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室安静, 菜已上齐。
穆珣盯着桌上莲花纹亮的瓷蛊发呆, 里面的汤羹清澈，瞧着便鲜美，且就摆放在他的面前，香味扑鼻, 旁边亦有青瓷琢莲花的酒壶，八珍玉食。
满桌子的珍馐美馔, 能看却暂且不能吃。
不是不让吃, 关键是无人动筷，他一个小辈便只能盯着发呆。
荣枳齐脸色灰白的狼狈走后，穆珺到底是坐下了, 既然来赴约，也不好转身就走, 就是……
瞧着瑞亲王随手放在桌上的剑，他咽了咽口水。
怪不得拿剑呢。
现下明白了, 但穆珺却丝毫不想明白, 每瞧上一眼, 心下便惴惴。
半响, 白桓初干笑几声, 率先开口：“没想到褚先生的身手这般好……嗯，方才拿着的椎体样式瞧着亦有些奇特……”
褚寻真道：“专门做出来防身用的, 方便携带。”
四面的椎体, 手掌大小, 一头削细尖, 便也是用这面抵在荣枳齐的眼睛前。
穆珣好奇：“先生专门学过武？”
“塞北待过几年，和爹学的，不过是几个防身的招式。”褚寻真莞尔浅笑道。
她又看向穆珺，略为疑惑：“怎地穆夫人没有来此？”
穆珺干咳：“娘、娘她临时有事，便叫我替她过来，未能前来赴约，对此深表歉意。”
“咦？不是……唔。”
穆珣的话尚未脱口而出，便被穆珺在桌底下踩了一脚，当即憋在喉咙里，脸色有些许扭曲，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哥。
踩他干嘛？！
“怎么了？”褚寻真不解问。
穆珣委委屈屈的：“没什么，先生，就是我、我饿了。”
褚寻真为他拿了双筷子，道：“那便快些吃吧。”
待穆珣接过后，她又看向戚司安与白桓初：“王爷与白公子是……？”
戚司安笑道：“碰巧遇上。”
穆珺微微侧目，眼神尽量收敛着些。
戚司安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打扰别人道谢宴的自觉，“褚先生尝尝这几样菜肴，乃是仙飨楼新研究出的，味道不错。”
既已动筷，穆珣便再无顾忌的吃起来，期间由穆珺提醒，起身为褚寻真敬一杯酒道谢，褚寻真笑着接下。
一顿饭下来，只穆珣吃的旁若无人，开开心心，丝毫没有体会到穆珺生怕惹人注意，遭到“惦记”的小心翼翼。
说好的王爷请客，最后，穆珺却抢先付了。
付完后面上端方持重的同瑞亲王告辞，随即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穆珣离开仙飨楼。
远着，听见穆珣不解的声音传来：“大哥，做什……走…快……”
“报墙处最近发生不少趣事，要去看看吗？”戚司安道，他手中的剑早已被随从拿下去，漂亮的脸上柔和笑着，颇有些人畜无害的味道。
褚寻真点点头，道好：“也许久没有去瞧瞧了。”
既然如此，便一同前去。
期间，白桓初随意找了个借口，中途离开。
两人慢慢在街上走着，戚司安聊起褚藩良：“近日，褚大将军和褚二公子忙于朝堂之事，褚先生可知晓是为什么？”
褚寻真看向戚司安，眼神疑惑：“不曾多问。”
“淮州总兵寇承仁于泷兴建功，彻查贪官污吏一案，被陛下调动回京城，如今升迁为五营统领。”戚司安道。
“淮州总兵……”
褚寻真略微思索：“我记得爹之前曾说过，寇承仁与他有旧怨嫌隙，甚至……”
甚至因两人之间的冲突，寇承仁未能留在京城任官，这才被派去淮州出任总兵一职。
戚司安道：“此人阴狠毒辣，心量狭小，本王看他倒是一直记恨着褚大将军，如今终于又爬回京城，明着针锋相对，暗地里也处处设下陷阱。”
“不过，朝堂上大部分的武将都站在褚将军这边，寇承仁的一些手段却是施展不出，但……”
“但什么？”
戚司安看她：“但本王得知，他以重金寻回两人。”
“两兄妹，算学皆好，甚至兄长被人看作是小端儒，称端儒大家后继有人。”
褚寻真闻言，微愣片刻：“寇承仁这是……”
“是，若所料没错的话，他便想从褚先生这里下手。”
戚司安眯了眯眼睛，敛去眼底神情，“唐曲和，唐关灵，是他们二人的名字。”
“唐家村，孤儿。”
“皆想出人头地，寇承仁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的恩情，此两点，便值得他们为寇承仁卖命。”
寇承仁便是条毒蛇，一朝蛰伏，却仍旧学不会收敛毒液，只会潜藏着更阴更狠的想法，遇人伺机致命。
再者，寇承仁虽险诈却不笨，不然也不会爬到如今的地位，他知晓当朝武将皆站在褚藩良的身后，却依旧与其对上……
