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三十二回
【时间线:大婚前第六日】(第五世)
摄政王府, 穆宜萱院子中
陆箐然蹲在花坛外伺弄着花草, 她有些心神不定, 还有六日便是帝后大婚之日,待帝后大婚后……沈公子便要离京了吧。
她要不要赌一把, 赌摄政王愿意帮她,赌她能当上长公主将沈公子留下来。
正思忖着,涟漪从院外走了进来, 叫住她:“箐儿,今日小姐有贵客来访,伺弄花草就交给手底下的人来, 你赶紧收拾一下, 去前厅伺候吧。”
陆箐然点点头, 把手中的剪刀与小铲子交给粗使侍女,将伺弄花草的活稍微交代了点, 换了身衣服后,去小厨房里端了茶与点心径直朝花厅走去。
还未走进花厅,便听见里头女子的爽朗声音,“穆妹妹, 我表妹年岁尚小,不懂事你可别放在心上, 可别让她一个小孩子的不懂事给坏了咱们两家的关系。”
今日贵客来自与穆三小姐订亲的成国公府, 听这声音应是成国公府的大小姐梁天玫。
穆宜萱纵使再看不爽陆含春, 这点道理也是懂得。
她柔声笑着点头:“梁姐姐哪里的话, 不过是小女儿家置气罢了, 我哪里能放在心上呢。”
“还是穆妹妹宽宏大度,不与我那表妹一般见识,不过呀她也知晓自己做的不对,回去同我说了,这不,特地将‘金玉阁’的新品全包下拜托我送予你。”
梁天玫摆了摆手,让小厮送将一箱首饰抬了进来。
这‘金玉阁’虽是比不上‘珍异阁’的别出心裁,但到底也算是京城第二有名的首饰店,成国公府这番动作想是花费不少,足以见得对方有多看重这场联姻。
穆宜萱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让梁姐姐破费了。”
“往后两家是姻亲,穆妹妹又何必同我客气呢。”梁天玫不留痕迹地环顾了一圈,又笑道,“这首饰这般多,不如让宜妗也出来一道挑选挑选吧。”
提及穆宜妗,穆宜萱有些不虞,她那个三妹妹太不识时务,以她那个庶女的身份能够搭上成国公府的公子实在是高攀了,谁知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想不开竟是去跳河自尽。
好不容易从河水中救上来,可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床,更别说出来见客了。
穆宜萱很快将情绪掩下,笑着道:“近日冬春交替,乍暖还寒地,我三妹妹她身子虚,不小心得了风寒正在床上好生修养呢。梁姐姐,您放心,等会儿呀,我便亲自带着这些首饰送予她。”
梁天玫倒也不强求:“既是如此,便让宜妗好好休息吧。”
陆箐然走进花厅内,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从托盘上拿起杯盏递给梁天玫:“梁小姐,请用茶。”
梁天玫的眸光不留痕迹地打量着陆箐然,随即伸手去接的时候像是不小心,手微微颤了下,杯盏中温热的水便全泼在了绣有海棠的衣裙上。
穆宜萱当即便站起了身,呵斥道:“箐儿,你怎么伺候地?!还不快给梁小姐道歉!”
陆箐然心头委屈,她稳妥地将茶盏放在了梁小姐手中,分明是梁小姐未接稳,方才使得茶水全泼了出来。
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跪下来认错:“梁小姐,都是奴才的错,方才奴才一时手抖……”
梁天玫确定了陆箐然的身份,眸光一转爽朗地道:“穆妹妹,方才是我未接稳,倒是我的不是。可否向你借这奴才一用,服侍我换身衣裳。”
“这是自然。”
陆箐然忙是连声道谢,从地上爬起来,跟随着梁天玫一道来了内室。
就在伺候她换衣服的时候,梁天玫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附近,确定无人后方才小声开口道:“箐儿,你可认识沈桦安?”
陆箐然正在帮她系盘扣,听到那个名字长睫不由微颤了下,她一时间不知梁天玫的打算,不敢贸然承认:“梁小姐为何如此问?”
