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学么
薄渐走了, 陈逢泽又觉得主席说得有道理。
是应该去后门西墙看看。平常是蹲半天蹲不着人,但今儿校篮球赛,万一能抓着几个浑水摸鱼出校逃课的呢?
陈逢泽领了两个风纪委去了后门西。还没过去,他远远看见一人猴子似的从墙顶翻了过去,那个人还没看清楚,又撑翻出去一个。俩人轻松得好像这墙只有一米高。
第一个人陈逢泽眼尖只看见个后脑勺的小辫儿,第二个人就……
他旁边的高一学弟犹犹豫豫地问:“委员长,刚刚……翻出去的那个男生是主席么?”
陈逢泽:“……”
他转身,脸色复杂:“你看错了, 薄渐在上课。”
第二节课还没打预铃,老林夹着教案进了教室。
卫和平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老林面前。
林飞瞅了他一眼:“干嘛?”
卫和平一个哆嗦, 哆嗦着手交过来两张纸:“老、老师……检讨,不是, 江淮的检讨书。”
林飞皱了眉毛:“江淮的检讨你帮他交?”他一边接过来, 一边向后排瞥过去。预铃正好响, 班主任的课,班里同学都回座位坐好了。
唯独, 唯二, 倒数第一排空着个座位,倒数第二排空着个座位。
林飞:“……江淮人呢?”
卫和平哭丧着脸:“老师,这回我真不知道了!”
老林的脸一下子阴天了。他随手翻了翻江淮的检讨……卫和平哆嗦着想:暴雨将至, 江淮, 我们下辈子再当兄弟。
江淮这儿也阴天了。
亲子运动会第一项:叼筷子传乒乓球。
三人项目。
活动如其名, 就是叼着两根筷子, 夹着个乒乓球传给第二个人,不能用手碰筷子也不能用手碰球,第二个人用嘴叼过筷子另一端再传给第三个人。传两轮以后,第三个人叼着筷子把乒乓球丢进小筒,最快的获胜。
但这项活动暂不考虑阿财的活动能力,江淮只是在想……三个人叼两根筷子,恶不恶心啊?别人叼完的筷子,再咬进你嘴里?
一家人就算了,他们三个,也他妈不是一家人啊。
江淮正心想要不这算了吧,余光瞥见阿财专心致志地扒拉着手心的几粒不知道谁给的糖,然后珍重地挑出一粒,向薄渐举起了手:“巧克力……给你。”
江淮:“?”
薄渐弯起嘴角,接过糖:“谢谢。”
阿财摇了摇头:“是,是还给……”
江淮:“??”
江淮大步走过去,不爽地问:“我的呢?”
阿财瞧了他一眼,脸上只差写上“你的屁”,又把剩下几粒糖揣回兜兜里了。
江淮:“……”
别人送的东西,珍重的也好,零儿八碎的也好……薄渐从来没留下过,也没吃过。但江淮没什么表情地往他手里瞥,薄渐一点点展开糖纸,在江淮的注视下,把巧克力含进了嘴里。
江淮从嗓子眼嗤了声。
薄渐唇角稍勾。
二班的小同学和家长们围了一个大大的圈,柳虹走到大圈中间,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的亲子运动会都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待会儿玩起来咱们分小组……八个家庭一组,咱们班刚好分四个小组,我先分组……”
江淮插兜杵在圈外,阿财背后,懒洋洋地说:“第一项活动没意思,我们就不……”
柳虹身后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是活动道具,还堆着几包装在彩色纱袋里的散装糖。她走过去:“这次亲子运动会我们也准备了小奖品,比如叼筷子比赛的小组第一名的奖励就是一包巧克力,运气球第一名就发一盒彩色铅笔……”
薄渐侧过头,轻轻地说:“我想要巧克力。”
江淮:“关我屁……”
薄渐慢慢添了个后缀:“老公。”
江淮一下子刹车:“……”
薄渐声线压得很低,只有江淮听得见。
他余光从眼梢掠过江淮。江淮杵着没动,目视前方,除了喉结滚了几下,别的那儿都没动。江淮问:“你是不是有毛病?”
