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三合一）
得益于朱校长的开明领导, 鸽一一直是个挺潮的学校。
和画风严谨到有些呆板的省实验中学不同，鸽一有很多有意思的校际活动，光是社团就有近两百个。
其中不乏马球这种贵族气很重听起来很文艺的社团, 校管弦乐团更是屡屡代表国家到海外比赛，几乎就是国内普通中学乐团的最高水平。
所以就连举办个艺术节, 鸽一都能玩出二十多种不同节目，毕业于鸽一的校友, 更是有着许许多多共同回忆。
开学前的分班考, 分班考后的刷题赛, 规模隆重的艺术节嘉年华, 热闹的跳蚤市场, 各显神通的社团招新宣讲会，与伙伴们手挽手跨过状元桥的别样成人礼, 高考前声势浩大的喊楼......
而以后这长长的回忆清单里可能还要加上一项, 为你的校园偶像激情打榜。
打榜这功能，是趁着去年国庆假，一群闲得慌的信息老师联合几个信息竞赛组的学生弄出来的，已经在微信小程序上线了。
他们原本打算趁今年刷题赛大展神威, 没想到猴题库的app那边自带了一个排名榜，搞得众人只好暂避锋芒。
眼看着辛辛苦苦弄出来的小程序都要被雪藏快一年了, 一位今年六月份刚毕业的学长A沉不住气了，于是提议, 不如趁着这几天省赛要出成绩了, 咱们蹭一波热度, 挑几个竞赛组的明星学生都弄上去，给大家玩玩试试水呗。
另一个学长B犹豫。
学长A说，鸽一小破校不比贵校，贵校有全国最好的资源最多的大佬还附赠Adobe全家桶，但学弟学妹们没见过世面，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他们一定会喜欢的您就放心吧，鄙人担保这热度一定杠杠的。
眼看着话题又要扯到历史源远流长的两校矛盾上去了，学长B虽然依旧不赞同，但也只能暂时闭麦。
于是程序上线了。
很快，问题跟着来了。
学长A犯了一个很常见的错误，这错误刚好有个很高级的名字，叫幸存者偏差。
其实原理也很简单。
学长A是搞竞赛出身的，他周围圈子里也大多是竞赛上来的大佬，得奖无数，光环牛的一匹，各种全国邀请赛世界邀请赛大奖拿到手软。
这些人对各种竞赛的时间线进度线都了如指掌，从省赛到CMO再到IMO，这样的进阶顺序他们能倒背如流。
但问题就出在，不管鸽一有多牛，玩竞赛的学生毕竟还是占少数的，只不过在A学长的朋友圈子里占了多数而已。
所以绝大多数学生压根就不知道有省赛这个事儿，就算知道，他们也不关心省赛到底什么时候出成绩。
nobody cares.
这就直接导致了，省赛放榜能为程序带来的流量，小的可怜，比芝麻粒儿还小。
早在国庆第一天，零点刚过的时候，这个小程序就很有仪式感地悄咪咪上线了。
为了让评审机制更透明，避免撕逼，学长A还很贴心地写了个爬虫，把这次省数学竞赛，鸽一全部参赛学生的名单都爬下来了，导入了程序里。
他一心在后台等着看访问数据，结果整整一天过去了，数据还停留在可怜的个位数，访问名单上只有一个孤独的名字：测试员A。
“......”
打榜小程序遭遇了寒冬。
上线一天后，开发小程序的小组成员群聊里，存在感很低的学长C罕见开麦：
【C】:傻了傻了，应该就趁国庆艺术节上线，直接让他们打榜最佳节目不就好了
【B】：呵呵
【C】:艺术节这种东西全校参与，热度保障，省赛这玩意感觉有点凉啊
【B】：嗯嗯
【C】：再不济，就连开学的刷题赛都比现在好，虽然刷题赛人家app有官方榜单排名，但毕竟最终结果有悬念嘛，我们还是对饭圈操作太不熟了
【B】：嘿嘿
【C】：......你别呵呵嗯嗯嘿嘿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在搞黄色
“......”
