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棠痛苦地闭了闭眼, 沉痛地说：“我身上的毒，你知道吗？”
夏一依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闲闲散散且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 太后已经告诉我了。这不能改变什么。”
慕容棠身上有炼尸堂的毒蛊, 这种毒蛊有明显的副作用, 那就是如果没有对应的血液供应，那就是他的身体会时不时地退化成十四岁少年的模样。
这也是在提醒他, 他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再不补充血, 就不只是十四岁, 可能是十岁, 五岁……最后, 就是一个死。
这是他亲爹给他下的蛊。
可能，在慕容轩的心目中，如果这个儿子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修为, 没有听命于他的指示去实现他的大业, 那死了也就死了吧。
但是——
正如同夏一依说的，这不能改变什么。不管他有多么惨淡的人生, 都不是他伤害别人的理由。
也不能改变, 上一世的夏一依, 在这一位有个好父亲的魔教少主慕容棠这里, 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囊这个事实。
慕容棠垂下头，仿佛身体失去了什么支撑一样, 也和夏一依一样, 就地坐到了地上, 缓缓地说：“我知道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有一些事情我今日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是一些真相你应该要知道。”
夏一依皱了皱眉。
上一世，自己治好了墨相白，但是夏梦莹假扮成自己结识了墨相白。并协助墨相白扫清障碍、登上皇位。
在墨相白和夏梦莹大婚之际，魔教少主慕容棠前来抢亲。
最后夏梦莹为了慕容棠，命人将自己抓住，囚禁于地窖之中日日取血。
这里面，这里面她唯独不知道的，就是慕容棠对于这个血出自她的身上这件事情，是否知晓。
其实以她对于夏梦莹的认知，多半是不会让慕容棠知道的。她最喜欢的就是把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归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慕容棠所说的“真相”，就是这个吗？
慕容棠：“首先，当初她和墨相白成亲的时候，抢亲的不是我，是我爹。”
这就完全出乎夏一依的预料了。
“………………啊？”夏一依直接愣住了，想了想又道：“不对，当初明明很多人都看到了，说是一身红衣的魔教少主……”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上面狡辩。
慕容棠气不打一处来：“你好好想想！墨相白那个时候已经登基了，他是皇帝！皇帝大婚的时候能有几个普通民众围观？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好像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到了一个红衣人前来抢亲？这对于朝廷来说也应该是一件瞒着藏着的丑事，为什么最后闹得天下皆知？”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天下已经皆知魔教少主对曾经的纪冷大弟子、新帝的皇后情根深种、偏执痴狂，不惜做出抢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造谣？”夏一依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一阵之后才道：“夏梦莹……是她，她要的就是这种这世上所有人都爱她的感觉……”
夏一依甚至怀疑，夏梦莹非常享受这种被人抢亲的感觉……
“是啊……我也是这一世才想通这件事情……”慕容棠苦涩地叹了一口气：“上一世，当我知道抢亲的事情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到魔教了。但其实那个时候，这条烂命我早就不想要了，更加不想用别人的血，来完成我爹的欲.望。但是她跪下来求我说，我爹杀了她唯一的亲人……”
说到这里，慕容棠对着夏一依嘲讽地笑了笑：“呵，她说的是你。”
夏一依心中此刻也是感到极大的讽刺。
夏梦莹真是不留余地地在任何场所、任何环境去利用她，那叫一个物尽其用，半点不浪费。
慕容棠：“她说她自己身上也中了我爹下的毒，离开魔教只有死路一条。她说她心甘情愿奉献出她的血，只为有那么一天，我能打败我爹，为她的亲人报仇。”
“夏一依，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是宁死不从、悲惨的死去，还是接受她‘心甘情愿’的帮助？”
夏一依嘴唇轻颤，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是啊，他能怎么选？
夏梦莹算的实在是太准了，在每一个最准确的时候把握住了他们每个人最深处的秘密。
一直以来对皇位不感兴趣的墨相白，经历了生死一线，心中对于皇位和报仇的渴望。
明明已经接受死亡的慕容棠，作为一个人对于“活下去”这件事情的希望。
还有纪冷惨淡的童年经历，以及隐藏在高处不胜寒之下的寂寥。
还有她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棋子，被她毫不费力地玩弄在鼓掌中。
夏一依垂下眼：“你继续说。”
“继续……”慕容棠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右手渐渐攥紧，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接下来，就是两年后了……”
“两年”，听到这两个字，夏一依纤长浓密的睫毛颤轻轻抖了一下。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面包含了她多少痛苦的回忆。