江淮声音也不大,也是给薄渐说的。
但薄渐毫不怀疑,如果江淮妹妹不在这儿,江淮已经动起手来了。
薄渐收回视线,也望着前面,神情散漫:“不是你说的你当爸爸,我当妈妈么?”
“你他妈……”江淮要骂人,看着周围一圈的小学生,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薄渐瞥他:“你要觉得不舒服,要不你再叫回来?”
江淮:“……”
“滚你妈的。”江淮说。
柳老师分组分好了,江星星在第一组。
江淮原本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去找柳虹说不参加了,但他还没抬脚,阿财坐在马扎上,拉了拉江淮的裤腿:“江淮,巧克力!”
江淮:“?”
江淮低头:“没有巧克力,松手。”
阿财:“不……第一,奖品,巧克力!”
江淮:“我说没有就没有。”
阿财大声说:“骗人!”
附近几个小同学一起转头过来向江淮看。
江淮:“……”
江淮深呼一口气,忍住把阿财掳出校门外的冲动,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又跑不快,就算参加了,也拿不到第一名。”
阿财勇敢地小声说:“江淮……和哥哥一起,两个人,不,不加我……肯定比、比别人快。”
“……不加你?”
阿财点点头。
江淮:“这不违规么?”
阿财说:“老师,答应。”
江淮:“……”
阿财添柴加火:“巧克力!”
薄渐转了转手腕上的表,九点十四分,漫不经心地说:“老……”
他刚说一个字,江淮就指着他脸:“你闭嘴。”
“哦,好的。”薄渐说。
一个小组八个家庭。
第一个小组已经在起点线等着了。有的是一家三口,有的是父子母子,有的是父女母女……但最突兀的,还是两个高高的,穿着隔壁二中校服的男孩子。
站在小学生亲子运动会中间,格格不入。
江淮抛着手里的乒乓球,没什么表情。
筷子在薄渐手里。他低下眸子,望向江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做这个游戏么?”
“不然呢?”江淮动了动嘴皮,“你不是哭着喊着要巧克力么?”
“我没有哭。”薄渐懒散地想,江淮可能是没有一丁点儿Alpha和Omega的性别观念。他说:“我只是和你说……”
江淮有所预感,扭头:“你闭嘴。”
“……”
柳虹大致了解过江星星的“家庭状况”,江星星确实是没办法参与这种走来走去、跑来跑去的项目,也就同意了让江星星两个哥哥参加,江星星在下面看。
她拍了拍手:“好,我们第一组在起点线准备好,叼好筷子,夹好乒乓球,千万不能用手碰,碰了就违规要从头开始啦!大家等我吹哨,吹哨开始……”
江淮随手从薄渐手里抽了筷子:“我第一个。”
江淮协调性很强。他叼了两根筷子,调整了一下筷间距,把乒乓球卡在了筷子上。江淮稍稍仰头,乒乓球向下滚,碰在他嘴唇上,好不掉下去。
“唿——”哨子响了。
“开始!”
周围围着的没上场的家长和小同学开始喊加油。
江淮睨着薄渐。薄渐轻轻问:“我直接咬了?”
废话。除了咬还能怎么接。江淮想说话,但出声就“唔唔”了几句。
是一次性竹筷,江淮叼的是粗头,留下的是细头。
薄渐轻轻咬在细头上,他比江淮高一些,江淮仰着脸,角度还算合适,正好能对到他嘴唇。
但咬上去,薄渐顿了下,江淮也没有动。
两根竹筷目前是从薄渐嘴唇到江淮嘴唇的一条斜坡。
乒乓球在坡底。
如果让乒乓球做反重力运动?
江淮向下做手势:你蹲下去!
