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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苍生燃灯思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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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众人离了森罗石殿。柴娥备了粟舟, 载着这些人浩浩荡荡向红莲渊归去。

来时紧急, 十万火急地御剑一掠千里。此番归路总算能惬意一些。不少还没恢复过来的修士到船舱内休息去了,蔺负青则带着方知渊、鱼红棠倚在船舷边上, 看风景。

当远处阴渊之水与两侧断崖织成的曲线展露在视野之内, 鱼红棠惊喜地叫起来:“是红莲!”

这女孩子倒是眼尖, 立马缠着蔺负青道:“青儿哥哥,可以摘莲花给小红糖吗?”

粟舟浮于水面上行进, 水波粼粼, 下方一溜红莲簌簌摆动, 似也在欢迎君上的归来。

蔺负青把眉一挑, 故意道:“不行。”

话音未落, 身边刀风一纵。魔君发丝随之拂动。

转头一看,方知渊已经按着煌阳刀,刀尖挑的那朵红莲红得淋漓动人, 正莹莹滴落水珠。

蔺负青:“知渊!”

方知渊收刀入鞘, 把红莲放进鱼红棠双手里,扬眉道:“有什么打紧, 你这莲花儿那么多。”

“好你个借花献佛, ”蔺负青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道,“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也好, 这样我也算放心了。”

三人身后, 一大群雪骨修士藏在阴影里探头探脑, 眼睛滴溜溜转。

不知是谁震撼得呆了,抓着鲁奎夫的胳膊喃喃:“右护座,您看……君上这也太宠了吧!?”

鲁奎夫老神在在地抱着臂:“君上对待谁不宠着?你们胆子肥到敢妄议主君,还不是仗着君上纵的?”

鱼红棠闲不住,她从小就很喜爱戏水,如今瞧着有方知渊给她兜罪,索性跳下粟舟,点水踏风地穿进红莲水渊间玩去了。

浪波徐行,蔺负青与方知渊并肩站在那里看着,前者将手掌覆在后者手背上,低声道:“知渊,我如今又觉得这样很好了。”

方知渊问:“哪样?”

蔺负青眼眸柔软,低声道:“我养着你,纵着你。将你圈在身边,要你陪着我。”

他指尖缓慢曲起,细细地描过方知渊指骨手背,一时间眼眸纯亮得竟有如初见少年。

“有时候,我想看你仙途坦荡,看你光芒万丈;可有时候又想要你留在我这里,做个飞扬跋扈恃宠而骄的祸世妖后,旁的什么也不必想,过的快活些……便好了。”

方知渊喉结焦渴地动了动,反手拍掉师哥不安分的手指,“……蔺负青,我陪着你不是问题,你收敛着点儿。”

他眸底有侵略性的暗色滚沸。仗着个外人看不见的角度,威胁似的将蔺负青的手腕攥得死紧,那玄袖褶皱得一塌糊涂。

“我又怎么了?”

魔君懒散半倚着船舷侧身,半眯细的凤眸清若含光,唇珠浅抿一笑,顷刻间风姿流转动魂。

“你……”方知渊气得牙痒,克制着低下头,唇瓣开合在蔺负青雪玉般的耳垂边,若有若无擦过几瞬。

他恶狠狠地压低嗓音,喑哑道:“师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被你那群臣下瞧见……堂堂魔君是怎么被他君后亲得衣衫不整气息凌乱的,就别在这撩拨我。”

却不料蔺负青道:“我不介意啊。”

姿态那叫一个从容坦荡,镇定淡泊。

甚至得寸进尺。

“怎么了,这样瞪着我?”

“你不是要亲么?铁青着脸干什么。”

“阔别三月,知渊……难道你不想碰碰我?”

“对了,我乾坤袋里带了酒,你尝尝吗。”

说着说着,蔺负青嗓音里带的那戏谑的笑意越来越浓,已经快压不住。

最后他终于莞尔而笑,“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啊。”

方知渊闭眼暗骂一声,攥着蔺负青的手腕,三步并作两步地径直拽他进了房间。

魔君被扯得踉跄几步,却一直柔和笑着,还抽空揉了一把仙首的头发,将一缕垂下的散发给他别到耳后去。

后面偷看那一帮魔修,对话听得断断续续很模糊,动作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又不知是谁张大着嘴愣愣感叹,却也只能重复那句话:“这……这也太宠了吧!??”

又有个青年摇头晃脑道:“不过啊,啧,别说。煌阳仙首着实是年轻俊美,论实力论性情,与君上天造地设一对啊!”

“而且……”那年轻人忽然贼眉鼠眼地偷笑两声,“你们想上辈子啊,煌阳仙首平日里脾气那叫个威风厉害,原来到了君上跟前还挺……凶不起来么?”

