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九章
“没想到她竟然用她自己在市集上买的水晶发簪, 替换了那柄匕首, 我觉得她傻，但也不好戳穿她。”贝雨坐在凉亭里，看着小亭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自言自语道。
闻鹤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木兰是女的？”
“是。”贝雨点头，声音坚定。
“你喜欢木兰公……木兰姑娘？”闻鹤抬起头, 看着贝雨, 认真问道。
“是。”贝雨再次点头，有些羞涩。
“所以这把匕首会出现在木兰姑娘的身上, 是因为木兰姑娘误以为你喜欢我家小宗, 不忍心打破你的幻想，所以自己拿发簪代替了匕首？”闻鹤思考片刻, 马上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总结了出来。
贝雨脸微红, 小声说道：“是如此。”
闻鹤看着她略微低下的头, 愣住了。
她拿起宗玚的那把匕首, 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闻鹤看着贝雨, 没有说话。
贝雨见闻鹤沉默了，便抬起头来说道：“不知闻鹤公主是否是因此事而惊讶？”
“倒也没有很惊讶。”闻鹤朝她笑了笑说道，“不过是情之所至，喜欢的就是这个人罢了。”
贝雨看着闻鹤, 眨了眨眼, 杏眼中泛着好看的波光。
良久,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如此。”
她顿了顿, 继续解释自己的来意：“本来窥探你家侍卫一事，本就是我为了激起木兰的醋意的幼稚举动，但木兰她太傻了，直接自己将匕首换成了发簪，我也便不好意思戳穿她。”
贝雨微微叹气，呼吸有些微弱：“所以此番前来，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告诉木兰真相。”
“你喜欢她这件事，不要告诉她真相？”闻鹤挠了挠头，表示有些不理解。
“是，若她因此而厌弃我，坏了这桩婚事，我该如何？”贝雨轻咬下唇，小声委屈说道。
“所以……”闻鹤敲着小亭子里的桌面，开口问道，“这皇帝的赐婚？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看来，贝雨与丞相府“公子”的婚约，不仅有岑雍的推波助澜，这位贝雨小姐恐怕也出了份力。
“闻鹤公主您不知道？”贝雨抬起头，轻声问道。
闻鹤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说起来，这事还与你有关。”贝雨开口缓声说道，咬字清晰，“皇上觉得丞相府的木兰‘公子’姿容俊俏，年少有为，所以想要促成你与丞相府公子的婚事。”
“你回了襄城之后，这消息传到了丞相府中。”贝雨轻咳一声，“丞相夫人虚荣，想要生个男孩儿，却没能生下来，所以从小将木兰当做男儿养大，欺骗了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不知，只将木兰‘公子’的画像给了皇上过目，所以木兰才与你有了关系。”
“后来你回了襄城，丞相府以为你真要嫁给木兰‘公子’，但一个女子，又要如何娶你呢？”贝雨抬起头，看了一眼闻鹤。
闻鹤摆手说道：“我并无此意。”
“不管你是否有此意，反正丞相大人与丞相夫人都承认了，这欺君之罪，谁也担不起。”贝雨忽然眯起眼笑了起来，笑容有些狡猾。
“所以我与丞相大人说，我可以嫁给丞相府的木兰‘公子’，以此来推掉与你的婚约，这欺君之罪也就没有了。”
闻鹤一听，也觉得此时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委屈了那位要嫁给木兰的女子，毕竟丞相府的婚约不是想退就退的。
怎奈贝雨本就有此意，所以此事在岑雍的助力下，倒也顺理成章地推进了。
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闻鹤摸着下巴，看了一眼微垂着头，模样娇柔的贝雨一眼。
“你想的这个办法，倒是解决了丞相府自以为的危机，但是你呢？你不觉得委屈吗？堂堂北城贝家的大小姐……”她开口，声音有些犹豫。
“我已说了，我心悦木兰。”贝雨开口坚决说道。
“那么如此隐瞒木兰，对她合适吗？”闻鹤忽然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眸盯着贝雨看，“你心悦她，却从未对她说出，只旁敲侧击试探她的心意，你这样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对你，又是如何看的。”
闻鹤这番话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
贝雨利用丞相府的“欺君之罪”危机，趁机站出来，提出自己可以与木兰订下婚约，并不排除有些许欺骗的成分在里面。
毕竟，她家老爹的性格，她很清楚。
