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对决
“你去!”
祝涟真发号施令,阿绪连忙摇头道:“我不去,谈情见过我的。”
“那你把名额送你朋友,总有人喜欢谈情吧?”祝涟真说,“或者直接卖了,怎么也得有个三五万,这个月工资就拿这个抵押。”
“这是人说的话吗?”阿绪死守自己的工资,“不行,这种见面会审核严格死了,名额单卖不了,你得把你账号直接转出去,而且只能线下交易。”
听到要转让账号,祝涟真犹豫起来。
虽然不是他本意,可好歹也用这号偷偷给谈情留言五六年了,上面的评论记录至今保存着,随便一翻,那些曾经的心情都历历在目。从友情捧场到热恋表白,从分手告别到念念不忘,所有对谈情付出的感情都在这里有迹可循,怎么能转让给别人?
祝涟真果断说:“算了,谁都别去,就当名额作废。”
“啊?总共才二十个粉丝,少一个很奇怪吧。”
“那是谈情的事,我们用不着操心。”祝涟真给自己冲咖啡,“见面是哪天啊?”
“还没通知呢。”
“出日子了告诉我。”祝涟真端着咖啡走下房车。
“……告诉你干嘛。”阿绪忍不住在背后小声嘀咕。
彩排的时间到了,导师们的开场表演最早,祝涟真跳完一遍就去冲了个澡,然后进化妆间。
短信提示音响起,祝涟真一看,是谈情说自己到现场了。
“他可真烦人。”祝涟真倒扣手机,“他在台下盯着我,我还怎么随心所欲点评选手?我都不想看观众席了,影响我心情和发挥。”
阿绪直接拆穿:“被谈情看就这么紧张?”
旁边还有化妆师在,祝涟真不敢流露太多情绪。但妆化到一半,他忍不住给谈情打电话,说:“你戴口罩了吗,把脸遮严实了,别在观众席抢戏。”
“来不及了小祝。”谈情笑着说,“我前后左右都是工作人员,等一会儿节目开始了,还边看边采访我呢。”
“那你……说话实事求是点儿。”
“当然了,我会认真夸你的。”
谈情此时已经坐在了观众席前排,挂断电话后,他笑容褪去,低头闭目养神。
有时被人发现想要个签名,都被同行的助理回绝了。谈情凌晨下飞机,一大早就去主持电台节目,白天又忙了些其他工作,现在才有机会打盹儿。
越来越多的观众入场,即使有人注意到谈情,但他周围那么多工作人员在,谁也没机会接近,顶多偷拍几张背影照片。
编导上台跟观众们讲一会儿如何反应,谈情被聒噪的声音吵醒,揉揉眼睛,坐正了等待节目开始。
倒计时后,上来就是几位导师的开场Show,现场气氛一下子点燃。祝涟真最后才出场,刚站上台,粉丝尖叫声已经不可控制了。
谈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注意到祝涟真今天的眼妆有点重,眼尾特意描出一种压迫感。棕色系的服装带着很多配饰,手腕处有一圈铆钉,锁骨下挂着几颗兽牙,既不喧宾夺主,又能凸显出野性。
像竞技场上的角斗士……谈情很快想起来这些元素组合背后的暗示。
“谈情,你觉得祝涟真会跳哪种风格的?”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他,还拿了个本子记录问答,这些之后都会整理发布到Acemon的粉丝俱乐部。
“我没看过他这次的准备,因为想留个惊喜。”谈情如实回答,他确实连哪首曲子都没问,“以我对祝涟真的了解,他应该会选节奏快、节拍强烈的EDM,这是他最擅长的编舞曲风,也容易调动观众气氛。”
“他跳舞是个踩点狂魔?”
