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张+柴京彦·月下剑影（1）
姜勤风寻思着自己对上公孙赢都极可能有去无回，更别说带上江佑邻和小白狗，于是干脆让他们就先别去膳厅吃饭。
江佑邻抬眼瞧他，情真意切：“你可要保重啊。”
他对公孙赢的惧怕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违逆仙师的命令，今日和姜勤风一起把狗带回来，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小白狗也感受到了他们沉重的氛围，不安地嗷呜两声。
姜勤风：“……”
为何养个狗，他竟有生离死别之感。
姜勤风进了膳厅，果然，年轻修士们个个埋头苦吃，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公孙赢坐在最里面，冰雕似的，面前照例摆了一碗白粥。
他也不动筷，就这么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在等囚犯们吃完最后一顿断头饭。
这群修士也真的好难。
姜勤风转转眼珠，试探地问道：“公孙叔，我——”
公孙赢冷着脸，不理他的热情：“臭小子，去哪里鬼混了？我教导你好好修行，时刻不能偷懒，你都当耳旁风吗？”
姜勤风忙叫：“我都学好了，就连符咒的催动方法和魔人辨识我都学会了！”
“哦？”饶是公孙赢听到他这么说，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他打量了会自信满满的姜勤风，忽地笑了，公孙仙师总是板着一张俊脸，不叫人亲近，如今这么一笑，竟然十分惊艳，仿佛冰雪映照，满堂光亮。
“你跟我到院子里去。”
这是要现场检查作业了。
早上出门前，姜勤风就猜到回府之后公孙赢肯定要先检查他的功课，若是学得不过关，养狗这事肯定是没商量的。
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这个学酥能否得到冷酷班主任的一丝丝爱怜呢？
公孙赢随手扔出一张火符。
“你试给我看。”
姜勤风挠挠头，其实这个真的很简单，在念咒语的时候，从灵田里提取一缕灵力注入符咒催动就好。
公孙赢微微颔首，表示这条算是过了，又问：“那你说说魔人。”
姜勤风挺起骄傲的小胸脯：“辨别魔人的方法，叫做灵气共鸣。因为魔人算是半个死人，他们体内的灵气是浑浊的，只要我们把全身的灵气凝聚在灵田，哪怕是一秒，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同。”
公孙赢点点头：“不错，勤奋和天资各添一朵梅花。”
得到公孙仙师的表扬，感觉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就是要更爽一些，更有成就感一些。
公孙赢还欲再说，姜勤风小手一摆，自顾自背起书来:
“其实不是所有魔人都需要用灵气共鸣辨别——这得从魔人的根源开始说起。魔人是被魔修用药炼制出来的傀儡，喜食腐肉，他们的体/液都带有传染性，指甲呈黑绿色，也会渗出绿色的毒液。”
公孙赢又欲说话：“你说得——”
姜勤风打断他，继续侃侃而谈：
“起初魔人只在边境魔域内使用，后来不知为何散播到人间，虽修真境全力抓捕，各地也时常爆出魔人袭击的消息。被魔人抓伤的伤者将在数刻后被感染成魔人，攻击其他无辜百姓。”
公孙赢：“……”
？？？？？
他怎么好像越背越有劲了。
“少数人会被毒液激发出灵根潜质，这种魔人拥有自己的意志，且能够修行，非常棘手，也只有这种修行魔人需要我们用灵气共鸣辨别。”
姜勤风更得意了，手背在后面，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这下你就不好骂我了吧？
公孙赢：“……”
饶是冷淡刻薄如公孙赢，见他这副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模样，也觉得……怪可爱。
忽然，从不远处爆发出年轻男子们的哈哈大笑声。
原来是众弟子围站在膳厅的窗前，饭也不吃了，个个跟小鸡仔看戏似的，看姜勤风在公孙赢面前表演，他们都不曾忤逆过公孙赢，只把姜勤风当敢于抗争的勇士。
许星兴感叹道：“早知用背书这一招就可以正大光明把师父堵得说不出话，叫我背十本我都愿意，小生姜真是厉害啊。”
公孙赢都没回头，衣袖一甩，凌厉的袖风拍打在墙面上，下一刻围观的弟子全部人仰马翻，好不凄惨。只剩下打开的窗扇一摇一晃，残存些热闹吃瓜后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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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师又道：“我昨天传授的剑法呢？你练一练，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好勒，您瞧好吧！”
姜勤风立即召出灵心剑，开始舞起来。他确实很有天赋，一招一式说是行云流水都不为过，自从学了上清境的心法，姜勤风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
就在使出最后一招“浩气长虹”时，他右边肩膀上微微刺疼，一走神，剑竟偏移了几厘。
微小的偏差，在实战里甚至构不成一点影响，在公孙赢眼中却是极大的差距。
公孙赢瞬间飘到姜勤风身边，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像公孙赢这样的修士，隔着衣物也能查看伤口。
仙师长眉挑起：“你被谁咬了？”
姜勤风心里一紧，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张口就来：“我自己睡觉不小心咬到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
右肩膀的位置，他自己咬的？
他还是把头拧掉算了。
