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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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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的灵气波动, 证明谢冰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接触到灵气。

谢冰在顾莫念的亲手指导下,学着沟通灵气。

她引灵气入体常常要耗费几天几夜,顾莫念毫无怨言地陪着她几天几夜。

夜深谢冰一睁眼,常常能看到不远处顾莫念闭目打坐, 她本来想躺下睡觉的心思只好歇了。

然而引起入体的效果并不好,多数情况下, 谢冰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谢冰这种罕见的五废灵根,想要结灵丹, 必须在某个灵气强烈的点瞬间结丹, 一举成功才可。

怎么样才能在灵气骤然强烈的瞬间结丹?

灵丹容易结, 是因为只需要感受到灵气便可缓缓积蓄,变成每个人特有的灵丹。

类似于想要学英语先会二十六个字母, 想要学化学先背元素周期表。

然而谢冰不行,她的灵气波动太过于短暂, 短到顾莫念都捕捉不到她的灵气。

顾莫念实在是气急了, “谢冰,你是要气死为师么?”

谢冰委屈脸:“师父,我没有。”

她怎么忍心看着师父这种大美人生气?

“你再回想一下灵气波动的感觉。”

顾莫念拂袖而去。

袖子没有甩起来, 谢冰站起身来, 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眉头一拧,接下来一只手更加肆无忌惮地抓住了顾莫念的手指, 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师父, 我有感觉了。”

顾莫念:“……”

谢冰微红着脸, 抓紧顾莫念的手,“有灵气的感觉了。”

……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太虚派,便是一方小小的桃花源。

谢冰一个普通凡人,失去记忆,在这仙家之所,心无旁念,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

她不渴望长生,也不渴望修炼,所以无论顾莫念这一年里如何努力,她的灵气都无动于衷。

只有……

只有触碰到顾莫念的时候,她才会产生短暂的灵气波动。

她就是个花痴。

谢冰将捏着顾莫念衣袍的手放开,她再去感受灵气,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下一秒,她抬起右手,指腹在顾莫念的脸上轻轻点了点。

那一瞬间,她的体内灵气骤然波动了一瞬。

那么快,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冰对自己震惊了:原来自己这么色?

顾莫念皱眉甩开了谢冰的手,他神色复杂,他眸中了然:

——原来,谢冰能偶然间感受到的灵气,是受到本身心情的波动。

想到不堪的事情,才会偶然产生灵气波动。

只是,当波动的对象是自己的时候,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

那几天,顾莫念没有再让谢冰来房间补课。

谢冰乐得自在,在太虚峰里无拘无束,她看着远处的崇山峻岭,看着浮云浩渺,看着天际的飞剑掠过,心知以她的资质,是不可能修炼的。

顾莫念执着了一年,锲而不舍地想要她修炼,大约是真的……不讨厌她吧。

这些天的折腾下,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喜欢师父。

她喜欢顾莫念。

恰好,她喜欢他,他不讨厌她,多好。

她想跟他,在山里,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谢冰想到这里,刹那间心跳如鼓,她爬上几千层台阶,冲到山顶,冲进了顾莫念的房间。

“砰”的一身,门被撞开。

山间寒意顺着打开的门涌进来,少女气喘吁吁,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然而她强撑着抬头看他,脸上全都是坚毅果然。

她不过是个凡人,爬山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顾莫念愕然看向她:“谢冰?”

谢冰:“师父,我如果听你的话结丹,你会喜欢我吗?”

目光幽幽,眼底全都是复杂之色,他的眸光似乎动了动,眨眼间很快熄灭。

顾莫念沉声说:“你可知道,我太虚派中,师徒之恋是要刑堂受刑,驱逐师门。我虽是主座,也绝不可能例外。”

山间寒风吹的谢冰鼻子都红了,“我不怕疼,我也不怕被逐出去,我结了丹也可能会无法修行,大不了我当个仆人留在太虚峰。”

乡野少女,赤诚坦然。

爱的大胆,爱的热烈。

她的眸光坦然无畏,喜欢一个人,她就想要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管它什么三纲五常,管它什么师徒名分,管它什么伦理道德!

