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宫仵作认真思索片刻, “临死前不都”
晏骄直接翻了个白眼,打断道:“你说的那是断头饭, 可何阮知道自己要死吗?”
莫说之前何阮一直在喝保胎药,即便后来发生变故要堕胎,可也绝不会希望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宫仵作一噎,脸上热辣辣的,摇了摇头。
阿苗道:“师父,是何家有谁要害她吗?既然如此,莫非凶手也是何家人?”
因为宫仵作在场, 到底不是自己人, 晏骄就没说话, 可心里却飞快的闪过无数推断。
凶手不一定就是孩子的父亲,但后者肯定脱不了干系。
因此即便凶手不是何家人, 肯定也与他们有着某种极为密切的联系,不然怎么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堕胎药混进去呢?
这么说来,最大的可能性有两种:
第一, 外面的熟人串通服侍何阮的身边人送药;
第二, 何家内部某个与何阮有旧仇的人“趁她病要她命”, 既能达到目的,又能顺利转移视线,一箭双雕。
第一种可能范围太广,还需要细细调查, 可如果是第二种呢?
何家谁会看何阮这么不顺眼, 以至于非要置她于死地?
何夫人!?
何光亲口说过, 何阮是妾生女,但自小就被他抱到何夫人膝下养大。
他自己信誓旦旦的声称母女二人关系亲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但事实真会如此吗?
晏骄设身处地的想了下,假如自己的丈夫纳了许多小妾,非但让她们怀孕生子,甚至还让自己替她们养孩子,自己是否真能对这个孩子亲近起来?
不,她做不到,因为那样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当然,她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以个人想法揣度从出生之日起就被灌输一夫多妻、夫为妻纲思想的封建女人,但这种可能并非没有。
见晏骄陷入沉思,久久不语,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变来变去,宫仵作忍不住问道:“会不会孩子的父亲就是何家人?何光,或者是何阮同父异母的哥哥?这种案子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不太可能,”晏骄回神,将尸体整理好之后重新缝合,“刚才你们不在,何光说死者生前曾坚称那名神秘男子会上门提亲,若是一家人岂非乱/伦,又怎么可能提亲?”
阿苗和宫仵作都点头,“那倒是。”
“行了,”晏骄替何阮擦干净肌肤,想了下,竟又去取了脂粉来,一边细细描绘一边低声道,“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来世也要做个漂亮姑娘啊。”
宫仵作满脸震惊的看着她,心里慢慢涌出一点儿酸酸涩涩的东西来。
晏骄给自己消毒、除味顺便洗了个战斗澡去跟庞牧汇合时,对方正等她一起吃午晚饭。
“蔡大人还在?”她有些意外的看着双手交叉,老老实实杵在一边的蔡文高。
蔡文高的面皮微微抽了下,竟隐约带点儿委屈的提醒道:“回大人的话,这里是衙门。”
换句话说:这是我家!
晏骄一怔,哈哈笑了起来,热情招呼道:“瞧我,都忙糊涂了,蔡大人吃了吗?来来来,别干站着,没吃一起坐下吃点儿。”
庞牧忍笑看向蔡文高,指了指身边空位,“蔡大人,别客气。”
蔡文高肉眼看见的喘了口气,朝他们拱拱手,“既然晏大人回来了,那么下官就不打扰,两位慢用。”
说罢,也不等两人挽留,径直出门去了。
晏骄一摊手,“瞧瞧,咱们成了鸠占鹊巢的恶霸了。”
庞牧给她盛了一碗热汤,招招手,“恶霸就恶霸,先吃了再说。”
晏骄也是真饿了,一口热汤下去,禁不住长出一口气,“鲜!”
应该是刚捞上来的鲜鱼做的,只取其中最细嫩的鱼肉片成薄片,铺在盆地,倒入煮沸的高汤,鱼片瞬间被烫熟,却又不会太老。
晏骄先吃了小半碗饭填肚子,待饥饿感稍去,这才将方才的发现和结论说了,“你这里怎么样?”
