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个万俟林木
咔嚓——
万俟林木转过头来,曹文已经不见了, 桌上摆着一堆的小甜饼。
姜饼每个咬一口, 大约有几十块, 从盘子里蔓延出来,几乎堆不下。
地上滚着一只脏兮兮的篮球,缓缓滚进厨房, 轻轻撞在万俟林木的脚边。
“嗯?”
万俟林木低头将篮球捡起来, 篮球上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一个字。
木。
噔噔噔!
砸夯一样的声音, 从楼梯传来。
有人快速从楼下跑上去,好像逃命。
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是万俟林木的同学曹文。
曹文顺着楼梯爬上去, 因为慌张, “碰”跌倒在楼梯上, 一个磕巴不打,快速爬起,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嘭!
曹文冲上二楼,大跨步冲进房间。
狠狠撞击上卧室房门。
房间的壁挂不停颤抖着,好像曹文此时此刻的心跳。
紧贴着卧室的门,狠狠的喘着粗气, 又狠狠的擦了擦自己额角的热汗。
曹文惊魂甫定,瞪大了眼睛,看着被自己拉进卧室里的人。
对, 曹文不是一个人进的卧室。
那人十七八岁的模样, 像是个高中生, 身材高挑, 穿着高中校服,白色的运动鞋,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十分慵懒,满不在乎。
和万俟林木长得一模一样!
确切的说,和万俟林木那张高中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是年轻版的万俟林木……
“真的……”
“真的……真的……”
“林木,真的是林木……我……我没有眼花吧!”
曹文激动的颤着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中少年,抬起手来想要去摸少年的脸颊,却怎么也不敢真的触碰。
高中少年就呆呆的站在曹文面前,不说话,甚至不眨眼。
曹文手足无措:“我啊!是我啊!”
“林木,你记得我吗?我是曹文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一个寝室,最好的朋友!”
高中少年静静的站在曹文面前,还是木呆呆的样子,好像一只提线傀儡。
在曹文问了不止十遍的情况下,高中少年终于有了反应。
声音很软,带着一丝丝慵懒。
“你……见过罗参么?”
“什、”曹文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你说什么?”
高中少年重复说:“你见过……罗参么?”
万俟林木和罗参的关系似乎不太寻常,这一点曹文看的出来。
罗参有钱,长得又帅,全身名牌,还是限量版,最重要说话行事温柔,还会做饭,是别人无法比拟的存在。
曹文和他比起来,很自卑。
非常自卑……
好像罗参是高高在上的云彩,而自己却是沼泽中的一滩臭泥!
他没有想到,从照片中走出来的高中少年,不认识自己,开口就要找罗参。
曹文握紧手中的破手机。
父亲特意珍藏起来的破手机……
啪!
曹文激动的握住高中少年的胳膊,紧紧攥住,大力的让少年的手臂几乎变形。
“我叫曹文!你记住,我叫曹文!”
“记住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要管别人,记住我一个就够了!”
曹文想要怒吼,但是他不敢,最后只是低低的,磕磕绊绊的说了出来。
高中少年却不看他,目光呆滞,慢慢的侧过头去。
好像一只提线玩偶,一顿一顿的转头,将目光定在了曹文的身侧。
曹文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也侧头去看自己的身侧。
空荡荡。
什么人也没有。
整个房间里,只有曹文与高中少年,除此之外空荡荡的。
就在曹文脚前两步,曹文一侧头,几乎贴着他的鼻子间,一股冷风嗖过来。
曹元斫!
是曹文的叔叔,就站在他的面前!
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贴着曹文的鼻子尖儿。
而曹文根本不自知。
高中少年定定的看着曹元斫,唇角一提。
玩偶笑了。
“两个,”高中少年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甚至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歪了歪头:“一模一样。”
曹文的面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叔叔。
两张惨白的脸,四只神经兮兮的眼睛。
两个一模一样的曹元斫。
——你是谁!!
曹元斫惊叫着。
——你是谁!?
另一个曹元斫惊叫着!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我!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我?
——我又是谁!?