丞相府隐瞒自家后代性别这种事，在皇帝看来，根本算不上是欺君之罪，只是有人单方面把它夸大了。
“不必永远。”贝雨托腮，看着闻鹤说道，“闻鹤公主恐怕不知道我的情况。”
她伸出手，朝闻鹤亮出自己的掌心。
只见她掌心上的掌纹，在正中心断裂开，在古代，这就是寿命不长的象征。
“贝雨小姐，断掌之纹，本就是迷信之说，你不必如此悲观……”闻鹤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贝雨手上的掌纹，劝说道。
但贝雨没有说话，只抿着唇，掀起了自己的苍白手腕上的袖子。
只见她的手腕底部正中心，皮肉下有一条诡异的红线，蜿蜒直上，似乎马上就要探到掌心，再往指尖蔓延而去。
“这是心脉之毒，在种下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是倒数的。”贝雨眯起眼睛，语气听起来有些淡然。
“等到这红线生长到我的指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侵蚀的时候，便是我的死期。”贝雨伸出手，抚摸自己手腕皮肉下的红线，轻声说道。
“不出一年，我便会死。”她淡淡然说着自己即将就要死亡的事实。
“我只知木兰敬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敬我是她的小姐，她对我的其余心意，我一概不知。”贝雨抬起头，看着闻鹤，眼神有些哀伤。
“我只能再活一年，所以我不想去探明真相，我只想活在我自己编织的幻梦里，反正一年过后，我死了，木兰也便没了任何束缚。”她开口说道。
闻鹤深深地看着贝雨，良久，没有说话。
她明白贝雨的意思。
反正贝雨不可能隐藏自己对木兰的心意一辈子，因为她只能再活一年。
在这一年里，她也不想去探究木兰的心意，她只想与木兰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
“所以烦请闻鹤公主，你可以帮我隐瞒这个秘密，让我好好嫁入丞相府，度过我剩余的一年生命吗？”贝雨轻咬下唇，看着闻鹤说道。
她的眼神很自信，因为她知道闻鹤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闻鹤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匕首收起来，放进自己怀中：“就让我……没有见过贝雨小姐，如何？”
“好。”贝雨点头，正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阿福也终于取了糕点回来，宗玚不知何时，又跟在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走了进来。
“闻鹤公主，您看这糕点，还有这暖茶是否合您的心意？”阿福端着食盒，朝闻鹤说道。
阿福走进红梅小院里，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在看着他。
“贝……贝雨小姐，您为何会在这里，木兰公子找您可是找了很久了。”阿福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贝雨说道。
贝雨连忙将自己的袖子放下，匆匆往后退了两步。
闻鹤刚刚才答应过贝雨，现在哪里会让阿福继续说下去。
她轻咳一声，马上想好了说辞：“贝雨小姐来这花园中观赏雪中红梅，碰巧看见了我，所以与我一同说说话儿，这不，她才刚刚过来呢……”
闻鹤说得跟真的一样，笑着看着阿福，走上前去，将阿福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多谢阿福叔给我带糕点。”
“这是应当的……应当的。”阿福哪里敢接下闻鹤的礼，连忙恭敬行礼，不好意思地说道。
“既然木兰公子一直在找贝雨姑娘，那么我现在便带贝雨姑娘回木兰公子那儿？”闻鹤看着阿福说道，“正好这里的景色我也看腻了，换个地方也是好的。”
“如此，倒也可以，我领你们去木兰公子的院中。”阿福抬起头，心疼地看了一眼贝雨。
只见贝雨一人站在红梅小亭中，身形瘦削，寒风吹来，将她裹着纯白大氅的瘦弱身躯吹得摇摇欲坠。
在雪中，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呼吸微弱。
虽然贝雨来丞相府中没有太长时间，但阿福却非常心疼这位受病痛折磨的北城贝家大小姐。
闻鹤拎着食盒，朝阿福点点头，扭过头看了一眼贝雨说道：“贝雨小姐，那现在便回去了？”
贝雨点头，算是应下了闻鹤的话。
她启唇，声音微弱，似消融的雪水：“好，我这便来。”
贝雨往前走了两步，却在走下小亭的时候，一阵北风轻轻吹来。
北风吹落了挂在梅树枝头的鲜艳红梅，殷红的花瓣与嫩黄的花蕊一起合着雪花摇落。
与此同时，一起坠落的，还有站在小亭里的贝雨。
贝雨的身形一晃，便从小亭上晕了过去，双目紧闭，唇色苍白。
闻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