妻,明日就走,离开家里过日子,试试看!若再回来,只准你一个人回来。听明白了吗?”
盛君殊沉默,想到走的时候,衡南还蜷着睡在屋里。他在家里,是公子,是宝贝,在衡南面前,便是丈夫,便有自己的责任。
想了几条退路,道道堵死。他想,就算他什么也不是,幸而还有一手字画,大不了,替人滕书去。做公子,做不了,做个贫寒书生,总没有对不起谁了。
这样想着,便要拜下,刚动了一下膝盖,门“砰”地开了,小厮带着风闯进来,连滚带爬地跪在他前面:“老太太!老太太!”
小厮面颊绯红,磕头作揖,冒着热气叠声道:“老太太,中了,公子中了!”
盛老夫人拧过脸来:“什么中了?”
“春闱。”小厮伸出一根手指,眼里含泪,浑身颤抖,“高中,高中了!”
盛老夫人怔了一下,脸色变了。
“这话,是陛下同翰林学士李大人说的。陛下说,自殿试一面,见公子博闻强记,而又鞭辟入里,不由大为惊艳。当时,他想刁难一两句,可想来想去,一时无言以对,当面不显,回去了,一得空便铺开纸,研好墨,想就这题目另作文章,压倒公子。”
“可一月余,连铺了四张纸,再对照公子答卷,总是不满意,揉搓撕碎,第四张写毕,陛下长叹一声,扔下笔,深夜召李大人来。李大人听毕,只笑着跪贺陛下,得‘四纸状元郎’,文章胜于当今陛下四纸,乃是天降福泽,国之幸事,此人为君所用,必如虎添翼。”
“老太太,老太太……”
盛老夫人拇指按压额头,胸口一伏一扩,闭着眼只催:“你说,你接着说……”
“陛下便下旨,令新科状元即日赴京,入翰林,伴驾。”
小厮回过头,只见最该高兴的人,正直挺挺跪在地上,看着前方,面沉如水,眼中只一片茫然,似乎还没想通怎么回事。
盛老夫人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一会儿颤抖,五味杂陈堆叠一处,复杂的目光,盯了盛君殊许久,长叹一声:“哥儿。”
盛君殊抬头,一双眼漆黑。
盛老夫人目如鹰隼,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别开眼:“你如愿了。”
盛君殊眼睫一动,俯身叩拜:“请祖母原谅孙儿离家远行,不能奉养膝下。”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老夫人不甘愿地垂眼,“你已飞出金陵盛家这个老巢了,比你父亲强,且带着你那寒门妻,去挣你那京都盛家的荣光罢。”
*
十六年春,惊蛰后春雷滚滚,一连数十日阴雨连绵。
雨水打在亭子上,两个赴宴尚书府的命妇,困在亭中。其中一个,是尚书的小姨母薛雪娇,出嫁后随夫升迁入京,受了姐姐的嘱托,多年来和尚书府来往频繁;另一个是薛雪娇的小儿媳七巧,今次陪着婆母来尚书府赴宴。
婆媳两个坐在半路上的石亭中,见雨一直不停,便闲聊起来。
七巧道:“上一次见尚书大人,有个颜色妖媚的夫人从屏风后来倒茶,我看身上穿戴得极好,便当夫人见礼,尚书大人解释,这不是夫人,这是他妾室,说罢,还专程看那夫人一眼,那夫人也盯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夫人一言不发,眼里不大高兴地走了,尚书大人倒是笑了。”
七巧绞着帕子,怯懦道,“我想,一个妾室能戴那种步摇,还能给尚书大人甩脸子看吗?怕那就是夫人,两个人不知道闹什么别扭,挤眉弄眼的,倒拿我当了靶子了。婆母,我是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夫人?”
薛雪娇抿着茶,忍俊不禁:“什么夫人,那就是妾室。不单是你,谁来他都要解释一句,那些客人,开始都像你这样奇怪呢,次数多了也习惯了。”
“君殊未曾娶妻,家里就那一个妾,吃穿用度,在家里的地位,还不是和妻一样。让她扶正,她偏不,也不知什么毛病。好吧,爱当妾,那就当妾,那话不是给宾客说的,就是专给那妾室听的。”
七巧惊讶道:“扶正多好的事,她为什么不情愿?”
“大约知道自己不配吧。”薛雪娇压低声音,“这话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外传,金陵那边都传说,她是勾栏瘦马的出身。”
“啊?”七巧大为惊愕,又让薛雪娇捂住口,“是又如何?盛哥儿就只喜欢她,他那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别人说了没用。”
“他现在官至一品,一个人的府邸有三个盛家那么大,谁不看他脸色?一年就回金陵一次,全家人捧着他还来不及,他爱娶谁就娶谁吧。守着一棵草,倒也比那娘家人一堆都要沾光的省心。他又不出去沾花惹草,陛下都说了,难为痴情种,陛下都这样说了,谁还能比陛下见解多?”