——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
金黄蛋液,滑嫩蛋皮。
这是万俟林木吃过最好吃的蛋包饭。
蛋皮切开,金灿灿的浆液好像火山喷发,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合着口味鲜香的鲜虾炒饭。
罗参的做饭手艺简直爆表。
万俟林木一口气吃了两份蛋包饭,这才心满意足,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嗝,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啊……好撑。”
罗参笑了笑:“还在下雪,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老板准备做点什么?”
万俟林木意犹未尽,用勺子扒拉了盘子里最后几颗染了蛋液的米粒,耸了耸肩膀。
“回去睡回笼觉,还能干什么?”
罗参将用过的盘子收拾起来,低声说:“吃完了就睡,好像养了一只小橘猫。”
万俟林木地主一样监督罗参做饭,又地主一样靠在椅子上,随手翻着时尚杂志,看着罗参洗碗。
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罗参的工资是三千多块,还会做饭,看来这个职工招的很值。
两个人吃了早饭,回到二楼。
万俟林木直接扑在床上,真的吃完就要睡回笼觉。
他舒服的躺着,拿出手机来翻了翻鬼屋的评论。
精选评论:
网友:狼来了[消费后点评]
哇!这个鬼屋的断头鬼特效,是怎么做出来的?超级逼真啊,现场的气氛非常嗨!断头鬼工作人员还邀请我们一起踢头,哦不,踢球!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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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林木:“……”
嘟嘟嘟——
来电显示——保安大哥
“喂?”
万俟林木接起电话,手机中传出保安大哥活力十足的声音。
“老板,你起来了?”
万俟林木说:“我都吃完早饭了。”
保安大哥“嘿嘿”一笑:“老板,你今天起的真早啊。”
“咱们鬼屋才营业没多久,老板就起了。”
“今天鬼屋的业绩也超好的。”
保安大哥是个话痨,喋喋不休的报告着鬼屋的情况:“哦对了,今天还有人来打电话,想要采访咱们鬼屋呢,说是什么报社的,我也不太懂,就说老板出差了,让他等一等再来。”
“还有啊老板,”保安大哥纳闷:“游客们都在夸咱们鬼屋的工作人员敬业,可是……可是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他们。”
“好像整个鬼屋,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万俟林木:“……”某种意义上来说,保安大哥的潜意识还挺准确。
的确。
整个鬼屋,只有保安大哥一个活人。
其他都是特殊住户。
万俟林木咳嗽了一声:“装鬼的工作人员都是我高价聘请来的,他们都……比较注重个人隐私。”
“个人隐私?”
隔着电话,万俟林木都能形象到保安大哥一脸迷茫的模样。
“对了对了,老板!”
“老板我跟你说……”
两个人几乎煲上了电话粥。
万俟林木还没听清楚保安大哥要说什么,贴在耳边的手机突然就被抽走了。
抬头一看,罗参站在旁边,拿着万俟林木的手机。
“喂。”罗参微笑着接听了电话。
保安大哥的声音断了一下,惊讶的说:“罗先生?”
罗参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老板困了,要睡回笼觉,有事的话,我帮你转达。”
“这样啊,那让老板休息吧,我先挂了。”
万俟林木还没聊完,手机已经被挂断。
罗参把手机还给万俟林木,给他盖好被子,笑着说:“老板,你不是要睡觉么?这么和别人聊天,我可是会吃醋的。”
万俟林木:“……”
“啧!”万俟林木发出一个嫌弃挑剔的单音,拽上被子,躺倒,就当没听见。
“我们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接待长辈的么!?”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父亲是个人渣,你也是个混蛋,见了长辈都不打招呼吗?”
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万俟林木捂着脑袋,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回笼觉的瞌睡虫早就被吓跑了。
万俟林木踹开被子,对着天花板翻白眼,楼下又要开始分家产了么?
尖锐的声音不断传来。
——我们来这里,一来是吊唁你的父亲,毕竟人死为大,就算他生前做了多少不好的事情,也一笔勾销了。
——二来自然是为了清算他留下来的债务,你看看,白纸黑字写着呢,他欠了我们这么多钱,现在分家产,肯定是要还给我们啊!
——对啊,还钱!
——快点把钱分一分,我们也没时间跟你耗,等雪一停,大家就走,还忙着呢!
