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总之, 不管这份感觉到底是不是冉文宇的错觉,在“闲聊”完毕后,心理治疗正式开始了。
艾梁景依旧还是拿着自己记录用的笔记本, 在躺椅边坐下,温言细语:“那么,现在请跟我说一下吧,你还记得在昨晚的噩梦中, 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吗?”
冉文宇原本以为自己今天来心理诊所,就是跟上次一样, 听一段音乐、睡上一觉, 然后精神百倍美美哒的回家,但既然艾梁景问了,本着对于专业心理医生的信任, 他依旧还是乖乖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对于昨晚的噩梦,冉文宇印象最深的无疑是黄衣之王。他将自己记得的内容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由于专注于思考回忆,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听到他的回答后, 艾梁景满意的勾起了嘴角,签字笔也在他修长的指间灵巧的转了一圈,昭示着持笔人愉快的心情——当然,这份笑意只是一晃而过, 很快, 艾梁景又恢复了平静认真的表情。
“除了那位黄衣之王呢, 你还记得什么其他的内容吗?”他接着温柔引导。
冉文宇苦恼的皱着眉。昨天的梦境实在是太混乱了,一旦他凝神回忆,总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涌入他的大脑、搅乱他的思路,让他彷徨无措,抓不到头绪。
在思考良久后,他终于灵光一现:“对了,在梦里,我好像还学到了一种魔法!”
指间转动的签字笔顿了一下,艾梁景微微挑眉:“魔法?听上去很有趣,不过既然梦境里都有黄衣之王了,那么学会魔法也并不奇怪。”说完,他又仿佛是半开玩笑般追问,“你还记得关于魔法的具体细节吗?”
冉文宇抿了抿唇,迟疑着点了点头。虽然最开始的记忆是凌乱的,但当他抓住了“魔法”这一个关键词后,某一段他似乎熟悉至极的曲调便从记忆最深处浮现,回荡在他的耳畔:“我好像……记得那是一首歌?或者是一段旋律什么的……我还记得我该怎么去唱……”
仿佛是想要验证自己的话,冉文宇仿照着那段旋律,张开口。然而,他仅仅只吐出了五个音符,大脑中便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让他猛地停了下来,脸色煞白的抱住脑袋。
艾梁景露出了几分意外的表情,随后,这份意外又很快转化为了惊慌:“怎么了?头疼吗?”一边说着,他倾身过来,一手半扶起冉文宇,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关心的抚上他的额头。
艾梁景的手很凉,但这种沁凉的温度此时却恰到好处,刚一覆上冉文宇汗湿的额头,便极大的缓解了他剧烈的疼痛。
冉文宇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他本能的握住艾梁景的手,让它更紧的贴着自己,半晌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表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那股疼痛来时令人措手不及,去时也依旧格外迅速,差点让冉文宇以为这只是一场幻觉,只留下依旧汗湿的额发和后背,昭示着它的确曾经出现过。
“怎么样?好点了吗?”艾梁景的声音温和轻柔,仿佛害怕稍稍大声一点,就会惊扰到怀里的人。
听到艾梁景近在咫尺的声音,冉文宇这才发现自己正紧靠着对方的胸口,还抓着艾梁景的手。如此亲密的姿态着实让冉文宇吓了一跳,他连忙松开手、坐正身体,尴尬的笑了一下:“已经好了,谢谢。”随后,他又立刻皱起眉来,眼神中是全然的迷茫与无措,“我、我刚刚是怎么了?我是不是生病了?”
冉文宇的表情可怜极了,仿佛预见到未来重病的自己——那样剧烈又毫无预兆的头疼,莫不是他脑袋里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比如……脑瘤什么的?