薄渐慢慢向下弯腰,竹筷抵在他上颚,乒乓球一点点地滚动起来。
筷子看上去挺长,用起来又似乎太短了。这样缓慢的动作,呼吸都会落在对方的脸上。沿着筷子的直线,薄渐短暂地和江淮对视上了。
薄渐移开了视线。
乒乓球一点一点地向下滚动。
磕在薄渐嘴唇上。也不知道是滚到哪个面了,或许是接触过江淮嘴唇的那面,也或许不是。
江淮仰着脸,慢下来松了嘴。
顺通无阻。
其他家庭还在手忙脚乱的一次次掉球。
三个人要做两组,两个人就要做三组。
薄渐转过身来,乒乓球被传过一个身位的距离。
两个人来回倒也有好处,就是不用叼别人叼过的筷子头。
自己叼自己的就可以了。
江淮不喜欢含别人含过的东西。尤其是薄渐,更不喜欢。
江淮走到薄渐身后:“你蹲一蹲。”
薄渐望着他,不疾不徐地蹲了下来。
江淮低头重新咬在了筷子粗头上,薄渐才慢慢向上站,球反过来向下滚……江淮按了下薄渐手臂,模糊道:“满……慢一点。”
薄渐动作顿了半晌,才又极缓慢地向上抬。
等到球重新回到自己嘴边,江淮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咬筷子咬浅了。刚刚光想着离薄渐远点,筷子别咬太深,但筷子尖咬浅了,筷子容易掉。
于是薄渐看见江淮接了球,就站着不动了。
他问:“怎么了?”
江淮脸色不太好。他门牙卡着筷子头那一点点距离,含混不清,又一句三顿地说:“我没咬紧……你再咬一下,然后……插进来。”
薄渐走近,低眼望着他:“帮你把……筷子插进去么?”
江淮觉得他再多说一个漏风的字儿,筷子就掉了,点头也没法点,就冲薄渐招了招手:你过来。
薄渐又重新咬紧他的一头,眼睑垂得很深,几乎半合着眼,才能不和江淮对视上。
他咬着筷子,慢慢向江淮嘴里抵。
江淮就咬着那么一点了,咬得很紧,抵不进去……乒乓球球就顶在嘴边,江淮又不敢松嘴。薄渐用了些力,江淮止不住地头也向后仰了仰。
薄渐的手指动了动。
又一次,没抵进去。
薄渐把筷子向里含进去一截,抬手,捧住江淮的下颌角,固定住江淮头别乱动,咬着筷子向里用力一抵。
竹筷摩擦过牙齿的微震碰在薄渐唇舌上。
薄渐很快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从他开始向里抵,江淮就是绷紧的。
但江淮没再做手势,也没再含含糊糊说什么,只是咬紧筷子,仰着下巴转过了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薄渐轻轻笑了声,向后走了过去。
阿财捧着脸蛋坐在小马扎上看叼筷子比赛。
她旁边挪过来一个小板凳和一个小同学。小同学小小声地说:“江星星……你的两个哥哥刚刚好像在接吻哦。”
阿财不理不睬。
但小同学的八卦之火没有熄灭,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狗血剧:“他们两个不是你的亲哥哥么?”
阿财终于看了小同学一眼,像是狗血剧中的霸总,惜字如金地说:“不。”
小同学很惊讶,又有点迷之失落:“一个都不是么?”
但阿财又不搭理她了。
叼筷子主要跟肢体协调和团队合作有关。
团队合作可能没太有,过程很慢,但江淮和薄渐肢体协调性都很好,居然没出一次失误的直接到了终点线。
与小学生竞争,当之无愧,小组第一。
两个人在终点。
薄渐偏头:“我们不算是作弊么?”
江淮瞥了他一眼,连脑门上都写着冷漠:“算作弊正好,作弊没有巧克力。”
薄渐:“……”
今天出来逃课,江淮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手机关了全静音。
他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眼……七通未接电话,十四条未读消息。江淮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薄渐瞥了眼:“快十点了。”
江淮冷眼旁观苦苦挣扎不到终点线的其他选手,没有说话。
“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前桌?”薄渐问。
薄渐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江淮想的却是“操啊这逼他妈的终于不瞎几把叫我了”。江淮耸了耸肩,没看他:“你爱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回。”
薄渐慢条斯理地说:“我要带你一起回去。”
江淮:“我回不回去关你屁事?”
