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七）
季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熟悉的小男孩声音, 她在经历每个世界的时候, 都有它的提示。
季央发现自己那些有关各个世界的记忆越来越浅, 事实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穿越到那几个世界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今天, 在这里听见了这太过熟悉的声音, 她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忘记, 再也想不起。
季央身体忽然打了个冷颤, 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小声清脆的声音。
“谁？”门内忽然传来江川的声音。
这是季央从来没听过的语气，江川对她向来是温柔的。
她甚至来不及跑开，门便被打开。
她头微微低着，看着这双皮鞋, 是她熟悉的人穿在身上的, 但这时候她却不敢说熟悉了。
江川看见是她, 沉默了几秒, 开口时，声音带笑, 和往常一模一样：“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她找回一点理智，季央抬起头看着江川，他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看她的目光都一模一样。
季央想朝他笑一笑，她今天来找他只是想把围巾送给他，这条她织了大半个月的围巾，其中拆拆补补无数次, 手被锋利地针尖戳了好多次，现在食指指腹都还有一个圆圆的凹点，但她一点都没觉得疼。
她只想对一个人好，仅此而已。
但现在手中却仿佛有千钧重，季央连一个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
季央终于放弃了，她从他身边挤进去，走到他办公室里，打量了下周围，这是一个装修风格简单的办公室，和江川家的装修风格类似，只有办公桌上放着的两台电脑比较引人注意。
季央定定地看了几秒转过头，看向江川。
“我听见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着这几个字，仿佛用了好大的力气。
江川脸上的笑微敛，沉默地看着她。
“和你有关，对吗？江川。”她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她并没有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她想，江川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想要把话说得太难看。
其实江川大可以否认的，但是他没有。
他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一双黑色的眸子泛着奇异的冷色。
季央这才想起，为什么在看到江川第一眼的时候，会觉得他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原来是这一双眼睛啊，当他不笑的时候，和那些世界中的男主，在某一刻奇迹重逢。
他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容貌，但眼睛不会骗人。
季央心中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又觉得太过疯狂。
自从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她把现实和虚拟分得很清楚，她并没有对那些世界留下什么感情，甚至当她偶尔回忆起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奇怪。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居然没有一点不舍的情感。
但是现在，她在江川办公室门口听到了这个声音，虚幻和现实的融合。
季央在想，或许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只是系统没有告诉她，她还在进行任务中。
这样的想法能让人崩溃，季央脸色渐渐白了，却仍然坚持着抬起头看江川。
她想，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需要一个答案。
江川却冷淡地说：“既然你都听到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知道所有，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经历？”
“那些世界中的男主角，都是你对吗？”
“那个系统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那个电脑吗？”季央手指着另一个电脑，把自己所有的疑问一股脑抛出。
随着她的提问，江川的面色越来越冷，眼中的凉意似乎凝结成冰。
最后，他轻飘飘的承认：“是啊。”
但是身上的每一个小动作，都仿佛带上了凛冽的情绪。
他朝她这走了两步，逼近她，低下头，那一双眼中的情感太过浓烈和复杂。
不是往常温和的爱，是恨，是波涛汹涌席卷一切的恨。
“我就是那个被你抛弃的人。”
“而且还不止一次，是五次。”
“季央，你说过的话你恐怕自己都忘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离她很近了，季央被这样的气势压迫得低下头。
下巴却被人掐住，强硬地抬了起来，她被迫直视着那一双掩饰着凶猛怒火的眼，眼中的黑色仿佛都被灼退。
她听见江川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和恨。
“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对我刻意的好不过是因为你赌输了。”
“喜欢的另有其人，捡回我不过是当一个礼物，从来不会喜欢非人类的东西。”
“和我在一起这么久，然后告诉我，我只是一个替身。”
“说爱我，然后在我面前自杀。”
“嘴上说为我赎罪，然后让人把你的尸体送给我。季央，你真以为你的目的我看不透吗？”
江川的声音一开始很平静，但那种平静只让人觉得可怖，仿佛是被强烈掩饰之后的风平浪静，但水波之下还藏着巨大的危险。
到后来，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掐住她下巴的手越来越紧，仿佛恨不得把她掐死。
最后，已经是从喉咙里逼出的话，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中，恨意十分浓烈。
这些事情，其实季央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随着江川的话，那些回忆便一点一点浮出在脑海中，如果那些世界的男主，真的都是江川……
季央的脸色微白，手中提着的袋子落在地上，仿佛在冷冷嘲笑着她。
看吧，总是你抛弃别人，现在也轮到你被抛弃了。
江川是刻意接近她的吧，刻意对她好，刻意对她说喜欢，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沉迷。
她在织围巾的时候，他知不知道呢？
如果他知道，她每一次的受伤，他是不是都在另一旁痛快的冷笑。
看呀，他总算痛快淋漓地报复一次了。
原来她抛弃他都是在虚拟世界中，而这一次，是在现实啊，她还满心以为，是老天看她以前过得太可怜了，所以专门给了她一段好姻缘。
她这才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走出来呢？
季央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抬起头看着江川。
她都不知道自己声音有多颤抖，却倔强地看着他，那一刻，下巴处的疼痛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她轻声问：“所以呢，江川，我抛弃了你很多次，这次轮到你了吗？”
“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复吗？”这每天的晚餐，每次的情话。
她看见江川的瞳孔倏地缩紧，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情感，他死死瞪着她，似乎恨不得把她杀死的恨意。
季央心想，他是恼羞成怒了吧，被她戳穿了。
而她却没有表现出痛苦的神色，怕是让他不快了吧。
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人，活要面子死受罪。
江川眼中的怒火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息，他最后放开她的手，轻笑了一声。
“你有什么值得让我做这些事的地方？”
“如果我要报复你，直接辞退你，让你在这座城市再也找不到工作不是更好。”
“你有房子，我更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住不下去。”
“我甚至可以直接杀了你，你说这种报复方式是不是更简单。”
他眼中一片死寂，仿佛一片再也起不了火星的灰尘，背对着她而站。
“季央，你走吧。”
季央转过身，走到门口时，又听见江川的声音。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季央顿了两秒，没有回头。
她离开得太干脆，所以也就没有看到江川在她走后，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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