A学长看着手机，感觉C说的话就像一枚枚炮弹，把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打成了筛子。
这个小程序毕竟是他们几个人的心血，更别说还有老师们提供的无私帮助，就算目前出师不利，也不能由着它，就这么看着它沉下去。
况且这事儿如果不摆平，打榜程序没火起来，B指不定要怎么嘲笑自己。
A对着手机琢磨了一会儿，感觉本就稀疏的头发掉的更快了。
他私敲了一个曾经教过他的高中化学老师，从人家那儿要到了朱校长的电话，一个电话就打过去了：“朱校您好，我是鸽一2019届新毕业的学生，弄了一个小玩意儿想丰富一下学弟学妹们的课余生活......”
他把来意表达清楚了，就希望对方能帮他宣传宣传。
毕竟这对学校也是好事。他对这个小程序的质量还是很有信心的，到时候大家想给谁打榜都行。
学生们可以给最喜欢的老师打榜，学校还能用它来评先进模范，总之只要程序用开了，这都不是事儿。
但朱校虽然态度友善地称呼他为“鸽一的优秀毕业生，祖国未来的栋梁”，却表示了自己爱莫能助。
朱校长的意思，既然你这个程序这么好，就不怕没人用嘛。如果都没人用，你怎么能证明它好呢？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我们要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广大群众，我要是为你做了宣传，就属于行政干预了，这是要扰乱市场经济规律滴。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高深的名词从朱校长嘴里蹦跶出来，A学长只能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
他决定自己去鸽一一趟，搞个宣讲，主要是宣传宣传打榜小程序，然后鼓励大家不要考隔壁。
其实要换了平时，他也没这种闲工夫。
偏偏巧就巧在，国庆节前，A学长从学院里的几位研究生学长口中得知，最近好几家实验室联合搞了个“春苗计划”，愿意招收Top2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进组，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科研训练。
这几家实验室里，配置最豪华最耀眼的，非鸽城的AiL莫属。
AiL虽然是个初创实验室，但对上响应国家“创建高新技术城市”的战略号召，发展前景好，里面领衔的几个导师都是顶尖大牛，手头资源水一样地过，他们的实验室，从来都是抢破头都进不去的存在。
听说里面就连打杂的人都是直博生。
A学长心动了。
别说能在大一就进实验室是件多么难得的事，如果他运气再好一点，能抓住机会在一个月里被导师相中，那未来读研读博都不用愁了。
于是国庆节后，A学长带上几件换洗的格子衫，和一套准备面试时穿的西装，就从京城回了鸽城。
**
A学长上身穿着浅色的格子衫，下身直接套了条鸽一的校服长裤，从地铁站一步步走去校门的时候，恍然间回忆起了自己曾经无数次走在这条路上的样子。
真是青葱岁月啊。
远远就看见计老在校门外等他，冲他招手，脸上的表情乐呵呵的。
A学长上去就是一个熊抱，计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都长成大孩子啦！”
计老没有直接教过谁，但他在鸽一搞竞赛的学生们心中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两人进了校门，边走边聊。
计老说：“省赛的成绩估计今天下午就要出，按经验来看应该是四五点，你们那年是例外，早了，三点就出了。”
见A学长点点头表示赞同，计老补充道：“所以你待会儿宣讲，可能大家的精力会不太集中，要出成绩了，他们都会很紧张很躁动，你别介意哈。”
“怎么会，都是这样过来的，”A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等下，您给我安排的是在竞赛班做宣讲吗？”
计老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A皱着眉，把问题和他说了：“也是我不好，没提前和您说清楚。”
“我这次除了宣讲，还想宣传下我和BC，还有信息组杨老师李老师他们去年一起做的小程序，是用来打榜的，简单说就是给明星学生刷积分，比排名。”
“国庆第一天的时候我就上线了这个程序，在论坛也提了一嘴，但效果一直不是很好，好像没什么人关注。”
“唉，我就不该让他们投票选省赛第一名的，搞竞赛的学生毕竟还是少，现在想想，就是搞个校花评比都比这靠谱。”
“所以我想趁着宣讲，也去普通班宣传下这事儿，没想到您又给我整竞赛班来了。”A露出一个苦笑，摊了摊手。