“把你一个人留在校外,”薄渐垂眼,“我良心有愧。”
江淮:“??”
你有个屁的良心有愧。
薄渐毫无真心诚意地叹了口气,用一种“这一届前桌真难带”的语气说:“我总不能不管你,不然你一个人在校外要怎么办。”
江淮:“你是不是不怕死?”
薄渐:“我是在劝你向善。”
江淮:“……”
终点线就是放游戏道具和奖品的这一排桌子。江淮被薄渐烦得不行,转头去了桌子另一边,和薄渐隔了三张小学生课桌的距离。
柳老师就在这边。她见江淮过来,笑了笑:“你们两个还真默契。”
默契个屁。江淮想。
他觑了眼边上的糖袋:“我们算是小组第一么?”
柳虹:“算。”
江淮又问:“第一的奖品是一袋巧克力么?”
“是啊。”柳虹看出江淮的意图,笑道,“奖品等到运乒乓球都比完了就发。”
“……哦。”
但江淮是第一组,还有三组没上场,远得很。
江淮屈腿坐到了地上。他有点后悔没把滑板带过来,在这儿等着太无聊了。
阿财在家没有向他提到过交了什么朋友,但也没有说谁欺负了她。江淮在终点线远远地看见坐在小马扎上的阿财周围蹭过来几个小同学找她说话。
其实如果阿财有朋友的话,就不需要他陪着了。
但阿财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多说话。阿财喜欢一个人呆着,涂涂鸦。
上个学期末,江淮给阿财办了转学。江淮放暑假的最后一天,阿财没有学可以上,江淮就把她带到学校来了。
临放学走的时候,阿财不知道从哪儿扣出来一盒巧克力糖……那种送人的特别精致的小礼盒。
捡不可能捡,买又没钱,江淮还以为是阿财转学,哪个同班小朋友送给阿财的送别礼物。
但最后江淮也没从阿财嘴里抠出那个小朋友的姓名。阿财也对那个小朋友毫无牵挂,从来没有睹物思人过,回家就把糖拆掉吃了。
然后就迷恋上了一个狗逼陌生人。
薄渐慢慢走过来,蹲在江淮边上。
江淮没动,只是远远地看着阿财被小同学包围,但捧着脸谁都不搭理。
薄渐偏头:“她是你堂妹么?”
江淮没扭头,也没有说话。
江星星和江淮都姓江。
不是亲妹妹就是堂妹。可江星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江淮。
薄渐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哼出一声很轻的笑音:“你给我的情书是你妹妹帮你画的?”
“不是她帮我。”
“嗯?”薄渐瞥他。
江淮说:“那就是她自己给你画的,不是……”他一顿,忽觉再继续说下去,阿财暗恋薄渐这件事就要暴露了。
暗恋和暴露两件事,江淮都不允许。他作为哥哥,有义务扼杀阿财这个小学生一切春心萌动的苗头。他站起来,没什么起伏地说:“也不是情书,就是看你照片随便画的。”
“哦。”薄渐点了下头,“那她是哪来的照片?”
江淮猛地一堵。
“你给她的么?”薄渐起身,走近,向江淮微微倾身,浅色的瞳仁注视着他:“你手机里……有我的照片么?”
薄渐在明知故问。但江淮不知道。江淮向后仰:“你离我远点。”
薄渐说:“我也想看。”
无关信息素。明明江淮没有嗅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薄渐逼过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被慢慢侵入,压制住的不适感。因为陌生,抵触,所以不适。
江淮侧低头,躲开薄渐的视线,嗤了声:“你看屁,没有。我存你照片干什么?”