如此怀疑着,冉文宇几乎要将自己吓个半死。
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艾梁景同样面色凝重:“之前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没、没有啊。”冉文宇惊惶无措,连连摇头,“这是第一次……”
艾梁景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冉文宇小心翼翼的看着艾梁景,寄希望于对方能够给予自己一个靠谱的答案——虽然艾梁景是心理医生,大概不会管身体上的问题,但他毕竟也是个医生,总比冉文宇这种医学技能为零的家伙有用多了。
良久,艾梁景缓缓开口:“如果你以前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的话,我怀疑,这似乎是与你吟唱的那几个音符有关。”
冉文宇一脸的懵逼。
身为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艾梁景的说法在冉文宇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不知为何,内心里却有一种声音不断的告诉他——是的,就是这样。
那段旋律,并非仅仅只是普通的噩梦片段,而是某种正常人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存在。
由于这样一种心声,冉文宇并没有一口否决艾梁景的异想天开,而是迟疑着答道:“那要不……我再试试?如果我再头疼……”
接下来的话,在艾梁景不赞同的目光中销声匿迹。冉文宇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小孩子,在父母的逼视下心虚气短。
艾梁景轻轻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个小家伙说什么才好。明明在大多数时候,冉文宇都怂得格外真诚,遇到危险就乖乖巧巧的团成一团,但在某些时候,他却又格外的大胆,总会忍不住伸出爪子,作死的撩拨那些让他感觉好奇的东西,然后被吓到炸毛。
“你最好不要尝试第二次。”艾梁景板起脸来,表情严肃,“倘若那音符的确拥有某种未知的力量,你的大脑发出的刺痛就是在向你报警,告知你不要去触碰它们。这一次也就罢了,但如果来上第二次、第三次,我无法保证你的大脑是否能承受那东西带来的刺激,进而对你的意识和精神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冉文宇被艾梁景说得汗毛直竖,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尝试第二次,一定要将那段旋律忘得一干二净。
艾梁景这才稍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担心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养得小猫咪会因为那旺盛的好奇心而爆掉脑袋。
被艾梁景恐吓一番后,冉文宇又惴惴不安了良久,这才勉强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然后,他歪了歪脑袋,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艾医生,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的头疼是那几个音符造成的?”冉文宇目露怀疑——毕竟,正常人都不会将这两者结合起来,更何况艾梁景的语气还如此笃定。
艾梁景并没有露出任何被质疑的不悦,反而轻轻一笑:“一来,是因为你的头疼来的太过巧合,二来……”他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
“二来什么?”冉文宇催促道,忍不住将自己的爪子搭上艾梁景身上的白大褂,恳求般轻轻拽了拽。
艾梁景垂下眼睛,看了眼冉文宇白嫩嫩的爪子,缓缓开口:“二来是因为,虽然仅仅只有几个音符,但我依旧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冉文宇神色迷茫,感觉自己似乎乱入了某部都市异能电视剧的拍摄现场:“什、什么力量?”
艾梁景莞尔:“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时,聊到了关于世界禁曲的话题吗?”
冉文宇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一脸懵逼的点头。
“当时我对你说,这些能致人发疯、自杀的禁曲是真实存在的,但已经被各国政府联手销毁、不复存在,其实,这是骗你的。”艾梁景极其自然的覆上冉文宇挂在自己衣服上的爪子,安抚般轻轻拍了拍。
冉文宇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依旧懵逼的看着艾梁景。
“禁曲的确是存在的,然而却并没有被销毁,它们被人妥善的保存起来,除了极少数知情者,不为外人所知。”艾梁景耸了耸肩膀,“而我则有幸,曾一窥其真容。”
冉文宇无意间长大了嘴巴,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真、真的?!”他良久才消化了这一道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
“真的。”艾梁景弯起眸子,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笑容,“之前欺骗你,是因为这件事不应当被人知晓,但现在,你刚刚哼唱的旋律片段却让我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危险,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让你保持警醒,千万不要因为好奇而伤害自己。”
冉文宇不可置信:“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不销毁?留着不是害人吗?”