“何光有三女一子,长女是发妻所生,和次女都在几年前嫁了,后面生的儿子何明和三女何阮都认在正妻名下。”庞牧舀了一勺鱼丸,吹凉了才放到她碗里,“里面有汁,小心烫。何夫人自己没有儿子,抱养小妾的也在情理之中,想必即便何光不这么做,她自己也会主动要求的。但妾生的女儿?她自己就有,难道还缺吗?何必弄来放在眼前心烦?”
晏骄点头,“我也这么怀疑。”
说着,她忽然歪头看向庞牧,似笑非笑的觑着他道:“怎么样公爷,听见别人家这许多大老婆小老婆的风流韵事,心情如何?”
庞牧身居高位还如此年轻,偏只娶了一个,这些年外头的流言就没消停过,有笑话他怕老婆的,有诽谤他根本就不行的……私下里也没少有人或明或暗旁敲侧击,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婆也一起塞进来。
庞牧又好气又好笑,见左右没人,凑上去狠狠亲了几口,离开时尤嫌不解恨,偏又不舍得,轻轻咬了几下,恨声道:“你就胡说八道吧。”
一个还老这么气他,再要多几个,他得提前几年跟父兄团聚去。
晏骄的眼睛很快变得水汪汪的,主动凑过来回敬几口,“行了,这辈子就咱俩这对怪胎瞎凑合着过吧。”
才说完,自己先就笑起来。
庞牧低低笑了几声,道:“我已经叫老齐他们去打听何明过去几个月的踪迹并这几日何家下人的出入情况。”
若真是外头人做的,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你怀疑跟何明有关?”晏骄的鱼丸咬了一半,里面透明的汁水慢慢在勺子里汇成一汪。
才刚瞎胡闹了一阵子,原本热乎的鱼丸都凉透了,有点腥气,晏大人很熟练地迁怒起来。
“换个。”
这鱼丸真材实料,除了一点儿汤汁里的细盐之外没有任何调味,热热的时候吃也倒罢了,现在凉了,腥气也跟着透出来,外地人还真吃不惯。
庞牧啧了一声,凑过去把那半个吃了,又重新弄了个热乎的给她,“没证据,直觉,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只要是何阮生前有机会接触到的人都有嫌疑,查查没坏处。”
晏骄嗯了声,得意洋洋的把新鱼丸就着鱼片粥吃掉,“等会儿我让小八查查那天放河灯时咱们遇见过的两个小丫头,下午我先去见见何夫人。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朝门外喊道,“许倩,你去把冯大夫请来。”
庞牧一挑眉,“哎呀晏大人,你这是势在必得啊。”
晏骄拱了拱手,挑起一筷子牛肉丝,哼哼道:“不管何夫人真病还是假病,我都见定了。”
两人吃了饭漱了口,分头行动。
晏骄带人直接杀到何家门前,门房见了令牌,先诚惶诚恐的行了礼,听说对方要见自家夫人,忙歉然道:“这可真是不巧了,大人,我家夫人病的起不来身,已经好些日子不见客了。”
“这我知道,”晏骄笑着指了指冯大夫,“瞧见他没有?原先可是做太医的,一应的太后、皇上、皇子皇女都看过,甭管你家夫人什么病,必然是药到病除的。”
冯大夫就顺着她的话哼哼一声,瞧着十分倨傲。
门房迟疑起来,“那,那小人就进去通报通报。大人不如先进里头来吃茶。”
冯大夫重重一甩袖子,就有些不耐烦。
门房一听,跑的就更快了。
等人走了,晏骄朝冯大夫竖了竖大拇指。
等一群人进到里面去坐下时,晏骄身边已经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小六。
“何夫人确实病了,但远远不到外面传的那样厉害,”小六在墙根儿底下猫了半天,冻得够呛,咕嘟嘟喝完了一杯烫口的热茶,一抹嘴继续道,“昨儿夜里我还看见下头几个丫头婆子进去报账呢。”
说完,又三下五除二将桌上的点心吃了个干净,末了摸摸肚子,看向晏骄,“有肉吗?”