薄渐长睫微垂:“你不是向我要过照片,说要时时看我,”他稍稍顿了下,声音低了些,“英俊的面容和健硕的身材么?”
江淮: “……”
江淮都不知道薄渐哪来的脸皮把这句话说出口:“你还要不要脸?”
薄渐掀了掀嘴唇:“这不是你说的原话么?”
江淮突然觉得去阿财那里,坐在一堆小学生中间,也比呆在薄渐边上强。
两个人站得不远不近。
江淮微微偏着身,向没有薄渐的那一边眺望,留给薄渐一个没有感情的后脑勺。倒有意思,兄妹两个人,妹妹剪了短头发,哥哥却留长了头发。
小辫儿弯在肩膀,黑发把后颈衬得几乎有些苍白。
薄渐垂下眼。
江淮呆不住,站了会儿,活动着肩膀回了起点线。阿财在这边,觑了他一眼,却也没搭理他,捧着脸谁也不理,专心看比赛。
有家长搭话,颇惊讶地问:“你是二中的学生吧?”
“嗯。”江淮应。
“今天星期三,二中不上课的吗?”
江淮扭头:“我翘课出来的。”
家长没想到江淮承认得这么直白,讪讪地“哦”了声。
阿财抬了抬脑袋,看了眼江淮。
四组都比完,巧克力礼袋发了下来。
江淮随手把礼袋抛给了阿财。
但江淮没想到,阿财转头就把一袋巧克力原封不动地全部上交给了薄渐。
江淮:“?”
薄渐瞥了眼江淮,嘴角上勾:“谢谢。”
阿财:“不谢。”
江淮:“??”
他揪起阿财后衣领:“你要巧克力就是为了送薄渐?”
阿财不动如山,坐回马扎,衣领往上窜了一截。
等到江淮松手,阿财隔着一个江淮瞧了眼薄渐,挪起来,带着小马扎,搬家搬到了薄渐边上。
江淮面无表情地站了几秒,拧开矿泉水瓶,灌了口水,把水瓶丢进阿财怀里:“拿着,我去上厕所。”
薄渐低头看阿财:“你哥哥被气跑了。”
阿财捧着脸,抬起脑袋,没有管江淮。阿财慢吞吞地问:“你……可以,可以带……”连贯地说一句话对阿财来说简直是酷刑,但阿财又不想当个小结巴,她一个词一停地说:“带,江淮,回学校吗?”
终于收尾了。阿财舒了口气,严肃地总结:“不上学,不好。”
薄渐弯了弯嘴角:“我努力,好么?”
-
江淮去厕所洗了个脸。等他回来,活动已经快开始了。
第二项活动是运气球。
一个人吹气球,两个人面对面夹住气球,不能用手碰,不能挤炸,运到终点,五分钟内运得最多的一组获胜。
阿财原本已经摆出郑重其事的脸色,准备言简意赅地教导江淮这个高中生回学校上课了,但阿财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吹气球,就先咽了回去。
等吹完气球再说。
哨子一响,阿财费劲吹了一个粉气球给江淮。
江淮拿着粉气球:“怎么,这是已经分配好了?”
薄渐:“嗯。”
江淮蹙眉:“怎么又是我跟你?”