沉默良久,顾莫念终于道:“若你能结丹,我便考虑此事。”

谢冰笑起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素白的脸上,全都是坦然的喜欢。

她说:“师父,等我。”

……

顾莫念没再拒绝谢冰的亲近。

那一个月里,谢冰与顾莫念形影不离。

她呆在顾莫念的涅槃阁里,白天与他一同学习功法,晚上各自打坐。

顾莫念的脸上通常没什么表情,谢冰初时畏惧他,后来明白他不过是嘴硬心软后,便再也不惧他。

她大胆着去抓顾莫念的手指,顾莫念低垂着眉眼,什么话也没说。

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她握在手中,她能感觉到干燥温暖掌心的温度。

空寂的涅槃阁里,只有窗外云雾流动,山野风声。

两个人沉默无言,半晌,他低声说:“山里凶险,别四处走动,我给你下了追魂引,可保你平安。”

她细细摸索着他掌心的纹路,心里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小声说:“师父,我……”

她该怎么样才能回报这份爱呢?

“嗯?”

清淡的嗓音里尾音微卷,顾莫念蹙眉看向她。

谢冰笑得纯粹,低头掩去了眸中的欢喜:“没什么……”

……

山静日长,风清月明。

谢冰欢欢喜喜,开始盘算着跟美人师父的美好未来。

顾莫念催的紧,谢冰既然与顾莫念做了约定,便也想尽快完成,只是她一个不能修行的五废灵根,又谈何容易呢?

她需要捕捉到极为罕见的灵气出现的刹那,并且,那灵气也要足够强。

整整一个月后,被美色迷的七晕八倒的谢冰终于开始结丹。

顾莫念神色紧张,他看着天地灵气渐渐汇入踏上盘腿打坐的少女身上,目光复杂。

谢冰忽然睁眼,一把抓住了顾莫念的手:“师父,我说了,等我。”

顾莫念蹙眉,冷声说:“谢冰,结丹。”

“嗯。”

谢冰小心地捕捉到那股汹涌的灵气,这一次,她终于结了丹。

她闭着眼,感觉到顾莫念在身旁,安心了不少。

结丹整整用了十六个时辰。

结丹耗费了谢冰所有的力气,她周身汗水浸湿衣裙,额发随着冷汗贴在肌肤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普通修士结灵丹的时候,都能调动周身灵气,与天地沟通,在结丹后便可用灵丹运转灵体,修复肌理,重整经脉。

结丹后的经脉不破不立,滋养出的新经脉,足比原本的凡人经脉要拓宽三倍左右,这是为了容纳身体之后承纳的灵气。

以后随着修行的深度增加,经脉还会拓宽。

谢冰靠着那一瞬间的天地连接,硬生生在体内结了灵丹,随后便与天地撕裂。

造成的反噬和痛苦,只能凭借凡人之躯硬生生地扛。

她的经脉被撕裂却无灵气滋养,她的毛孔中崩出来鲜血却不能自己修复,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然而,是废丹。

彻彻底底的废丹。

那灵丹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她体内,悄无声息,不听从她的意念,更无法调动灵气,就像是一个安装在身体内的摆设。

她以为结丹后她会有一丝几率修仙,这枚废丹,将她所有的希望都灭绝了。

……

“结丹也无法修行?师父,我该怎么办?”

谢冰的脸色惨白,她想像是往常那样拉住顾莫念的手,那双手却甩开了她。

“谢冰,别碰我。”

他嫌她脏。

这句话,仿佛像是冰冷的海潮,无情地打在谢冰的身上,将她淋的狼狈不堪。

她的白色衣裙变成了红色,她抬起衣袖使劲儿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她想要擦干净,却越擦越浓郁。

谢冰想要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师父,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如果我结丹,就考虑吗?”

顾莫念站在她面前,从上往下的俯视她,就像是神明俯视着蝼蚁。

“谢冰,我们永远不可能。”

“不可能?”

谢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勉强地说:“我知道了。”

她当时以为可以拼一把,拼一把的结果已经赤/裸/裸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不论如何,她得到了结果。

那一瞬间,顾莫念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谢冰不知道的意味,然而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我无法给你想要的,除了这不伦之恋,你还想要什么?”

