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灵魂乐02
为了让容话弹奏一曲, 卢蔚澜带着容话到了小区附近有钢琴的咖啡馆。卢蔚澜打开钱夹二话没说,拿出几张百元钞票给到了咖啡馆老板手中,“借下钢琴。”
咖啡馆老板被她来势汹汹的模样吓着了, 拿着钱发怔。大概因为喝了酒,卢蔚澜的脾气比平时更直爽, 不管不顾的拉扯着还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容话,按坐在了琴凳上, 直截了当道:“弹。”
慕别点了杯咖啡,找了个能看清容话全脸的位置坐下。他们出来的时候, 盛玉宇和卢轶衡星三人喝的挺上头, 便没把他们叫过来。
容话打开琴盖, 望着下方黑白交错的琴键, 竟然少见的有几分紧张。
“弹什么?”他问卢蔚澜。
卢蔚澜摸了摸后劲上头开始发热的脸,“没琴谱,弹你最熟悉的。”
容话最熟悉的莫过于《月光奏鸣曲》,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下谱,手指搭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
卢蔚澜蹙眉道:“这台钢琴音准不行。”
容话点头,“我尽力吧。”
慕别放下咖啡杯, 一臂搭在扶手上撑着侧脸,凝视着正在弹奏钢琴人, 顷刻间,有些失神。
小王子坐在波光澜澜的玻璃灯下, 面容清隽干净, 神情专注, 一丝不苟。
绵缓的琴音从他指间倾泻而出,层层递进的变快,柔和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寂寥,最终又归为平缓,淡中藏悲,怨中含愁。
慕别仿佛看到了一座森林,他走进森林深处,越过山川河海,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在鸟语花香的伴随下进到了森林最隐秘之地。
小王子坐在高高的枝头,星光洒满他纯白的衬衫,蝴蝶停在他的肩头。他来到小王子的树下,仰头望向他,可小王子却对他熟视无睹,旁若无人的与身侧的小鸟耳语,不知说到什么,小王子对着小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烂漫又优雅,善意又从容。
却不是对着远道而来的他。
蓝山咖啡独有的苦酸涩,在慕别的口腔中逐渐蔓延。
这股奇异的味觉,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仍注视着容话,只是那眼神却不像刚才一样温和,里面的笑意变淡,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冷意。
容话弹完一曲,受过伤的右肩有一点轻微的酸麻,他活动了几下,这种感觉才消失。他放下琴盖,有些忐忑的看向坐在下方的卢蔚澜,卢蔚澜双手环肩盯着他半晌,突然拉开包,再度把合同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上,“过来,签了。”
容话拿起笔,笔尖靠近签名处半天也没落下,“卢老师,真的签吗?”他刚才弹奏的全程虽然集中了精力,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弹得到底怎么样。
“签。”卢蔚澜放下狠话,“这要是还能砸我招牌,我到时候就把这份合同生吃了。”
容话喉结滑动,在卢蔚澜语气震慑下,最终签上名字。
卢蔚澜收好一份合同,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给衡星和卢轶打了个电话,叫了代驾,把车开到咖啡馆门口,准备转道回家。
卢轶是真喝多了,在车里昏的东倒西歪,衡星也不遑多让,虽然坐的笔直,但眼皮却一直打架。
唯一清醒的卢蔚澜摇下车窗对容话挥手告别,嘱咐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再好好准备,别担心,你可以的。”
容话点头说好,向卢蔚澜道了别,看着车一路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收回视线。
慕别从咖啡馆出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容话和慕别走在回家的路上,容话意识到这一点,找了个由头,“你第一次听我弹钢琴,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慕别眼视前方,闻言说:“没太注意听。”
容话愣了愣,哦了一声。
他弹琴的时候,角落的位置投射来一道目光,他虽然弹得认真,但这道目光实在太强烈,让他根本没办法忽视。
