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一章
这边闻鹤的马车驶回了别宫里, 那边的何狷却已经发现了燕橙的异常。
“燕橙姑娘，你在看这么？”何狷一甩宽大的袖袍，问道。
他发现了燕橙方才紧紧盯着一个方向，视线没有移开。
以燕橙的身份来说，她在朔方国，自然是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
她的行为显得格外异常, 何狷发现了不对劲, 所以开口询问。
但燕橙是何许人也，她当然不会让何狷知道她方才看到了什么, 她回过头来, 笑着说道：“何狷先生, 方才岑指挥使走过去了。”
岑雍在乾朝的官职是锦衣署的指挥使, 所以燕橙这么叫也无可厚非。
何狷轻哼了一声：“他岑雍就是个朔方国奸细, 你怎么还叫他指挥使？”
燕橙笑着应了一句, 声音温柔：“也是，该改口叫岑雍殿下了。”
现在乾朝与朔方国表面上的关系闹得还没有那么僵，双方还是表明和平，所以乾朝一方需要拿出足够的尊重来。
何狷摇摇头，走进了朔方国早为他们准备好的驿馆，叹了口气说道：“这岑指挥使摇身一变成了岑雍殿下, 我倒要对他尊敬三分了。”
燕橙笑着安慰何狷说道：“何狷先生博学多才，就算到了朔方国, 也能受到朔方国皇帝的赏识的。”
何狷看着燕橙微笑地脸庞, 轻笑一声, 甩了甩袖子往驿馆里去了。
而此时正在研究后宫妃子三围一览表的皇帝，早就听闻了何狷与燕橙入了襄城的消息。
他一挥手，屏退暗卫，随手翻了翻小册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岑雍啊，我的好儿子，你怎么看？”皇帝靠在龙椅上，扭过头，看了站在暗处的岑雍。
此时的岑雍正在拿着丞相府木兰公子与北城贝家的大小姐成婚的婚礼请柬，翻来覆去地看。
他忽然被自己的便宜父亲cue到，连忙抬起头来，一脸地茫然：“闻鹤与宗玚，我已经将他们像模像样地关进了别宫之中，派重兵把守，其余还有何事？”
皇帝马上就发现岑雍根本没在听方才传来的消息，于是好脾气地复述了一遍。
讲完何狷与燕橙已经来到襄城，准备谈判将闻鹤与宗玚带回乾朝这个消息之后，皇帝伸出手拍了拍岑雍的肩膀说道：“岑雍啊，你也知道我这脑子不太好使，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岑雍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当然是趁机敲诈一笔，将闻鹤这个臭丫头赶紧送回乾朝，闻鹤走了，宗玚自然也走了。”
皇帝愣愣地听着，皱眉说道：“好像是可以，不如趁机要了他乾朝的半壁江山？”
“这能给？！”岑雍夸张地挑眉说道，“乾朝皇帝我了解，他那么小气还多疑，怎么可能会给你一寸乾朝的土地？”
皇帝摸了摸下巴说道：“这可不一定，反正敲诈一笔，他们若是肯给，我们把领土拿过来就耍赖，若是不肯给，那么正好可以将鹤儿留在这里。”
岑雍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父皇会这么不要脸：“父皇，你直说闻鹤是你女儿不就好了。”
“这不是乾朝皇帝也觉得鹤儿是他女儿么，我跟他抢女儿，多没面子啊我！”皇帝搓搓手说道。
“这闻鹤不是认您么，您有啥不好意思的。”岑雍揉了一下太阳穴。
“总之，将此事说出来，对鹤儿不利，更加对我女婿不利。”皇帝此时的思路倒也清晰了起来，“若我说闻鹤是我的亲生女儿，那么跟着她前来的宗玚，成了什么？”
“如此不可，不能将此事说出去。”皇帝沉吟片刻，“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先敲诈，成功了就耍赖，不成功就顺理成章将人扣留下来。”
岑雍看着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家便宜老爹的操作简直绝了。
他是真的没见过，当皇帝，当得这么不要脸的人。
皇帝感觉到了岑雍看自己的嫌弃目光，老脸一红，拍桌说道：“这是为皇之道，你不懂。”
岑雍举手投降：“好，我不懂。”
皇帝这股劲儿一上来，直拍着岑雍的肩膀说道：“你看看，你去了乾朝那么多年，除了会找代购买朔方国的奶糖还会什么？这么多年了，连个乾朝边疆的排兵布阵图都没偷回来，搞得我都不敢出兵，说起来那位宗小将军是不是有点内幕消息，我要不要去问问？”
岑雍无奈摇头：“这边疆布兵，是宗曜老将军在管着，我如何能得知？”
“那去问宗玚？”皇帝双眼发亮。