随即有人附和:“嘿嘿,君后就应当是这个样子的嘛,是不是哇!”

更有人暧昧道:“也不知……到了夜晚……啧啧啧,那风光……鲁右护座,您说是不是啊??”

鲁奎夫不置可否。

他好笑地暗想:这群魔修前世和仙道斗了百年,此刻见他们君上把煌阳仙首收拾得服服帖帖给拐回魔道老巢了,可不得意着呢。

柴娥忽然拽他,小声耳语:“老鲁。你扔下金桂宫那群手下跟我们跑回来,真的没事儿?”

鲁奎夫大手一摆道:“不妨事。这雪骨城才是家,总要回来看看的。”

雪骨城已经近在眼前,森白城头点着高灯,照得水面幽幽。早有巡逻的望见粟舟,立刻大开城门,下来接着。

众人归城,大战一场后的魔修们纷纷各回各家。不多时,酒馆里重新飘起酒香,小贩重新摆起摊子,打更的开始打更,说书的也拍起惊堂木。

转眼之间,这座城又恢复了那个看似普通的烟火小城模样。

雪骨城内点点灯火葳蕤。魔宫深处更是精致。鱼红棠一路兴奋雀跃,脆生生道:“这儿真漂亮,好多灯笼呀!”

蔺负青看她在水榭的廊下一路跑一路欢喜,不禁也微微笑起来,吩咐左右:“给她拾掇间宫殿住。”

方知渊便感慨:“师哥果真会过日子。”

蔺负青拍了一下他的腰,佯装不悦道:“还说呢。我不会过日子,小时候怎么养着你的?”

方知渊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着痕迹地,方知渊刻意走慢了两步,与两位护座仅差半步之遥的时候,忽然以神魂低声道:“……他喜欢这儿。”

鲁奎夫与柴娥同时倏然抬头看他。

方知渊目不斜视,也不回头:“我师哥是不是成日里跟你们说,他今生不愿做君王,他随时想走便走,他终是要回虚云的——这一类话?”

“……”

柴娥怔然沉默两息,道:“是。”

“所以你们也会想,是你们在拖累他,他留在雪骨城不过是迫于道义,迫于一时的仁慈心软。”

柴娥嘴唇哆嗦一下,问道:“难道不是?”

方知渊平静道:“我能看出来,师哥是真心喜欢这儿。他这人很会在言辞举止上诈骗,甚至连自己都能骗过,却在情绪上娇气得要死——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作不得假的。”

顿了顿,又道:“……他毕竟在这里度过了百年,虽说苦难寂寞多了些,可总归割舍不掉。”

“……”

柴娥心下微妙,又与鲁奎夫对视一眼。最后嘴角抽搐,凌乱地寻思:是,君上他如今是开心不错!可是——

那怎么看也是因为他成功把您拐回了自家老窝,因此才开心的罢??

忽然,他听见方知渊低声道:“所以你们得抓着他。”

“抓紧些,别听他薄情的满口胡扯,别放他独自一个儿走远了。”

“他这种人若是孤身独行,是要走到黑暗尽头去的。”

“……”柴娥与鲁奎夫不由得再次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片暗色。

等他们再抬头,方知渊已经快赶了两步,状若无事地与蔺负青并肩走着说话了。

……

魔宫很大,蔺负青手下的人效率很高。哪怕突然多来了几个人也完全没有任何障碍。

其实蔺负青本可直接把方知渊和鱼红棠留在自己寝殿,只是鱼红棠到底年幼无邪,蔺负青不舍得她满耳朵听那些沉闷的禀报与议事,就在旁边给她分了间小筑。

而方仙首……

蔺负青心思冒坏水儿,笑吟吟把当年自己修建的那处后宫扔给他了。

那时候煌阳仙首的脸色着实好看,叫蔺魔君乐呵了好一阵子。

是夜,待一切安排好了清静下来后。

顾闻香来访。

魔君早等着他呢。

顾闻香坐在轮椅上,笑吟吟道:“哟,救苦救难的莲骨菩萨回来啦?”

时已二更,蔺负青早换下了那帝君重袍,晚间以花精玉露沐浴过后,浑身笼着一层淡淡氤氲的水汽与香气。

他披散着长发,白单衣外头一件鹤氅,似笑不笑地坐在床头,“有话快说,孤家困了。”

顾闻香眯起眼,单刀直入地问:“妖兽潮是不是与天外神有干系?”

蔺负青道:“没证据,你可以猜。”

顾闻香皱眉道:“事情我已听你的人说了,如今我只问你一样,凤王鸿曜呢?”

蔺负青叹息,终于无奈地正眼看他:“顾鬼狼,你问我我能知道吗?是,昭儿曾察觉到鸿曜的气息,可那时候西域朝不保夕,我能有空闲去寻凤凰?”