谢冰苦笑,她懂了。

这就是顾莫念,她师父的补偿。

“师父,你拒绝我,究竟是因为师徒恋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

如果是因为师徒恋的原因,她可以冲破藩篱,顾莫念为什么不能?

如果顾莫念根本不喜欢她,那么这一个月的亲密相处,竟然是在利用?

顾莫念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重复道:“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谢冰紧紧咬着唇,终于抬头看顾莫念,小声说:“师父,你抱抱我好不好?”

利用也好,无情也好,她只想要一个拥抱。

顾莫念的神色复杂,他启唇,似是想说拒绝,然而……

最终,他轻俯下身,他的气息传来。

他的手臂穿过谢冰的腿弯,手臂使力,将她打横抱起。

谢冰埋在他胸前,她能嗅到顾莫念的清冽味道,这是师父的气息。

然而这个人,却比冰山还要冷。

谢冰忽而落泪。

那一瞬间,她觉着心底的疼,比周身经脉碎裂的疼还要纷涌。

穿过长长的走廊,踏过一层一层的阶梯,穿过雾霭浮云。

他踹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搁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会每日给你补药,你必须吃下。”

他丢下一瓶灵药,再也没有回头。

-

从那之后,顾莫念再也不曾催促过她的功课。

他再也不曾主动出现在谢冰面前,只有侍童按时送药给谢冰,说是顾莫念给她炼制的补药。

她按时吃着药,数着一瓶一瓶的空药瓶,算着多久没有见过顾莫念。

补药没有效果,她依旧无法修行,顾莫念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冰以为,是因为她结丹之后,顾莫念明白她再也没有修行的希望。

她愤恨过,失望过,无措过。

她堵在师父的门前,想要问他为什么?

顾莫念的眼神如同亘古的冰川,冷寂而无一丝温度。

他的态度天差地别。

谢冰不断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自己不能修炼让师父失望了,是不是师父……真的很厌恶自己?

整整一年,谢冰呆在太虚峰,她不敢见顾莫念,又想见顾莫念。

一年后的中秋盛宴,在太虚派的宴会上,大家都喝高了。

谢冰红着眼睛一直饮酒。

回到太虚峰之后,师兄弟们继续狂饮,谢冰喝到几乎烂醉,终于打算破釜沉舟。

她直接闯进了顾莫念的房中,她想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的争取。

她红着眼睛问顾莫念,“师父,我可不可以,和你双修?”

顾莫念手中冰刃闪过,直接斩断了她的手指。

她周身冰冷,寒意彻骨。

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顾莫念眸中的厌恶和杀意。

……

好痛……

有浓稠的血迹糊在她的眼皮上,她想要睁眼,却睁不开。

费劲了力气,她终于瞥到了一丝光明。

身体的痛苦已经麻木,她脑海里浑浑噩噩,恍惚间想起,她被师父关在了地牢里。

不,不是师父,是顾莫念……

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周围昏暗低沉,只有几星夜明珠昏黄的光,照亮了这宽阔冰冷的地牢。

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体,她身上贯通着无数的锁链,将她禁锢在一处复杂冰冷的阵法中。

无数的灵气幻化成的细管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鲜血与肌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另外一处冰棺里。

她知道,哪里躺着一个女人。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

初时那里也只有一团黑气的雾气。

随着她血液肌理的生机渐渐传送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渐渐从黑雾中破蛹,显露出虚化的身形。

她只看过顾莫念神情而又哀泣地看着冰棺里的女人,他会温柔地想要握住那个女人的手,然而却只能无力地从虚影里穿过。

谢冰的身体渐渐的,变得纯粹到几乎透明。

在阵法作用下,内里像是在燃烧,五种灵气从天地间涌入她的体内,再通过法阵分析剥离,注入到那个女人体内。

那个女人的身体,终于开始变得凝实,变得柔软。

她复生,她毙命。

活活的,从一个人,变成所谓的“药渣”。

……

一头青丝,变满头白发。

谢冰跪坐在阵法中,白发无风飘荡。

她的周身肌理枯萎,双眸深陷,只有一双眼睛是熠熠生辉的。

这样的肌体对比下,更显可怖。

就像是一抹从地狱爬出的幽魂。

仅仅十步之遥,顾莫念跪在女人的面前。

他的声音颤抖,“你,终于要醒了么?”