曹文在卧室里躲着,楼下的叫嚣声太大,无奈之下,只得唯唯诺诺的出了房间,来到一楼,被“长辈们”数落。
长辈们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端着红茶或者咖啡,轻轻的用小汤匙搅拌着方糖。
曹文则是站在沙发前面,好像被体罚的学生。
垂着头,搓着自己的衣角,无声的忏愧着。
“你倒是说话啊!”
“这钱该怎么分!”
“你不说话什么意思?三脚踹不出个闷屁来!”
“我这大侄子怕不是曹元正的种吧?你看看曹元正生前能说会道的,这大侄子怎么回事?”
“哎,我听说有什么自闭症,还是什么来着,反正神经不太正常。”
曹文攥着衣角,默默的听着亲戚们,当面说他坏话。
却不敢反驳,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心里已经将反驳的话背的滚瓜烂熟,但始终不敢反驳。
嘴巴仿佛有千金的重石坠着,根本无法开口……
“说话啊!”
“你倒是说话啊!家产怎么分!”
“你爷爷奶奶还健在呢,你那人渣爸爸的财产,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们这是在给你普法,你知道吗?别跟个法盲似的,以为你爸爸遗产就是你一个人的!”
曹文被一个不知名的亲戚戳了两下脑袋。
脑袋偏向一边,还被反复的戳着,心中怨恨至极,最后咬着嘴唇,哆哆嗦嗦的说:“我……我知道……”
万俟林木用被子捂着脑袋,一楼的争吵声还是不断传上来。
——凭什么你们分那么多!?
——我说,你是曹文的舅舅而已,他妈妈早就死了,你来分什么家产!?
——还有你啊,我要是没记错,你是曹元正的奶奶家的三表姑吧!你这都出了五服了,你来干什么!?
三表姑。
四表大爷!
还有表爷爷!
万俟林木滚了好几圈,把头发滚得凌乱,丧尸一样爬起来。
罗参温柔的说:“老板,去哪里?”
万俟林木毫无感情的说:“洗手间!”
客房里没有洗手间,万俟林木推开房门,经过二楼的楼梯口,冷漠的往下看了一眼。
各种各样浓郁的味道。
贪婪、算计、阴沉、狠毒、兴奋、庆幸……
酸的、臭的、腥的、辣的、苦的、咸的……
混杂为一团,调成浓稠的一大锅,扑向万俟林木。
好像沼泽的臭气,带着一股潮湿,毫不客气的糊在万俟林木脸上。
曹文局促的站在沙发前面,一言不发,消极抵抗。
舅妈戳着他的肩膀:“喂,说话啊!你哑巴了么?你妈妈也不这样儿啊,都是你那个人渣爹!”
舅舅说:“是啊,我妹出嫁之前,我就告诉她了,曹元正不是什么好人,非不听!”
“我妹妹为了你父亲这样的人渣,受了多少苦!?凭什么不让我们分家产。”
“我必须替我妹讨回一个公道!”
舅舅使劲戳着曹文的肩膀,轱辘——
有什么东西从曹文的口袋里,滚了出来。
啪!
掉在茶几旁边。
腕表。
“嗬——!!”
亲戚们本没当好东西,毕竟是从曹文口袋里滚出来的。
低头一看……
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像在拍设计好,有台本的综艺节目,所有“嘉宾”表情夸张,名画呐喊一般,捂着自己的脸,长大了0型的嘴。
“手表!!”
曹文的舅妈高喊一声,声音尖锐,穿透力十足。
“百达翡丽的手表!”
“限量款!这块有钱都买不到!”
“这不是罗先生的手表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小偷!他是小偷!”
撞到茶几桌角的,是一块表盘蓝色星辰的手表,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曹文的舅妈吃早饭之前,在湖边“丢过”卡西欧的手表,所以对手表非常敏感,而且她一向喜欢这种奢侈品,特别有研究,这时候一下就爆炸了。
万俟林木要去洗手间,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低下头去,隐隐约约看到一块手表躺在地上,但不是很真切。
罗参就跟在后面。
万俟林木回头:“你丢手表了么?”