“闻鹤得先把您手撕了。”岑雍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皇帝一听，马上颓然坐回了龙椅上：“说得也是。”
“那便宣旨让那什么何狷还有燕橙入宫见我，让我来会会他们。”皇帝摩拳擦掌，忍不住马上就要跟乾朝对线。
“是。”岑雍无奈应道。
过了几日，早已在驿馆中等得不耐烦的何狷终于收到了皇帝宣他们入宫的邀请。
何狷丢给传消息的太监几颗碎银，以示友好：“多谢传信，不知我们乾朝的宗小将军与闻鹤公主，近来可好？”
小太监手一缩，拒绝了何狷的贿赂：“我只是一个下人，如何能知道呢？”
何狷将碎银收起，笑着送了那小太监出了驿馆。
小太监刚离开，他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燕橙从一旁走出，她在暗处早已听清楚了这里的情况。
“何狷先生，您有何高见？”燕橙看着何狷，眼中满是崇拜。
何狷对于燕橙的追捧，很是受用，他抖了抖袖子说道：“朔方国皇帝宣你我入宫谈判，商议将闻鹤与宗玚接回乾朝一事。”
燕橙点头：“这么多天了，这皇帝总算愿意见我们了。”
“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吧？”何狷轻笑了一声，叫上燕橙，一同入宫去了。
在路上，燕橙低垂着头，想到了闻鹤那日趴在马车中，对她说的那句话。
“救——救——我——”
这句话当然是闻鹤假装说的。
但不明真相的燕橙相信了。
所以她皱眉，抬起头问何狷道：“何狷先生，不知此次前来，皇上让您准备了什么筹码？”
既然是来谈判，那么肯定是要准备赎回宗玚与闻鹤的“赎金”。
以朔方国皇帝的身份，要的自然不是简单的东西。
没想到何狷却只是摇头。
燕橙有些疑惑，不知道何狷摇头的意思：“皇上可是……没有准备？那闻鹤公主要怎么办？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吗？”
但是何狷却再次摇了摇头。
他甩了甩宽大的袖袍，飘逸潇洒的身姿仿佛就要登云而去。
“皇上他并未让我准备具体数目的筹码，他的原话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闻鹤待会乾朝。”何狷看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地，轻声说道。
这回，轮到燕橙惊讶了。
她惊讶地捂住嘴说道：“虽然闻鹤公主与宗小将军身份尊贵……但……”
也不至于让皇上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何狷苦笑一声，一向了解乾朝皇帝的他，这是第一次没有知道乾朝皇帝心中所想。
“我们又怎么能知道，皇上心中在想什么呢？”何狷叹了口气，“且入宫见朔方国那位皇帝吧。”
燕橙点头，跟在何狷身后，扮演一个侍女角色。
而此时的朔方国皇帝，在宫中早已经等不及了。
他在殿中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焦躁，也有些紧张。
站在暗处观察顺便保护他的岑雍忍不住开口说道：“父皇，你那么紧张干嘛？”
皇帝紧张地搓搓手说道：“我一想到要从乾朝那边敲诈来半壁江山，我就激动。”
“醒醒，这是不可能的。”岑雍冷声指出，又无声无息地隐藏了起来。
“喂！乖儿子？”皇帝看着岑雍又隐藏了起来，冲着空荡荡的大殿说道，“等下若是吵起来，你可要帮我啊。”
“好。”岑雍应道。
不多时，何狷带着燕橙，来到朔方国皇宫里的会客殿中。
此时的皇帝，早已经端起了架子，正襟危坐在龙椅上，表情威严。
他俯视着何狷与燕橙恭敬行礼，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不必多礼，乾朝的来使，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
何狷被赐座，坐在皇帝身边不远的椅子上。
他伸手接过漂亮宫女递来的茶，低头细品了一口茶。
半晌，他听到了皇帝的话，心想这朔方国皇帝倒是个明白人，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抬头缓声说道：“既然皇上要我开门见山地说……”
“那么，您朔方国究竟要什么，才愿意将我朝宗小将军与闻鹤公主放回我大乾朝？”何狷朗声问道，声音不卑不亢。
“我朔方国什么都不缺。”皇帝看着坐在殿前的何狷，他似青竹般的身子自有一股子气度在内。
“你看这茫茫雪地，还有辽阔领土……”皇帝看着何狷笑了起来，“不知何狷先生，觉得美还是不美？”