“......是这样，你放心，”计老想了想：“省赛肯定是有热度的，毕竟周舟在呢，你最近有查过后台流量吗？会特别糟糕吗？”
“周舟？那是谁？”A学长一拍脑袋：“哎您这一说提醒我了，我还真好多天没看了，最近在忙着准备一个面试，我现在看看。”
他手机调出后台数据看了一眼，整个人石化：“......不是吧我三天前看还是21的访问量现在有3214了，是那个‘周舟’在帮忙吗？他是哪位老师？”
计老轻描淡写地说：“她算是个参加竞赛的明星学生吧，你既然是弄省赛打榜，没有看到她的名字吗？”
A摸不着头脑：“名单太长了......我也没细看。我去，一共就3214的访问量，近3200的热度在周舟？？？他是谁啊，我这毕业也才半年，这么牛的人我居然没听过？？？”
他越是这么说，计老反而越想卖关子：“你待会就能见到她了。话说，小A啊，你说你来鸽城是要参加一个面试？实验室面试吗？”
“......”A学长见他故意吊人胃口，心里痒痒，但也没好意思问：“嗯，就是AiL，很有名的，您应该也听过吧？”
计老沉吟：“AiL啊，巧了，我还真认识他们不少人，毕竟鸽城出挑的实验室也不多。他们负责面试的是谁？”
A学长说：“这个我都了解过了，他们最近好像在编解微积分的程序，好酷啊，据说这个项目运算量太大，所以他们用核心组 外围成员的方式分活儿的，我估计待会面试也会是核心组的人来面。”
“哦，”计老不假思索地：“他们核心组有个人和我很熟啊，老朋友了，我帮你打声招呼？”
“......”
A学长低头，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挣扎着拒绝了：“不了，听说他们是四人联合面试，选拔还是挺公正的，所以我......我还是想靠自己试试。”
计老闻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孩子有志气！待会宣讲好好讲，面试时会有帮助的。”
“？”
A有点纳闷了。
这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吗......
可能是觉得能提前锻炼到口才吧。
A学长这么想着，就也没多问。
两人走过教学楼前的环形广场，A学长远远看着聚清池，和横跨湖面的白色桥体，感慨道：“又到状元桥了。学校真是一点儿没变。”
“话说，如果我明天面试能过，以后保不准能推荐我们后面的学弟学妹进实验室呢，AiL资源是真的好。”
A学长说话时，目光凝视着远处的湖面，双手揣在裤兜里，年轻的面庞上很有点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味道：
“不过如果真有机会，我第一个就想推荐周舟。人气这么高，成绩肯定很好吧。”
计老闻言，深深地看他一眼，随即笑了：“对，她成绩很好。所以你加油，待会先好好讲吧。”
**
推开阶梯教室门的时候，A学长有点被黑压压一屋子人给吓到。
搞信息竞赛的人其实数量相对少，都成天混机房，也不像数学组人多。
何况现在班里还是高一到高三三个年级的竞赛生聚集在一起的，总共有一百来人呢。
不过A学长社恐归社恐，怎么说也是在清华念书的大学生了，世面见的还是很不少的，只是心里微微一慌，就恢复镇定。
镇定以后他就发现，其实台下的人看着安静，躁动和不安却都是写在脸上的，时不时就有人抬头来看墙上的挂钟。
计老给他短暂地作了介绍后，A学长就接过麦，简单地对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鸽一2019届的毕业生卫霭，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系在读，大家可以叫我小A~。”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
结果A学长又有点被掌声吓到。
他扫了眼台下，发现熟面孔还挺多。
A学长对方文印象特别深，他比方文大一年，当年方文高二的时候没进国家队却依然签了清华，在圈子里还挺轰动的，算是运气不错。
所以他自然而然留意到方文那一排，四个人，三男一女，唯一的学妹长得是真漂亮，头发很黑，有几缕散在脸颊边，皮肤雪白，下巴很尖。
完美戳中了他的少男心。
学妹的神情很认真，见他看过来，也大大方方回视，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睫毛一抖一抖，像振翅的蝶。
A学长老脸一红，赶紧别开眼，轻咳一声：“哎，那什么，我知道大家马上要出成绩了，心里紧张，既然这样，就听我随便扯几句，也放松心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嘛。”
“大家虽然目前是搞数学的不搞机，但是也可以考虑考虑搞机嘛，信息时代，搞机拥有广阔的未来。”
“......”