罗参撩起袖口,那块蓝色星辰的手表就静静的佩戴在罗参的腕间。
衬托着罗参性感的腕骨,充斥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哦……”万俟林木感叹了一声:“真的一模一样。”
罗参没有丢手表,楼下的地上却躺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
原来是“撞车”了。
“我……我……我没有……”
曹文摆着手,手足无措,断断续续。
仿佛又被古早味小言剧的女主附身了,解释的时候根本无法说一句完整话。
“我……我真的没有……”
“不是……不是,我没偷,没有……”
——小偷!
——果然是小偷!他爸是人渣,他是小偷!
——哇天呢,真是刷新三观!
曹文一脸要哭出来的懦弱模样,被推搡了好几下,摔在地上,虽然像极了古早味里的小言女主。
但普遍的生活情况下,是不会有又帅又富的男主前来解围的。
曹文狼狈的在地上爬了几下,抓起那块“撞车”的百达翡丽腕表,闷头冲向别墅大门。
“别跑!”
“他要跑了!”
“快报警!”
“报什么警,大雪封路,警车也来不了啊!”
“肯定是心虚了!”
嘭!
别墅大门狠狠撞开,曹文像是一头发疯的斗牛,冲了出去。
呼啸的大雪喷涌滚入门内,大风打着转儿席卷雪花,吹得大门“砰砰砰”,不停乱响。
“喂!”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
亲戚们抬头去看。
原来是万俟林木趴在二楼的楼梯口。
他的眼睛不小,却总有些慵懒,好像不想费力睁开。
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让万俟林木看起来傲慢又冷艳,垂下眼皮来,睥睨沼泽中的众生。
万俟林木“喂”了一声,突然抓起罗参的手。
点了点罗参腕间的手表,说:“罗参的手表没有丢。”
冤枉人了?
曹文不是小偷?
大家错怪曹文了?
亲戚们短暂怔愣了一秒。
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尴尬,不好意思。
但更多的是被戳破之后的不甘,和责怪万俟林木多管闲事的恼羞成怒。
“你一个外人!”舅妈尖声说:“管什么闲事儿?”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儿,你别瞎管!”
“嗤——”
万俟林木冷笑一声,懒洋洋的说:“我也懒得管。”
插着兜,万俟林木悠闲的吹着口哨,进了洗手间,没一会儿又走出来,清闲的往客房回去。
万俟林木路过曹文的房间,突然顿了一下脚步。
“怎么了?”罗参停下来等他。
万俟林木淡淡的说:“没什么?”
曹文的卧室里,传来一股特别的气味。
不同于楼下亲戚们的恶臭,这股气味儿带着一丝迷茫,好像冬日早晨的迷雾。
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味道清淡,从曹文卧室的门缝中隐隐泄露出来,却异常真实,令万俟林木忽略不了。
不管是迷茫,还是别的,万俟林木不想多管闲事,收回目光,进了客房。
罗参站在客房门口,没有跟进来:“老板,我再去一趟洗手间。”
刚刚从洗手间回来。
万俟林木快速上下打量罗参,这回眼神并不挑剔,却异常的精明,在罗参的重点位置上停顿了不到一秒。
难得万俟林木有些犹豫:“你不会是……”前/列/腺/炎吧?
罗参立刻否认:“不是。”
万俟林木更加犹豫了:“那你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罗参再次否定:“不会,不是,没有。”
万俟林木:“……”否认三连,看来……
罗参第三次开口,有些哭笑不得:“老板,不管你现在脑补什么,请不要再想了,都不是。”
万俟林木难得有些恻隐之心,罗参眼睛看不见,是个盲人,如果再有这方面的隐疾,的确算是可怜了,不想被别人发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万俟林木“体贴”的点点头:“你快去吧,别憋着。”
想了想,又嘱咐说:“上厕所的时候尽量放松点,或许会……流畅一些。”
罗参:“……”
嘭!