“两年后，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杀了我爹。
那个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直到第二天，我收到了我爹生前留下的一封信。他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一天死在我手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我在他死后不要受到另一个人的愚弄。他让我去地牢的最下一层看看……
于是，我看到了，你……”
他看到的，是夏一依。
准确的说，是夏一依的尸体。
冰凉纤细的尸体上，手腕上数之不清的划痕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一瞬，慕容棠所认知的这个世界轰然倒地。
原来，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早在两年前他答应夏梦莹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多么可笑，一向自诩心如磐石的他是真的在那两年间为了那个“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女子有过心动。
他每天看着她手上带着血的纱布，没有办法不感动，没有办法不心动。
他是真的想过在杀了他爹之后，可以和夏梦莹好好相处下去。
可是直到两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不是夏梦怡所谓“心甘情愿”奉献出来的鲜血。
那是夏一依的血，每一天，每一碗，都是夏一依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苦苦挣扎时留下的血。
足足两年。
慕容棠定定地看着夏一依，脸上没有愧疚，有的只是一种直面现实的坦诚：“错了就是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原谅。原谅是懦弱的人才需要的东西。我犯了错误，我就杀了制造错误的人，然后——以命偿命。”
这是属于他慕容棠的行事风格，不后悔，不愧疚，他只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杀了夏梦莹？”夏一依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她知道我已经发现了真相，立刻就逃了。我才知道，原来纪冷这些年也在找你们。后来我和纪冷联手找到了她。一招毙命。结果……”说到这里，慕容棠淡淡地笑了，仿佛自己也觉得要说的话非常荒谬：“结果，世界就毁了。”
夏一依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叫世界毁了？谁的世界毁了？
慕容棠平淡地说：“字面的意思，山川枯萎、桑田破碎、天火坠落，不到七日，天崩地裂，所有人都死了。”明明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被他说得极为平淡。因为他的生命中，已经没有比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更加震颤他心灵的事情了。
夏一依都蒙了：“等等，所以我们的重生，是因为我们上一世的世界已经毁了？”难怪她一直都想不通，她死了重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跟着一起重生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上一世所有人都死了？！
都死了？柳云舒也死了？怎么会这样？
等等，那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些人重生了，柳云舒却没有重生？难道说只有和夏梦莹有过关系的人才会重生吗？
“她临死的时候说过，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她死了，我们一样也活不成。谁曾想，竟然是真的。”
夏一依眨了一下眼，仿佛第一次认识慕容棠一样认真地看着他：“可是，即便是这样……”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觉得她该死我就一定要杀了她！”慕容棠说，漂亮到足以魅惑众生的眼眸里含着狠戾，无比斩钉截铁。
“你真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夏一依怔了下，忽然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对慕容棠笑：“我真的好恨好恨你，恨不得也放干你身上所有的血的那种恨……但是，现在也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谢谢你帮我杀了夏梦莹。”
面对世界毁灭，还能这么疯得这么彻底的人，也是少见。
夏一依：“那么，既然第一世说完了，我们来说说这一世。你爹不是说她人就在魔教总坛，你怎么没有直接杀了她？”
慕容棠：“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而且这十年间，她也根本不在魔教总坛。不然我爹早就开始给她放血了。”
夏一依感到一阵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所以，十年前真的不是你爹抓的她。”
慕容棠：“她是半月前才被人带到魔教总坛的。”
“半月前……”夏一依喃喃道。
“不如，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在苍羽门失窃的第二天。”慕容棠看着夏一依，意味深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