底下都被冷得一抖。
林霖低声说：“好冷一笑话。看着笨拙的A学长，我仿佛看到了我悲惨的未来。”
王一诺说：“还有格子衫哦。格子衫，保温杯，秃头，真正的中年人，三大元素缺一不可，学长已经具备了第一项，正在向第三项努力前进。”
周舟给他们逗笑了。
方文没好气地说：“哎你们快别欺负老实人了。”
A学长对底下人的恶毒心思浑然不觉，把清华的计算机系夸了一通，最后慢悠悠地说：“我知道像大家这么优秀的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就在思考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
林霖低声吐槽：“我依稀记得那俩字念‘咕咕’，不念‘瓜瓜’。”
A说：“这个终极命题就是，考清华还是考北大？”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如果你想考全中国最好的大学，那没的说，必然是北大......东门出去，往西300米。”
“我现在还要给大家推荐一个软件，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软件，是我和其他几位学长一起做的小程序......”
A学长的声音忽然被打断了，紧接着是一个激动到破音的大嗓门儿：“学长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刷出成绩了！！舟神281全省第一！！！”
教室像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就炸开了花。
有人颤抖着手刷页面，有人眉飞色舞地与同桌交谈，还有越来越多人把目光投向某个方向。
A学长心头也是一抖。
281，这种逆天的分数，都可以算是出卷事故了，出卷人应该去好好反思反思。
难道今年真有这么简单？？？
A学长仔细观察，发现很多人都在看方文那排，他又吃了一惊。
难道那排剩下三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周舟？
五分钟后。
越来越多人看到自己成绩，或是喜出望外或是落差巨大，总之永远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的注意力也就渐渐转到了膜大佬身上。
“我艹这分数是真实的吗？破记录了吧？何况这么难的题？？？”
“实不相瞒我当时看到这题差点想哭，就自我勉励说这卷这么难舟神来做估计也就250毕竟人家葛先生也是要牌面的......”
“害太天真了你见过舟神有不会做的题？你见过吗？就问你见过吗见过吗吗吗？”
“哎别吵了大家都来看一下第二名......225，这么大的分差就问你牛不牛逼了。”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成绩。”
大家激动起来，方才A学长说的那些冷笑话老梗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A学长站在讲台上，有些尴尬地，试图整顿局面：“那个，我知道大家现在心情激动......请大家先安静一下......”