不等万俟林木继续脑补,罗参已经果断的出了客房,一关门,绝然的阻断了万俟林木超凡脱俗的想象力……
万俟林木看着紧闭的房门,像模像样“唉”了一声。
“果然……”万俟林木说:“人无完人。”
罗参站在客房外面,隔着门板,因为听力敏锐,清清楚楚的听到万俟林木的“感叹”。
无奈的摇摇头。
罗参收起温柔的笑容,慢慢抬起浅淡的眼眸,“注视”着不远处曹文的卧室大门。
紧闭的卧室大门。
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轻。
罗参站在门外,抬手准确的握住了门把。
咔——
嚓——
轻轻一拧。
吱呀——
罗参骨节分明的大手,推住房门,稍稍用力。
卧室敞开,一览无余……
呼呼呼——
整间卧室空荡荡的,窗户大敞,与开着的门形成了穿堂风,不停的呼啸肆虐着,窗帘被冬风与大雪,无情的兜起,又狠狠的砸下,来回反复。
空无一人。
罗参侧耳倾听,眯了眯眼睛……
客房内。
万俟林木感叹着人无完人,准备继续自己的回笼觉。
他站在镜子前,脱下外套,扔在一边,嘴里“嘶”了一声。
“好冷……”
嗖——
一阵凉风。
分明关着窗户,却有一阵穿堂风钻了进来。
万俟林木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镜子。
镜子里,除了万俟林木的身影,他的背后,紧紧的,还贴着一个人……
脸色苍白,神经兮兮,眼神不断的乱瞟,活脱脱一个神经病患者。
——曹元斫。
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镜像,一般人可能会吓得尖叫起来。
万俟林木却一脸木然,淡定的退开两步,与曹元斫拉开安全距离。
曹元斫站在原地,眼神神经质的撩起来,斜斜的盯着万俟林木。
缓慢的招了招手。
“呵——”
万俟林木冷笑,不屑一顾。
噌——
拉开一张椅子,抱臂坐下来。
这是他通常拒绝人的小动作。
翘起腿,冷淡的说:“不好意思,我现在要睡回笼觉了,不管你有什么冤屈和急事,都不要来找我。”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这就是我的原则。”
“去别的地方,快走。”
曹元斫没有动,还是朝着万俟林木招手,动作异常缓慢,以为自己在cosplay蜗牛?
万俟林木点点头,你招你的手,我睡我的觉。
反正万俟林木这二十一年,因为眼睛特殊,总是能看到奇怪的东西,曹元斫已经是死相好看的一类了。
曹元斫不招手了,却又缓慢的抬起手来,手里拿着两张红色的东西,伸向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瞭了一眼。
懒散冷淡的眼神,噌——
瞬间明亮!
好像漆黑的房间突然开了灯。
曹元斫手中捏着两张红色的纸币,慢慢递给万俟林木。
咳!
万俟林木咳嗽了一声:“给钱就不一样了,虽然少了点,但是钱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万俟林木去接那两张红色纸币。
啪!
在他接触纸币的一刹那,后背突然被什么拍了一下。
凉飕飕。
万俟林木回头——
曹元斫?
又是一个曹元斫?
面前的曹元斫正在给他递纸币,背后的曹元斫拍着他的肩膀。
两个一模一样的曹元斫。
万俟林木前后看了看:“你们是……双胞胎?”
唰——
两个曹元斫,毫无征兆的瞬间消失。
化作一团黑雾。
“无所谓,”万俟林木说:“有钱就行。”
低头看了看手中两张红色纸币。
万俟林木:“……”
面额一样。
折痕一样。
钱号也一样!
就和两个曹元斫似的,从头到尾,一模一样。
吱呀——
罗参推门走进客房。
咯吱……
好像踩到了什么,罗参俯身将东西捡起来,摸索了一下。
两张纸币。
从大小和质感来说,应该是一百元的大钞。
笑着说:“老板,怎么把钱扔在地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万俟林木有气无力的撩着眼皮去看罗参。
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没头没尾的说:“你的眼睛看不见,是不是经常会被人找假/钱?”