“朔方国人杰地灵，自然是美的。”何狷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没有要领土的意思。
若真是如此，那便好办了。
“朔方国雪也美，大地也美，独独是缺了那杏花烟雨江南与椰岛海国风情……”皇帝状似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何狷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皇上……”何狷看着朔方国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做好了他朔方国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这哪是大开口，这是要他大乾朝的半壁江山来换啊。
虽然在此之前，乾朝皇帝已经说明，不论是什么代价，都要将闻鹤带回乾朝。
但何狷心中自有一杆秤。
闻鹤是很重要没有错。
但他觉得相对于乾朝江山来说，闻鹤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现在，何狷在心中对朔方国皇帝的提议打了个叉。
何狷没有表露出自己心中所想，只站起身来，恭敬行礼道：“皇上，我亦是觉得我大乾朝的山河甚美……”
他话还没说完，朔方国皇帝便接口说道：“不若贵朝闻鹤公主美也。”
何狷：“……”你他妈让我把话说完啊！
他无奈摇头道：“只是现在不知闻鹤公主与宗小将军如何，可否让我见他们一面，再作定夺？”
朔方国皇帝身为闻鹤她亲爹，宗玚的未来岳父，当然是准备不同意的。
但是这时，从一旁传出一声低沉的声音：“自然可以。”
皇帝一拍脑门，马上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双脚一翘，万事不管。
既然岑雍出面了，那他也就懒得管了。
“哟……这不是岑指挥使……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岑雍殿下了。”何狷惊讶地看了岑雍一眼，竟然还能把话接着聊下去。
岑雍慵懒地应了一声：“何狷先生抬爱了，既然乾朝要看人，去看便是。”
“只是答应下的事情，可莫要反悔哦。”岑雍舔了舔嘴角说道。
何狷当然不会走进他话语的圈套里，只拱手谦虚说道：“一切，等见到了人再说。”
“若是闻鹤公主与宗小将军，身上有什么伤，我们这边那还不得打一些小小的折扣，不是么？”何狷微笑着说。
岑雍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点头说道：“何狷先生，燕橙姑娘，随我来吧。”
他带着何狷与燕橙往闻鹤鱼宗玚所居的别院中走去。
燕橙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问道：“岑雍殿下，他们没有事吧？”
岑雍心想他们当然没有事了，这过得比他还好。
他点头说道：“除了行动不便之外，他们状态都还好。”
“说起来。你们朔方国倒也真是好手段……”朔方国皇帝不在身边，何狷自然看不惯如岑雍一般的粗人，所以开口讽刺道。
“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手段，都只是方法而已。”岑雍听过类似的讽刺不下千百次，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带着何狷与燕橙穿越重兵把守的别宫，岑雍推开小院的门说道：“这是闻鹤公主所居的小院，你们看看吧。”
岑雍刚一推开门，里面就传来了几声清脆又好听的……破口大骂。
“岑雍我说你要脸不要脸啊，把我从乾朝抓到这里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闻鹤坐在院子里，瞪着岑雍说道。
她早就得知了今日何狷与燕橙会来的消息，当然准备好开始演戏。
宗玚并不擅长这个，倒不如让她自己来。
岑雍皱眉，他当然知道闻鹤在演戏。
但他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是闻鹤的真心话。
“你把我抓来朔方国有什么用，就算你们得到了乾朝的赎金，这也只能证明你岑雍是个阴险小人！”闻鹤越说越来劲，拍着桌子，假装自己在无能狂怒。
岑雍无奈地靠在小院的门边上，看着不在闻鹤视线范围内的何狷与燕橙说道：“怎么着，你们也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