没有人理他。
林霖正抓着周舟的肩膀猛力摇晃：“你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281？？？大佬大佬大佬大佬！”
周舟给他晃得眼冒金星。
王一诺冷笑：“瞧瞧，某人开始变复读机了，进省队的人就这德行。”
他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然而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三人组都考得很不错，所以此时调侃起来也是心态轻松的。
周舟全省第一就不说了，另外两人，王一诺一等奖，林霖更是爆冷冲进了省队。
林霖理都不理王一诺，兀自泪眼汪汪地：“跟着大佬有肉吃......大佬，请你收下在下的爱吧。”
他说的没错。
要知道，按俩人的平时水平，若是正常发挥，王一诺是二等奖中游，林霖是一等奖踩线。
这次题目难度是地狱级的，两人出来都觉得药丸，刚刚刷新名单的时候更是心里慌得没底，根本没想到结果给了他们这样大一个惊喜。
周舟笑着揉了揉林霖的头发，随口说：“好啦好啦，收下了。”
这家伙的眼睛湿湿的，看上去就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
她觉得自己也并没做什么，充其量也只是跟他们俩讲讲题而已。
其实要想成绩进步，最关键的还是得学生自己努力。
结果她手还没放下，四周忽然静了一片。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落针可闻的安静。
原先闹得那样凶的教室，骤然安静起来，那对比真的是鲜明到吓人。
足足十秒钟后。
不知道谁先吼了一嗓子：“我艹我今天就是个柠檬！！！为什么我不是舟神的同桌！！！带飞还带宠！！！”
“呜呜呜舟神是天然撩吧。”
“真的好温柔......我考砸了的心都被柔化了。”
教室四周都传来泪汪汪咬手绢的声音。
被众人遗忘在讲台上的A学长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传说中的周舟，就是那个漂亮又温柔的小学妹。
周舟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推开了仍傻楞着的林霖，绕过他艰难地从座位里面挤了出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少女一步步走下阶梯教室的层层台阶，一步步接近讲台。
她的脚步很轻，甚至听不见什么声音。
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像走在自己心上。
一步步，一步步。
直到她走上讲台，与A学长目光相接，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歉意的笑，软软的。
A学长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响得惊天动力，劈里啪啦。
活像小学课文里的安塞腰鼓。
他悄悄咽下一口唾沫，正不知说什么，少女已经别开脸，微微弯下身子，靠近麦：“请大家安静一下。”
她这句话其实声音挺轻。
A学长上前一步：“太小声了，你这样他们不会听......”
他话音未落，整个教室，瞬间安静。
A学长：“......”
A学长把剩下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周舟说：“谢谢大家。”
“大家走到省赛这一天，真的做了很多努力，也背负着许多压力，”少女抬眸，侧脸的线条好看极了，就连右颊若隐若现的酒窝都显得迷人：“我最想说的是，大家不需要崇拜我，我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也付出了很多，失去了很多。”
“我不是神，也没有人是神。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是普通人。”
似乎是忆起某些过往，少女清越的眸子里，飞快地划过一丝悲伤，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她停顿了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话筒：“所以，不管这次考试的结果对你们来说是好是坏，我都希望大家可以尽快收拾好心情。”
“我知道省赛过后，大家将面临更多选择。有人留下，有人回去准备高考，有人出国留学......但不管怎么选择，我都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收拾好情绪，不管是高兴也好，失望也好，激动也好，沮丧也好。”
“人生路很长，我们一起出发。”
少女说完，深深望了一眼台下，深鞠一躬。
她弯下腰去的那一刻，全场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站在台上的A学长分明看到，有人的眼睛湿润，目现泪光。
他想他明白学妹受追捧的原因了。
这样的女孩，聪明、大方、温柔，坚强而独立，自信而不矫作。
像在发光。
周舟安静地等了一会，直到掌声平息，而全场人的目光仍灼灼望着她，她才微微一笑，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卫霭学长百忙之中来向大家宣传中国最好的大学，最好的计算机专业，请大家先安静听他讲吧。卫霭学长，”
少女冲他转过脸来。
A学长脸涨的通红。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被念的这么苏。
这么好听，都让他有了错觉......就像是小说里男主的名字。