罗参:“……”
万俟林木好心的说:“你手上是两张一模一样,连钱号都一模一样的纸币。”
要么有一张是假/钱。
要么两张都是假/钱。
“啧,”万俟林木说:“这地方真是麻烦,等雪一停,咱们立刻就走,否则肯定会被麻烦缠上。”
罗参没有说话,回头“看”向门外,曹文的卧室方向,面上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或许……已经被麻烦缠上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天都在下雪,天黑下来,天边反而泛着一层莹白。
雪,无休无止……
积雪已经掩盖了汽车,冰冻的湖面盖满积雪,与草坪连成一片。
万俟林木端了晚饭到楼上来吃,楼下的餐桌前,亲戚们仍旧喋喋不休,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遗产尔虞我诈。
“晦气的大雪,怎么还不停?”
“都下了一天了。”
“九点多了,曹文怎么还不回来?”
“嗨,你担心他干什么?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
“丢?我觉得他丢不了,倒是有可能想不开,干脆死外面。”
万俟林木往嘴里塞了一勺咖喱鸡肉饭,啧了啧舌:“啊……好辣,还苦。”
不是咖喱的辣味,是从楼下飘上来的情绪味道。
恶意带着咸辣的味道,咸到发苦。
严重影响了万俟林木的味蕾。
“他要是真的死在外面,也是阿弥陀佛了!”
“就是,少给我们添点麻烦!”
“像他这种窝囊废,继承那么多遗产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呢!”
万俟林木端起水来漱口:“咳!酸的……”
矿泉水没有冲淡口中的咸辣味,反而混入了一股嫉妒的酸涩,与咸辣混在一起,差点混合出泰式酸辣酱……
滴答——
滴答——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晚九点多才吃饭,已经是饭后两个小时。
23:00
万俟林木没有睡觉,一直在看墓场鬼屋的游客留评。
第五次,还是第六次,瞥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
当——当——当——
一楼的座钟敲响了11下。
距离仙度瑞拉的高/潮,只剩下一个小时。
万俟林木突然站起来,抓过大衣套上,“嗖——”将拉锁拉到顶头。
罗参淡淡的说:“老板,十一点了,如果还不睡觉的话,可能会长不高。”
万俟林木:“……”自己都二十一了,罗参还用这种哄小孩子的口吻说话。
万俟林木的口气十分无所谓,冷得跺了跺脚:“晚饭吃撑了,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儿。”
“呵——”
罗参轻笑一声,笑意充满了温柔的“恶意”。
因为实在太温柔,所以令人无法联想到恶意。
很晚了,罗参已经把墨镜摘下来,准备睡觉,所以他没有戴墨镜。
浅淡的眸色,在昏黄的暖光下,熠熠生辉。
与万俟林木“对视”着。
罗参笑说:“老板是担心同学在外面出事吧。”
曹文一直没有回来。
万俟林木冷漠的重复:“吃撑了,出去走走。”
罗参自说自话:“果然,老板真的很善良。”
万俟林木:“……”这个有钱的帅哥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一起。”
罗参套上风衣,随手将墨镜戴上,两人一道出了客房门,往一楼走去。
大雪封路,别墅在郊外,没有什么娱乐夜生活。
亲戚们白天为了家产吵得了累了,不到十一点全都各自回房,养精蓄锐,等待明日再战。
咯吱——
咯吱……
万俟林木与罗参走在变了形的木地板上,狭窄的走廊,略微有些逼仄。
两面一溜儿紧闭的房门,仿佛野兽闭合的大嘴。
滴答——只剩下钟表走针的轻响,更显万籁俱静。
“无启——”
“无启……”
“无……启……”
罗参的脚步立刻顿住,侧耳倾听。
一个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万俟林木皱了皱眉:“是不是有人在喊?”
喊声很微弱,但的确是有人在喊。
万俟林木与罗参快速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口,往外望去。
黑暗中一片银装素裹。
天边弥漫着靡靡的白雾。
黑色的夜,白色的雪,两极缠绵交织在一起……
黑白两色之间……
“那有人!”万俟林木指着别墅不远处。
一个人影站在雪中。
别墅后面是一片小树林,一般没人去那里,实在太偏僻,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容易迷失方向。
——无启。
——无……
——启……
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次传来。
白雾太浓,离得又远,万俟林木眯着眼睛,怎么也看不清对方。
不是曹文,不知是谁。
罗参的脸上收拢了温柔,擦去了笑意,沉下脸来,有些严肃。
“我去看看,不要出门,等我回来。”
“可是,”万俟林木说:“他已经走远了,你可能追……”不上。
人影断断续续的呼唤着,冲着小树林深出走去,慢慢消失不见。
罗参就算腿再长,从这里下楼,绕到别墅后面,再跑进小树林,人影早就没了,怎么可能追的上?
