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褚寻真进入太学时, 赵西席已经分别给东禺斋和南风斋的学子们上完两堂课。
两堂课后却没走, 铁青着脸,手里拍着戒尺站在外面。
斋院外,一排的学子站在墙根下,背着手, 面向自院墙上方探出的春红柳绿,嘴里念着《礼记》的篇章。
柳条挂垂, 风起时打着旋, 柔柔的飘荡在眼前。
杜松辞一边背一边不耐烦的将飘在自己面前的柳条挥走,细看身上,衣襟处多出几道墨迹, 像是被泼上去的。
蒋钰风站的笔直,矜贵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礼记》属他背的最快,丝毫不停顿的背下去, 已经超过旁人大半篇书页。
旁人徐璧被他带念的跑偏, 念着念着便瞧向墙角摇曳的小黄花走神。
伍善和李戎霄这边被赵西席重点关照, 因两人背的磕磕绊绊不说, 且抽空常与身旁云鹭书院的学生怒目而视。
正是课后休息时, 四个斋院里没被罚的学子们悄声过来,站在不远处探头, 瞧向这边。
太学的一侧, 云鹭书院的一侧, 泾渭分明。
褚寻真走过来时, 太学里的学子们喊先生,云鹭书院的学生则是看着,眼带好奇或疑惑。
她走到赵西席的身侧,看向一排背对着她的学子们便忍不住笑,问赵西席是怎么回事。
赵西席一个干巴巴瘦弱的老头被他们气得够呛,指着斋院地上还残留着的墨迹道:“这群顽劣不堪的学生,才老实没多久又给老夫闹事,不罚不行。”
可罚重了也不行,敢于闹事的学子,一般家世背景深厚,招惹不得。
平日里虽到不了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的地步,但做事也颇为任性,眼前就是一出任性之后的结果。
褚寻真来太学里的时间少,自然不知晓有些学子会有何种任性的行为,如今却是瞧见了些,一排被罚的学子里面还有不少熟悉的背影。
接下来便是褚寻真的课,赵西席也不好耽误,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后,才叫一排站在墙根下背《礼记》的学子们回来。
杜松辞先前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便觉得熟悉,不好回头心里就好奇的猜测,现在转过身来,同戚锒匀一样,眼底闪过诧异与惊讶。
上课前,学子们皆来到三思斋内,因为云鹭书院的到来,人数增加,孙祭酒已经提前安排妥当,在斋内新增设桌案,四人一组也改为六人一组。
然而这样一来,就势必有太学的学子与云鹭书院的坐在一起。
虽有些学子觉得无所谓,但大部分的学子却排斥对方。
不管是坐下前亦或是坐下后,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皆落座后,见褚寻真坐在上面不说话,下方的学子们相互看看,起先也未曾开口。
之后,徐璧问道:“先生,今天要讲些什么?”
褚寻真笑道:“不急,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
说罢,随行的侍者拿出一方梨花木盒,木盒里面是梅子,却不是糖渍的梅子,而是酸的。
每位学子分得一个。
杜松辞看了眼手中的梅子,心下觉得这位女先生做事真怪异,上课前竟然还叫他们吃东西……
不太在意的塞进嘴里时,却倏地被酸的眉头一皱。
再瞧旁人,亦是如此。
有学子不太敢放进嘴里,踟蹰的拿在手中。
褚寻真坐在桌案后笑道:“怎么不吃?梅子开胃。”
她笑得眉目清亮,学子瞧着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总觉得先生会走下来,亲自将梅子塞进他们的嘴里……
便在褚寻真说完后主动吃了。
好酸。
这是所有学子们吃完后的第一反应。
戚锒匀不爱嘴里的酸味儿,皱着眉想要喝点水,却见褚寻真身边的侍者又捧着一个瓦罐下来。
这次又是什么?
待罐子打开,侍者一个个的分发下来,才发现是小块儿的饴糖,微微焦黄的颜色,泛着甜香。
徐璧是真受不了酸味儿,饴糖刚发到手上时,便迫不及待的含|在嘴里,甜的,很甜。
这回,不用褚寻真特意的“叮嘱”,全斋内的学子们都已主动的将糖吃下,腮帮子鼓起一小块儿来,嘴里是甜的,心下也有些愉悦的感觉。
褚寻真道:“饴糖味甘,润肺又润嗓子,多吃些,不够罐子里还有。”
迎着学子们疑惑的小眼神,褚寻真笑道:“提前做好准备,若你们之后要争吵起来,先生阻止不得,亦压不得……”
她伸手轻拍桌案上的饴糖瓦罐,道:“便给你们糖吃。”
太学的学子与云鹭书院的学子互望一眼,嘴里含着糖,看向彼此时不禁有些沉默……
太学的学子:算了,给先生面子。
云鹭书院的:算了,第一天便老实些。
杜松辞嘴里含着糖,对徐璧等人暗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见下方安静下来,褚寻真道:“可都知晓观燕楼上所做的自由落体实验?”
“知晓,先生。”下方的学子们回答。
“先生是否要讲重力加速度?”