周舟笑着，双眼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卫霭学长，我很好奇你做的小程序，请你与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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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短暂的分享结束，下课铃响了，卫霭都没能回过神来，像踩在云上。
原本他一直担心自己讲的事情不够吸引人，担心自己口才不够好，所以才硬是上网找来一些僵硬又尴尬的老段子，别说底下的学弟学妹们觉得尴尬，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语。
但自从周舟笑着鼓励他之后，他原本的那点紧张和忐忑，彻底飞到了云外天边。
他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像是他与台下的学弟学妹们再也没了初见的隔阂与陌生，他就像一个真正成熟的学长那样，将自己的个人经历娓娓道来。
他不再试图让自己变得有趣，但他活泼随意的讲述方式，反而引得全场笑声连连。
卫霭发现学弟学妹们看着他的眼睛里有希冀的光。
他笑着吐槽自己：“害，其实我真的想向大家推荐一下这个打榜程序！真的谁用谁香，麻烦大家有事没事帮我多多宣传，不然我回去得被你们B师哥嘲讽至死。”
“什么？你们问我和你们B师哥的关系？这能有什么关系啊，就同学呗。”
“什么搞基？还基金的基？我之前说的那是搞计算机，简称搞机好吧！”
“哎呀，你们用用就知道了，如果有想问我问题的可以加我微信，虽然我估计十有八九也不会就是了。”
卫霭回忆着自己刚才在台上说过的话，觉得心口处热热的。
这么随和，开朗又成熟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一场小小的分享会上，得到了锻炼与成长。
而这一切也只不过源于学妹一个柔和的微笑，一句简单的鼓励罢了。
他觉得她真的是有魔力的。
难怪她的两位同桌都考得好。
因为每当那双眸子注视着你，给你温柔的鼓励时，你会恍然间，感觉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卫霭在台上站了一会儿，忽然沿着台阶走上去，站到了周舟座位边。
同桌四人组依然在上演相亲相爱的油腻戏码，见他来了，林霖有所收敛，勉强把一脸痴汉的傻笑压了回去。
几人都错错落落地叫：“学长。”“学长好。”反而弄得卫霭有点紧张了。
他笑笑说：“学妹。”
周舟于是看着他。
卫霭更有些忐忑起来，藏在裤兜里的手手心都汗湿了。
他其实长得挺不赖，五官周正，个子又高，就连给码农们穿烂了的格子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有一种挺拔的气息。
卫霭说：“是这样，我明天会去本市新成立的国家重点实验室面试，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如果我的面试能顺利通过，我一定会向老师们推荐你的。”
他说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就像偶然得到一捧糖果的贫穷小男孩，很就想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拿出来和喜欢的人分享。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私心的话......
他也只是想多见见学妹罢了。
如果他们都在一个实验室，相处的机会必然会变多。
“......好。”
周舟笑着点了点头，说：“学长要去哪里面试呀？”
卫霭没有隐瞒：“全称应该是Ai Lab，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如果你未来有想要在计算机方面有所发展，能去这里会是一个很亮眼很亮眼的经历。”
“这样啊，”周舟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是想参加他们对大一新生的训练计划吗？”
林霖忽然瞪大眼睛盯着她，眼珠子转了转：“什么啊，大佬，你不就是......”
方文说：“闭嘴。”
方文绕过王一诺，硬是凑过来半个身子捂住了他的嘴巴。
于是林霖被迫闭麦。
卫霭也惊讶了：“你也听说过这个‘春苗计划’吗？”
周舟想了想，歪了歪头：“嗯......可以这么说。既然这样，学长加油！谢谢你的好意。”
卫霭粗神经，也不觉得有异，只是再次在内心感叹学妹的乖巧甜美礼貌可爱。
他怎么就觉得什么美好的形容词都能用在学妹身上呢。
卫霭点点头，内心已经一万只草泥马尖叫着奔腾，脸上却依然能端的住：“不客气，数学我肯定是不如你的，如果你有计算机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微信上问我。”
这话说完，他忽然惊异地发现林霖脸上露出了一点不屑的神色。
......？
他有些懵逼了。
他这话说的没有问题吧。
难道他世界一流大学本科在读生，当年堂堂的全国信息竞赛一等奖得主还没资格说这句话吗？
他也没有和学妹比数学啊。
不过学妹省赛300分能考281，也没人比的起就是了。
卫霭正摸不着头脑，周舟却依然是礼貌的笑：“好的，我刚刚就已经加你啦。”
于是卫霭目标达成，心满意足地走了。
方文这才松开手。
林霖嘟囔着说：“你有毒吧方文！我赌一顿食堂，这个学长绝壁对大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周舟：“......”