“比赛已经开始了。”薄渐目测过两个人的距离,大概一米几。他抬眼:“前桌,你可以离我近一点么?气球没那么大。”
“……”
江淮低头,把气球比在腹前,慢慢向前靠近。
直到气球碰到薄渐。
只有二三十公分的气球,被夹起来,又缩窄了些。
江淮盯着气球。但气球是小小一个,抵住的薄渐的胸膛、肩膀不可避免地落在江淮视线范畴中,隔着一层单薄的校服布料。薄渐没有在衬衫里多套什么。
江淮皱眉,往前抬脚:“我往前走了。”
然而江淮一抬脚,半步没出去,气球已经移到江淮腰边要蹭出去了。江淮放脚,又往后撤,但一退气球又被挤住了,岌岌可危,随时要炸。
江淮不动了。
薄渐低声道:“扶住我。”
江淮攥了攥手,抬起手,手背抵在薄渐肩膀上。手指蜷着,没有碰到,也没有抓薄渐。
“再近一点。”薄渐说。
再近就要踩到脚了。江淮想。
江淮往前了一点,脚和薄渐的脚错开。气球的挤压感强了些,但不再往外掉了。
薄渐垂下眼睫道:“和我一起走。”
近到像是他的小腿夹着薄渐的小腿,每往前一步,都会难以避免地撞在一起。
薄渐的肩膀,小腿都是硬的。
江淮也是。
男孩子身上没有多少软绵绵的地方。
薄渐扶着江淮的手臂。天不热,但他手心出了层汗。
江淮偏了头过去,屏着呼吸,不太耐烦:“太慢了。”
薄渐抬眼:“你想快一点?”
江淮用眼尾扫他:“你有办法?”
“你把腿抬上来,我面对面抱着你,把球放在中间,”薄渐淡淡道,“我直接走过去就快了。不违规。”
江淮构想了一下这个姿势。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也行,要不我抱你过去?”
“别这么问我。”薄渐说。
“为什么?”
薄渐垂眼,睫毛扫下一小片阴翳:“因为我会答应。”
江淮:“……”
像是拥抱一样的姿势,江淮嗅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薄霜似的冷意,又卷着点毫不温驯的草木气息。像一张带着小钩的网,细细密密地把人包裹起来。
好像天生就可以让人发软。
江淮扭过头:“带阻隔剂了吗?”
“没有。”
“……”
薄渐的嗓音几乎就在江淮耳廓边:“你闻到什么了吗?”
“嘭!”
江淮伸手捏爆了气球,向后退开了距离:“没有。”
江淮这组是第一个炸气球的,柳老师被吓了一跳:“你们气球破了吗,破了的话就要重新……”
江淮懒洋洋地抬手:“我弃权。”
阿财刚刚吹好第二个蓝气球,正在扎结:“?”
江淮走过去,拿了水喝了口:“这游戏没意思,不玩了。气球你自己拿着玩吧。”
阿财没有想到吹气球的快乐来得如此短暂。她捏着第三个还没有开始吹的瘪气球,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睡觉。”
江淮皱眉:“困了?”
阿财从小马扎上挪下来:“教室,睡觉。”
江淮:“你要回教室睡觉?亲子运动会呢?”
阿财有样学样地说:“没意思,不玩了。”
江淮:“……”
阿财指指江淮:“回去,上学。”
江淮:“……”
-
江淮出明诚小学校门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八分。
从进到出,恰好一个小时整。十分短暂。因为阿财行动力很强地去找了柳老师,然后拎着小马扎回三年二班睡觉去了。
薄渐侧头:“回学校么?”
“不回。”
“你还有别的事?”
江淮掏出手机,又看了眼……十二个未接电话,三十四条未读消息。“没事也不回去。”江淮划开手机,“你自己回去吧。”
未接电话两个是老林打的,七个是卫和平打的,秦予鹤居然还打了一个。
“我跟你一起。”薄渐说。
江淮嗤了声:“好学生,你不回去上课么?”
薄渐轻笑:“反正翘一个小时是翘,翘一天也是翘。”
江淮看着他,忽然嘴角一挑:“我不翘一天,我下午就回去……但你确定要跟着我?”
“怎么了么?”
“没怎么。”江淮伸了个懒腰,“就是准备待会儿去锻炼身体去。”他懒散地睨着薄渐,“你要身体素质不行,就早回学校学习去吧,省得浪费时间。”
“哦。”薄渐唇角微勾,“我身体素质还可以。”
江淮拦了辆出租车:“哦,这是你说的。”
-
出租车走了十来分钟。
薄渐向外瞥。
是四中。
四中偏向于私立,比起二中升学率和中考分数线要低一个档,但也是S市的重点高中。
薄渐不知道江淮为什么要来四中。但在他印象中,江淮与四中最容易让人想起来的联系就是……江淮高一下学期逼走的那个Omega同学,转学转到了四中。
来打架锻炼身体?