梁天玫一向是直爽性格,索性全盘托出:“我今日前来并非真是来道歉的。沈公子拜托我表妹长宁郡主,表妹又来拜托我,我实在推脱不得才来的。”
她轻声道:“沈公子说,你若是长留摄政王府,恐会有危险,叫我今日便带走你。”
陆箐然没想到沈桦安竟是如此将她的安危放在心头,顿时有些感动,可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有些迟疑:“梁小姐,奴才还得留在这里。”
梁天玫打断她的话:“箐儿,我已经答应表妹了,你就算不想,我今日也一定要带你出去。”
她率先走出了内室,陆箐然忙是紧跟其后,两人又一道回到了花厅。
果然梁天玫与穆宜萱聊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提出要带她走:“穆妹妹,我瞧你这丫鬟长得俏丽,做事也爽利,正合我心意。”
穆宜萱极为聪明,一点就透,不用梁天玫全部说完便直接了当地答应道:“既是箐儿如此合梁姐姐心意,我便将她让与梁姐姐你。”
她转过头去吩咐道:“箐儿,还不快去收拾行李,待会儿同梁姐姐一道回成国公府。”
梁天玫将姐弟二人直接带去了平南王府,彼时陆含春正在花厅内等着,一见两人便迎了上去。
她眸光不住地在陆箐然脸上打量:“你便是沈公子口中的箐儿姑娘吧。”
陆箐然同弟弟一道弯腰行礼道:“奴才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她心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沈公子如此在意她的安危,忧的是她再无能力让沈公子留于京中。
迟迟未听见陆含春说“免礼”,陆箐然不由小心地微抬了眼帘,见对方还在瞧她与弟弟,她不由心中打起鼓。
陆含春仔细打量陆箐然和陆泽然眉眼,看来沈姐姐说的不为假,这姐弟二人眉眼果真是与世宗皇帝的画像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她按照沈初黛吩咐的开口:“箐儿,听说你本不是京城人,是来京城投亲的,不知你原本的籍贯在哪?”
陆箐然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郡主的话,奴才与弟弟原本住在西县。”
“有没有人说过,你与你弟弟同世宗皇帝有些相像?”
这话将陆箐然吓了一跳,她忙是跪下身来:“还请郡主慎言,奴才怎敢与世宗皇帝相提并论,别说相似了便是连提都不敢提。”
陆含春幽幽一叹:“我说此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我小姨也就是淮阴侯夫人,她经常同我提起世宗皇帝原是还有两个遗落民间的血脉,我方才瞧着你姐弟与那世宗皇帝血脉年龄相仿,便是模样也有些相似。”
陆箐然心头一动,扬起面来:“郡主,淮阴侯夫人同您提起世宗皇帝流落在民间的血脉?”
“可不是。”陆含春笑笑,“不过想是我误会了,哪里会有这般巧的事呢。”
陆箐然逗留在摄政王府本就是为了恢复公主身份,眼见着陆含春能帮她,她当然不会错过。
她从包裹中拿出本该交予淮阴侯夫人的书信:“郡主,实不相瞒,奴才此次入京,便是专门找淮阴侯夫人而来,奴才的养父母曾说只要将此书信交予淮阴侯夫人,侯夫人定能为奴才解开身世之惑。”
纵使知晓陆箐然的身份,陆含春陡然看到那书信时也有些吃惊,以防万一她特地询问了一声:“你与弟弟的身份,摄政王还不知晓吧?”
陆箐然摇摇头:“回郡主的话,王爷他并不知晓。”
陆含春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让穆冠儒知晓世宗皇帝还有一位幼子在外,定会对皇兄下手,转而扶持陆泽然上位。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陆含春将陆箐然从地上扶起:“按辈分来说,我该唤你一声堂姐才是,你与弟弟暂时在王府里安置下吧。你长公主的身份,我会助你恢复。”
她不由看了眼陆泽然:“可是你弟弟,你弟弟的身份切莫让任何人知晓了,若是有人问你,你便说他是养父母的孩子,与你并无血缘关系。”
陆箐然有些迟疑:“郡主,我弟弟他没法恢复身份吗?”
陆含春轻叹一声:“陆家的傀儡皇帝已是足够多了,难不成你想再多你弟弟一个吗?”