而那个角落只坐着慕别一个人,他便误以为是慕别,可慕别现在既然说没有注意听他的琴曲,那就证明对方的视线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只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一路无话,回到别墅时,花园里的餐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只娇小的黑兔,大咧咧的舒展着四肢睡在草坪上。
容话忙跑过去把小黑兔抱起来,不嫌脏的擦了擦小黑兔身上的泥巴,却发现手里的小黑兔浑身酒气,身体比平常还有热乎。
小黑兔在容话手心里打了个酒嗝,喷了容话一脸,三瓣嘴上挂着晶莹的水渍。
“玉宇,辛苦了。”容话抱着手里的小黑兔,放柔了声气道谢:“谢谢你。”
小黑兔用小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呓语了一句:“我还能再喝......”旋即翻身,继续睡的香甜。
容话替小黑兔顺了顺毛,一路进屋,随后将小黑兔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给小兔头枕着小枕头,盖上被子。
楼下的房间传来哗啦的水声,是慕别在房间里洗澡。
新床装好之后,容话便让慕别去了一楼的客房独住,两人不再同床共枕,多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容话拿起《灵魂乐章》的合同,又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节目规程。
《灵魂乐章》这个节目的核心主打是原创音乐,同时在电视和网络上进行实况转播,每天录制十二个小时,不后期剪辑,以绝对的透明和真实保证整个比赛的公正性。
节目的嘉宾配置,是由娱乐圈内目前的三位当红偶像明星和国内顶级音乐学府挑选出的三名在校学生组合,两两一队在节目组指定的一个地方采风寻找灵感,时间为期十五天。
离开采风地后,各自的双人队伍里将必须在七天内创造出一首原创曲子,在节目尾声的舞台上进行公演,由国内四位极具权威性的音乐家以及到场的观众进行评定,选出一首最优秀的原创曲,决出冠军。
表面看上去这是一档竞技性的音乐节目,但其实在节目进行到一半时会提前出售公演的门票,售出门票的数额会全部捐给贫困山区的孩童,是一档实实在在的公益节目。
不过据卢轶所说,获得冠军的组合也并不是只有一个空头衔,组合两人会收到有主办方各自颁发的十万元奖金,以及在年末的时候和几位评审一起登上大剧院的舞台表演,后者对国内的每一个音乐学子来说,无疑是心驰向往的圣地。
容话没肖想冠军的名头,这个节目从开始到结束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学校赞助了师资力量,找辅导员批假倒是容易。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他又要跟乔菁请个长假,一个月的薪水又得不翼而飞。
还好合同上标注金额的几个0能暂时安抚他,不过这笔钱得等下个月正式录制前的三天才能打到容话的账户上。他已经没有收入来源一个多月了,存款寥寥无几,这个月的还款还没有着落。
容话摸了摸一旁打着小呼的小黑兔,小黑兔被摸得舒服,在睡梦中自发的往他掌心里拱了拱。容话莫名的被小黑兔乖顺的动作给安慰到了,重打起精神,决定从明天开始继续自己家教的工作。
楼下的水声仍在继续,容话听见这水声突然响起了一件事,给小黑兔拉盖好被子,关灯下楼进到了厨房。
容话不会煮面,但有一次晚上饿得很了,看过一次盛玉宇给他煮面的样子,现在还有点记忆。
不过,容话大概天生的确不是一个进厨房的料,想象中本该煎的金黄的鸡蛋在他的手里蛋清和蛋白混在了一起,外形不堪入目,边上还有一圈焦黑。
唯一还能入眼的只有清亮的汤头和白净的面条,他思前想后,换成慕别来煎估计比他煎的还丑,于是他还是把那颗难看的鸡蛋放在了面上。
容话端着面敲响了慕别的房门,等了将近一分钟,慕别以一副下身围着浴巾,上身滚着水珠的模样拉开了房门。
容话看见慕别这副模样,已经习以为常,把面往对方眼前递了递,“吃面吗?”
慕别垂眸望着容话手里端着的面,晶莹的水珠沿着他肌肉线条往下滚,半晌说:“做给我的?”
容话道:“是。”
慕别没接过容话手里的面,只问:“为什么做给我?”
“刚刚吃火锅的时候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容话理所当然的说:“晚上会饿,所以就给你做了。”
汤面的气味进到慕别的鼻尖,热气蒸腾他的视野有一瞬的朦胧,他说:“我如果不吃怎么办?”
容话愣了一下,随即答:“那我吃吧。”
说完,他端着面的手往回缩了缩,慕别在半途伸手按住碗的另一边,面碗停留在两人之间,慕别说:“我吃。”
容话颔首,松手让面碗到了对方手里后就打算回屋,慕别在这时箍住他一只手腕,“让我一个人吃?”
