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四
施朗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是咬着牙问出的话：“季央, 你到底长没长眼睛？”
季央表情很认真：“我视力很好, 两只眼睛都是5.0以上。”
没等施朗回答, 她又说说：“你不要再跟方老师说这种谣言了, 很让人讨厌。”
说完她就走了。
施朗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要吐血，鬼才会去打小报告！
他虽然知道季央说的是什么事，也知道是谁向方老师告密的，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施朗快气死了，而他们话中的另一个当事人江川却趴在桌子上睡得很好。
施朗气不过, 抬起脚使劲踢了一下江川的桌子。
江川抬起头看他，一双黑亮的眸子泛着冷意，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莫名让人觉得胆颤。
施朗气势弱了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走了。
直到离开了教室, 施朗还想不通，他刚才怎么会被江川一个眼神给唬住了。
季央也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她不再经常去变着法找江川说话。
江川并没有什么改变, 仍然是留着那头偏长的头发，穿着发白的衣服, 早自习总是迟到。
三班的所有任课老师都似乎对江川网开一面, 无论他上课是怎么, 迟到也好睡觉也好, 大家都选择看不见。
班上有同学用着阴阳怪气的语气说, 十分羡慕江川。
对于初中的孩子来说，老师的管束是十分烦人的，而老师们对江川的视而不见让人十分羡慕。
但季央却并不觉得羡慕，她只觉得老师们的行为，似乎将江川和三班这个集体彻底隔离。
不过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江川没有交作业，她会专门去收。
如果江川上课迟到了，她会告诉他下次要早点。
如果集体活动江川没有报名，她会去问江川，然后把他的名字填上。
……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只是江川从没有拒绝过。
其实季央觉得江川人还不错的，只是好像不太擅长和人交流。
江川的微长头发并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因为学校要检查学生的常规，其中有个检查要点就是男生的头发不能超过耳垂。
方老师在班上说了，言辞严厉，说下周还没有整理好自己个人形象的学生，她将亲自动手帮忙剪头发。
此话一出，班上的学生哪还敢有不听话的。
还没到周五，班上男生的发型基本都合格了。
只有江川，还是顶着那头稍长的头发。
他最近好像格外疲倦，其实江川是很少上课睡觉的，但季央都发现了两次，他实在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早自习来的时候，脸色更苍白了，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很明显的黑眼圈。
季央有些担心，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她找上了江川。
“江川，你去剪一下头发吧，下周方老师会检查的。”
她其实有点担心江川不同意的，甚至都想好了劝词，但江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季央怔住，又问：“你听明白了吗？”
“嗯。”江川答。
果然在周一的时候，江川把头发剪短了。
只是发型跟狗啃的差不多，一点都不像班上的同学在理发店精修的，反而像自己拿剪刀胡乱剪了几下，参差不齐的。
不过头发剪短了，他的五官便全部露了出来。
他是鲜少的露额头也很好看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五官是无可挑剔的，只是发型实在减分。
方老师来到班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发型，看到江川时，还表扬了一下江川。
季央注意到江川的身体微微僵硬，似乎很不习惯暴露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中。
天气渐渐的冷了。
南方的冷是带有穿透力的，并且室内还没有暖气，全靠一身正气过冬。
每到上课时间，教室里的窗户总是被关得严严实实的，但这样空气不流通，老师进来都会让他们把窗户打开一点。
坐在窗边的同学十分不情愿，但也只能按老师说的做。
那时候江川正在坐在窗边，他穿的是班上同学中最薄的一个。
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带上了围巾，衣服口袋里可能还带着一个暖宝宝，把自己裹得像一头熊。
江川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棉服，袖口处已经被磨破了一点，露出雪白的絮。
下身就穿着一条裤子，唇没有什么颜色，手上也长了冻疮。
下课的时候，季央看到在其他同学玩的时候，他坐在角落，埋下头，靠着墙壁遮挡住风。
班上同学都有保温杯，毕竟到了冬天，水就冷得非常快，但江川还是用着那个夏天用的水杯，一点都不保温，十来分钟的时间，就能将一杯热水冻得冷下来。
季央觉得江川很可怜，她向来是一个同情心比较旺盛的人。
回家路上看见流浪猫狗什么的，如果手中有东西都会去喂。
更何况江川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季央在家里找到了季父淘汰的保温杯，保温效果还很好，只是外壳掉了漆，看起来不那么美观。
季央把保温杯仔仔细细清洗了一番，才带去学校。
她把保温杯放在了江川抽屉里，还放上了一张纸条。
“这是我爸爸的保温杯，他不用了，我洗干净了的。”
季央不确定江川到底会不会收下这个保温杯。
早自习江川仍然迟到了，少年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阵寒风，坐在门边的同学抱怨了一句。
季央偷偷往后看了一眼。
江川到了自己的位置，江川坐下了，江川把书包放进了抽屉里，江川似乎发现了保温杯。
江川朝她看来——
季央赶紧收回视线，不肯在回头看一眼。
下课的时候，季央看见江川拿着那个保温杯去接热水。
她心中好受了一点。
季央晚上回家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找到了季父淘汰的围巾，她扔进洗衣机洗干净之后烘干。
捂在脸上揉了揉，触感很柔软，只是款式有些过时了。
第二天季央把围巾也带去了班上，按照昨天的方式，照样子把围巾放进了江川的抽屉。