顾闻香冷冷一笑,哂道:“愚蠢!你——你当真是无可救药!若我是你,我当即就叫鲁奎夫撤回来全力搜寻凤王。就算西域死几个人几百人又能怎样?于大局没有任何妨碍。”

他瘦弱的双手用力一拍轮椅,眉染薄怒,“莲骨,你不会愚蠢到以为这与天外神无关罢?如今你走失了凤王鸿曜,便再也不知有人大费周章地动用邪术欲杀鸿曜的背后,究竟有着何等阴谋……!”

蔺负青被吵得头疼,那神魂旧伤果然时不时就要折腾他一下,“行了行了,顾鬼狼你怎么这么吵?你就是要将万事万物捏在自己手心才安心,也不想想鸿曜堂堂妖王,难道就没有它自救的法子?”

说罢,他嫌弃地挥手,“若没别的事孤家真要睡了,给我跪安吧。”

顾闻香冷笑道:“也罢,我反正也没指望着你能醒悟。”他转身高声道,“报恩,进来。”

蔺负青其实早就察觉到顾报恩在外面,知道定还有麻烦事儿等着自己呢。

此刻脚步声响起。那狼少年自黑暗中走进来,却是面如金纸,摇摇晃晃,居然又是身负重伤。

魔君暗暗地扶额叹:真是造孽啊……

顾报恩,他其实是只天赋极高的半血狼妖。

虽然那日在六华洲街头完全不是知渊的对手……不过毕竟他家小祸星实力非人,又是渡劫魂魄重生,不能这么比。

单以顾报恩的资质论,本来已经足够让各大仙门疯狂招揽了。只可惜,他是个半血。

数遍当今仙界五洲,无论在哪里,半血的地位都十分尴尬。

一方面,他们乃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儿,两头不受待见;然而另一方面,人与妖结合产子,一个前提条件便是双方的修为都要达到一个极高的地步,以冲破种族血统的桎梏。

这就使得半血往往能够继承父母双方的天资,兼具妖族强悍无匹的肉身与人族得天独厚的灵根悟性。

也因此有一种说法:如果论起仙界里最强血统的生命会诞生在什么种族,那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

恰恰正是夹在两族之间,受尽鄙夷的半血,才拥有着最神秘的可能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世道往往如此。

被顾闻香看中资质而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自小养到大的顾报恩,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只见顾闻香指着狼少年,笑道:“莲骨,你当初要我替你守雪骨城,不折损一人。我自是做到了,可是靠的全是报恩英勇奋战。俗话说论功行赏,你看我家报恩如今伤成这般,讨一些灵石灵药来疗伤,不过分吧。”

蔺负青道:“你还跟我拐弯抹角?要什么就说。”

顾闻香便早有准备地摸出一张纸,递给魔君。蔺负青草草一眼扫下去脸色就变了,冷笑道:“你这是明抢呐?”

他将纸张三两下撕碎了,道:“就算这东西给了你,你能叫顾报恩吃进去?怕是自己炼一颗九转凝精丹,破境开光用的吧。”

顾闻香“哎呀”地惊忙摇头:“胡说,报恩忠心待我,我怎么会负他呢?”

顾报恩也木呆呆地道:“公子不会的,公子对报恩好!”

蔺负青哪里肯信这人的鬼话连篇。

仙界凡有灵根者都适合修阳气,唯独顾闻香乃是罕见的适合修阴的体质。

前世,他便是主动入的魔道,自此迟迟无法寸进的修为一日千里;今生他留在雪骨城,除了躲避被他盗走仙器的顾家的追杀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利用阴渊下的阴气以修炼。

当初在六华洲初遇时,这人的修为只有引气四层。如今短短数月已经到了筑基八层,的确神速。

若有一粒上好的仙丹,甚至可以直接冲关,破境开光了。

最后,虽然明知道顾闻香是要自用,蔺负青还是把那纸上列的药材予了他。

一者,顾闻香还真的尽职尽责帮他守了城,这人姑且能用;再者,天外神当前,养着这么个盟友的耐心魔君还是有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虚云四峰上的天材地宝简直和野草似的遍地生长,他还真不缺。

蔺负青亲手把装着灵药的乾坤袋交到顾报恩手里时,认真看着这孩子的眼睛,低声道,“小狼。如果哪天你觉着难受了,不想跟着你家公子了,来找我。”

“……”顾闻香在几步远处看着,神情莫名地阴沉两分。

顾报恩懵懂不知事,摸着乾坤袋,低头口齿不清地咕哝了句:“谢……魔君。”

蔺负青道:“张嘴。”

狼少年张嘴,魔君给他喂了粒疗伤丹药。

顾报恩嚼了咽下去,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了一点。

他觉得舒服了,就冲魔君咧嘴笑。眼瞳很纯净,有那么一刻甚至不像是个呆傻的。

蔺负青看这小狼的头发乱翘,毛茸茸的,忍不住像摸小狗似的摸了两把他的脑袋,“走吧。”

顾报恩喉里咕噜两声,顺从地在蔺负青掌中蹭了蹭。

顾闻香的表情更加难看,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摩挲两下,忽然阴恻恻地开口道,“报恩,走了!”