“虽然报墙上留有解答,但其实不太理解,先生,便给我们再详细讲讲吧。”
“云鹭书院的知道这个试验吗?”
太学的学子们转头看过去,云鹭书院的淡定回视,当然知道,刚进京城时便瞧见了。
褚寻真拿出简易木制的弹簧测力计,木板上刻着距离与数字,下方有挂钩,亦拿出天平,小巧的铁秤砣。
褚寻真指尖点着带挂钩的铁秤砣道:“这叫钩码。”
又指向另外的大小不一,形状规则的铁块儿道:“此物叫砝码,这次重力加速度的实验你们看着,我来做。”
下方的学子们皆点点头,道是。
调节好天平,保持左右的平衡后,褚寻真分别将两边放入钩码和砝码,再次使天平保持好平衡,这样可以依次读出砝码的重量以及游码的示数。
褚寻真道:“当砝码与游码的示数加在一起时,便是钩码的重量。”
她一边讲解一边实验,接着,待学子们看清楚后,将钩码与砝码同时取下,依旧调节好天平的平衡后,再次重复几遍之前的步骤,将数据记录下来。
观察数据时,褚寻真皆问的下方跃跃欲试的学子们,叫他们回答,待将数据记录好后,拿出弹簧测力计,由一名侍者手持,在弹簧测力计下方挂钩码,看指针下拉的距离。
依然重复几次,测试出钩码的重量,再记录好测力计上的数据。
褚寻真道:“每次测试数据前,要记得先观察测力计上的指针是否指在最上方的刻度线上。”
有学子观察数据,问:“先生,这些数都有什么用处?”
褚寻真在纸上分别写出钩码的重量,弹簧测力计测量出来的数值,以及重力加速度,道:“这三者分别用符号代替,列一道公式出来,可得重力加速度的值。”
她又分别举起记录钩码重量的纸张和记录弹簧测力计示数的纸张,道:“纸上记着测试的次数与每次测试的重量,你们便在下方分别求出两者的平均值来。”
褚寻真已经给出公式。
下方有学子道:“先生,将求出的平均值代入公式里便可得出重力加速度的值,是吗?”
待褚寻真点头后,下方明白过来的学子们演算起来,稍有不懂的学子攥着笔杆瞧向旁人,后背略微冒汗。
杜松辞便是冒汗的其中一个。
“咳……怎么算?”杜松辞小声道,环视周围,抬着头的没几个。
戚锒匀与他对视上,翻个白眼又垂下头去,他旁边有位学子正小声的讲解着什么。
杜松辞暗哼,见褚寻真要往这边看来,急忙也戳了戳身侧学子的胳膊,“诶,你给我讲讲。”
身侧学子算的正酣畅,闻言也不敢拒绝,小声的说了起来。
褚寻真道:“虽可算出重力加速度的值,但我们测量时可能会因为调节或读数不准的原因而有些许的差别。”
“多取平均值的原因便是为了减少误差。”
“最重要的前提便是,在每次测试前都要调节好天平和弹簧测力计,测试出来的误差才有可能降到最小。”
这也是先前为何要多次强调调节好天平和弹簧测力计。
“是,先生。”学子们点点头。
褚寻真拿起一个钩码,放开手,让其自由的落于桌案上,发出响而沉重的声音,引得学子们抬起头看来。
她解释说:“你们看,我在同一高度和地点将钩码往下落,它会因为自身的重量而均匀的增大速度,不管是任何物体,增大和变化的情况完全相同。”
“尽管物体的重量不同,但下落的方向、加速度的大小是相同的,这是一种自由落体的加速度。”
“由物体所受的重力产生,便叫重力加速度。”
下方的学子们逐渐听得入神,脸上不禁露出思索的神情。
“那日于观燕楼前观看试验,此时在这里得出数值……心中竟有种奇妙的感觉。”
“可惜那日我有事……未曾前去观看,不知能否再做一次试验瞧瞧……”一些人遗憾的摇摇头道。
“不若去景泽楼里试试,由我们亲自试验,想必是番新奇又美妙的体验。”有人兴冲冲的建议道。
“景泽楼……”
太学的学子们不由得看向云鹭书院的学子。
先前他们是可随意去景泽楼,但现在嘛,景泽楼可是给云鹭书院的住下了……
杜松辞的心中亦有意动,还未说话,便听戚锒匀的声音响起:“先生,还有时间,不若我们去景泽楼里亲自试验看看。”
话一出口便有人附和着点头。
褚寻真自然没什么意见,起身道:“那便走吧。”
杜松辞看向戚锒匀,不出意外的与他对视上,一个哼笑,一个脸黑,不多时,皆扭头走出三思斋。
毕竟是课外活动,褚寻真又去询问了孙祭酒的意见,待得到同意后,才带着学子们来到景泽楼处。
知晓消息的孙祭酒与不少西席也过来观看。
褚寻真道:“是否麻烦祭酒了?”
孙祭酒道:“不麻烦,那日老夫未曾瞧见,只是听说,现在亲自一观,也算是满足了好奇心。”
今日拖堂直至酉时,学子们依旧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