她特意来得比很早，班上也没有其他人。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季央心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就好像平时在路上看见了流浪的小动物也会动恻隐之心，她对江川的帮助只是很小很小的，也没有花费太大的精力。
只是身为班长的责任感和同情心让她做了这些在她眼中算不上什么的事情。
班上的位置是一周一换的，也就是说班上的每个人都有做同桌的可能性。
季央和江川挨得最近的一次，是他们坐中间的时候，季央做靠里的位置，江川也坐在靠里的位置，便这样阴差阳错的成了同桌。
季央上课是那种坐得端正，精力也高度集中的，但和江川做同桌这一周，却总是时不时会分些注意力在他身上。
她很好奇江川上课是怎样的状态。
因为江川的成绩在班上不算最差，他们班上将近五十个人，江川排在第三十多名的样子，这样的学生在班上更像是一个隐形人的存在，吸引不了别人太多的注意。
但季央却很好奇，因为她从没看到过江川下课看书写作业。
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也偶尔会在课间时间补作业的。
这一观察，她发现江川上课其实并不是像大家说的那样一上课就睡觉。
他也会听，不过很少做笔记，偶尔会趴下去睡觉。
季央觉得那是因为他太累了。
而他不做笔记，季央想是因为他手上长得冻疮很疼。
她是从来没有长过冻疮的，因为一到冬天，父母都会给她擦药或者是泡手预防。
她看着江川手背上的伤口，看上去形状有些可怕，该有多疼呀。
并且江川手背上的冻疮没有好转的趋势，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
季央只看一眼都觉得打颤。
季央拿了自己的零花钱去药店买了治疗冻疮的药，第二天她把药给了江川。
彼时正在上早自习，她因为买药今天来晚了，不过还好没有迟到。
“你搽一下吧。”她对江川说。
江川没有接。
季央便把药放在了他的抽屉里，说：“医生说冻疮不能沾水，不然会更严重的，我在家里找到一双手套，你将就着带一下吧。”
不用说，那手套也是她爸爸淘汰掉的。
季父淘汰的东西很多，但季母总舍不得丢下，总觉得还没有烂，可以用。
这下就给季央捡便宜了。
江川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但读书声响亮，季央没有听见。
她把东西偷偷放进了江川的抽屉里，东西很快，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谁也没看见。
做完这一切，季央开始读书。
江川愣了许久，把那管药打开，抹在了手背上。
乳白色的膏体慢慢融化，有些冰凉，他把手套带上，这个冬天好像温暖了不少。
一到冬天，学校外面就很多卖烤红薯的，那时候物价便宜，一根烤红薯两块钱，在校门口卖的很好。
季央下了晚自习之后也喜欢在学校门口买烤红薯，捧着热腾腾的红薯，边走便走，那才叫做美味。
学校门口的红薯小摊大战向来是开展得如火如荼，毕竟学生放学高峰期只有那么一阵子。
原来就是三个烤红薯小摊，这天又加了一个。
不过相比于其他三个的热门，新加入的这个就有些冷了。
毕竟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看到另三个卖得好，宁愿去挤一挤，也不愿来买这个没人光顾的。
季央是纯属不想在寒风中傻站着等，于是便在新的这家小摊前买了一个红薯。
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女人，五官秀美，但脸上的皱纹很多，而且眉眼间似乎笼罩着散不开的愁绪。
季央拿了红薯边走边吃，觉得这个烤红薯和她以往买的也没有什么差距，不排队就是很好的。
新开的烤红薯小摊的生意好像并不是很好，季央每天下晚自习的时候，看见着小摊前只站了两三个人，而且其他小摊前都是五六个打底的。
季央照例去买了一个，她接连光顾了好几天，老板娘似乎都认识她了，每次她来，老板娘都会朝她笑笑，然后给她一个比较大的红薯。
但是一天晚上放学，季央却发现老板娘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戴着一顶帽子和一只口罩，一张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穿着黑色的棉大衣。
季央去买红薯的时候，下意识问了一句：“今天换人了吗？”
卖烤红薯的男生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我妈今天生病了。”
透过口罩传出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季央仰起头看了一眼。
哦，原来这是老板娘的儿子呀，灯光昏暗，看不清楚样子，她只觉得男生的身材好像有点眼熟，不过并没有想太多。
“那希望你妈妈身体早点好起来哦。”
她捧着红薯渐渐走远，不知道身后有道目光追随了她许久。
二中的晚自习是可以申请不上的，江川已经好几天没来上晚自习了。
这可不太行，毕竟晚自习时老师会评讲作业呢，她觉得有必要和江川说一说。
***
时间过得很快，初二下期的时候，季央的父母去世了。
一场车祸，一个醉酒的司机，两个家庭的破碎。
季央得到一大笔赔偿费用，但她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怎么会呢，分明爸爸妈妈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对她说这周六带她出去玩。
方老师和季母是好朋友，自然也知道季央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十分怜惜但能做的也只有安慰。
季央请了一周的假，外婆从老家赶来处理后事，从此季央便只能和外婆相依为命了。
回校之后，季央辞去了班长的职务，方老师没有告诉同学季央家里发生的事情。
只是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季央成绩下降了，季央不是班长了，但是方老师还是很喜欢季央。
他们也很喜欢季央，但是季央性格变化太大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支持太久。
方老师常常叫季央去她家做客，希望能让她早日走出阴影。
中考前夕，方老师更是天天给季央补习，那时候季央的成绩已经下滑了不少了。
全靠方老师的辅导，加上季央自己也慢慢走出来了，依靠着原来的基础和努力，才能在中考时取得一个好成绩，上了市里面最好的高中。
那时候，她自顾不暇，完全忘了江川。
那时候的江川，在班上被彻底孤立，隐形人一般的存在，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仿佛他们班上没有这个人。
在这个班上，好像季央不记得他了，便再没有人没有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