周舟：“我赌一顿食堂他没有。”
林霖于是痛心疾首道：“大佬，你就是太天真了，你不懂男人，只有我们男人才了解男人。”
周舟：“......”
周舟被他这口气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霖说：“大佬你刚刚就该直接告诉他，你不但是AiL的一员你还是核心组的！别说用不着他提携了说不定你明天还面试他呢！多大脸啊，敢提携我们大佬，无语！！！”
“......”方文说：“大佬自己都没想说，你瞎嚷嚷个什么劲。”
林霖嘟囔着：“而且大佬你已经是有cp的人了，在外要顾及个人形象和我们这些广大cp粉的感受的。”
周舟：“......”
周舟彻底被他说的无语了，连反驳澄清的力气都没了。
几人又闹了一会，总归成绩出来，皆大欢喜，他们心中的大石头都落了地，就连插科打诨也变得格外有兴致。
**
放学时，周舟忽然收到冷战许久的哥哥的微信：
【King、Solomon】：你放学了出来，找家里的车
这条消息是5：04分发的，现在已经过了快五十分钟了。
竞赛班的确比普通放学要晚。
普通班5点就准时放了，竞赛班的课要一直上到5:40，何况老师还都喜欢拖堂。
所以周舟和周季然的放学时间永远凑不到一起，她又不愿意让家里另外派车派司机来接，所以一直都是坐的公交车。
四人组收拾好了书包，一起出了教室，林霖见她对着手机发怔，肘了她一下，八卦道：“大佬，你怎么啦？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亚子。”
“......”周舟叹了口气，没有隐瞒：“我和我哥冷战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起自己哥哥。
又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心理上认同他是自己哥哥，和对着别人亲口说出哥哥这个称呼，似乎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而后者要更亲昵。
林霖夸张地竖起了眉毛：“哇，你居然会生气，肯定是你哥的错。不过如果换了我考这么好，不管他犯什么错，我都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王一诺摊了摊手：“你就yy吧，反正你都是进了省队的人了。”
周舟却捕捉到什么：“哎，所以你也有兄弟姐妹吗？”
林霖点头：“我有个弟弟啊，才13，皮的很。”
“......”周舟想，你平时也挺皮的。
但她忽然觉得可以问问林霖，这家伙虽然大多时候不太正经，但人还是很暖的：“那，我举个例子，如果你弟弟告诉你了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事，你却忘了，还在一段时间后反过来责怪他，这样你弟弟会很生气吗？”
她斟酌着用词，但依然是有些吃力地描述这个情况。
林霖显然就给绕进去了，挠了挠头才说：“呃......我弟那小破脑瓜能藏什么事啊，这事真没发生过，但我可以想象一下。”
“具体是多重要的事啊？”
“......”周舟有点被他问住了，随后说：“他说，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王一诺冷不丁补刀：“大佬，你们兄妹怪甜的。”
周舟：“......”
这回林霖倒是和他达成了一致：“甜 1！”
“哎哎哎，言归正传，你哥肯定要伤心，难怪他和你冷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和你分享，肯定是准备和你一直共享秘密的。”
“其实兄妹这种生物就是多了层血缘羁绊的朋友，大佬你人际关系处理的这么好，怎么和你哥相处就反倒要问我呢？”
林霖只是无心之言。
但周舟却好像被什么击中了。
是啊......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她的朋友一直很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但她却一直没能走出来，没能看清楚。
一叶障目。
归根到底是因为她对周家人的负疚感，有时候她甚至因此从深夜惊醒。
她觉得自己抢了另一个周舟的东西。
但她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错。
她忽然意识到，她其实可以告诉他们，试着与他们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