“对。”谈情笑着肯定。
然而音乐一响,观众们屏息凝神的同时,谈情忽然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
没有电子舞曲,那是一首小提琴。
观众们显然也觉得出乎意料,节目播出这么多期,他们还没听过这么纯粹的古典音色。以前也有选手跳爵士或者甩手舞,但音乐依然会结合Hip Hop风格,否则动作和曲子会有分裂感,或者情绪渲染不到位。
不过下一秒,当大家亲眼所见祝涟真结合音乐的舞蹈动作时,所有疑惑全部消解。
“是《The Arena》,角斗场。”谈情小声地告诉身边的工作人员音乐名字,眼神依然固定在舞台上。
这首小提琴曲虽旋律古典,但节奏变换张弛有度,表达的感情浓烈而炽热。拿给水平高的街舞Dancer,绝对能驾驭好这种类型。
正如他亲眼所见,祝涟真每个从动作都精准抓住了旋律变换的节点,力量收放自如,干净利落。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谈情发现祝涟真的动作衔接非常柔和,称得上是一种新风格;又凭借着出色的功底,将现代街舞完美地融合进了古典音乐中。
即使对舞蹈了解不多的人,光看也能明白这支舞蹈难度多么考验Dancer的能力。观众们不敢大声尖叫打扰演出,但各种感叹和兴奋声还是此起彼伏。
最后,音乐戛然而止地停下,祝涟真和所有伴舞都准确地踩住节拍进入Ending。观众来不及回味,就自动爆发出尖叫和掌声。
“你觉得怎么样?”工作人员加大音量问谈情,连问几遍,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眼神就这么定在了台上。
祝涟真本不想注视观众席,但谈情就坐在前排,而且外表太容易吸引视线,于是他Ending的同时不小心跟谈情对上了目光。
结果就移不开了。
两个人的眼神都没有躲避,没有遮掩,甚至有那么几秒钟还忽略了场内所有欢呼。人声鼎沸的瞬间,他们却远远地注视彼此,心里万籁俱寂。
直到主持人热情地上台控场,祝涟真才恍惚着转身,下去卸妆。
“我觉得……”谈情总算想起来开口回答旁人,“我觉得我还不够了解祝涟真。”
他说完,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等导师们都换好衣服入座,总决赛也正式开始。祝涟真知道自己只要转头往后面一看,就能找到谈情身影,所以不断地提醒自己别闲得没事乱动。
接下来各队伍齐舞,然后导师点评,观众投票。由于刚才的导师表演太过惊艳,大家自然也更期待祝涟真那组的学员表现。
果然,经典老歌混音一出,现场气氛又一次升温。
祝涟真对自己的学员很有信心,他们实力平衡,各有所长,四大舞种都能消化。前半段表演按照他所想的那样,没有任何失误,可到了后半段各学员Solo……意外就来了。
祝涟真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那个宗鸣临时改了动作,把原本已经删除的东西再次展现出来了。
或许观众看不出违和,因为宗鸣非常擅长Breaking舞种,每次上台都会表演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板动作。但祝涟真作为评审,相当介意这种凸显个人而忽略团队整体的行为。
好在这之后的舞蹈动作都没有改变,祝涟真暂且放下心。
轮到导师点评,祝涟真尽量把话说得圆满,毕竟这是现场直播的最后一期节目,顺利收官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了休息时间,他直接下台去找宗鸣。
“你有想过你的自作主张会拖累其他人的成绩吗?”祝涟真声音冷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角落的宗鸣,眼神里满是失望。
“我们投票难道不是最高的?”宗鸣不以为意地喝光水,随手丢开瓶子。
祝涟真捡起空瓶丢进纸篓,又缓缓说:“不知道你到底较劲给谁看,给我?我不在乎;给温刀?他要是真看节目了,肯定会骂你瞎跳。”
听到那个名字,宗鸣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他抬头紧盯祝涟真,咬牙反问:“你还好意思提他?”
阿绪始终在旁边,察觉到两人气场不对付后,想找借口把祝涟真带走。
“你双腿好好地站在台上的时候,有想过老师现在的处境吗?”
宗鸣猛然起身,走近了祝涟真,咬肌因强压怒火而微微颤动,“他本来还能有无数个成就,可现在连舞都跳不了,这都是谁害的?”
祝涟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安静地听宗鸣质问。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很快发现这边似乎有争执,连忙跑过来转移二人注意力。阿绪上前,抓着祝涟真胳膊,把他拖回导师席。
“刚才你俩麦都没摘,要我去找一下导演吗?”阿绪问,“如果是关于隐私的……”
“不用。”
阿绪点头,接着好像隐约听见祝涟真叹气,便担心地问:“要不再歇一会儿?”