艾梁景轻叹一声:“正是因为它危险,所以才令人无法放手。”说着,他微微怅惘,“就像是核武器那般,谁都知道它的危险,谁都想限制他国发展核武器,但自己却又在拼命的研究,为的是什么?无外乎是想要掌握更加强大的力量,拥有更多的利益,无论是自保也罢、威胁他人也罢,总之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占据主动权。而所谓的禁曲,与核武器没有什么区别,拥有它的人就是得到了一张堪称决定性的底牌,谁能够狠心将其销毁,放弃自己巨大的优势?”
冉文宇无言以对。
“所以,各国政府不管是对外宣称曲谱早已经被销毁,亦或者是从根本上否认它的存在,都不过是想要让自己手中的这张底牌由明转暗。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甚至会在暗地里狂热的研究这些神秘的力量,试图更加完美有效的利用、复制、甚至是扩大它的威力。”艾梁景语气感慨,也不知他是否赞同这种对于强大的冒险追求,“我并没有参与类似的研究,但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却接触过某段真正的禁曲旋律,明明听起来只是普通的音乐,却直击心灵、令人沦陷。”
“如、如果你听见过的话,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冉文宇茫然的问道。
“首先,那只是一小段旋律片段,所以威力并不强。”艾梁景笑了笑,“其次,也有可能是我的意志比较坚定,能够承受乐曲对我产生的刺激。总之,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听到它时的感受却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中,永远无法忘怀,所以你明明只唱了几个音符,我便意识到了它们的共通之处。”
冉文宇看着艾梁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他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能够相信艾梁景的耸人听闻。
大约是看出了冉文宇的踟蹰与迷茫,艾梁景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在躺椅上,然后站起身,走向了音响:“好了,不要多想,忘记那段旋律。只要你不去触碰它,它就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冉文宇闷闷的应了一声,依旧魂不守舍:“但问题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它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比起旋律本身,这才是让冉文宇更加无法理解、并更为恐惧不安的问题。
艾梁景打开音响,悠扬轻柔的乐曲声充斥了整个诊疗室。在安抚人心的乐曲声中,他声音温柔:“人类的梦境是一种很神秘的脑电波活动,哪怕市面上关于解析梦境的书不计其数,也无法参透它的万分之一。梦能够回忆过去、立足现今,甚至预知未来,自然,偶尔也能窥探到某些神秘的存在。说不定,那些世界禁曲的真正作者,就与你有着同样的奇遇,他们在梦中获得了不属于人间的旋律,然后将它们记录下来,并在它们的影响下崩溃了理智。”
也许是乐曲的魔力,又或者是艾梁景的安抚恰好命中了冉文宇最担心的那个问题。了解到自己也许并不是唯一梦见过这段恐怖而危险的旋律的人后,冉文宇的心情骤然放松了很多。
人就是这样一种社会性动物,当自己只是唯一的时候,会本能恐惧、无措,然而一旦知晓自己并不是特例,还有其他人与自己处于同样的境遇后,就会被迅速安抚下来、并且接受现实。
其实想一想,梦见禁曲什么的,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倘若不是自己拼命回忆那纷杂的梦境,他也许根本就想不起这段旋律,更加不会意识到它的恐怖——也许,有很多人都曾像自己一样梦到过它,然而却将其无知无觉的当成是一场寻常的噩梦,梦醒后便随意的丢到了脑后。
如此想着,冉文宇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很快便受到音乐的影响,沉沉睡去。
耳听着冉文宇呼吸平缓,看着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艾梁景又重新走回到躺椅边坐下,伸出手,蹭了蹭他软绵绵、还带着点婴儿肥的面颊。
在睡醒后,冉文宇竟然还能记得哈斯塔之歌的旋律,这着实让艾梁景有些意外,毕竟,这进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也不知是冉文宇的确拥有强大的潜力,还是由于……
艾梁景的嘴唇不由自主的翘起,露出了一个揶揄而又无奈的笑容。
——还是由于失忆了太多次,又重复学习了太多遍,于是印象过于深刻,哪怕被抹除了表层记忆,也依旧留下了鲜明的痕迹。
——这个人类,总是能够带给自己“意外之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