嗖——!!
万俟林木的话没有说完,罗参单手一撑。
动作迅捷,干脆利落的跳上窗台,宽肩一缩,直接冲出了二楼的窗户。
“等……”
万俟林木大喊了一声,这里是别墅二楼!
别墅的楼层比普通楼房要高,还有一个突出半层的地下室,这里相当于普通楼层的四楼还多。
没有空调室外机,没有窗外护栏。
罗参黑色的风衣“哗啦”一抖,直接跳了出去。
跳楼了……
万俟林木扒着窗台探头去看。
唰——
黑夜之中,罗参的背影好像一只矫健的黑鹰,手腕一抖,银色的丝线猛地甩出,兜在屋檐的装饰上。
借着丝线,啪,轻轻巧巧的落地。
罗参顺利落地,就地一滚,卸去惯性,手腕又抖一下,丝线唰的回收。
他微微仰头,冲着二楼的窗口,做了一个口型。
——等我。
万俟林木:“……”
身手这么敏捷?
早知道就不让罗参卖票了,应该让他去拍游客肩膀……
罗参黑色的背影,快速冲向小树林,与那奇怪的人影前后脚的消失在浓雾之中……
——无启……
——无启……
——无……启……
簌簌簌——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落下一个个深沉的印记,交错的鞋印不停向前延伸。
蜿蜒,没有尽头。
无启……
你在哪里……
沙沙。
怪人的脚步放慢,背影渐渐放大,罗参越跟越紧。
在暗淡的月光下,漫天的白雪下,怪人好像穿着一身蓝白色的学生校服。
运动服的肩头落着一些积雪。
大雪染湿了他的发丝,慵懒的发丝变得服帖。
软软的,塌下来。
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月光打在他略微青涩的面颊上,映照着他莹白的肤色,黑沉沉的眸子,眸间恍如隔世的……
迷茫。
“无启。”
高中少年停了脚步,站在大雪纷飞的原地,目光抛向罗参。
蓦然转过身来。
一张和万俟林木一模一样,略显青涩的脸,暴露在暗淡的月光之下!
罗参眯了眯眼睛,没有出声。
脸色黑沉,没有往日里的温柔,似乎在用听觉,代替眼目,“审视”着这个少年。
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无启族人的存在。
罗参就好像隐藏在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用假名沉浮在众生的汪洋大海中。
他本没有名字。
只有历代的无启族长,才被唤作无启。
从被选拔成为无启族长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了名字。
无启。
才是他的真名。
沙沙——
罗参刚要踏出一步走过去,却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身形迅速,一个转身,掩藏在参天大树之后,屏住自己的呼吸。
有人来了。
“无启?”
高中少年低喃了一声,嗓音中有些不确定。
一个黑影从树林深处走出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从昏暗的树荫中走了出来,仿佛登入舞台,缓缓的步入月光,走到高中少年面前。
暗淡的月色同样洒在他的脸上。
一身黑色的风衣。
硬朗的脸庞,温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
一双……
比常人颜色浅淡的双眸。
没有焦距,显得那么忧郁。
却关切的,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突然出现的男人,生着和罗参一模一样的面容。
风衣、西装、袖扣,甚至马甲。
都一模一样……
少年注视着风衣男人,冷漠迷茫的脸上突然展露出一丝笑容。
如释重负。
无启……
少年低声呢喃了一句,快速迈出脚步,冲向风衣男人。
一把搂住风衣男人,指尖穿过男人黑色的发丝,紧紧一抓,强势的使得男人低下头来。
少年主动的仰着头……
罗参站在五步开外的参天大树后。
黑夜,静悄悄的。
天气很冷,没有虫鸣。
雪花无声无息的飘散,落在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肩上。
罗参看不见,却清晰的听到。
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