七巧忙点头:“是,是,我不乱说。”
薛雪娇扫一眼自己媳妇满月般的脸盘,脸上柔弱的憨气,拿手绢捏了捏她丰盈的胳膊,笑道:“你是个有福的。你看哥儿那妾室,胳膊腿上都没有肉,腰那么细,像个蚂蚁似的。脸尖尖的,哥儿也是给她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么久了,就是养不出脸上的血色来,白得像鬼一样,也不像是个尚书府夫人。”
“可是……很美呀。”七巧嚅嗫着,想到那天那一面,那女人眼睛极黑,眉梢眼角有股薄而带戾的美色,倘若她是一片叶子,那女人就是削尖的柳枝了,扎一下会疼的。她羞惭地低下了头。
“美?你觉得那个美呀。”薛雪娇失笑,抿一口茶,“兴许是美吧,我是不理解你们青年人的眼头。”
薛雪娇说起来,话匣子便关不住,“你说,盛哥儿喜欢她什么呢?她性子也怪,不喜欢小孩,小孩却贴她,哎,真是想不明白。每年过年,家里旁支的几个孩子都围着她跑,她那个冷若冰霜,使坏的样儿,拿一把瓜子抛着,跟喂狗一样!那群孩子还又蹦又跳的,闹的高兴得不得了。”
“她不喜欢孩子,但盛哥儿不能无后,所以她还是生了。你是不知道,她那样瘦,前些年怀福宝的时候,那胳膊腿细得跟芦苇一样,肚子鼓得有西瓜那么大,看着就怕人。盛哥儿不知道给她试着喂了多少东西,都是只长肚子不长人。”
“君殊怕她生不下来,每天拉着她出去在院子里走路,拿了个架子让她爬。”
薛雪娇说到这儿,吃吃地笑,忍不住前仰后合,“你知道孕中嗜睡,躺那儿翻身都难受,被强行拉出去,她就骂人,有时候还咬人,掐人,君殊就听着,受着,实在把他逼急了,他也训人,打人——翻过去打屁股,这么大人了,不嫌害臊。”
七巧只听得目不转睛:“生得顺吗?”
“不太顺。”薛雪娇的笑容淡了些,“还是提早了三十天动的,幸而君殊做事妥帖,什么都是提前几个月备好的,生得那天,两个产婆守着,这两个产婆,都是京都有名的圣手,接生接了一辈子了。见了衡南脸色,对视一眼,就知道不好,可也总得试试不是?从早到晚,疼了一天,硬是生不下来。”
“到最后,她一个劲儿地喊娘,喊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可是——可是,她一个贱籍,哪儿来的娘啊?”
薛雪娇忍不住用帕子拭泪,擦了一会儿,才道,“君殊进去了,掐着她的手,那会儿,她脸白得跟纸一样,可能觉得自己不行了,眼睛睁着,瞳孔都散大了,跟君殊说‘我太疼了,我不行了。’”
“缓了片刻,眼泪就顺着眼睛汩汩淌下来了,她喘着,跟君殊说,‘太疼了,下辈子,我不嫁给你了。你给我当兄长吧,我想要你给我当兄长,你护着我,别叫我受委屈。行不行?’”
“君殊一辈子没掉过眼泪的人,握着她的手,眼圈都红了。无论衡南怎么求他,产婆怎么劝他,他愣是不说那个‘行’字,停了片刻,起身便走,只丢下三个字。”
“哪三个字呀?”
“‘保大人’。”
“从房里出来,骑上马,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扬蹄狂奔,从京都到金陵,一日的路程,让他用一宿走了折返,回来的时候,驮了个穿红戴绿的妓子来,进了房里。衡南没等到他那句答应,竟不肯闭目,生生又挺了一宿,留了一口气,等他回来。”
“那妓子坐在床边,低眉看着衡南抽烟,眉眼冷淡得很。见烟雾出来,产婆都大叫着赶她,她也不为所动,半晌,把烟杆抽出来,放在衡南嘴里,只道,‘吸一口。’”
“她拿染得红红的指甲的手摸她的头发,衡南凝了神,便挺起来吸了一口,那烟气入肺,烈得很,没抽过的人,呛得猛咳起来。一咳,便回了力气了,浑身一抖,孩子头一下子挣出来,她也不觉得那么疼了,大约那烟杆里添了麻药一类的草叶,她只掐着那女人的手,那女人也反手抓着她,好像要把她骨头捏断似的,这便生出来了!”
“是个儿子,其实也就没多大,是衡南盆骨太小,肚子才显得大。孩子刚生出来,看不出什么,长大一点,生的真是好看,又白又俊,我活了这么久,没见过谁家孩子这般俊俏。”
“那个女人呢?”
“走了。衡南未醒,她看了眼孩子,就要走,君殊留她,她不愿留,说在金陵还约了人,忙着呢。君殊让她给孩子起个小名,她就起了个名字,叫做福宝。”
“福宝。”七巧念道,“真好听。”
“你说衡南那细胳膊细腿的,连个孩子也抱不动。福宝三四岁,整天都是让君殊单手架着,走来走去。入宫一趟,一手扛着福宝,一手牵着衡南,叫人看见,人都在背地里笑呢。笑尚书大人是牵了一儿一女出门。”
“养孩子,又将那妾室累得瘦了一圈,屡有微词。福宝四岁,念着老太太年事已高,孤独寂寞,便送回金陵教养。他在这边,和衡南在一块儿,也能得些空闲。
“要不是这样,今日我们要去的这宴会,还没空办呢。”
正说着,见亭外晴空一片,鸟雀擦着地上的水斜飞上天,啾啾脆鸣。
“雨停了,我们且赶路吧。”薛雪娇站起身。
七巧也站起来,扶着婆母,沿着回廊,往尚书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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