公孙赢的灵气透过手掌，查看姜勤风肩膀上的咬痕，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收回手。
“江佑邻咬的，他疯了？”
姜勤风苦着脸：“都是我的错，我自己凑上去的。”
公孙赢的表情更难看了：“我叫你每日面对江家人的脸，是让你知人情，懂世故，你倒好，反而对这群人越来越信任，你吃了江家的迷魂药吗？”
“公孙叔叔，我——”
“你的流云追月带呢？”公孙赢直接把那崭新的发带从他头上薅下来，“又是江佑邻给你的？”
姜勤风看他生气，赶快把流云追月拿出来戴上，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公孙赢欺近他的脸，那双傲慢狭长的凤眼，说是冷玉冰泉也不为过。
“你给我跪下！”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鸭！
姜勤风愤愤不平。
跪下就跪下！
他乖巧地跪下了。
公孙赢冷笑：“我看你这份好心肠真是没完没了了，我何必带你去上清境？去了也是被人坑骗捧杀的命。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一炷香，不准动。”
说罢，他挥挥手，给姜勤风施了个定身咒，甩袖而去。
此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盛的时候，夏日的阳光毒辣地打在身上，姜勤风一个人笔直地跪在庭院中，孤零零的，看起来实在可怜。
这定身咒太过厉害，姜勤风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舌头能动一动，简直是尊完美的雕塑艺术品。
“咕咕咕——”
噢，他还没得及吃午饭，饿了，偏偏方才背了半天书，又觉得喉咙渴得发痒。
阳光太刺眼睛，姜勤风忍不住阖上眼睑。
……
“小生姜，小生姜，你醒醒，醒醒！”
谁在叫他？
他懒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青一张又白又胖的脸。
“哎呀，真是可怜娃儿咯，四不四还没吃饭？”
李青的方言都飙出来了，他凑在姜勤风身边小声道：“还是阳辉兄和数星星让我来的，他们两个太瘦，不经师父打。来来来，先吃点东西补补。”
他从衣袖里东掏西掏，拿出个大包子。
姜勤风定睛一看，勉强动动舌头：“怎么还被人咬了一大口？”
“哦豁，拿错啦。这是我吃剩的，嘻嘻，没舍得丢。”
他又摆出香喷喷的大鸡腿：“嘿嘿，我爹可是御厨啊，这蜜汁鸡腿千金难买。”
李青把鸡腿凑到姜勤风的嘴边，姜勤风努力张大嘴巴，总算叼到一口肉了。
没想到他还没献完宝，拿出本黄皮的小册子，摊开在姜勤风眼下。
“这是数星星的最新话本，在修真界可是卖疯了的，他怕你跪着无聊，特意拿出来。”
姜勤风有些无奈：“这，这怎么看……”
“你舌头能动几厘米？说得出翻这个字吗？你说翻，它就向前翻一页，你说翻翻，它就向后翻一页。”
话本上中间画着数对互拥的男女修士，旁边又书《上清风月录第十部》，笔名清纯仙子。
如果可以动，姜勤风好想捂个脸。
李青还在他耳边说：“你别看阳辉兄平常斯斯文文的，他家可是上清境灵宠大户，你啊，不要纠结什么狗了，他承诺啦，等你到了上清境，立刻派人送你一只赤焰凤凰，好小子，我跟他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蹭到半片羽毛。”
这就是吃瓜吃了一半的结果，师哥们还以为他们是为小白狗闹不愉快呢。
不过姜勤风依旧觉得心里暖暖的，他虽不喊这些弟子们师兄，他们却处处把自己当小师弟爱护。
“好了，师父一向守时，等会我提前来把东西收走，你边吃边看，别累着自己！”
李青施法让鸡腿悬在姜勤风嘴边，鬼鬼祟祟又走了。
他还没走几分钟，江佑邻又带着四个丫鬟来了。
江佑邻快步走在最前面，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拿着遮阳伞。后面的四个丫鬟，一人手里抱着一座冰鉴，黄铜兽首，看起来十分讲究。
“已经有人先我一步了啊。”
他的语气有些可惜的意味。
江佑邻竟也能施展小法术，把遮阳伞撑在姜勤风的上面，为他带来一片清凉，又把食盒里的凉汤拿出来，让其浮在空中，插上芦杆，连接到他的嘴边。
四个丫鬟把四个冰鉴分别放在姜勤风的前后左右，他身边的温度瞬间下降不少。
这一套布置下来，姜勤风顿感舒适，还以为自己在度假。
“修士的体质总是与常人不同的，要不然怎么会连话本都带过来了，却忘记消暑解热的什物。”
他这么说着，语气里带着些小小的得意，为自己能帮到姜勤风感到窃喜。
江佑邻在他身边蹲下，认真地盯着受罚的人看了会，努力思考起其他能为姜勤风做的事。
见姜勤风嘴边还有鸡腿留下的油渍，他轻柔一笑，拿出锦帕细细擦干净了。
见姜勤风脸上满是热出来的汗水，他也不嫌弃，直接用衣袖给对方弄清爽。
太无微不至了。
这倒是整得姜勤风怪不好意思的。
他注意到江佑邻的脸色不好，似乎和使用法术有关，勉强说话：“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江佑邻点点头，乖巧道：“你让我走我就走，你别担心，公孙仙师一向守时，我等会提前把东西撤走。”
而问题就在守时上。
公孙赢，上清境最难讨好又最易讨好的仙师。
因为他很纯粹，纯粹到什么示好殷勤都不买账，只要灵根出色、修行勤奋，就能入得了他的眼。
姜勤风无疑是他这些年经手的苗子中，灵根最出色、天资最优越的，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姜勤风也足够勤奋。
所以公孙赢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人小天热修行不够会生病等一系列证明自己并非心软的理由。
于是，他也就比平常，早了，一点点。
就那么，关键的，一点点。
当公孙仙师提前步入院中，看到姜勤风的时候——
本该在受罚的人头上浮了把遮阳伞，前后左右摆了四个冷气萦绕的冰鉴，左嘴边飘着鸡腿，右嘴边飘着凉汤，最绝的是，眼前还放了翻开的话本。
公孙赢：“……”
公孙赢：“？？？？？？？”
姜勤风：“……”
姜勤风：“！！！！！！！”
他明白了，他活不过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