陆箐然心头一紧,随后点了点头:“我明了了,多谢郡主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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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大婚当日】(第五世)
沈初黛头盖凤霞,坐在平缓行驶的凤舆里。
宫廷内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光亮从窗外投射进来,映在凤霞盖头上。
沈初黛长睫微垂,如玉葱的指尖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
虽是已经历一次大婚,再来一次,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时间过得极是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领着她下轿,踏过火盆,坐在了坤宁宫绣有鸾凤和鸣图样的床上。
宛若第一次一般,沈初黛眸光落在凤霞盖头的下沿屏着呼吸等着,黑底镶玉绣金龙的靴子一步步靠近,最后用喜秤温柔地勾起盖头,眼前落下一大片光亮。
皇帝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身着灼灼喜袍,衬得眉眼景致如画,便是连苍□□致的面容也染上了生机,眸子荡漾着冬雪初融的春意。
沈初黛忍不住轻弯了下唇,在心底说道。
陆时鄞,好久不见。
她模样本就生的姝色无双,今日又特地打扮明艳动人,突地一笑更是光彩熠熠,让人移不开视线。
纵使陆时鄞性子沉稳坚毅,也不由看呆了几瞬、失了神。
还是嬷嬷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在一旁笑着提醒道:“皇上、皇后,该饮合卺酒了。”
陆时鄞伸出如白瓷般无暇的手指想去牵她的手,她却是主动先牵了上来。
她的手又小又软,柔滑得他根本不敢用力去握,他愣了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回握了回去。
两个宫女倒好了合卺酒,笑眯眯地道:“祝皇上,皇后天作之合,鸾凤和鸣。”
沈初黛从托盘上接过一杯递交在陆时鄞手中,自己又拿了一杯握在手中。
她长睫微抬去瞧陆时鄞,只见他微抬起曲线优美的下颌,随即毫不犹豫地饮下手中的合衾酒。
沈初黛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他英俊的脸颊一瞬间扭曲,往后踉跄地走了几步,一口黑血吐在了地上,随即抽搐了几下猛地摔落在地上。
一瞬间坤宁宫寝殿乱成一锅粥,宫女与太监的尖叫声刺破天际。
一早在门外全副武装准备好的禁卫冲进来,看着地上喝了毒酒后,无了气息的皇帝和跪坐在一旁怔愣的皇后。
她身上霞帔红得灼目,皇帝的血渍氤氲上去,一会儿便不见了。
为首的禁卫王峥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高声道:“皇后弑皇帝,论谋逆罪论处,还不快将她抓起来!”
然而禁卫刚上前走了几步,陆时鄞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沈初黛缩进他怀中,伸出青葱如玉的食指指着他们,梨花带雨哭道:“皇上,他们诬蔑臣妾,藐视皇室,您要给臣妾做主呀,不要放过他们嘤嘤嘤——”
禁卫们吓了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皇上您没死?!”
陆时鄞将唇边糖浆抹去,淡淡瞥他一眼:“蠢货。这叫闺房情趣。”
方才的中毒而亡,不过是做戏给他们看。
禁卫们:……
敲里吗!有你们这么骚的吗!!这算什么闺房情趣?!!
为首的禁卫琢磨半天,这才不对味来,猛地苍白了脸。
他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憋出一句话:“我们……好像被坑了。”
“朋友,自信点。”歌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把‘好像’去掉吧。”
禁卫们被押了下去,很快坤宁宫又恢复了宁静。
陆时鄞却是舍不得放开她,她的腰身盈盈一握,贴在他的胸膛上软若无骨,如云的发丝就在他的下颌处,带着若隐若现的甜香,让他忍不住轻嗅。
沈初黛完全没注意对方的失神,从他怀中大喇喇地滚了出来,摆了摆手吩咐在场太监宫女:“你们先下去吧。”
陆时鄞如墨渍浸染的眸不由露出失落,随即又叫住宫女们:“重新上一份合衾酒,事先备好的吃食也来一份。”
见着沈初黛疑惑地扬起了明艳的眸看过来,陆时鄞微勾了下嘴角:“合衾酒未喝,礼便不算成。”
新得合衾酒很快重新上来,沈初黛看着杯中澄晃晃的酒液,心头不由也是一窒。
已经两次了,这该死的穆冠儒都没让她与陆时鄞成功喝上合衾酒。
沈初黛心头有些困惑,若说上一世穆冠儒是因为知晓了陆箐然姐弟的身份,故而转头向陆时鄞下手,可这一世穆冠儒怎么也动手了?没道理啊!
幸好她备了两手准备,不仅将陆箐然姐弟带离了摄政王府,而且还偷偷传话给陆时鄞,密谋好今晚的一切,这才没着了穆冠儒的道。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她索性不想了。
罢了!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态来推测变态的逻辑。
沈初黛拿起合衾酒杯,抬起脑袋却瞧见陆时鄞眸光灼灼地瞧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臣妾在想,皇上为何如此相信臣妾?臣妾是说,臣妾也不能确保臣妾猜测为真,可偏偏皇上连质疑都未有,就直接相信了。”
“仅有你我在时,那些虚礼、自称便可免了。”
陆时鄞轻轻抚上她的指尖:“夫妻本为一体,你所想便是我所想,你所做便是我所做,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若是我想做女皇呢?”
话一说出口,沈初黛便捂住了唇。
糟糕,怎么把胡思乱想的话也给说出来了。
却见陆时鄞微微一愣,随即病气沉沉的眸光里氤氲地满是温柔。
“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