但出租车没有停在四中新校区,而是转到了四中老校区。
四中的新校区和老校区只隔着一道栅栏。四中的学部都已经搬到了新校区,旧校区属于政府的待拆迁用地。
旧校区已经建了许多年,处处是灰墙矮壁,还有一片楼只有一两层楼高,混乱而参差不齐。
新校区也早已经搬了好几年了,旧校区无人用的破皮塑胶跑道上积了层厚灰。
但江淮似乎对旧校区格外熟悉。翻过栅栏,长跑到楼边,攀着旧教学楼的救生梯向上爬。薄渐没有来过这里,旧校区每一处都挺破,但救生梯居然还没有生锈,锃光瓦亮,像新修的。
薄渐皱了皱眉,也沿着救生梯爬上去。
这栋楼不高,只有三层。天台上的灰尘几乎有一指厚,于是脚印也格外明显……很多凌乱的脚印,天台沿上几乎干干净净。似乎常有人来。
薄渐还没弄明白江淮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你对这里很熟么?”
“是挺熟。”江淮站在天台沿上,向外眺望,“以前常来。”
搬过两次家。
第二次租的房子离四中很近。阿财转学前的小学就是四中附属的实验小学。但搬到二中附近以后,二中附近就没有四中旧校区,西浦区旧房子这样的地方了。
薄渐往四下环视了一圈。“如果你是想找一个人少,平坦的地方做伸展运动,”他说,“你没有必要打出租车跑这么远,到四中天台上来锻炼身体。”
江淮扭头:“伸展运动?”
薄渐:“嗯?”
江淮仰了仰脖子,细微的咔吧声。
薄渐微愣。
江淮立在天台沿上,没多废话,径直向外一跃。他划过一个顺畅的曲线,曲线终点在临近楼的楼顶天台,矮下去半层楼的高度。
这些旧房子在许多年前建的时候不讲究计算楼间距,没有设计美感,疏密随意。这两栋楼离得并不算太远。
可也绝对不代表随便谁,都可以立定跳远似的从一栋楼楼顶跳到另一栋楼楼顶。
楼就两三层高,但掉下去也是百分百骨折。看得人心惊肉跳。
薄渐粗浅地估量出江淮离他有三到四米远。这是江淮跃出的曲线起点和终点连线的长度。
江淮手掌短暂地撑过水泥台,几乎没有声响。
他扑了扑手上的灰,起身,眯起眼,隔着楼,远远地望薄渐,挑衅似的一挑嘴角:“伸展运动,要不主席您过来做一段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给我瞧瞧?”
薄渐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我惜命,不喜欢极限运动。”
江淮挑着唇角:“那你别跳过来,你后面有楼梯,去……”
没有说完,细微的落地响。
薄渐像江淮一样撑过水泥台,站直身,文雅地拂了拂手上的灰
江淮收了嘴,似笑非笑地望他:“你不说你惜命么?”
“我是惜命。”薄渐说,“但我这不是过来给前桌做广播体操么?”
他瞥江淮:“你想学,我酌情教你几段。学么?”
江淮: “……滚。”
他转了转脖子,没什么表情:“那你在这儿做广播体操,我先走了。”江淮侧身,向下一跳,手攀下天台沿,脚悬空近两米,鞋底斜踩在粗糙的墙壁。灰尘激扬。
他头也没抬:“校门口见。”
江淮连停都没停,单手拉着旁边的梯档往下一晃,一下子速降,双脚踩回平地上。
他听见声响,抬了抬眼皮。
江淮仰头,从嗓子眼哼出声笑:“你不做广播体操了?”
薄渐后江淮几拍,不像江淮图快,他下得很稳。薄渐站定,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中小学生第九套广播体操第八节,跳跃运动。”