这背后，说不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以上，是戚司安自影司处得来的消息。
“寇承仁带回唐家兄妹暂且未公布于人前，褚将军和二公子尚不知晓，待回府后，褚先生可略微提点两句，将此事告知……”
褚寻真留心听着，说话间，两人已走至报墙的不远处。
前方人头攒动，间或议论纷纷，连报墙都快遮挡的看不见影子，褚寻真还瞧见于报墙边上看守笔墨的下人也被挤了出来，探头想要再挤回去却无法子。
戚司安挑眉：“竟比昨日热闹很多。”
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守笔墨纸砚的下人恰巧有幸见过褚寻真，少顷，被叫到身旁问话，将报墙处的情况告知。
“回县主，是有人在报墙上张贴了几道算题，现下，他们正解呢。”下人道。
“算题，很难吗？”褚寻真略微感兴趣的问道。
“瞧着不简单，早上张贴出来后，现在依旧无人解出。”
“县主要不要……”
褚寻真确实想要看一看，便点点头，“待前面人群散去点，我再……”
话未说完，有人却先认出她来，高喊一嗓子后，挡在报墙边的人便自动散开，给褚寻真让出条路来。
“栖宁县主既然能够解出端儒大家的术策图，这几道算题应该也不在话下……”
“我瞧报墙上的几道算题比之术策图也不遑多让……”
“这话便过了。”有人不赞同道：“端儒大家是何等人物，又怎会是无名之辈可与其相比的。”
“但我们确实又未曾有人答出…………”
褚寻真听着周围窃窃讨论的话语，心里越发对报墙上的算题好奇，便与戚司安快步走过去。
整面报墙，中间接连几张画算学图的宣纸很是明显。
待瞧清楚纸上的题目后，褚寻真的神情显出几分惊讶，眼中露出兴然之意。
戚司安却是略微蹙眉。
他低声道：“京城之中尚无人能出此算题。”
他想到最有可能的，便是寇承仁带回的两兄妹。
唐曲和与唐关灵。
就是不知报墙上的几道算题是谁出的，亦或是两人一起……
褚寻真眼中略有奇异之色，轻声道：“王爷是说，这几道算题很有可能是唐家兄妹所出？”
戚司安点头。
褚寻真道：“若真是如此，唐曲和确实不负小端儒之称，兄妹两人的算学皆好……”
或者说是，天生的数学之才。
身后围观者眺首望之，见褚寻真迟迟不动笔，不由得相互接耳谈论。
“栖宁县主是不是也解不出来？”
“这几道算题确实很难，褚先生解不……”
话还未说完，便见褚寻真抬笔动作，直接在几道算题的纸上给出答案。
“几何、方田、面积……”
广为宽，从即纵，便指其长度，正从指高。
图中所注的直田为长方形，圭田为三角形……几道算学图画上皆有标注，旁人或许看不懂，但若代入现代的长宽高，勾股定理，体积计算等便明白了。
大蔚朝注重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排最后，其实并不如前五艺重要。
虽不可或缺，却不太重视，只停留在浅显的算学之理上，未再往深处研究，古往今来亦只出了端儒一位算学大家，可见其单薄。
褚寻真本想着循序渐进，将现代数学融入进古代算学里。
她现在毕竟只是十日一堂课的先生，而不是正经的太学里教算学的先生，不好逾越……且融入一事又当真不是容易的……
答完题后，褚寻真未理身后逐渐靠近的人群，只目光灼灼的看向戚司安，道：“若这几道算题果真是唐家兄妹所出，我、我想……”
她想到救命之恩，不由得慢慢停顿下来。
“什么？”戚司安见她声音越小，不免得靠近一些，“褚先生想什么？”
面前蓦然放大一张漂亮至极的脸，褚寻真的思绪被打断，眼神便不由自主的停留在瑞亲王的脸上。
嘴张了张，道：“……我想要人，将他们要过来。”
“是不是……很难办？”
知遇之恩，救命之恩。
确实难办。
但戚司安轻笑着说：“我帮你。”
怎么帮还未言明，身后便拥挤来激动的人群。
“解出来了？栖宁县主在旁边写了注释。”
“让我瞧瞧！到底是如何解的？”
“后面的别挤了！栖宁县主还未出来……”
话说的晚了，褚寻真的后背不知被谁碰到，不由自主的往前，差点扑到报墙上，差一点就要将方才写完未干的墨迹沾在脸上……
好在戚司安眼疾手快的将她捞出，快速的离开了报墙边上。
褚寻真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没成花猫吧……”
成花猫还是小事，关键是她方才好不容易写出的一大堆题解可别被弄没……
“没有，依旧很美。”戚司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