祝涟真没答话,脸上也没情绪起伏,只是感觉心口不断地慌张,忍不住转头望向谈情。
……居然在睡觉。
祝涟真盯着他垂头微晃的模样,总算扯起嘴角淡笑一下,心跳也恢复稳定。
宗鸣态度恶劣,祝涟真完全能理解。
两人从小跟着温刀学跳舞,对老师的崇拜溢于言表。那时候的温刀已经好几样冠军加身,在圈内的名气日益增长,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赢得国际认可。
但偏偏在带祝涟真回老家玩的那几天遇上严重地震,右腿被压太久,必须截肢保证生命安全,这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无异于夺去半条命。
从那以后,温刀就渐渐离开熟人们的视野,大概是想刻意躲开曾经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直到今天,都没熟人没能联系上他,祝涟真也不知道他的近况。
在祝涟真印象里,那几天自己只听到过两种话。
一种是陌生人的埋怨,“要不是那小孩儿非要去那边玩,温刀也不至于搭上半条腿啊”;另一种是母亲的悲愤地哭声,“他活该,你还那么小他就把你丢下先跑了,害你在水泥板子下面压这么久,他死了都活该”。
祝涟真那时从废墟出来不久,嗓子哑了说不出话,只能拿笔颤抖着写下字,给母亲看:“他没不guan我,他先jiu自己。”
他一直就是那么觉得,温刀没有丢下过他,只是灾难来临想先救自己而已;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总是要责怪他们其中一人,来以此证明天灾带来的伤痛本可避免。
落在同样幼小的宗鸣眼里,祝涟真再怎么“差点出事”,最终结果也是平安无事;而温刀老师为了迁就他,却再也不能跳舞了。一个仍有光明未来,另一个却赔上所有骄傲荣耀,谁更幸运,谁更痛苦,好像一目了然。
……
“欢迎大家收看《街舞派对》,本节目由……”
广告结束后,主持人重新上台念词。祝涟真偏脸望向谈情,看着他一点点被吵醒,眼神茫然地环顾四周。
最后谈情往导师席看了一眼,表情很快恢复精神。
各个学员的Solo环节展开,关系到总成绩,祝涟真评判时不敢马虎。每个人的动作细节他都注意,还拿笔纸记录下来重点,一发言就直击要害。
接下来一位选手上台,祝涟真仍是继续记录。可音乐还没过半,他就不由得眯起眼睛,停下手里的笔。
对方的表演效果很好,动作极其高难度,各种衔接让人眼花缭乱,让观众毫不吝啬地送上尖叫。
但是……祝涟真牢牢盯着台上的选手,实力看起来很强劲没错——但东西并不是自己的。
换句话说,完全在模仿别人。
真亏他能扒出来温刀那么多年前的招牌动作。
祝涟真低下头,已经不想再看了。
这场表演结束后,掌声雷动。主持人笑着上台夸奖,话没说完,却听见台下夹杂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主持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宗鸣刚才大喊了一句。
“玉不纯,”主持人叫出宗鸣在Hip Hop圈的名字,走过去递话筒,“你刚才想说什么?我看你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我要跟他Battle。”
“你现在就要跟他Battle?”主持人游刃有余地笑起来,没有担心这种突发情况,“每轮Battle只能一对一,如果你现在上台,你的队友就没机会了,你要来吗?”
“要。”
主持人瞄了一眼导演的表情,和台本上的内容,有把握能控住场面。因此他又笑着转头问祝涟真:“祝老师,你同意这轮让玉不纯Battle吗?注意我们的规则,每支队伍每轮只能由一个人上。”
他本以为祝涟真会配合地推进节目效果,然而下一秒听到的却是一声拒绝:“不同意。”
台上的选手松了一口气。
宗鸣眉头紧锁,眼神朝祝涟真剜过去。
祝涟真琢磨了一下此时状况,自己的队伍出场靠后,现在派人Battle消耗体力,绝对会影响到后面的表演,到时得不偿失。
但他能体会宗鸣的心情,眼睁睁看着温刀多年前的招牌动作被别人据为己有,他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我来Battle。”祝涟真说。
观众们立刻有了很大反应。
“你来?”主持人也非常诧异,下意识看向导演。
“不是每个队伍只能有一个人出战吗?”祝涟真转头问身边的几位导师,“那我们也算队伍成员吧?”
现场直播篡改规则,观众们是兴奋无比,但导演组却懵了一下,紧急讨论对策。主持人保持着笑容,淡定地控制住场面气氛。
两分钟后,主持人宣布:“导演组同意了祝涟真老师的要求。”
伴随着台下欢呼与注视,祝涟真脱掉碍事的外套,挽起袖子向台上走去。
“哇,这不是剧本吧?”女生转脸问谈情,“导师这样算欺负人吗?”
谈情没有理会任何声音,只是嘴角掠过稍纵即逝的笑意。
他丝毫没有困倦感了,眼里仿佛只剩祝涟真一个人,从对方起身再到上台,每一次迈步都好像与自己的心跳节奏重叠。
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沉,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