容话闻言,心说难道还要陪吃吗?慕别下一刻就当真拉着他进到屋内,顺手关上房门落锁,“陪我吃。”
慕别的房间不像容话卧室那么空,容话有单独替慕别购置新的床头柜和衣柜,慕别自己还另外买了一套沙发和落地灯装饰。
此刻落地灯正开着,容话坐在窝在沙发边沿,看着头顶橘黄的暖光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慕别坐在容话旁边吃着面条,他吃面条的动作慢条斯理,除了夹动面条荡出的一点汤汁声外,其余时间都十分安静。
容话的眼神从头顶的光转到慕别身上,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慕别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从旁边拿了条黑色的绒毯盖在他腿上。
绒毯聚暖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让容话有些冷的腿脚暖和起来,也促使他睡意上头,身体犯困,遂问慕别:“你吃完了吗?”
慕别喝完最后一口汤汁,放下空空如也的碗,以纸拭唇,“吃完了。”
看来是真饿了,容话看着空无一物的碗如是想,他掀开绒毯想要走下沙发,“那我走了。”
慕别却突然回身,两臂撑在容话的左右两边,将容话起身的动作打断,“你还没问我味道怎么样?”
容话往后离慕别的脸远了几公分,思忖着道:“应该还可以?”不然再饿也不可能一滴汁都不剩。
“你太高估自己了。”慕别吐字清晰,“一点味道都没有,很难吃。”
容话闻言有些不悦,慕别又在这时离他更近一步,侧脸贴上他的脸颊,抵在他耳边说:“可是我喜欢,以后还要做给我吃。”
容话被这句话说的没了火气,不自在的又往后靠了靠,直退到后背触到椅背,“你离我远点。”
慕别依言往后退了退,但和容话的距离仍旧近到异于平常,他温声问:“你的卢老师,刚才让你签的是什么合同?”
这么一提,容话才想起来他似乎还没对慕别说过他要去参加《灵魂乐章》这档节目的事,于是他说:“就是一个比赛节目的合同,一个月后我要去参加这个比赛。”
“好。”慕别说:“我陪你一起去参加。”
容话思索片刻,道:“你可能去不了。”
慕别眉尾轻轻上扬,“为什么?”
容话解释道:“因为这个节目的参赛选手到时候会统一在一个地方录制,实况转播,相当于是封闭式的。”
慕别若有所思问:“这个比赛时间多长?”
容话道:“差不多一个月。”
“你要离开家待一个月?”慕别沉声,“那我怎么办?”
这话问的容话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留在家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上班下班,搬砖吃饭睡觉,不然还能怎么办?
慕别张开手臂,连着毛毯抱着容话,语气难辨道:“这个比赛别去了。”
容话试着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答:“已经签合同了,不去要赔付违约金了。”
“赔多少?”慕别收紧怀里的人,“我帮你赔。”
“我是去比赛,工作。”容话抽出自己一条胳臂,在慕别赤|裸的胸膛上推了一把,“起来,我要去睡觉了。”
慕别对容话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别去工作了,我的钱给你。”他说完又从容话的肩窝里抬起头,直视容话的眼,道:“车也是你的,都给你。”
容话愣了愣,却见慕别神情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那是你自己工作赚来的,我不可能收的。”
“我想给你。”慕别目不转睛的注视容话,“都给你。”
他的眼神认真专注,不像平常总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
容话被慕别这样的眼神凝视,心脏跳动的声音突然快了半拍,容话故作镇定的移开眼,“不要,我自己会赚的......”
他用上了几分力气,强硬的把慕别从自己身前推开,掀毛毯下沙发,一副即将离开慕别房间的模样。却在穿拖鞋穿到一半时,屋内的灯光突然一暗,落地灯被人按灭了。
慕别从身后贴上容话的背,在昏暗里,将容话半揽半抱的推上床。
容话还没缓过神来,后脑已经靠在枕头上,紧接而来是慕别的胸膛,和身上多出的一条被子。
“陪我睡。”慕别低缓的嗓音在容话头顶响起。
容话刚觉得今晚的慕别有点不对劲,就听慕别接着说:“今天坐在外面吃火锅有点着凉,一个人睡冷。”
“那你洗了澡还不穿衣服。”容话蹙了蹙眉,“身上的水也没擦干净。”
“现在干了。”慕别淡声说:“你陪我睡,我就不冷了。”
容话只单纯的以为慕别今夜不舒服这才举止反常,虽然心有不愿,但嘴上还是说:“好吧。”
慕别从鼻尖呢喃的嗯了一声。
容话在被窝里伸出手在慕别的臂膀上测试温度,摸了一下的确有点凉,“要不要开暖气?”
慕别把手臂往容话的掌心里碰,“你多摸一下,就暖了。”
容话语噎,一时没动作。慕别却抓起容话的手背,用容话的掌心在自己的臂膀上来回的摩挲着,“像这样......”