顾报恩迷迷呆呆地走回来,他推着顾闻香的轮椅,走出了魔君的寝殿。

寝殿外的灯都熄了,轮椅与黑暗融为一体。片刻后,伴随着车轮滚动的轱辘声,顾闻香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来:“给我吧。”

顾报恩从鼻子里发出疑惑的“嗯”声。

顾闻香转过头来,那双桃花眼在昏黑中居然是亮的,沁凉,像毒蛇刺出的獠牙。

他含笑伸手,用很柔软的声线:“怎么了?来,把蔺负青与你的灵石灵药给公子,公子才好给你炼药啊。”

顾报恩点头道:“哦。”

他把乾坤袋放到顾闻香手中,似乎想了想,继而傻乎乎地笑了:“谢公子,公子好。”

轱辘轱辘……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轮椅继续往前走。狼少年认真地推着他的公子,动作小心翼翼,如侍珍宝。

“乖报恩。”顾闻香捏了捏手中的乾坤袋,似乎在自言自语,“你乖乖的跟着公子,公子总会待你好的,你知不知道?”

顾报恩还是道:“哦。”

片刻后,顾闻香忽然道:“你停一停,过来。到公子面前来。”

顾报恩停下在长殿的尽头。外头灯火阑珊,隐隐约约地透过来一点,却照不到顾闻香的脚边。

狼少年乖巧绕到公子前面去,顾闻香道:“低头。”

顾报恩低头。顾闻香伸出手臂,学着蔺负青刚刚的动作,一下下摸着小狼的脑袋,渐渐勾起笑意:“喜欢这样是吗。”

顾报恩道:“喜、欢。”

顾闻香笑意深了些,软声哄他:“喜欢就说呀,以后公子每晚都摸摸你。好不好?”

可是两息的静默后,顾报恩又若有所觉地抬起眼,认真地望着顾闻香,一字一句道:“公子手,不如,魔君手……暖。”

顾闻香的笑容凝固了。

顾报恩刚想继续说“公子身体坏,多休息,手才暖”。

冷不丁顾闻香眉宇间窜上阴狠的戾色,那只抚摸他发顶的手带起劲风,清脆的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回音久久不断。顾报恩愣愣的,他脸被打得歪过去,眼见着就红肿了起来。

黑暗似乎也浓稠得如有实体,冰冷地将万物吞没。

下一刻,顾报恩的衣襟被那只过于瘦弱苍白的手揪住了。

顾闻香一把将报恩拽到自己眼前,目眦欲裂,“怎么了,你也觉得他暖了!?你是不是真的想去找他了!?”

顾报恩怔怔望着公子,忽然惊醒过来,猛地摇头。

顾闻香的双手用力扳着报恩的脸,他眼神里闪着某种疯狂又阴鸷的光,蛊惑般地急促低语:“——傻狼!这世上弱肉强食,咱们和蔺负青那种天生优渥又有人疼的比不了,你知不知道!?”

“想想你最初过的什么日子,我在顾家又过的什么日子。像咱们这种贱命,如果不努力往上爬,就要被人永生永世踩在脚下的,你知不知道!?”

顾报恩慌道:“不,不知……”

顾闻香苍白的双颊因激动而微微涨起病态的红晕。他开始咳嗽,脖颈动脉突突直跳,眼睛却死死盯着似乎吓懵了的顾报恩,“公子不会害你,可是你要乖乖听话……咳、咳咳……你知不知道!?——说话!”

顾报恩从没见过公子这样情绪激烈,脑子完全空白了,只愣愣点头道:“知,知道……知道!”

顾闻香咳得更厉害了。报恩伸手给他拍着背,笨拙又有点愧疚地,“公子,不生气。报恩知道,公子好。”

不知过了多久,顾闻香才渐渐平息。他额发汗湿了,恹恹地低垂着眼,掩唇慢慢地喘着气。

顾报恩又推着他的轮椅走起来,脸上还肿着。随着轱辘轱辘的声音,外头灯火的光明离他们越来越近,顾闻香闭上了眼睑。

就在轮椅的车轮彻底滚入灯火下的那一刻,一声弱极了的疲惫叹息自顾闻香唇间漏出:

“……罢了,罢了。这么傻……待灭了天外神的威胁,你也不必再去打架,就在我脚下做一条摇尾巴的小狼狗吧。”

灯影绰绰,如前尘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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