他都两顿饭没吃了,这玩意儿一点油水都没有,也不顶饿啊。
晏骄解了自己装着肉干的荷包丢给他,“这几天何家有人出去过吗?”
小六咬了一根牛肉干磨牙,点头,“倒是有,可瞧着都没什么可疑的。对了,倒是何家唯一的少爷何明,大年三十儿夜里就出了门,说要会友,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年三十儿出去的?”晏骄微怔,“去哪儿会什么友?”
小六撇了撇嘴,“估计不是真的。”
大年夜的会谁去?别人家里不过年了怎么的。
再说了,如今你妹妹都死了,哪怕就为谋个好名声呢,你多少也得回来表示表示。
晏骄道:“何明也读书?”
“萍州自古重文呢,”小六低声道,“别说男丁,但凡家里略揭得开锅的,哪怕是姑娘也都送到女学去,若是孩子多的,还会专门请先生来家开个族学,以后也好嫁人呢。”
“何阮在哪儿上学?”晏骄眼睛一亮。
小六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光顾着窥探何家人行踪了,哪儿分得出神去找线索?
晏骄嗨了声,盯着他看了半日,忽然劈手夺回荷包。
小六:“……”
这是人干的事?
过了约莫一刻钟,一个打扮得十分精致的丫头来请人,说是何夫人准备好了,只是身体实在欠佳,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云云。
晏骄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今儿本就是瞧瞧夫人,谈什么招待不招待的。”
何家是典型的水乡风格,白墙黑瓦假山流水,但凡有空地,必然点缀几颗竹子,十分风雅。
何夫人应该是重新梳妆过了,特意穿了见客的大衣裳,在丫头的搀扶下迎到院门口。
“不知晏大人远”
何夫人才要拜下去,晏骄就示意许倩把人扶住了,笑道:“贸然登门,打扰夫人静养了。”
“不敢不敢。”何夫人眼中满是血丝,嘴唇泛白干燥,瞧着确实病了。她咳嗽几声,晃了几下,跟在晏骄身后推让着进去了。
她年岁大了,但身材依旧纤细,眉梢眼角依稀能透出年轻时的清秀。
待双方落座,晏骄就开门见山道:“途经贵宝地,偶然听说夫人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又缠绵病榻,可巧我身边就带着大夫,也就不请自来了。”
虽然刚才何夫人已经从下人口中得到消息,但见她竟如此反客为主,也不禁哑然。
尊者赐,不敢辞,明面上来说,晏骄贵为正六品朝廷命官,又是太后跟前挂号的国公夫人,只要她开口,别人就只能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何夫人不过小小州城的乡绅娘子,能得了这样的造化,当真是外头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若是真病,能得前御医诊治自然求之不得;而若是没病,何夫人不能推辞,也不敢推辞。
冯大夫唯晏骄马首是瞻,也不等何夫人反应,就这么半强迫的上去诊脉了。
诊脉过程中,晏骄一边不动声色的环顾室内,一边悄悄观察何夫人和几个近身伺候的大丫头的神色。
何夫人倒很稳,只微微垂着头屏息凝神,看不出什么来,可跟着伺候的大丫头却隐约有点瑟缩的样子。
是单纯因为见识少而胆怯吗?
屋里点了橘子香,十分清新雅致,合着外头渗入的冷空气,越发怡人。
没多久,冯大夫那头就有了动静。
他先意味深长的朝晏骄点了点头,又幽幽道:“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可老夫却觉得夫人脾经滞涩,肾水十分失调呀。”
若何夫人真如何光所言,对养女的作为和遭遇又爱又痛又怜,就算是病了也该是肝经和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