屋内昏黑,掌下的肌肉线条分明,这样清晰的触感,让容话的脑海里不由得联想起前几刻慕别赤着半身,在落地暖光下的模样。
容话的呼吸突然一滞,在黑暗中飞快收回手握成拳,翻身背对着慕别。
慕别又贴上去,手臂横抵在容话的肩窝,“离我这么远,我越来越冷了怎么办?”
容话抿了抿唇,半晌闭上眼:“那就近一点。”
“好。”慕别也阖上眼,下巴抵在容话的颈窝,声似叹息:“近一点......”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容话下了班,在餐厅的换衣间里换了便服后,在前台找到了乔菁。
“乔女士。”容话对乔菁说:“我想请一个月的假。”
乔菁翻着账单的手一顿,从数字里抬起头,“你也要学盛玉宇,每个月都请假?”
“不是。”容话将自己要去参加《灵魂乐章》的事说了一遍。
乔菁听完后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一个小身影从餐厅门口飞快窜了进来,“老公!”
乔豆豆从后方猛地扒拉住容话的小腿,容话把乔豆豆抱起来,“豆豆,好久不见。”
这还是自榕树精的事件后,容话第一次看见乔豆豆。乔豆豆又恢复到从前乐呵呵的模样,“老公,好久不见!”
乔菁咬了咬笔头,“你的假我批了,但我有个条件。”
容话转头看向乔菁,“什么条件?”
“拿个名次回来。”乔菁说:“怎么也是我们餐厅的头牌钢琴师,要是输了多丢我们餐厅的脸。”
这节目总共参加的就三组,名次再差也是第三,容话顺从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容话哥哥老公要去参加什么比赛啊?”乔豆豆笑嘻嘻。
容话道:“一个音乐比赛。”
乔豆豆眼睛一亮,“我老公最近也要参加一个音乐比赛!”
“你哪个老公?”
“霆息老公。”一提起霆息,乔豆豆眼睛都笑弯了,“演《高冷总裁的落跑小娇妻》的霆息!”
乔菁关上账簿,从容话的手里把乔豆豆抱了下来,“跟你容话哥哥说,祝他比赛顺利拿冠军。”
乔豆豆连连点头,学着乔菁的话:“容话哥哥老公比赛顺利,拿冠军!”
容话在乔豆豆头上摸了摸,“那我也祝你的偶像霆息比赛顺利,拿冠军。”
乔豆豆:“好的!”
盛玉宇在后厨做完了余下的工作,换完衣服后叫上了容话。两人和乔菁和乔豆豆告了别,一起回家。
公交车按时到达,容话和盛玉宇上车,车厢内和往常一样空无一人,他们走到常坐的位置上坐下。
容话靠窗,盛玉宇在他旁边。
“豆豆跟我说,小太阳幼儿园里的那棵老榕树死了。”盛玉宇忽然说:“叶子掉光了,树枝也全部枯萎了,上周被移除了,重新种了一棵香樟。”
容话想了想,“是那棵成精的榕树吗?”
盛玉宇颔首道:“他不想伤害小朋友的,他只是被困在那里太久了......想离开,想要自由。”
“你为他伤心吗?”容话问。
盛玉宇说:“有一点。”
容话拍了拍盛玉宇的肩,说道:“”我们玉宇很善良。”
盛玉宇突然侧目看向容话,“你去了还回来吗?”
“什么?”
盛玉宇有些失落,“你要去那个节目一个月......”
“当然要回来。”容话反应过来,“我只是去工作,你可以把我当成去出差,就像乔女士经常让你去一些甜点品鉴会学习经验一样。”
盛玉宇豁然开朗,“是这样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样?”
“我以为你去了就不回来了。”盛玉宇诚实的说。
“你多想了,我参加完就回来。”容话安慰道:“我们玉宇要是想我的话,记得在网上看直播,我会出现的。”
盛玉宇喜笑颜开,“好的话话,我会给你送礼物!”
他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笑突然暗了下来,“你去的那个地方,环境好吗?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
容话被问住,“我也不清楚。”
盛玉宇又开始担心,“你身体不好,要是去到环境恶劣的地方一定不好受......”他拍了一把大腿,想到一个法子,“今晚回家我给你准备好吃的喝的还有药,你全部都带上,要是那个地方实在太差,你给我打电话,我把你救出来!”
容话看着盛玉宇一本正经的模样,终是忍俊不禁,“好,我到时候一定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