一向冷若冰霜的师父,眸中悲痛与痴恋交织,恍若疯狂。

他的眸中升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火焰,直至蔓延到他的肌理,直至将他整个人都湮没。

他颤抖着手,轻触那几十年来未曾触到的绝望与希望。

女人的手指,终于缓缓曲起。

她即将醒来。

那是谢冰被扔在悬崖之底前的最后一眼。

谢冰的眼前一暗,她的生命,走到了最尽头。

……

她彻底死了。

她坐在自己的墓前,与一座毫无字迹的墓碑对视。

鼻尖隐约是海水的咸腥味道,她看着那墓,心知她死了。

她被师父杀死了,师父将她利用个彻彻底底,最后竟然还给她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

只是这墓有些磕颤,上面的砂石已经剥落了许多,苔藓密密麻麻地将墓绕了一个圈,就像是无声的花环。

既然死了,那便应该当一个合格的死尸。

她站起身来。

鼻尖的咸腥味道更浓烈了些,“轰隆隆——”

墓分成两半,露出窄小的棺木。

她躺进去,墓再次“轰隆隆”合拢。

天地一暗,无边的海水刹那间弥漫了整个棺木,将她的口鼻淹没。

海藻纠缠着她枯瘦的手指,将她缓缓勒紧,渐渐包裹成一团蚕蛹。

谢冰闭上眼睛。

-

“糟了!”

星耀广场上,窒息般的凝重。

所有的人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白玉台中央,在过招之后,谢冰封住了鱼尺笺的嘴,令他不能再开口,然而蛊惑幻境已经开启。

大片大片的深海之水在空中翻涌肆虐,将他们的视线重重遮挡,浓烈的海水咸腥味道充斥鼻尖,这代表鱼尺笺占据了上风。

谢冰已经被幻境所蛊惑!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海水颜色越发浓郁,大片大片的深色从海水中缓缓凝聚成深色丝线,幻化成了柔韧可怖的海藻。

海藻向着海水中的一处而去,将闭着眼睛的谢冰缓缓缠绕,勒紧,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巨大而看不清的蚕蛹。

众人瞳孔一缩,谢冰要败了!

海水分开,鱼尺笺周围全是水渍,他阴冷的唇角微勾,看着被海藻死死勒紧的谢冰。

再有三个瞬息,她便被幻境中的“她自己”杀死。

只有自己,才能杀死自己。

台下,吕初死死地抓着明闻的手腕,几乎要捏碎骨头,她喃喃自语:“不可能,二水不可能会败的!”

明闻疼的几乎要晕过去:“姑奶奶,疼疼疼,放、放手啊!”

……

海水中,照进了一抹月光。

月光温柔地穿透海水,穿透海藻,穿过眼皮,照在她的眼底。

她忽然觉着墓碑上,也许本来是有字迹的。

是什么呢?

她这具死尸,低头看着自己被破开的丹田,看着自己枯萎可怖的身躯。

她不甘被人践踏。

她扯开纷涌的海藻,扒开关闭的墓门,她带着满身的咸腥海水,重新坐在了刚才坐着的地方。

她与墓碑对视。

幽幽月色下,那无字的墓碑上渐渐现出剥落的字迹: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

“……离开!”

谢冰身体千疮百孔,灵魂痛苦的发抖,神智却是冷醒无比。

不。

她没死。

她冷酷地命令自己,离开。

那二字,在她心间念出的时候,月光大亮,铺洒出通天大道。

她站起身来。

腐烂的肌血在徐徐愈合,愈合复原。

枯瘦的眼皮在缓缓愈合,肤若凝脂。

剖开的丹田在渐渐合拢,恍若如初。

冰霜发带重新出现在发丝间,无风自动,谢冰随意抽掉发带,青丝披洒。

冰霜发带幻化成冰霜灵剑,剑指虚空。

这是真实,或者是虚妄?

然而,即便肉/体被碾碎,可脊梁不灭,无论枯干山水。

她提着剑,拿着小黄书,从墓碑处,逆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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